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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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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相思》困倚危楼

第一章

心爱的琴被辟成两半,扔进火里烧起来。

劈劈啪啪的声响伴著父亲严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你的武学天分也不算太差,怎麽总是不肯好好用功?整天吟诗作画、弹琴谱曲,能有什麽出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实在该多干些正经事才对……"

火光映出林沈清秀俊美的侧脸,他垂了眸,薄唇微微抿著,始终一言不发。

所谓的正经事究竟指什麽?

痴迷武学、仗剑江湖,挣一个大侠小侠的名头?甚至像他爹那样当上武林盟主,号令群雄?对他这个出身武林世家的年轻人来说,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那条路。

但是……

林沈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心底泛起深深的无力感,紧接著就听他爹又问一句:"沈儿,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当然。"

"我明日又要出门一趟,你这几天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反省一下,千万别丢了林家的脸!"

林沈握了握拳,掩去眼底的落寞与不甘,仍旧万分柔顺的应:"明白。"

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很快便转身离去,只留林沈一人独自对著那渐成灰烬的琴。

火还在继续烧。

林沈伸了伸手,试图抓住些什麽,最终却还是颓然的垂下手臂,同样转过了身。

回房,睡觉,练功。

……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必去奢望。

如此想著,恍恍惚惚的穿过回廊之後,却并没有直接回房,反而轻手轻脚的打开後门,偷偷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扬州城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岸边的青楼妓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河上的游船画舫更是莺歌燕语、灯火通明。

林沈一直一直的往前走,四周越是嘈杂,他的心情就越是郁结,整个人昏昏沈沈的,如在梦中。

行了片刻之後,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他怔了一下,刚欲转头察看,就被人从身後紧紧抱住了。

"哎呀,总算抓到你了。"低沈沙哑的嗓音近在耳边,略带了几分轻佻的意味,甚是惑人。

林沈听得心头剧跳,错愕不已。

他从小就开始练武,功夫实在不算太差,怎麽有个人欺到了身边,竟也毫无所觉?而且听对方那语气,好似跟自己极为熟稔。

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凤眸,薄唇,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悠然含情。

林沈瞧得几乎呆住,心口更是越跳越快。

而对方亦现出些惊讶的表情来,一下挑高了眉毛,低呼道:"糟糕,我好像认错人了。"

一边说,一边嘻嘻的笑,双手反而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林沈窒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醒悟到自己应该挣开那人的怀抱。连忙推他一把,道:"放手!"

那人直到这时才松开了手,笑眯眯的後退一步,手中折扇一展,态度甚是风流。"不好意思,我正跟一个朋友玩儿捉迷藏,结果不小心抱错了人。"

……果然是认错了人。

林沈本就是温厚老实的性子,自然也不愿追究别人的过错,只是好奇心起,忍不住问一句:"我跟你那位朋友长得很像?"

"背影几乎一模一样,至於容貌嘛……"那人拿扇子遮住半边脸颊,斜著眼睛望住林沈看,笑道,"同样是国色天香。"

林沈面上一红,这才明白自己遇上了个无赖,连忙袖子一甩,掉头就走。

谁料那人却亦步亦趋的缠了上来,唉声叹气的嚷:"喂喂,你就这麽走了,我可怎麽办?我现在找不到那个朋友了,你可得负责到底。"

"关我什麽事?"林沈猛得顿住脚步,使劲瞪他。

那人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理直气壮的答:"因为你长得太像我那位朋友了,所以害我认错了人,又因为你恰好从这边经过,所以害我跟错了路……说来说去,全部都是你的错。"

"什麽乱七八糟的?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哈哈。"

那人并不反驳,只低低笑起来,干脆动手扯住了林沈的胳膊,拖著他一起往前走。

林沈当然是奋力挣扎。

但不知为什麽,他的一身武功到了身旁这个男子面前,竟变得毫无意义。无论使出哪种招数,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

林沈心头发怵,隐约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

奇怪的是,那人似乎毫无恶意,只是一个劲的逗他说话。

"对了,我姓李,李凤来。不知美人你如何称呼?"

"……"

林沈紧抿著双唇,无论那人说些什麽,全都不理不踩。

李凤来倒是毫不在意,依旧絮絮的扯些废话,极尽轻薄之能事。

两个人没头没脑的晃荡了几圈之後,远处忽然一阵悠扬动听的笛声。

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循声望去,只见岸边停著一艘小小的画舫,船头立著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容颜若画。月光下,那专注吹笛的神态,那精致俊美的五官,说不出的清秀动人。

李凤来只望他一眼,眸底便闪过淡淡的光,匆忙放脱林沈的手,足下轻点,朝岸边飞掠而去。"陆少侠,我可算找到你啦。"

低沈又沙哑的嗓音,与前先抱住林沈时的轻佻语气如出一辙。

林沈呆立原地,又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原来那位白衣公子便是他的朋友。

仅仅是误会一场,从头到尾,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这样想著,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朝画舫多望了几眼。

刚才那个姓李的家夥是如何形容他那位朋友的?

国色天香?

嗯,果然半点不错。
第二章

林沈一边想,一边抬手摸了摸脸颊。自己的容貌可差得太远了,就算当真与那白衣公子相像,也仅仅是……背影而已吧?

思及此,忍不住垂眸轻叹一声,终於掉了头往回走。他被李凤来这麽一闹,心情倒是好转了不少,又在河边晃荡几圈之後,便回了家睡觉。

第二天醒来时,一切如常。

林沈照著他爹的吩咐认真练武,但不知为何,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来。到了夜里更是心不在焉,一双手总是习惯性的叩击桌面。

房间似乎变大了许多,原本放琴的角落如今突兀的空著,就如同他的胸口一般,空空荡荡的,一片寂寥。

如此恍恍惚惚的过了数日後,某天夜里,正当林沈独自一人坐在房里发呆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快来人,有刺客!"

"书房走水了!快来救火!"

屋外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嚷声,明明已是半夜时分,火光却将大半个院子都照亮了。家丁们来来回回的四处走动,似乎正急著追寻刺客。

林沈难得遇上这样的状况,一时倒有些惊讶。

敢跑来武林盟主的府邸闹事的刺客,胆子可真不小子,也不知是什麽样的人物,竟能搞出如此翻天覆地的动静?

他本就睡意全无,这会儿既然好奇心起,便干脆取过桌边的长剑,大步走出门去。仅仅是想凑个热闹而已,谁料刚走了几步路,就见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刺客?!

林沈低呼一声,连忙挥剑追击。明明灭灭的光影里,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依稀瞧见那人用手中的扇子挡了一下。

分明只是把普普通通的扇子,却轻而易举的格开了那一剑,任凭林沈如何使力,都无法再刺进半分。而且剑尖竟似粘在了扇面上一般,连甩也甩不脱去。

……看来对方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

林沈蹙了蹙眉,正欲继续使劲,却忽听那人轻轻笑了起来。

低沈沙哑的嗓音,轻佻风流的笑声,似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那人叫什麽名字来著?

李凤来。

这三个字刚刚跃入脑海,面前那人便将折扇撤了回去。

林沈一时恍神,不由自主的受了那股力道的牵引,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恰好扑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哎呀,又有美人投怀送抱啦,我可真是豔福不浅呢。"

熟悉的调笑声近在耳旁,林沈呆了呆,抬眼一看,果然对上某张精致俊美的面孔──凤眸,薄唇,似笑非笑。

"李凤来,你怎麽会在这里?"

"原来美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李凤来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咱们果然有缘。"

说话间,双手越收越紧。

林沈连忙挣扎起来,红著脸嚷:"胡说八道!快放手!"

"要我放手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说著,故意将头凑了过去,几乎抵上林沈的前额。

林沈心口一跳,急忙别开了头。"什麽问题?"

"名字。"

"啊?"

"你叫什麽名字?"

"……林沈。"

"沈鱼落雁的那个沈吗?果然人如其名。"

李凤来一下便笑起来,眉眼弯弯,而後果然依言松开了双手。

林沈刚获自由,就急急後退数步,举起剑来遥遥指住李凤来,将方才的话再问一遍:"你怎麽会在这里?"

李凤来却并不答话,仅是转了转手中的扇子,道:"你住在武林盟主的宅子里,又跟那个臭老头一样姓林,所以……"

"我是他的儿子。"

"喔,那可麻烦啦。"

"怎麽?"

李凤来微微皱起眉,装模做样的沈吟片刻,突然从怀中掏出样东西来晃了晃。

林沈定睛一看,不由得脱口叫起来:"我爹的盟主令牌?怎麽会在你手里?"

李凤来将那令牌勾在手指上,继续晃啊晃,漫不经心的答:"我刚从书房里偷出来的。"

"原来今晚的刺客就是你!你故意放火烧屋,闹出这麽大的动静,就只是为了偷这令牌?"

"我听说这盟主令牌有趣得很,想跟你爹借来玩玩,可惜他死活不肯,所以只好用偷的了。"李凤来理直气壮的点点头,笑盈盈的挑起眉来,问,"怎麽?林公子是打算从我手里抢回去吗?"

林沈窒了窒,一时无语。

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是否也应该扑上去拼命?

正犹豫间,忽见他爹从书房那边远远跑了过来,中气十足的大喊:"沈儿,那家夥刚偷了我的令牌,千万别让他跑了!"

顿了顿,又特意加一句:"他应当就是毒龙堡的堡主,使毒功夫相当了得,小心别著了他的道儿。"

毒龙堡?

那便是邪派中人了,与自己……绝对是势不两立。

林沈如此想著,一颗心竟不受控制的沈了下去,乖乖听从他爹的吩咐,咬牙挥剑。

李凤来仍旧只是笑,足下一点,轻轻巧巧的偏头侧身,毫不费力的避了开去。行动间,身形飘逸,袍袖翩翩。

原来他非但内力高强,连轻功亦是不弱。

不过,林盟主此刻正飞快地朝这边奔过来,若是合他父子二人之力,李凤来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逃。

林沈清楚知道这一点,因而刺出去的剑竟失了准头,明明是对著李凤来的胸口的,最後却软绵绵的滑向胳膊,毫无杀伤力可言。

李凤来於是微微一笑,趁机摆脱了他的攻势,轻飘飘的跃上墙头。月光下,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故意冲林沈眨了眨眼睛,低声呢喃一句:"多谢。"
第三章

林沈的面孔一下就红了起来。

他究竟在干什麽?自己跟这姓李的男子不过两面之缘,甚至连认识都谈不上,怎麽竟鬼迷心窍般偏了剑势,轻轻巧巧的放他离开?

就在他懊悔的当儿,李凤来已动作优雅的转过头,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那茫茫的夜色中。

林盟主隔了好一会儿才冲过来。他心知已经追不上李凤来了,因而并不白费气力,只表情严肃的盯住林沈看,冷声道:"沈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爹,我……"

"剑路完全不对,内力更是没有用对地方,你专心修习了这麽久,武功怎麽反而变差了?就算敌人是个武林高手,也绝对不能临阵退缩!咱们林家的人可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

"是,我明白。"林沈唯唯应著,心底却松一口气。幸好,他爹并未发现他是故意放走李凤来的。

"很好,你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林盟主训了一顿话之後,便将双手负至身後,慢吞吞的踱了回去。他令牌虽然被盗,看起来却并不如何紧张,反而更加在意那被火烧毁的书房。

林沈没有心思细想其中的缘故,仅是一味懊恼自己先前的冒失行径,手中的长剑拖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回了房。

刚刚推门而入,就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直扑上来,表情兴奋的嚷:"大哥,听说府里进了刺客,现在怎麽样了?"

"逃了。"

"咦,爹没抓到人吗?"

"是啊。"

"好可惜。"少年有些失望的叹一口气,抬眸朝林沈望了望,问,"大哥,你脸色怎麽这麽差?又被爹骂了?"

林沈点点头。

"爹也真是的,明知你不喜欢习武,还硬是逼著你练功。"少年皱了皱鼻子,气呼呼的念,模样既天真又可爱,"不过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练成绝世武功,像爹那样当上武林盟主的。到时候你喜欢弹琴就弹琴,喜欢吟诗就吟诗,可再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好,我等你。"

林沈与弟弟林跃闲聊了一阵之後,心情总算好转许多,但夜里却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更是早早醒了过来,又坐在桌旁发了一整天的呆。

临近傍晚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破空之声,一把匕首从窗外飞射进来,直直插在桌面上,入木三分。

……刀柄上缠著一张纸条。

林沈的心口突地跳了跳,连忙将那张纸条取了下来,低头细看。

"今夜子时,城外竹林见。"极陌生的字体,既狂劲又潇洒,末尾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字。

除了李凤来之外,还能有谁?

那家夥也真是大胆,昨日才刚偷了令牌,今日便又来约他,究竟有什麽目的?

林沈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里,犹豫著要不要去赴约。回想起李凤来那风流轻佻的态度,实在是不该理会的,但思及他临走时的嫣然浅笑,却又禁不住面红耳热。

纠结来纠结去的,待到天色变暗的时候,终於还是取过桌上的佩剑,悄悄从後门走了出去。

城外的竹林环境清幽,夜里更是静得可怕,带几分森森的鬼气。

林沈到得比约定的时间稍早一些,在林子中转悠一圈後,并未发现任何异样,惟有边上的某间竹屋里闪著微弱的烛光。

他推门而入,依然没有寻到李凤来的踪迹,却一眼瞥见摆在桌子正中央的那张琴──极古朴的样式,周边并无多余的装饰,瞧起来实在普通得很。

林沈却是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伸手拨弄琴弦。叮叮咚咚的声响立刻传进耳里,音色圆润,甚是动听。

他这几天听了他爹的吩咐乖乖练剑,已经许久不曾弹过琴了,一时技痒,忍不住垂了眸,信手弹出一段曲子来。

结果一曲刚刚奏完,就听见几声轻笑。

林沈呆了呆,回头望去,只见李凤来一边击掌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啧啧赞道:"美人就是美人,就连弹出来的曲子亦是与众不同。"

依然是锦衣华服,依然是眉眼含笑,目光流转间,风情万种

林沈瞧得呆了呆,面孔又红起来,连忙掩饰的咳嗽两声,问:"令牌在哪里?"

"令牌被我拿去送人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讨不回来的。不过,为了多谢林公子昨日的救命之恩,只好用这玩意代替了。"说著,随手指了指桌上的那张琴。

林沈这才明白那琴本就是准备送给自己的,想必李凤来早已打听清楚了他的喜好。话虽如此,他却怎麽肯要?当下眉头一皱,冷冷的说:"我昨天是因为气力不继,才失手让你逃脱的,并非故意救你。"

"是是是,"李凤来摇了摇扇子,嬉皮笑脸的应,"那就当我这份礼物,是为了多谢你昨日的'气力不继'而特意准备的吧。可以收下了吗?"

林沈瞪他一眼,声音仍是冰冷的:"我从不胡乱结交朋友。"

闻言,李凤来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关於这一点,林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李某家世清白,绝对不是什麽来历不明的人。"说著,伸出手指来挑起了林沈的下巴,专注的直视他,眼角往上一勾,笑道,"奴家年方二八,尚未许配人家,不知公子何时上门提亲?"

语调绵绵软软的,黑眸眨了又眨,带几分轻薄的意思。

林沈的脸腾得红了起来,一下拍开李凤来的手。

李凤来也不在意,只懒洋洋的提了扇子,吃吃的笑。

林沈急忙别开头去,忍了又忍,却还是被他逗笑,嘴角不自觉地一路上扬。
第四章

李凤来见林沈也跟著笑了起来,自是得意非常,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的,挑眉道:"美人既然已经收下了这份谢礼,那能不能再弹首曲子给我听?"

林沈怔了怔,想说自己根本还未答应,但一对上李凤来那含笑的目光,便知无论再说什麽,对方都一定会故意曲解。他本就不擅拒绝别人,这会儿自然也乖乖在桌旁坐下了,专心致志的弹起琴来。

李凤来则懒洋洋的倚在一边,面上笑嘻嘻的,似乎听得极为投入。

但当林沈一曲奏罢,回神再看时,却早已不见了李凤来的身影。隐约记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亦是这样说走就走,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说。

虽然清楚邪派中人的作风素来如此,林沈却依旧觉得心底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他既然收了李凤来送的东西,当然不好随便丢弃,费了许多功夫,才偷偷将那琴带回家中藏了起来。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自己与那姓李的再不会有什麽瓜葛,哪知数日之後,竟又发现了一张纸条,同样约他去城外竹林见面。

瞧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肯定又是李凤来无疑。

林沈依然犹豫了一下,但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再次悄无声息的从後门溜了出去。

这回倒是李凤来到得稍早一些,咬了扇子立在门边,笑盈盈的等著。一见林沈走近,便展开扇子来扬了扬,道:"美人你来得正好。我今夜特别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吧。"

林沈微微一愣,想也不想的应:"不去。"

李凤来却只当他说得是个"好"字,毫不客气的牵了他的手,抬脚就往前走。林沈挣扎不脱,只得跌跌撞撞的跟在後头。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早没了行人,惟有月光静静的照下来,清冷至极。他们俩人行了片刻之後,终於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李凤来冲林沈眨眨眼睛,笑道:"美人你替我在这儿把风,我去去就来。"

说罢,足下一点,轻飘飘的跃上了墙头。

林沈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墙後,眉头皱得死紧,犹豫著该不该转身离开。

这姓李的男人实在太过霸道,无论干什麽事都理直气壮的,好似全天下的人都该绕著他打转。自己跟他身份悬殊,实在不该继续牵扯下去了。

但是……

心里虽然这样想著,双脚亦来来回回的踱了几步,却始终走不开去。

到最後,依然只能傻傻的立在墙外等著。

百无聊赖间,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座宅子,结果竟是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极了他爹某个朋友的府邸。那位前辈与他爹志同道合,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大侠,不知……李凤来这回又想干什麽坏事了?

正想著,耳旁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然後就见李凤来笑盈盈的从墙头跳了下来,一把抓过他的手,道:"快跑。"

"啊?"林沈身不由己的跑了几步,忙问,"出什麽事了?"

李凤来并不应话,只是嘴角上扬,嘿嘿笑个不住。

身後则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喧哗声。

"刺客跑了,快追!"

"不是刺客,是小贼!快把东西抢回来!"

林沈听得嘴角抽搐,秀眉越蹙越紧,问:"你又偷了什麽东西?"

李凤来仍是笑,从怀里摸出个酒壶来晃了晃。

"酒?"

"嗯,听说徐大侠费了不少功夫,才从西域弄来这一壶寒冰酒,我当然得借来尝尝啦。"

借?分明就是偷才对吧?

先是武林盟主的令牌,接著又是徐大侠的珍藏,这人……是故意向正道人士挑衅麽?

林沈望住李凤来看了一会儿,道:"你好歹也是毒龙堡的堡主,专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觉得丢脸麽?"

闻言,李凤来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手腕轻轻一转,毫不费力将林沈搂进了怀里,调笑道:"何止?我不但喜欢偷鸡摸狗,还很喜欢偷香窃玉呢。"

一边说,一边作势将头凑了过去,态度轻薄。

林沈面上微红,连忙挥出一掌。

李凤来险险避了开去,却仍旧握紧他的手,嘻嘻直笑。

林沈怎麽甩也甩不开,只得低了头继续往前冲,问:"你爱偷东西也就罢了,干嘛硬是拖我下水?"

李凤来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急不缓的应:"如此良辰美景,光有美酒相伴却无美人相陪,岂不可惜?"

说话间,眼波悠悠流转著,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林沈的面孔便红得愈发厉害起来,瞪了瞪眼睛,恨恨骂他一句:"胡说八道!"

这两人的轻功都是极高明的,不知不觉间,已然甩掉了後头那群追兵。李凤来便拖著林沈行至岸边,随便雇了艘画舫跳上去,取出那寒冰酒来对饮。

李凤来的兴致很好,话也比平时更多些,说说笑笑的闹个不停。林沈却一直冷著脸,既不说话也不喝酒,一言不发的生闷气。

李凤来见了他这模样,反而生出欺负人的念头来,往杯子里斟了满满的酒,亲手递到林沈嘴边,道:"喝酒。"

林沈一下别开了头,不理他。

李凤来笑笑,坚持不懈的把酒杯递过去,续道:"这西域的寒冰酒著实珍贵得很,现在若浪费了,以後可再没有这麽好的机会了。"

林沈仍然不理他。

"真的不喝?"

"……"

"确定不喝?"

"嗯。"

"很好。"

李凤来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眼底掠过一抹暗色,忽然毫无预兆的扑了过去,将林沈压倒在船舱里。

"你再说一遍,究竟喝还是不喝?"他眼角微微往上挑著,声音又低又哑,带著浓浓的诱惑意味,"还敢说不的话,我就亲口喂你啦。"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慢慢低下了头。

那语气轻佻,那眼神暧昧,分明就是在调戏。

林沈呆了呆,胸口霎时怦怦乱跳起来,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眼见那优美的薄唇渐渐逼近,他只觉背脊一阵发麻,终於闭上了眼睛,红著脸嚷:"我喝!我喝……"

"哈哈。"李凤来阴谋得逞,不由得莞尔一笑,慢吞吞的直起身,坐回原处继续倒酒。

林沈亦跟著坐起来,闷闷的喝了几杯酒,始终垂了眸,不言不语。隔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悄悄望李凤来一眼。

李凤来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了,一手支头,另一手则漫不经心的把玩扇子,容颜若画,眉目风流。

林沈瞧得几乎呆住,面孔越来越烫,一时竟有些口干舌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喝了酒才脸红,还是……因为面前这俊美男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第五章

那日一起喝过酒後,李凤来便开始隔三差五的来找林沈玩儿了。有时是缠著他听曲子,有时则是拉著他一起游湖赏月,花样百出。

林沈清楚知道不该跟这邪派人物结交的,却总忍不住一次次的去赴约。嘴里大骂李凤来胡作非为,心底却暗暗羡慕他的飞扬跳脱。大抵是他爹管教得太过严格了,林沈总是不由自主的向往自由,而李凤来恰恰在这个时候闯进他的视线来。

如此过了小半年的功夫,某日李凤来约林沈赏过月後,就突然不见了踪影。直等了一个多月,方才再次现身。而且这回并没有到处去玩,仅是将林沈带去了他在扬州的别院。

那宅子表面上瞧起来普通得很,里头却是机关重重,林沈跟著李凤来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於行至书房。

而书房内亦藏著一道暗门,只见李凤来在墙壁上敲了好几下,那门才缓缓移开去,现出一间密室来。

那密室地方不大,当中立著两排木架子,上头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瞧来甚是骇人。

林沈自是呆了一下,脱口就问:"这些是什麽东西?"

"毒药啊。"李凤来理所当然的应一句,指著那些瓶子唠叨起来,"这一瓶是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幻梦',毒性可强得很;这一瓶是千日醉,相当厉害的迷药;这一瓶则是……"

林沈听他侃侃而谈,才猛然忆面前这人是毒龙堡的堡主,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不论平日多麽吊儿郎当,亦绝对不可小觑。

於是不自觉的放冷了声音,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麽?"

"啊,对了,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李凤来一边说,一边从架上取过一只瓷瓶,硬是塞进了林沈的手里。

"这不是毒药麽?干嘛送我?"林沈怔了怔,茫然不解。

李凤来则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故意冲他抛个媚眼,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毒药,而是我费了好多功夫,亲手调配出来的毒,全天下只此一味。"

顿了顿,眸色加深几分,轻轻的笑:"……只你一人能使。"

闻言,林沈顿时全身一震,心头立刻狂跳了起来。

他感觉胸口传来阵阵麻痹感,好似有什麽东西偷偷钻了进去,激得他心神不宁,呼吸紊乱。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将视线从李凤来身上移开,扭头道:"什麽毒不毒的,我可用不著。"

"我明白,你们这些正道人士,从来不使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我送你的仅仅是迷药而已,虽然不及千日醉厉害,但无色无味、随风飘散,绝对令人防不胜防。这玩意没有解药,中毒後两个时辰就会失效,取不了别人的性命。"

林沈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又问一遍:"为什麽无缘无故的送我毒药?"

李凤来斜著眼望住他看,黑眸转了又转,笑眯眯的答:"你这麽呆呆傻傻的,若没有点东西防身,万一被人拐跑了怎麽办?"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沈却完全相信了,心口越跳越急,连面上亦泛起了红晕,皱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回又在玩什麽把戏了?"

"啊啊,确实有件事要麻烦你帮忙。"李凤来笑笑,顺著他的话说下去,"我前日听人吹了首曲子,实在喜欢得很,不知你能不能弹一遍给我听听?"

一边说,一边轻声将那调子哼了出来。

林沈只听到一半,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曲子名唤'相思',弹起来并不麻烦。"

"太好了。"李凤来手掌一击,低笑出声,立刻挽起林沈的胳膊走出密室,"我屋子里恰好摆著张琴,咱们去那边喝酒赏花吧。"

一路走,那笑容一路扩大,眼角眉梢尽含了情。

林沈难得见他这般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一句:"吹曲子给你听的……是那位白衣公子?"

李凤来点点头,一提到那个人,他眼底就泛起了笑意。

林沈心中一动,又问:"你跟他想必是极要好的朋友?"

李凤来这回却摇了头,拿扇子遮住半边脸颊,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他。"

那语气认真至极,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林沈猛得收住了脚步,转头盯住他看,嘴里干干涩涩的,半晌才道:"此话当真?别忘了,你跟他都是男人。"

"那又如何?"

"这……"

林沈窒了窒,竟是无言以对。

相识这麽久,他清楚知道李凤来横行无忌的性子,越是违背常理的事情,他便越是要干,喜好男风又算得了什麽?何况那白衣公子的容貌他也曾见识过,那温柔无害的笑容,便是男人瞧了也会心动。

只是实在料不到,如李凤来这般轻浮的家夥,竟也会真心喜欢上某个人。

这件事原本跟林沈毫无关系,但当他这样想著的时候,却觉胸口钝钝的痛了起来,闷得厉害。

李凤来当然毫无所觉,只一个劲的拖了他的手往前走,笑道:"对了,我送你的那味毒还不曾取过名字呢,你觉得叫什麽比较好?"

林沈一怔,紧紧握住手中的那个瓷瓶,心底的疼痛愈发明显了几分。

李凤来含笑的面孔近在眼前。

他呆呆望住那俊美的容颜,一时竟有些恍惚,隔了许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来:"相思。"


第六章

李凤来丝毫没有发现林沈的古怪之处,只点头笑道:"相思?这名字不错,陆景听了一定喜欢。"

陆景?

林沈怔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到这是那白衣公子的姓名。不由得咬了咬牙,心中暗暗的想,这是李凤来送他的毒,关那姓陆的什麽事?

越想越觉得气闷,恨不能立刻甩开李凤来的手,但手指动了又动,却是怎麽也舍不得松开。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被李凤来拖进房里,坐在桌边弹起了琴来。

他手指随意一拨,悠扬动听的琴声便流泻了出来,那调子缠绵悱恻,果然暗含相思之意。

李凤来懒洋洋的倚在一旁听著,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击桌面,听得极为认真。

林沈表面上瞧来亦是专心致志的,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景吹笛子时的情景,李凤来既然爱听他吹笛子,又何必再来缠著自己弹琴?

他想得出了神,待到一曲奏罢时,才发觉李凤来竟然已经趴在桌上睡著了。

一眼望去,只见李凤来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著,纵使在睡梦之中,也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悠然含情的表情。

林沈头一回瞧见他熟睡时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心起,凑近了仔细端详。一看之下,才发现他眼底映著淡淡黑影,显然早已是困倦至极了。

这失踪的一个多月里,他究竟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麽事?

林沈并非毫不在意的,但是自认没那个立场问出口。

他究竟算是李凤来的什麽人?

朋友?还是消遣时光的玩伴?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及不上那位白衣公子的。

想著,低低叹几口气,一下站起了身来,掉头就走。但迈出了几步之後,却又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朝靠在桌边的李凤来再望一眼。

此时月色正好。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来,勾勒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凤眸薄唇,容颜若画。

林沈心头突的跳了跳,想到李凤来若是这麽睡著了,最後肯定会染上风寒,於是重新折了回去,从床头抱过一床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当薄薄的毛毯盖上去时,林沈整个人也不知不觉的俯下了身,一点一点的凑过头去……直到触及温热薄唇的那一刻,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猛得直起身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他刚才究竟干了什麽?

吻了……李凤来?!

额上渗出冷汗,手指抖个不停,林沈几乎想也不想的冲出门去,夺路而逃。他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完全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感到全身都在发抖,眼前来来回回的……全是李凤来的面孔。

为什麽情不自禁的吻他?

为什麽一刻不停的想著他?

林沈展转反侧了整整一夜,亦得不出个答案,只是每次念出"李凤来"这三个字,胸口都会传来一阵闷痛。

他隐隐猜测,自己或许生了某种怪病。

而且,可能早已病入膏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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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沈一夜未眠,李凤来却精神极好,第二天夜里便又来找他玩儿了,他当然是避而不见。怎料李凤来竟坚持不懈的缠了上来,几乎日日跑来胡闹。

如此僵持了几日之後,林沈终於败下阵来,万般不愿的去竹林赴了约。

李凤来这日依然是锦衣华服,手中的折扇摇啊摇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态度。只是他虽然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隐约带了几分落寞之色。

林沈见不著他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一旦见著了,却又觉得心口泛疼,什麽话也说不上来,只能怔怔的盯住他看。

倒是李凤来笑盈盈的拉了林沈的手,道:"美人总算肯赏脸啦?来得正好,快点陪我喝酒。"

一面说,一面又取出了琴来,缠著林沈弹那首相思。

林沈拗他不过,只得乖乖应下了,手指轻轻拨弄琴弦,咬牙暗想:相思,相思,他听著自己弹的曲子时,心底想著的人却是谁?

李凤来可不知林沈的心思,只姿态慵懒的坐在旁边,一口一口的饮下壶中的美酒。他的酒量本是极好的,这一晚却很快便醉了,絮絮叨叨的说些废话。

即使是断断续续的零碎言语,他提及最多的,也依然是那个陆景。

林沈一句句仔细听著,费了许多功夫,才弄明白他今日为何这样消沈。

原来过去的一个月里,李凤来跑去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秋水庄。在那里,他使计让陆景跟情人反目,後来甚至还对陆景下了毒,但陆景却始终不肯理他。於是李凤来只好灰头土脸的回了扬州,借酒消愁。

这一切的一切,原是与林沈毫无关系的。

但他却觉胸口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个什麽滋味,隔了许久方道:"你这样玩世不恭的人,亦会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哈哈!"李凤来纵声大笑起来,黑眸悠悠一转,低喃道,"求而不得,为之奈何?"

话落,随手抽出林沈佩在腰间的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袍袖一扬,就著清冷的月色舞起了剑来。

他平日虽然惯用扇子当武器,剑法倒也不差,只是剑招太过繁复了些,与其说是在舞剑,倒不如说是在卖弄。

饶是如此,林沈却还是不自觉地看呆了,视线不受控制的缠在李凤来身上,怎麽也移不开眼去。

怦怦。

一颗心更是越跳越急,猛烈的撞击胸口。

直到李凤来收了剑,林沈都没能回过神来,只怔怔瞧著他走回来喝了口酒,然後将酒壶往前一递,醉态可掬的朝自己眨眼睛。

眉目风流,神采飞扬。

林沈全身一震,熟悉的麻痹感又涌了上来。

……原来如此。

他闭了闭眼睛,叹气,终於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意李凤来了。

原来,他喜欢他。

哈,明知那家夥心里想著别人,为什麽还是不管不顾的深陷进去?

林沈扯动嘴角,却怎麽也形不成一个笑容,只表情僵硬的接过李凤来手中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烈酒滑进喉咙,伴著灼烧般的痛楚直击胸口,他微微一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凤来则拍了拍手掌,哈哈大笑,软绵绵的俯下身,紧靠在林沈旁边坐下了,替他将长剑佩回腰间。然後又醉眼朦胧的去抓林沈的手,凤眸微微眯著,笑道:"这麽漂亮的一双手,就该用来弹琴才是,可一点也不适合握剑。"

林沈面上一红,连忙挣开他的手,低了头继续弹琴。

李凤来也不计较,只跟著那琴声轻轻哼了起来,身体越来越软,最後干脆将头靠在了林沈的肩上。

林沈全身都僵住了,耳边尽是李凤来浅浅的呼吸声。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麽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只晓得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已经一脚踏了进去,泥足深陷。

他将喜欢这两个字默念一遍,甜蜜混杂著酸楚涌上心头。

紧接著就觉李凤来温热的薄唇擦过耳畔,含糊不清的念出两个字:"……陆景。"

林沈的手一抖,感觉指尖被什麽东西扎了一下,钻心似的疼痛起来,琴声亦随之嘎然而止。

弦,断了。

第七章

一瞬间,林沈什麽都明白了。

他仅仅是个替代品而已。

从头到尾,李凤来只不过想找个与陆景容貌相似的人,至於他是叫林沈、张沈还是赵沈,根本毫不重要。他是什麽样的性格、喜欢什麽、讨厌什麽,对方从来没有关心过,只要他长得像陆景,就已足够。

哈!

可笑的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更加可笑的是,他明知如此,也依然……喜欢李凤来。

琴当然是不能再弹了。

林沈却始终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只任凭李凤来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明明晓得不该沈迷的,但那柔软的身体太过温暖,叫他不由自主的贪恋起来。

人在身旁,却是相思入骨。

直到天色快亮的时候,林沈才将李凤来扶进竹屋里睡下了,独自一人悄悄回了府。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凤来又像先前那般消失无踪了。林沈便主动出了门去找人,最後终於在青楼妓馆里寻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著他左拥右抱、寻欢作乐,看著他醉酒後一遍遍念陆景的名字,看著他……直看到胸口也泛痛了,却终究没那个胆量冲上前去,大声说一句喜欢。

林沈仅是夜夜抱了琴出门,坐在青楼对岸的桥边,静静弹奏那一曲相思。

相思,相思。

情意绵绵,欲语还休。

他弹了一遍又一遍,却永远也不知道,一桥之隔的李凤来,要到何年何月方能明了他的这份心思?

一晃眼,又是数日过去。

某天夜里,林沈像往常那般专心致志的坐在桥边弹琴,却忽听有人大叫了一声"师兄",紧接著便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似极了初次与李凤来相遇的情景。

林沈僵了僵,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转头,对上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黑黑亮亮的眼睛,精致俊俏的五官,表情略带几分稚气,瞧起来实在年轻得很。

林沈仔细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清秀少年。

而对方亦是吃惊不小,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是谁?"

林沈轻轻笑了笑,反问:"小兄弟,你又是谁?"

少年不答话,仅是皱著眉瞪他一会儿,猛得松开双手,气呼呼的嚷:"你不是我师兄!"

"嗯,的确如此。"

"那你为什麽……为什麽坐在这地方弹琴?"

"抱歉,我跟你师兄生得很像?"

"只有背影像而已,我师兄可比你俊多了。"

闻言,林沈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些什麽,朝那少年拱手道:"在下姓林,单名一个沈字,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实际上也的确单纯得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

林沈很快就知道眼前的少年名唤沈若水,是千里迢迢跑来扬州找他师兄的,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师兄……正是陆景。

提到陆景,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李凤来。

究竟该不该让这俩人见上一面?

林沈若有所思的沈默了片刻,悠悠叹道:"我虽然不认识你师兄,但是却晓得李凤来此刻人在何处。"

"哎?你知道那采花贼的行踪?"

"采花贼?"林沈怔了怔,蓦地忆起某人那些风流轻佻的言语,不觉苦笑著低喃道,"这称呼倒真适合他。"

沈若水可不管这些,只急急问道:"那家夥到底在哪里?"

林沈站起身,抬手朝河对面的花街柳巷指了指,轻轻吐字:"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正在醉春楼里喝花酒。"

说话间,黑眸慢慢垂了下去,声音里略带几分苦涩之意。

沈若水有些古怪的望他一眼,随口道了声谢,便急急忙忙的过了桥,一路朝醉春楼冲去。

林沈则呆立原地,直到那冰冷的寒风吹上来,才轻轻叹一口气,大步跟了上去。谁知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似乎李凤来与沈若水言语不和,已经开打了。

要不要进去帮忙?

林沈愣了愣,正犹豫间,却听李凤来的声音无比清晰的响了起来:"陆景,你若再不现身,我可当真不客气了。"

陆景?!

那个人也在附近?
这念头刚刚掠过脑海,林沈就听见一声轻叹,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从旁边的大树上跃了下来,长剑一挥,直接破窗而入。

随後便又是一阵兵器相交的声响。

不过,这回换成陆景与李凤来打起来了。

林沈怔了又怔,愈发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现身了。这是李凤来与陆景的爱恨纠葛,与他根本毫无关系,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多管闲事。

只是……

他紧紧握住拳头,尚未来得及下定决心,就又听见李凤来在里头叫道:"陆景,你究竟发什麽疯?刚才若非我及时收手,你这只右臂可就废了。"

"是吗?多谢李兄手下留情。"轻轻柔柔的嗓音,想必就是那陆景在说话,"只要能护得师弟周全,区区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麽?"

紧接著便是一阵静默。

隔了许久,林沈才听见李凤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其中暗藏的苦涩之意,竟与他先前如出一辙。

"你舍得,我却舍不得。"顿了顿,声音又低有哑,"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暂且饶你师弟一次吧。反正……你早晚会回来找我的。"

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没过多久,李凤来便从那醉春楼中走了出来,见著守在门外的林沈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转开视线,一言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林沈急忙追了上去,发现李凤来虽然唇角含笑,眼神却是狰狞至极,咬牙切齿的低喃:"陆景,陆景,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嘴里说得这样肯定,指尖却微微发著抖。

原来,李凤来这样风流潇洒的人物,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亦是一样毫无自信。

林沈呼吸微窒,心底又涌起了酸酸涩涩的苦味。

这麽疼。

但他仍旧咬咬牙,挣扎著握住了李凤来的手。

李凤来愕然回头。

林沈扯动嘴角,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笑得很难看,却还是直视他的眼睛,柔声说一句:"你不是喜欢相思这首曲子麽?我弹给你听。"
第八章

闻言,李凤来怔了怔,眼底终於浮现笑意。

"好啊,咱们一起去喝酒。"一面说,一面拉过林沈的手,拖著他走进另一间青楼,继续寻欢作乐。

李凤来心情不好,饮起酒来自然也是毫无节制,很快便醉得一塌糊涂了。见了个人就扑上去抱,一张口就唤陆景的名字,大发酒疯。

林沈则静静在旁瞧著,始终一言不发。

他分明滴酒未沾,却自觉也跟著神智不清起来,除了一遍遍弹那首相思之外,其他什麽也无法思考。

他甚至不敢和李凤来目光相触。

因为只要远远望上一眼,胸口就会发酸发闷,疼痛入骨。

如此醉生梦死般的过了数日後,那名唤沈若水的少年竟又找上了门来。原来他舍不得自家师兄受毒发之苦,於是将人点了穴道带过来,向李凤来求取解药。

李凤来夙愿得偿,自是得意非凡,酒也醒了大半,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一摇,跟著那少年出门救人。

林沈的双手按住琴弦,依然一动不动。

那个人已经将心爱的美人抢到手了,他这个替身自然也就毫无用处,再不必追上去凑热闹了。

想著,忍不住勾起嘴角,近乎自嘲的笑笑。

虽然打算低了头继续弹琴,指尖却偏偏抖得厉害,稍微动上一动,便牵扯出一阵钻心似的疼痛。

听琴的人既然不在,纵使再诉多少遍相思,亦是枉然。

林沈闭了闭眼睛,终於立起身来,伸手将面前的琴推落在了地上。

"砰!"

随著轰然巨响传进耳里的,还有李凤来气急败坏的大嚷声:"陆景……你发什麽疯?"

那嗓音中满是怒意,听起来甚是骇人。

林沈心头一跳,料想外头出了什麽变故,连忙快步冲了出去。却见李凤来面色阴沈的从一辆马车里走出来,双手死死攥著折扇,表情狰狞至极。

林沈吓得不轻,张嘴就问:"出什麽事了?"

李凤来望也不望他一眼,只自言自语的喃:"他竟然咬舌自尽。"

"啊?"

"陆景情愿咬舌自尽,也不肯跟我在一起。"

"结果呢?你没有给他解药?"

"当然。"李凤来微微笑了笑,声音又低又哑,目光冰冷刺骨,一字一顿的说,"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毁掉。"

话落,大步往前走去,再不回头。

林沈呆呆望住他的背影,一点点握紧了拳头。

骗人!

李凤来这麽喜欢陆景,哪里舍得当真毁掉他?

根本就是口是心非!

林沈的眉头蹙了又蹙,牙关咬了又咬,逐渐忆起李凤来醉酒时说过的那些话,然後……终於明白自己该怎麽办了。

他这回并没有跟上李凤来的脚步,而是转了个身,面无表情的朝那马车走去。透过窗子一望,只见沈若水软绵绵的靠在陆景身边,手中高举著一把匕首,似乎正要自尽。

林沈吃了一惊,连忙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直直飞射进去,将那匕首弹了开去。

"你……?!"沈若水呆了呆,自是惊愕不已。

林沈却不多言,只上前几步,扯过陆景的手腕来把了把脉,轻轻说一句:"人还没死,你何必急著做傻事?"

"与你无关。"沈若水瞪了瞪眼睛,俯身去捡地上的匕首。

林沈一把将他拦住了,又道:"的确跟我没什麽关系,不过,你不想要'幻梦'的解药了?"

"你、你有解药?"

"我手边虽然没有解药,不过大概知道那玩意藏在哪里,就算要偷出来也不算太难。"

"当真?"沈若水怔了怔,面容一变,猛地扯住了林沈的衣袖,但随即又缩回手去,满脸戒备的问,"你跟我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帮我?你究竟又什麽阴谋?"

"帮你?"林沈又笑起来,将那两个字重复一遍,低低的喃,"我不过是……在帮我自己罢了。"

没错,无论陆景是生是死,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愿意帮沈若水偷解药,仅仅是为了李凤来而已。

他清楚李凤来是什麽样的性情,明明舍不得陆景受苦,却又拉不下脸来替他解毒,只能一个劲的自己折磨自己。所以,只要李凤来不再露出那伤心痛苦的表情,便由他出手去偷解药,又有何难?

想著,又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三言两语就打动了心思单纯的沈若水,哄得他跟自己一起去偷解药。

他们两人将陆景安顿好後,才一前一後的上了路,没过多久,便行至了李凤来在扬州的那座别院。

林沈曾经来过一回,知道里头有哪些机关,因而没费多少功夫,就寻到了书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密室的门。

密室的木架子上依然摆满瓶瓶罐罐。

"这麽多乱七八糟的瓶子,究竟哪一瓶才是解药?"

"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林沈蹙眉想了想,伸手往前一指,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轻笑。"两位这麽好的兴致光临寒舍,怎麽也不知会我一声?如何?玩得还开心麽?"

听见这略带调笑的低沈嗓音,林沈与沈若水同时怔住了,回头,只见李凤来懒洋洋的倚在门口,手中的折扇一下下晃悠著,眼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饶是如此,林沈依然瞧出了他眸中暗藏的杀意。

眼见李凤来冷笑数声,狠狠挥掌朝沈若水击去,林沈竟想也不想的挺身而出,硬生生的挨下了那一掌。

正中胸口。

气血翻涌。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林沈隐约瞧见李凤来冰冷含笑的面孔,以及略带嘲讽的轻哼声:"不自量力。"


第九章

林沈全身一震,脚下踉跄几步,几乎跌倒在地。背後传来阵阵寒意,喉咙里涌起腥甜腥甜的血味,他使劲咬了咬牙,方才勉强忍住。

耳边响起沈若水气呼呼的大嚷声:"混蛋王八蛋!你要杀我也就罢了,干嘛对不相干的人下手?你难道瞧不出来……他喜欢你吗?"

然後呢?李凤来是怎麽回答的?

依然是眉目如画,依然是笑容浅浅,手中的扇子摇了摇,慢条斯理的应:"那又如何?这世上喜欢我的人那麽多,难道我非得一一回应不成?喜不喜欢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语气冷冷淡淡的,满是嘲讽的意味。

一字一句,林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身体好似失去了知觉,连疼痛亦感觉不到了。

原来,李凤来早已知道了。

知道他喜欢他。

知道他是怀抱著怎样一种心情,陪他喝酒、为他弹琴的。

──却偏偏假装毫不知情。

因为对李凤来而言,唯一重要的……之有陆景。

林沈突然觉得想笑,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终於"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李凤来依然望也不望他一眼。

林沈顺著木架倒下去,恨不得瞎了眼睛、聋了耳朵,什麽也不用看,什麽也不用听。淡胸口明明疼得这麽厉害,心底却仍旧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

李凤来李凤来李凤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逼得他几近疯狂。

恍惚间,密室内的情况已经大变。李凤来原是想喂沈若水吃下毒药的,哪知突然冒出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来,反而将剑架在了他的颈子上,逼著他交出解药。

与我无关!

林沈在心底这样嚷著,却还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把抓过木架上的药瓶,用力扔了过去,叫道:"幻梦的解药在这里,你别伤他!"

再一次多管闲事了。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舍不得……李凤来受任何伤害。

那黑衣人一得到解药,便拖著沈若水冲出门去,李凤来原是可以追上他们的,却偏偏一动不动的呆立原地,面容扭曲,神色复杂。

林沈只望一眼,便已知他心思,伸手按住受伤的胸口,有气无力的喃:"这下你可放心了?"

"什麽意思?"

"你明明舍不得陆景受折磨,却又拉不下脸来替他解毒,如今解药被那两个人抢了去,你可算是松一口气了吧?"

李凤来神色一凛,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显然被他说中了心思。片刻後,却又似明白了什麽,问:"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故意带沈若水来偷解药的?"

"……"林沈并不应声,仅是虚弱的笑笑,双眸直勾勾的望向他。

李凤来只与他对视一眼,便气急败坏的扭过了头去,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咬牙吐出几个字来:"多管闲事。"

林沈心口一窒,熟悉的痛楚又漫了上来,但他对此早已麻木,只挣扎著走到李凤来身边去,凝了神盯住他看。

凤眸,薄唇,五官俊俏,眉目精致──确实是招人喜爱的长相,恐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深陷进去了吧?

"我究竟算是你的什麽人?"林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仅仅是陆景的替身麽?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李凤来仍是扭了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面上的表情恹恹的,冰冷至极。

林沈便低低笑出了声,接著问道:"你从前会找我一起喝酒赏月,也是为了陆景吧?因为他不肯陪你,所以才来找我凑数的,对不对?甚至连你送我的那味毒药,一开始也是特地为陆景调配的,对麽?"

这一切的一切,他其实早已知晓了,却情愿自欺欺人。只是事到如今,连自己也骗不住了,还能骗得了谁?

闻言,李凤来始终默不作声。

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微笑起来,手中折扇一展,目光如同平常一般风流轻佻,悠悠吐字:"不过是玩玩罢了,谁叫你要当真的?"

林沈的手抖了抖,连疼痛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冷。

哈,原来如此!

那些想起来都会觉得幸福的回忆,原来仅仅是别人的一场游戏而已。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实在可笑。

想著,他果然勾唇笑了起来,随後飞快地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指住了李凤来的胸口。

李凤来不躲不闪,只冷冷望著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吃准了他绝对下不了这个手。

只要剑尖轻轻往前一送,就能结束所有痛苦了。

但胸口这麽疼。

疼得林沈连挥剑的气力都使不上来。

他闭了闭眼睛,握剑的手渐渐僵硬,胳膊也终於垂了下去。

李凤来於是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门口,再不理他。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沈清楚看见李凤来的薄唇动了动,悄无声息的念出两个字。

……陆景……

他手一颤,长剑"砰"的跌落在地。

天旋地转。

林沈脑海里一片空白,手脚更是凉得像冰,完全记不清自己後来是如何回家的。只知道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卧房的床上。

四周再没有李凤来的气息。

桌子上却端端正正的摆著李凤来送的琴。

这张琴当真是送给他的?或者,又只是替陆景准备的礼物?

林沈只远远望上一眼,就被刺痛了眼睛,於是翻身下床,抽出长剑砍下去。快要触及琴弦的时候,剑尖却又滑了滑,斜斜一偏,只砍掉半个桌角。

他突然想起从前被烧毁的那张琴。当时他曾伸了伸手,试图抓住些什麽,最後却仍然是徒劳的收回了手。

这一次……也是一样麽?

眼前逐渐浮现出李凤来风流含情的浅笑。

都是假的!

林沈握著剑乱挥一阵,然後放松劲道,颓然的坐倒在地上,仰了头哈哈大笑。直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是不肯停住。

有液体从眼角淌下来,冰凉冰凉的。

林沈却似浑然不觉,只勾了勾嘴角,依然笑个不住。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全都无所谓了。"他伸手轻抚那张琴,好似对著心爱的人倾诉情话一般,声音温柔动人,"李凤来,我再不会给你那种机会了。"

明明灭灭的光影里,他原本清秀俊美的面孔,竟现出几分妖冶之色。


第十章

林沈再次走出房间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刚刚打开房门,就见弟弟林跃直扑上来,牢牢抱住了自己的腰,张口便嚷:"大哥,你没事吧?"

林沈怔了怔,微笑。"我一直好好的,能出什麽事?"

"当真?"林跃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面色,道,"你昨天夜里失魂落魄的回来,又是挥剑又是砸东西的,可把我吓死了。"

林沈面容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仍是笑:"我昨天只是心情不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说著,伸手抚了抚林跃的面颊,指尖冰凉。

林跃心头跳了跳,忍不住又问一遍:"真的没事?"

"当然。"林沈缓缓勾起嘴角,笑容温软动人,柔声道,"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林跃听得呆了一下,背後陡然窜起寒意。

他这个大哥自小就是温厚老实的性情,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习惯默默忍著,从不吭声。但是这一回,却似乎有些古怪。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浅笑,瞧在林跃眼里,竟是……无比陌生。

林沈可不知自家弟弟的心思,只笑著跟他聊了几句,草草吃过早饭之後,便大步出了门。

他又去找李凤来。

经过昨天那些事,换成其他人早已是心灰意冷了,林沈却依旧死不了这条心。

李凤来曾经说过,得不到的东西就干脆毁掉。他林沈可不一样,即使明知求而不得,亦要用尽手段,将心爱之人困在身边。

从今往後,再不分离。

林沈知道李凤来这几日为情所伤,必定正躲在某处喝酒,因而径直朝花街柳巷行去,没费什麽功夫,便寻到了烂醉如泥的某人。

李凤来见著他含笑的面孔,倒是大吃一惊,嘴里喷出酒气,有些结巴的问:"你……怎麽会……"

一面说,一面抬手去掐林沈的脸颊,好似想确定面前的是不是真人。

林沈便又笑笑,低声道:"我来陪你喝酒。"

"……"李凤来呆了呆,手中的折扇掉了也浑然不觉,只瞪大了眼睛盯住林沈看。昨天的那番冷言冷语,连他自己也觉得伤人,怎麽竟有人毫不在意?

但林沈的确在笑。

他笑著弯身拾起地上的扇子,拿在手里转了转,再塞回李凤来掌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了。

但实在料不到,竟会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说出口来。

若是从前的话,他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定然满满的全是情意。可是现在……

林沈暗暗叹一口气,除了自己,无人能闻。

面容却仍是平静无波的,续道:"所以,即使被利用,即使被当成陆景的替身,我也想陪在你身边。"

看吧,会说谎骗人的,可不只他李凤来一个而已。

李凤来仍是呆呆的,一副大醉未醒的样子,双眸直勾勾的盯住林沈瞧。

有那麽一瞬间,他觉得林沈清秀的眉眼突然变得光彩夺目起来,震得人心头剧跳,几乎看痴了过去。陆景跟林沈仅仅是背影相似而已,面容可半点不像,那一张普普通通的脸孔,有什麽值得细看的?怎麽他竟差点著了迷?

真是奇怪。

恍惚间,却见林沈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又道:"虽然见不到你心爱的陆景,但对著我这半调子的替身,也不算太糟吧?"

李凤来这才回过神来,展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终於恢复成那风流倜傥的模样,眼角往上一挑,轻轻"嗯"了一声。

林沈便垂下眸子,动手斟酒,一杯接一杯的递到李凤来面前去,自己却滴酒不沾。

不是不觉得痛的。

但只要将疼压下去,将血咽进去,哪个笑不出来?纵使伤心痛苦,亦再不会在人前展露半分了。

酒过三巡之後,李凤来觉得有点腻了,便把杯子一甩,又开始缠著林沈弹琴。

林沈也不推辞,只转眼朝四周望了望,道:"这地方可吵得很,还是去城外的竹林吧,那地方清静些。"

李凤来自然没有意见。

两个人便并肩走出了青楼。

李凤来喝得有些醉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很是不稳。但衬上他那副轻佻不羁的笑容,倒另有一番风流态度。

林沈在旁边望他几眼,忽道:"我究竟是哪个地方跟陆景最像?"

"……背影。"李凤来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林沈於是笑一下,刻意上前两步,道:"我走前面。"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李凤来瞧见的,便是他的背影了。

长身玉立,修长挺拔。

确实与陆景极为相似。

李凤来亦步亦趋的跟在後头,心中却清楚知道,走在他面前的人……名唤林沈。他转了转扇子,不自觉的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了林沈的胳膊。

林沈愣一下,愕然回头。但随即微笑起来,柔顺的低下头,任凭李凤来牵著自己的手。

哈!

看见了吧?多麽简单。

只要他还有与陆景相似的地方,就能轻易陪在李凤来身边。

可惜,他偏偏这麽贪心。

除了守在那个人身旁之外,他还想拥抱那柔软的身体,抚摸那黑色的长发,亲吻那温热的薄唇……

他想要牵住李凤来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第十一章

所有人都觉得林沈变了。

林跃发现自家大哥越来越深不可测,再不似从前那般软弱可欺了。

林盟主认为这个儿子终於有了些出息,不但开始勤奋练武,还愿意跟著他出门办事,大有继承家业、光耀门楣的势头。

江湖人士亦渐渐认识了这个武林盟主家的大少爷,对他的称呼从林公子变成了林少侠……

唯有李凤来依旧迷迷糊糊的,只一心一意的想著陆景。

期间,他甚至还跑去秋水庄大闹一场,差点被陆景一剑给杀了。折腾来折腾去,最後还是林沈辛辛苦苦的将人弄回了扬州来。

此後,李凤来便不再醉生梦死了。但依然整日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半点正经事也不干。

林沈只要一有空就会去陪他,或弹琴或赏月,所有的落寞都藏进眼底,而面上则始终挂著浅浅微笑。

走路的时候,也永远比李凤来快上两步。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半年过去。

天气逐渐转凉,林沈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难得才有机会约了李凤来在竹林见面。

他这次到的稍晚一些,李凤来早已在屋中喝酒了,一边摇扇子一边偏头笑道:"大美人总算肯赏脸啦?你最近可真忙得很。"

林沈的面孔习惯性的红一红,快步走过去坐下了,轻轻的应:"凉州那边出了点事,我爹让我过去帮忙。"

"老头子还真器重你。怎麽?他自知年纪大了,有意推你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林沈脸红得愈发厉害了,忙道:"我可还差得远呢。"

"逗你玩的。"李凤来便嘻嘻笑起来,略嫌轻佻的眨了眨眼睛,道,"我知你没有那种野心。"

林沈也跟著笑笑,黑眸慢慢垂了下去,微不可闻的低喃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没有……"

李凤来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只顾著把玩自己手中的折扇,目光四处乱扫。隔了许久,方才把视线落在别处,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你这次去凉州,有没有遇见那个人?"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林沈一下就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除了陆景,还有哪个人入得了李凤来的心?

胸口窒了窒,依然是疼痛刺骨。

但他已学会了压抑这些痛楚,装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来,不动声色的应:"没有。陆少侠忙著秋水庄的事,大概没功夫到处乱跑。"

李凤来於是轻轻"喔"一声,眼角往上挑了挑,带几分失落之色。

林沈依然只是微笑,右手慢慢握成拳头,紧紧攥住藏在掌心里的瓷瓶。那是李凤来从前送他的毒药,名唤相思。

名字是他取的,东西也在他手里,可事实上……却是李凤来当初特意为陆景配制的。

没错,又是陆景!

林沈那一日知道真相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将这瓷瓶扔回到李凤来脸上。但现在却庆幸自己没有那麽冲动,至少,这玩意还能派上些用场。

他一面想一面笑,端起桌上的酒杯来喝了几口,忽道:"我这几日练起剑来总觉得不太顺手,不知李公子有没有功夫陪我耍上几招?"

李凤来一怔,这才从对陆景的思念中回过神来,连声道:"好啊。我许久不曾使过剑了,正闲得发慌呢。"

顿了顿,不怀好意的打量林沈一眼,嘿嘿的笑:"不过美人你若是输了的话,可得给我抱一抱才成。"

林沈瞪他一眼,又是面红耳赤。嘴里却并不反驳,只提剑走出门去,寻了个上风处立定了,悄悄打开手中那只瓷瓶的盖子。这毒他曾试过几次,知道药性何时会发作,在那之前屏住呼吸,应该不成问题。

毫不知情的李凤来也跟著走出来,卖弄似的摇了摇折扇,摆一个开战的架势。

林沈望他一眼,挥剑。

李凤来足下轻点,不急不缓的回击。

两个人的招式都算不上凌厉,与其说是练剑,倒更像是在玩闹。

但刚刚过了几招,李凤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奇怪,"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含含糊糊的念,"我好像有些醉了。"

"是麽?你今天确实喝了不少酒。"林沈柔声附和,人却故意後退几步,立得极远。

李凤来微微一怔,蹙了眉盯住他看,终於觉得不对劲了。自己的酒量再怎麽不济,也不至於晕得这麽厉害,难道……林沈动了什麽手脚?

刚刚思及此处,就觉全身一阵发麻,软绵绵的往後倒去,"砰"一声摔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林沈这才走到他身边来,居高临下的望著他,笑问:"真的醉了?"

"你对我下毒?"李凤来手脚酸软,头脑却是清醒的,反问,"是我从前送你的那瓶麽?"

"是啊,你还记不记得这毒叫什麽名字?"薄唇轻抿,慢慢吐出两个字来,"相思。"

他当初果然没有取错名字。

相思这两个字,比世间任何一味毒药都更厉害,蚀人心骨,断人肝肠。

李凤来却不知其中的缘故,只道:"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设计好的?"

"错了,我今日不过碰碰运气而已。我想试一试,你特意为陆景配出来的这一味毒,是否当真天下无双,连你这毒龙堡的堡主也能毒倒。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李公子你的心意了。"林沈说著,又勾了唇浅笑,只是那眼底冰冰凉凉的一片,完全不像个笑容。

李凤来呆呆望住他,一时间惊愕不已。

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笑起来温柔沈静的林沈,怎麽竟变成了如今这副陌生的模样?

究竟是……为了什麽?

他心底隐隐知道答案,却又不敢深思下去,只闭了闭眼睛,冷笑道:"林少侠擒住了我这大魔头,又有你爹在旁提点,将来就算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或许吧。"

林沈淡淡应一句,弯下腰与李凤来对视。

那双黑眸幽幽暗暗的,先是漾满了似水柔情,隔一会儿,却又忽然换成了刻骨的恨意,狰狞骇人。

然後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挥动手中的剑。

剑法纯熟至极,好似早已练过了千百遍,只听唰唰几声,就轻易挑断了李凤来手脚的筋脉。

殷红的血蜿蜒而下。

李凤来始终静静躺著,哼也不哼一声。

"你不是最喜欢玩麽?"林沈低了头,缓缓吻上那朝思暮想的唇,眼神温温软软的,哑声道,"以後,我有一辈子的功夫,慢慢陪你玩下去。"
第十二章

血仍在继续流。

李凤来面容惨白,额上逐渐渗出冷汗,嘴角却仍旧慢慢勾了起来,现出一副风流轻佻的表情,好似完全不觉得痛。

"原来如此。"他眨了眨眼睛,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只嘻嘻笑道,"哎呀呀,我还真是魅力无边呢。"

林沈将此刻的情景幻想过千百遍,却绝对料不到李凤来竟会是这样一种反应──既无恨意,亦不动怒,只像平常那般玩世不恭的笑著,黑眸中带几分嘲讽之色。

他呆呆盯住李凤来看了许久,方问:"你不生气?"

"是我自己不小心著了你的道儿,有什麽好气的?"李凤来一边笑,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若是我有机会的话,肯定也会不择手段的将陆景留在身边。"

又是陆景!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依然只是陆景。

一瞬间,林沈几乎失去了理智,双手一伸,死死掐住李凤来的颈子。但只稍一用力,便即回过神来,狼狈万分的撤回了手。

然後视线一扫,瞥见了那尚在流血的伤口。

他心头跳了跳,连忙把全身瘫软的李凤来从地上抱起来,大步走回竹屋。屋里早已备好了伤药,他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小心翼翼地替李凤来包扎伤口。

血很快就止住了,但手脚的筋脉已断,任凭李凤来功夫再好、使毒的本领再高,也只是废人一个了。

从今往後,他终於完完全全的……成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林沈这样想著,再次低头吻上李凤来的唇。

期待过无数遍的薄唇,果然如想象中的那般柔软,但是却冰凉冰凉的,冷彻人心。

他心一颤,抬头,正对上李凤来幽幽暗暗的黑眸,那眼底分明含著笑,却偏偏同样的冰冷骇人。

"林少侠废了我的武功,是打算以後都养著我麽?"李凤来的双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略微偏一偏头,盈盈笑道,"可惜,林盟主恐怕不会答应吧?"

"我说过,这一辈子都会陪你玩下去。"

"哎哎,能得美人如此青睐,我当真是三生有幸……"

话只说到一半,就又被林沈吻住了。

这次的吻既粗暴又激烈,带著浓浓的独占欲,好似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去。

李凤来便吃吃笑起来,幽深如水的黑眸转了转,似笑非笑。

林沈瞧得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李凤来。

他应该暴跳如雷,他应该冰冷微笑,他应该……至少,绝不该像现在这般,安静得理所当然。

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林沈从前只要一眼,就能猜透李凤来的心思,如今却什麽也不明白了。

身体明明靠得这麽近,心却越来越远。

他猛然醒悟到,自己或许错得离谱。

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

阵阵寒意从背後直窜上来。

林沈喘了喘气,动手去扯李凤来的衣服。他手指僵硬得厉害,几乎解不开那扣子,费了许多功夫,方才将衣裳撕开来,倾身吻了过去。

李凤来一声不吭,仅是斜了眼睛望住他看,嘴角微微上扬著,带几分挑衅的意味。

林沈啃咬他的唇。

林沈抱紧他的腰。

林沈伸手抓住他的要害。

林沈动作生涩的分开他的双腿。

李凤来始终无动於衷。

即使在林沈近乎粗鲁的进入他的身体时,李凤来也依然是这样一副表情,既不挣扎也不喊疼,只是悠悠的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林沈看。

那如墨的黑眸里满是怜悯与嘲讽,却惟独没有恨意。

林沈只与他对望一眼,便飞快地别开了头去,再不敢看。

被废了武功的人是李凤来。

被压在身下凌辱的人亦是李凤来。

但此时此刻,真正可怜的那个人……却似乎是他林沈。

哈,谁说不是呢?

他干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仅仅是想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而已。可结果呢?依然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林沈恶狠狠的在李凤来体内撞击著,一下又一下,横冲直撞、猛烈抽插。没过多久,便在那温热的甬道内宣泄了出来。

但他仍觉得不够,又低头吻住了李凤来的唇,恨恨的咬下去,直到嘴里漫开了血腥味,也依然不肯放松。

李凤来没有丝毫反应。

林沈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那个人,却好像拥抱著一具尸体。

那一刻,眼角突然湿润起来,但他却连哭也哭不出来。

熟悉的疼痛再次涌上心头。

在这悲哀又绝望的痛楚中,林沈缓缓勾动嘴角,习惯性的扯出笑容。

他终於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嗯,仅仅是身体而已。

三年後,林府。

天色正一点点暗下去,风里带了些野花的香味,暖洋洋的拂过来,熏得人昏然欲睡。

李凤来懒懒散散的倚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翻看著面前的书页。因为光线的太暗的关系,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几乎瞧不清楚。他於是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摆在桌上的蜡烛。

离得并不算远,只要下了床迈出几步,再稍微伸一伸手,就能勾著了。

但就连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他也做不到。

李凤来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软绵绵的手掌,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松松垮垮的握成拳头,然後很轻很轻的叹一口气。

不只是摆在桌上的蜡烛,他现在甚至连一双筷子或者一把折扇……也完全握不住。

正想著,忽听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李凤来怔了怔,抬眼望去,只见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缓步踱了进来。那人的衣著极为朴素,面容也称不上俊俏,仅是嘴角微微含著笑,一副温柔沈静的模样。低头微笑的时候,甚至带几分羞涩的味道。

"盟主大人总算回来了?"李凤来冲他笑笑,将握成拳头的双手松开了,软软的垂至身侧,道,"这次不是去苏州麽?我以为你前天就该回府的。"

"临时出了些事,耽搁了。"林沈走到床边坐下了,凑过头去亲吻李凤来苍白的面颊,柔声问,"吃过晚饭了吗?"

李凤来点点头,抬起胳膊来搂住了林沈的肩,笑盈盈的说:"你来得正好,快抱我去净身。三天没洗过澡,身上都发臭了。"

林沈顺势将人抱进怀里,轻轻嗅了嗅,脱口道:"明明香得很啊。"

李凤来一听,立刻低低笑出声来,眯了眼睛盯住他看。

林沈顿时面红耳热,再不敢开口多言,只动手将李凤来从床上抱了起来,转个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因为长年躺在床上的缘故,李凤来的身体实在轻得很,抱起来并不费劲。林沈却故意走的很慢很慢,紧紧将人拥在怀里,舍不得松开手。

行了好一会儿,才穿过屋外那一片茂密的竹林,见到了藏在假山後的清澈池塘。天气热的时候,李凤来总爱来此沐浴。

停下脚步之後,林沈动作熟练的褪下李凤来身上的单衣,抱著他跨进水里,取过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水声哗哗的响。

月光下,那略嫌纤瘦的身体带几分病态的苍白。

林沈早已拥抱过李凤来千百回了,但每一次都会专心致志的瞧著他,眼底写满深深的迷恋,好像随时都会看痴过去。

正恍惚间,李凤来突然张嘴在林沈颈边咬了一口,轻轻笑道:"盟主大人舟车劳顿,想必已倦得很了吧?"

林沈愣一下,答:"还好。"

李凤来便拖长了调子"喔"一声,薄唇微微抿著,黑眸转了又转,勾出些许妖冶的风情来。

林沈瞧得心头乱跳,温柔动作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某个地方涌了过去,呼吸紊乱。片刻後,终於手腕一翻,将李凤来压倒在池边,倾身吻了上去。

李凤来吃吃的笑,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极配合的回应这个吻。

唇齿交缠,缠绵缱绻。

林沈喘了喘气,一面顺势亲吻下去,一面在李凤来身上胡乱摸索著,很快便将手指探入了那温软湿热的密穴中,抽插转动起来。

"啊……"李凤来仰了头,低低叫出声来,嗓音沙沙哑哑的,甚是惑人。

林沈听了这声音,自是情动得愈发厉害,轻轻分开他的双腿,借著池水的润滑一口气闯了进去,猛烈撞击。

"呀……嗯……"

李凤来随著林沈的节奏摇晃身体,毫不掩饰的大叫起来,面上始终是那一副柔媚动人的表情。林沈则直勾勾的盯住他看,双眸血红血红的,几乎失了理智。

就在两人激烈缠绵的时候,李凤来忽然挣扎的凑过头去,在林沈耳边吹了一口气,笑嘻嘻的问:"舒服麽?什麽时候也让我快活一下?"

林沈全身一震,感觉那炽热的密穴死死咬著自己不放,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霎时在李凤来体内泄了出来。他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有些懊恼的皱一皱眉,狼狈万分的退了开去。

李凤来见了他这模样,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故意冲著他眨眼睛。

林沈的面孔自然又红了几分,恨恨的别开头,不再看他。隔了许久,方才重新拿起那块帕子,继续替李凤来擦拭身体。

哗哗的水声又响起来。

李凤来懒洋洋的闭了闭眼睛,忽道:"盟主大人,西域那边仍旧没什麽消息麽?"

两年前,西域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邪教,几位武林前辈应那教主之约前去比武,结果却一去不返,至今音信全无。其中甚至包括林沈他爹以及秋水庄的沈庄主。

这件事与李凤来毫无关系,因而林沈听他莫名其妙的问及此事,自是惊讶得很。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深意,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最近没有见过那个人。"

"啊?什麽人?"

"我最近……没有见过陆景。"

"喔。"李凤来听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後并没有什麽反应,仅是点点头,闭上眼睛假寐。

林沈却睁大了双眸瞪住他看,心底思绪起伏。

难怪他今夜表现得这般热情。

原来,竟是为了旁敲侧击的问出陆景的消息。

无边的妒意汹涌而上,林沈咬了咬牙,疼得连面容都扭曲了。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如初,很快就帮李凤来擦净了身子,抱著他走回房去。

等回到房间躺下的时候,李凤来早已沈沈入了梦。

林沈忙了一天,同样困倦得很了,却只静静在床边坐著,垂了眸盯住李凤来看。

他舍不得闭上眼睛。

分明已对著李凤来望了千遍万遍,却始终觉得不够。

他怎麽料得到呢?即使将心爱之人困在身边,也依然要受那相思之苦。

第十四章

林沈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又一早出了门,跟几个江湖同道碰面喝茶,结果竟恰巧遇上了陆景。他俩人都是年轻有为的少年侠士,常被人拿来相提并论,这几年见面的机会也不算太少,交情却始终只是泛泛。

因了那一段秘密恋情的关系,林沈每次见著陆景都觉尴尬,只随便客套了几句,便即告辞离去。他心情本就极差,这下更是郁结难解,回府後连午饭也不吃,就径直往那竹林走去。

他原本是将李凤来藏在别处的,直到两年前他爹失踪之後,才在府里栽了这麽一片竹林,把人光明正大的囚禁了起来。如今竹子已生得极为茂盛了,衬得林中的那一间小屋愈发清幽怡人。

林沈推门而入,一眼就望见李凤来懒洋洋的倚在床头,面前依然摆著那本看了一半的书,神情专注,容颜如玉。

仅仅半天不见,林沈便已开始想他。於是大步走至床前,低了头亲吻那苍白的面孔。

李凤来不闪不避,只抬起眸来望林沈一眼,低低直笑。隔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今日怎麽回来得这麽早?"

林沈又在他颊边亲了几口,含含糊糊的应:"忙了这麽多天,也该歇一歇啦。"

"原来盟主大人也有偷懒的时候啊。"李凤来嘿嘿笑起来,转头望了望窗外,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只要是李凤来的意思,林沈一般都舍不得违逆,当即点头应下了,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对了,记得把琴带上。"李凤来软软的靠近林沈怀里,特意加一句,"我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好。"

林沈依言将琴也抱了出去,又照著李凤来的喜好备下了美酒佳肴,把人安置在软榻上之後,才叮叮咚咚的弹起琴来。

整整三年,他陆陆续续弹过无数支曲子,却唯独不再奏那首相思。

相思二字,入骨已深,根本用不著多此一举。何况,纵使他弹上千遍万遍,李凤来也永远不屑一顾。

想著,不由得又朝躺在软榻上的李凤来望了一眼。

只见他依然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正试著伸手去抓近在咫尺的酒杯,但因为手指绵软无力的关系,费了半天功夫也没有成功。饶是如此,他的嘴角却仍是微微上挑著,似笑非笑,神色如常。好像他并没有被废了武功囚在此处,而仅仅是躺在这里睡个午觉罢了。

为什麽镇定自若?

为什麽毫不在乎?

林沈从前只消一眼就能猜透李凤来的心思,现在却什麽也不明白了。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心底从来只容得下陆景一人。

想起那个熟悉的名字,林沈又不自觉的吃起了醋来。时光过去三年了,陆景却依旧是从前那温柔浅笑的样子,长身玉立、容颜若画,风采更胜当初。

难怪,李凤来一直心心念念的记挂著他。

林沈越想越觉得有气,忽然动手按住了琴弦,咬牙道:"我今天遇见陆景了。"

"哎?"李凤来怔一下,慢慢眯起了眼睛,却不说话。

林沈於是接著说道:"陆少侠刚从西域回来,不过还是没有那几位武林前辈的消息。"

他说话的时候,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表情来,目光却偷偷朝李凤来瞟过去,指尖不受控制的发著抖。

但李凤来仅是轻轻"喔"了一声,并不多问。

林沈低头想了想,摸索著从怀中掏出某样东西来,道:"这颗琉璃珠就是陆少侠从西域带回来的。可惜他虽然顺手送给了我,我却实在派不上什麽用场呢。"

说著,右手轻轻一扬,那清澈透明的珠子便顺势跌落在地,滴溜溜的滚了起来。

李凤来神色一凛,眼底掠过几分异色,视线一直跟著那琉璃珠打转,最後甚至想伸手去捡。但是他忘了自己行动不便,只稍微一用力,整个人就从软榻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林沈冷眼旁观,一动不动。

李凤来亦并不向他求助,反而瞪大了眼睛,继续盯著那琉璃珠看。

仅仅相差几步之遥。

若是换成普通人的话,根本不必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将那珠子捡起来,但是……他却做不到……

李凤来咬咬牙,好似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挪动手脚,一寸一寸的向前爬去。

那麽骄傲自负的李凤来。

那麽风流潇洒的李凤来。

此刻却狼狈万分的趴在地上,靠了手肘和膝盖的力量,挣扎著往前爬动。他几乎费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越过那短短几步的距离,伸手抓住那一颗琉璃珠。

依然是松松垮垮的手势,连个拳头也握不起来。

李凤来垂了眸,额前的乱发散下来,恰好遮住他的眼睛。

也一并遮去……他面上的所有表情。

从头到尾,林沈始终静静在旁看著,一言不发。

他见了李凤来这不管不顾的狼狈模样,除了嫉妒之余,心底竟还升起一种奇异的快感。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对李凤来究竟是爱是恨。

若是爱著他的,怎麽舍得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困在这小小的竹林之中?

若是恨著他的,又为何不择手段的把人留在身边,时时刻刻痴迷不已?

被囚禁起来的人是李凤来。

受尽折磨的人也是李凤来。

但为什麽痛得死去活来的人……却偏偏是他林沈?

他早就知道,李凤来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自己,所以费尽了心思,亦要将人困在身旁。哪知真正如愿以偿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错得离谱。

日日夜夜对著深爱的那个人,却清楚知道自己永远入不了他的心,这才是……天下间最最可怕的酷刑。

第十五章

林沈心底一片血肉模糊,面上却习惯性的勾动嘴角,微微笑了起来。他终於站起身,大步走到李凤来跟前去,伸手将人抱进了怀中,柔声道:"起风了,我们回房吧。"

李凤来便也跟著笑了笑,淡淡的应:"好啊。"

说话间,顺手把那琉璃珠往衣袖里一塞,神色自若,好像刚才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

林沈心头一跳,却同样假装什麽也没有看见,只小心翼翼的抱著李凤来回了房。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

李凤来重新坐回了床头,继续看他那本总也看不完的书。

林沈则默默立在一旁,直勾勾的盯住他瞧──唇红齿白,眉目风流,那一副如画容颜,实在叫人痴迷不已。

不知不觉间,半天的光景很快就过去了。

林沈却始终维持著同一种姿势,怎麽也舍不得移开眼去,直到天色渐渐变暗之後,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房间,去外头端了饭菜回来跟李凤来一起吃。

李凤来的手当然是握不住筷子的,林沈於是取了汤匙,一勺一勺的喂过去。李凤来也不挣扎,乖乖张了嘴吃东西,唇边甚至还挂著笑。

他们两人坐得很近,若撇开那些爱恨情仇不论的话,倒真似极了一对恋人。可惜心却隔得那麽远,即使四目相对,亦是无话可说。

最後还是李凤来先笑出了声,挣扎著凑过头去,往林沈的前额上轻轻撞了一撞,道:"干嘛一直皱著眉头?事到如今,盟主大人还有什麽不顺心的?"

林沈窒了窒,一下答不出话来。

是呀,为什麽要心痛?为什麽要皱眉?

他如今坐在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号令群雄,风光无限,又将心爱的人困在了身边,时时刻刻都能拥他入怀。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可笑他却异想天开,一心指望著得到某个人的心。

林沈勾了勾唇,自嘲的笑笑,终究没有回答李凤来那个问题,仅是垂了眸,继续喂他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屋顶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有刺客?!

这些年来,林沈早已练就了一副警觉的性子,当即拔剑而起,毫不迟疑的护在李凤来身前,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怎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那屋顶上就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子嗓音,柔媚动人:"妾身只想接回我家堡主而已,并无冒犯之意。"

林沈闻言一怔,连忙回头朝李凤来望去,却见李凤来依旧懒洋洋的坐著,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得屋顶上的那号人物。

越是如此,林沈就越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将剑握得更紧了些,严阵以待。

片刻後,房门果然被人动手推开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款步而入,笑盈盈的福了福身,道:"我家堡主在此打扰多时了,不知林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妾身接他回去治伤?"

林沈并不应声,仅是长剑一挥,遥遥的指住那女子,眼中泛起点点寒光。

"啧,看来是不成了。"月光下,那女子的面容有些模糊,声音却是千娇百媚的,"真是糟糕,妾身的武功可远远及不上林公子呢。"

一面说,一面不著痕迹的上前半步,轻轻甩了甩衣袖。

林沈眯起眼来,清楚瞧见了她这些小动作,却仍旧是不动如山,唇边扯出一抹冷笑:"千日醉麽?味道不错。"

那女子呆了呆,霎时间面色大变,使劲跺一跺脚,娇斥道:"堡主,你怎麽能随便把千日醉的解药送人?"

"……"

躺在床上的李凤来眨眨眼睛,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林沈则冷哼一声,率先挥了剑。

那女子没有办法,只得勉强应战。

但她本就穿著拖拖拉拉的长裙,功夫又算不上高明,过了几招之後,便即落了下风。所幸她是个见风使舵的伶俐之人,一看情势不对,就转身朝门外逃去,同时扯开嗓子嚷:"堡主,怜儿武功低微,实在救不了你,只好先走一步啦。"

说话间,已然飞快地掠出门去。

原来她拳脚功夫虽然普通,轻功却是不弱。

林沈若是真心想追的话,当然也并非追她不上,但他没兴致多做纠缠,只收剑转身,重新坐回了李凤来身旁。

身为刚才这一场闹剧的关键人物,李凤来却仍旧像个没事人似的,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眉眼含笑。

林沈一见他这模样就来气,忍不住开口问道:"方才那个女子是谁?你的旧情人?"

"哎呀,我欠下的风流债这麽多,怎麽可能一个个都记在心里?"李凤来挑了挑眉,笑眯眯的应。

林沈胸口一窒,死死瞪住他看。

李凤来便笑了笑,又问:"怎麽?吃醋啦?"

林沈不说话,仍是那麽望著他,眼眸幽幽暗暗的,似含了一汪碧水。

见状,李凤来忍不住叹一口气,表情终於正经了几分,悠悠的说:"怜儿今天不过是来探探情况罢了,绝不可能就此放弃,以後可有你头疼的。"

"所以呢?你想劝我现在就放了你,省得日後惹来麻烦?"

李凤来转了转眼眸,仍是嘻嘻的笑:"我说了,你就会乖乖听话麽?"

"不可能。"林沈想也不想,斩钉截铁的答。

李凤来於是不再多言,只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昏然欲睡了。

林沈却还是一动不动,始终拿那种眼神盯著他看。隔了许久,方才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李凤来绵软无力的右手,一字一顿的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可能放开这只手。"
第十六章

李凤来料得不错,接下来的几天里,确实经常有黑衣人跑来林府捣乱。那些人的功夫虽然平平,使毒的本领却很高强,害林沈不得不加强了府中的戒备。

而江湖上更是流言四起,暗指他这武林盟主作风不正、道貌岸然,在竹林中偷偷囚禁著一个人。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林沈却怎好承认?他一方面急著平息谣言,一方面又要防止李凤来被人救走,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谁知,他弟弟林跃偏又在此时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跑出去寻欢作乐,晚上甚至还夜不归宿。

林沈没有办法,只得将其他的事情放在一边,先把弟弟叫到跟前来好好教训了一顿。他跟林跃的感情素来很好,因而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问:"听说你最近迷上了天香楼的花魁,夜夜都跑去捧场?"

"是啊,我喜欢她。"林跃点点头,极爽快的应,"以後兴许还会娶她进门。"

"你……"林沈料不到会听见这麽一个答案,顿时面色大变,咬牙道,"胡闹。"

"大哥你还不是一样?既然你不准我随便接近竹林,想必那里头确实藏著一个人吧?而且,是否当真如传言所说……那人其实是个男子?"

"林跃!"

"怎麽?大哥是打算罚我面壁思过吗?"林跃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轻轻的说,"你现在这副表情,简直跟爹一模一样。"

说罢,转个身,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林沈则呆呆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从前年纪尚轻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被他爹处处管著,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心爱的弟弟。

先是声名狼藉,再是亲人反目,接下来还有什麽?

一步错,步步错。

他当初既然决定为了李凤来不择手段,如今自然就该付出代价。

想著,林沈抬手揉了揉额角,轻轻叹气。

人言可畏,外面的流言越演越烈,随时都有身败名裂的危险。但他一想起李凤来那漫不经心的笑容,就觉胸口一阵激荡,忍不住又提步往竹林走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李凤来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正低了头看书。

林沈无端端的松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轻抚那柔软的黑发。他这几日心神不宁,总怕李凤来突然消失不见,非要一再确认人在身旁,才能放下心来。

李凤来亦隐约觉得不对劲,抬眸望他一眼,道:"你最近不是忙得很吗?怎麽总是来来回回的往这边跑?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了。"

林沈不答话,只凝了神盯住他看,眉头蹙得死紧。

"哎呀,难道你是怕我被人救走?"李凤来一下就看出了林沈的心思,低低笑出声来,"放心,怜儿这丫头虽然鬼灵精怪,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光瞧她花了三年功夫才寻著我的下落,就知她绝对掀不起什麽风浪。"

林沈怔了怔,从李凤来嘴里听见这番安慰的言语,心情反而更加低落。那名唤怜儿的女子就好像一根刺,时不时的扎他几下,弄得他心浮气躁。最後终於握了握拳,开口问道:"你跟那女人……感情极好?"

"当然。"李凤来偏了偏头,懒洋洋的笑,"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话还未说完,林沈已倾身吻了过去,恶狠狠的堵住他的唇。

李凤来於是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扬高眉毛。

这近乎挑衅的神情更是激得林沈理智全无,立刻动手撕开了李凤来的衣服,牢牢将人压在了身下。

李凤来毫不挣扎,只那麽盈盈浅笑著,任他折腾。

但当林沈将那些碍事的衣衫扯至一旁的时候,忽听得"咚"一声脆响,似乎是什麽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陆景送他的那颗琉璃珠正静悄悄的躺在地上,隐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林沈的心顿时冷了下去。

即使在这种时刻,陆景这两个字也依旧是阴魂不散。

林沈喘了喘气,低头朝李凤来望过去,只见他始终是那副悠然含情的模样,眼底朦朦胧胧的,似笼著一层雾气。

他心底在想些什麽?

他从来也不挣扎,是因为与自己欢好的时候,眼中亦全是陆景的影子吗?

是否无论费多少心思,他林沈也永远只是个替身?

哈!

林沈明明笑不出来,嘴角却还是往上勾了勾,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一瞬间,他简直恨不得杀了面前这男子。

但瞥见李凤来两只手腕上的旧伤痕之後,却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他自己执迷不悟的。

是他自己奋不顾身的。

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料到如今这些痛苦。

片刻後,林沈的脸上终於又露出了微笑,整个人却是神情恍惚,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失魂落魄的走出房去。他穿过那片竹林,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後将房门反锁起来,轻轻撩开衣袖。

月光下,那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臂上,狰狞万分的刻著一个"李"字。

他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刻上去的,只知心口痛得厉害的时候,总忍不住取出匕首来,一刀刀的在手臂上划。

……此刻亦是一样。

他咬了牙,摸索著握住贴身的匕首,狠狠的照准那个字割下去,一下又一下,好似想将李凤来这个人从心头剜去。

真的,若是这麽轻易就能忘记李凤来,他情愿朝自己的胸口捅上千刀万刀。

殷红的血很快就流了出来,腥甜的味道越来越浓,林沈却反而眯了眯眼睛,慢慢微笑起来。

什麽叫做疼痛入骨?

就是拿刀子割自己的肉,一刀又一刀,直至见骨。
第十七章

"咚咚!"

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

林沈吃了一惊,好似猛然从迷梦中清醒过来一般,连忙收起染血的匕首,垂了手臂走过去开门。

门外立著表情倔强的林跃。

"这麽晚了,有事?"

"我……"林跃咬了咬唇,目光四处乱扫,极不自然的应,"我是来道歉的。我白天脾气太差,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大哥你别放在心上。"

林沈怔了怔,心底蓦地泛起柔情,手臂上的痛楚亦缓解几分,笑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那大哥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当然不会。"

闻言,林跃大大松了口气,眼底立刻闪出光来,面上也含了笑,撒娇道:"大哥,我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不如咱们今晚一起睡吧?"

"好啊。"

林沈随口应一句,侧了身让林跃进门。然後动手点燃桌上的蜡烛,再走到床边去铺被子。

从头到尾,都只用一只右手。

林跃清楚瞧在眼里,却什麽话也不问,只天真无邪的笑笑,扯著林沈爬上床去,面对面的躺下了。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屋里一片安静。

隔了许久,林沈才轻轻开口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个花魁的话,便将她娶进门来也无妨。"

"大哥……?"

林沈叹了叹气,一副倦怠至极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吐字:"想要的就该牢牢握在手里,千万别等到错过了才後悔。"

林跃心中一动,盯住他望了望,迟疑再三,终於犹犹豫豫的说一句:"大哥,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人总是会变的。"

"你是为了竹林里的那个人,才变成这副模样的?既然明知道求而不得,为什麽不干脆放手?何必自己折磨自己,硬是往绝路上走?"

林沈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受伤的左臂,指尖微微发抖。片刻後,终於闭了闭眼睛,慢慢笑起来,嗓音又低又哑:"小跃,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最喜欢的那张琴?"

"当然,大哥你那时候总是弹琴给我听。"

"可惜爹却嫌我不务正业,一把火将那张琴给烧了。我当时就立在旁边,眼睁睁看著最心爱的东西在火里烧起来,却连伸一伸手都办不到。"

"啊,"林跃惊讶的叫出声来,气呼呼的嚷,"果然是爹又欺负你了!"

"跟爹没有关系,我最恨的人其实是我自己,我害怕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软弱下去。"顿了顿,眼底漾起似水柔情,面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苍白,"恰好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竹林里的那个人。"

李凤来那潇洒不羁的性情,正是林沈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他不受控制被他吸引,他情不自禁的深陷下去,他奋不顾身的追逐那道身影……

他发誓,再不犯相同的错误。

所以,他怎麽舍得放开李凤来的手?

林跃静静在旁听著,费了好些功夫,才弄明白林沈为何如此迷恋李凤来。

原来如此。

原来,面前这有些陌生的大哥,骨子里却丝毫未变,依然是他一心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他握了握拳,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第二天一早,待林沈走出家门之後,林跃亦起身穿好了衣服,大步往那片竹林行去。

这两年来,林沈一直不准别人随便接近竹林,林跃乖乖听话,一次也没有踏进去过。但他今日却使计骗过林外的守卫,悄悄溜了进去。

林子并不算大,林跃只稍微转悠了几步,就寻到了那间环境清幽的小屋,推门而入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躺在床上的李凤来。

略嫌凌乱的衣衫,懒懒散散的笑容,薄唇微扬,凤眸含情──即使被囚禁了这麽久,也依然难掩那眉目间的风流之色。

林跃瞧得呆了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张口唤道:"李公子。"

"阁下是……?"

"我是林沈的弟弟。"

"喔。"

李凤来点点头,由始至终都是那懒洋洋的模样,好似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林跃没有办法,只得接著说道:"我是受人之托,特地跑来救你的。"

李凤来秀眉一挑,终於有了些兴趣,将林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後忽的低笑起来,轻轻念出一个名字:"怜儿?"

林跃听见这两个字,面上竟是一红,结结巴巴的说:"我跟怜儿姑娘只是普通朋友,我见她一心想要救人,所以才答应帮忙的……"

明明没人发问,他却慌里慌张的解释了一堆,听得李凤来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们兄弟两个一样容易脸红。"

停了一下,又问:"然後呢?你打算如何救我?"

林跃不答话,仅是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李凤来只望一眼,便道:"合欢?是怜儿给你的?"

林跃点点头,脸红得愈发厉害了。"怜儿姑娘说,你应该知道这毒怎麽使。只要能让药性顺利发作,剩下的事她自会安排。"

"嗯,我明白了。"李凤来一面应,一面吃力的屈了屈手指,将那颗药丸握进了掌心里。

林跃却不放心,皱了皱眉,道:"怜儿姑娘曾经答应过,只要我帮忙救你出去,就不会再为难我大哥,李公子应该不会食言吧?"

闻言,李凤来眯了眯眼睛,眸底掠过一抹异色,但随即恢复如常,笑说:"这是自然的。我如今已是个废人了,就算将来想报仇,也没那个本事啊。"

林跃呆了呆,这才发现李凤来的异样之处,不由得伸手撩开他的衣袖,一眼就瞥见了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痕。

他心头剧跳,连忙又去看李凤来的双脚,却听李凤来轻轻笑了笑,道:"不用瞧了,脚上的筋脉也已经断了。"

林跃顿时怔在了原地,背後腾起阵阵寒意。

他光知道大哥在竹林中藏了一个人,或许还使了些手段让那个人动弹不得,却绝对料不到……林沈竟会做得这麽狠。

林跃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李凤来,喃喃自语的问:"大哥……为什麽……"

李凤来黑眸一转,偏头浅笑,唇边逸出似有若无的轻叹声:"大概因为……我是个坏人吧。"
第十八章

林跃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他恐怕耽搁得太久会被林沈撞见,因而只胡乱交待了几句,便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他行得远了,李凤来才低头望了望掌心里的药丸,慢吞吞的挪动右手,有些吃力的将药丸塞进了嘴里。

然後闭一闭眼睛,掩去眸底的万般情仇。

在床上躺了片刻之後,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李凤来抬头一望,果然瞧见林沈推门而入,缓步走了进来。

"哎呀,怎麽今天也回来得这麽早?"他勾了勾嘴角,习惯性的微笑,眉眼弯弯。

林沈原是倦得很的,但一瞧见这温柔含情的笑容,就觉心头狂跳起来,不由自主的凑过去亲吻李凤来的脸颊,含含糊糊的喃:"想你了。"

李凤来怔了怔,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像平常那般笑出声来,语气轻佻:"啧啧,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林沈不应话,仅是直勾勾的盯住他瞧,眼神幽幽暗暗的,似爱似恨,甚是骇人。

饶是李凤来这样的性情,亦在这目光中败下阵来,轻轻叹道:"我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你如此纠缠不休?"

林沈仍是那麽望著他,反问:"陆景又有什麽好的?能令你一直念念不忘?"

"陆景啊……"李凤来挑一挑眉,故意拖长了声音,"他优点多得数也数不清,我怕说出来会害你吃醋。"

闻言,林沈的面孔立刻就红了,紧紧蹙著眉头,果然是一副嫉妒的模样。

李凤来见状,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眨了眨眼睛,道:"骗你的。陆景当真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人,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他。"

微微一顿,眸色转深几分,嗓音又低又哑:"情之所锺,身不由己。"

林沈心头窒了窒,胸口窜起一阵剧痛,死死握住拳头,咬牙道:"……我也一样。"

李凤来呆了一下,隔了许久才明白林沈是在回答先前那个问题──他同样为情所困,所以才没办法松开手。

"如此说来,咱们俩个岂非都是笨蛋?"

"或许吧。"

"不过,"李凤来黑眸一眯,忽的倾身向前,在林沈唇边咬了一口,低低的说,"倒算得上是天生一对呢。"

"……"林沈大吃一惊,实在料不到李凤来会说出这种话来,顿时一片茫然。

李凤来则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就这麽一路吻了下去,嗓音温温软软的,哑声道:"怎麽?今天没有精神吗?要不要换我来?"

话音刚落,就已被林沈压在了身下。

李凤来毫不挣扎,只是吃吃的笑,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惑人心魂。

林沈於是抓紧他的手腕,低了头亲吻上头的旧伤痕,一遍遍的喃:"李凤来,李凤来,我喜欢你……"

他嗓子哑得厉害,他身体一直一直的发抖,他眼眸里尽是痛楚。

他……终於觉得後悔了。

李凤来做错了什麽?仅仅是不喜欢他而已。他却自私的以爱为名,硬是将人困在身旁。

若当初没有这麽执著就好了。

即使被利用也罢,即使一辈子追逐那道背影也好,至少心底还会存著一点点希望。

不似现在这样,除了绝望……仍是绝望。

林沈一边亲吻李凤来的身体,一边模模糊糊的想著,很有些心不在焉。

李凤来亦发现了他在走神,因而动了动腰,在他腿边轻轻磨蹭了几下。

林沈全身一震,跨间立刻有了反应,拉高李凤来的双腿,一边横冲直撞的硬闯进去,一边喘著气问:"你今天这麽主动,又是为了打听陆景的消息麽?"

李凤来并不答话,仅是低低叫唤了几声,随著林沈的速度晃动身体。末了,在他耳边吹一口气,笑嘻嘻的说:"怎麽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林沈震了震,脑中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时,更是面红耳热,当场缴械投降,直接在李凤来体内泄了出来。

"哈哈。"李凤来转了转眼睛,立刻大笑起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你……!"

林沈这才晓得自己又被耍了,狼狈万分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转身欲走。但想想又觉舍不得,只能恨恨的躺回床上,重新将李凤来抱进了怀里。

他当然知道刚才那句话只是戏言,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深陷进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如此的迷恋李凤来,即使明知是错的,又怎麽放得开手?

想著,摸索著握住了李凤来软绵绵的右手,十指紧扣。

李凤来好似仍在为刚才的事情得意,面上始终是盈然带笑的,颜色动人。

林沈便忍不住又去亲吻他的面孔,刚刚触及那柔软薄唇的时候,忽听竹林外远远的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刺客!"

"二公子受伤了!"

"快抓刺客!"

林跃受伤了?!

林沈虽然听得不甚清楚,却也晓得府中出了大事,连忙披衣起身,飞快地跳下床去。但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又回头望李凤来一眼,轻轻的说:"我出去看看情况,马上就回来。"

"好啊。"李凤来偏头笑笑,柔声道,"你自己小心点。"

只因了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林沈差点又想冲回去吻他,但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响,只得红著脸继续往前走。快到门口时,竟不小心被门槛绊了绊,重重跌倒在地上。

李凤来瞧见了,不由得纵声大笑起来。他懒洋洋的躺在床头,斜著眼睛望住林沈,直到那酷似陆景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慢慢扯动嘴角,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十九章

林沈见竹林外喧哗得厉害,恐怕心爱的弟弟出事,所以只胡乱整一整衣衫,便急急往林跃的房间冲了过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见林跃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周围一群下人正手忙脚乱的替他止血。

一瞬间,林沈的呼吸几乎停住了。

但他随即冷静下来,拨开人群走过去,一边弯腰察看林跃的伤势,一边皱眉说道:"全都围在这里做什麽?还不快去找大夫!还有,命人把守各处要道,千万别让刺客跑了。"

"是。"

随便交待过几句之後,林沈已清楚知道林跃的伤势如何了──虽然肩膀被刺了一剑,血也流了不少,但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他微微松一口气,撕下衣袖来替林跃包扎伤口,同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瞧见刺客是什麽人?"

林跃的目光闪了闪,飞快地垂下眸子,小声说:"天色太暗了,看不清楚。"

林沈见他面色惨白,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自然没有起疑,只当又是毒龙堡的人跑来捣乱,因而小心翼翼的将林跃扶到床边躺下了。刚欲出言安慰几句,就见一个侍卫直闯进来,慌慌张张的大喊:"大公子,不好了!竹林那边起火了!"

"什麽?!"

林沈闻言大惊,心口窒了窒,手指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李凤来!

他脑海里净是这个名字,跌跌撞撞的往外面冲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却又顿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

刺客既然是毒龙堡的人,自然就不会伤到李凤来。对方会特意刺伤林跃,应该也只是为了玩声东击西的把戏。

不过……

林沈深吸一口气,忽然回了头,直勾勾的朝林跃望过去。

林跃震了震,不由自主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林沈於是什麽都明白了。

他先是叹一叹气,接著又勾唇微笑起来,轻轻的问:"小跃,天香楼的那个花魁……是不是名唤怜儿?"

"大哥,我……"林跃的面色又苍白几分,结结巴巴的应,"我并非故意串通别人骗你。只是你若继续留著竹林里那个人,早晚会身败名裂的!"

"够了!"林沈握紧拳头,在门框上重重砸了一下,眸底寒光大盛,冷声道,"你乖乖在此养伤,别再给我惹事了。"

说罢,转了头继续往前走。

哪知刚刚迈出几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

奇怪!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感到手脚软绵绵的,一点气力也使不上来。紧接著便是脚下一滑,缓缓软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林沈方知自己中毒了。

但……究竟是何时中的毒?

他整个人昏昏沈沈的,毫无头绪,却见林跃挣扎著从床边走过来,道:"大哥,'合欢'只是普通的迷药而已,不会伤及性命的。但你就算现在赶去竹林,那个人也已经被救走了。"

林沈并不应话,仅是闭了闭眼睛,死死咬住牙关。

合欢这两个字,他曾经听李凤来提起过。据说吃下这种毒药之後,只需在十二个时辰内与人交合,就能令对方暂时失去武功。

原来,就是因了这个缘故,李凤来才会表现得如此主动。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明知道毫无指望,却还是为了李凤来的一句话语、一个眼神意乱情迷。

可是到头来,这才是真相。

林沈胸口闷得厉害,无论怎样努力,也再形不成一个笑容。他几乎费尽力气,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倚在门边立定了,黑眸瞬也不瞬的朝那竹林望去。

一片火海。

分明晓得李凤来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却怎麽也挪不开视线。

片刻後,先前那侍卫又跑回来,万分焦急的问:"大公子,竹林的火灭不掉,怎麽办?"

"不用理会了。"林沈摆摆手,面上无悲无喜,视线仍旧落在竹林的方向,咬牙切齿的喃,"让它烧。"



###########



这场火整整烧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灭下去。

此时林沈身上的毒也已经解了,於是面无表情的踏进竹林,走过那一条无比熟悉的路,推开那一扇摇摇欲坠的门。

放眼望去,屋内一片狼藉。

大部分东西都已被烧毁了,即使努力睁大眼睛,也无法从这残留的灰烬中辨认出李凤来留下的痕迹。

果然,什麽也没有了。

林沈叹了口气,在屋子中央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後蓦地神色一变,好似突然记起了什麽事情,不顾一切的四处翻找起来。

林跃也是跟著一起来的,见了他这古怪的举动,自是吃了一惊,忙问:"大哥,你在找什麽东西?"

"……琴。"

"啊?"

"我的琴不见了。"

林跃怔了怔,脱口道:"你那张琴是木头做的,肯定早已烧毁了。"

"毁了?"林沈这才停住动作,好像一下陷进了迷梦之中,茫茫然然的低喃道,"没错,已经烧成灰烬了。"

说话间,心口一阵剧痛,喉咙里又涌起了血腥味。

他却似浑然不觉,只低了头望住自己的手。

因为常年握剑的关系,这双手算不上柔软,但是修长白皙,瞧起来甚是好看。记得李凤来曾经说过,这麽漂亮的一双手,合该用来弹琴才是。

林沈想起他当初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忍不住抿一抿薄唇,微微笑了起来。暗红色的血顺著嘴角淌下去,他却擦也不擦,只一把抽出贴身的匕首,对准自己左手修长的五指,狠狠剁了下去。

所幸一旁的林跃眼疾手快,即使阻止了他的动作。

最後匕首稍微偏了偏,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鲜血直流。

林跃吓得要命,张嘴就喊:"大哥,你发什麽疯?"

"放心,不过是左手罢了,不会影响握剑的。"

"可是,你弹琴……"

林沈只是笑,眼底雾气蒙蒙的,始终是一片茫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个人若不在身边,我以後还弹什麽琴?"


第二十章

秋意渐浓。

凉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带几分凛冽的寒意。

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立在窗边,正懒洋洋的眺望著窗外的夜色。他相貌生得极为俊俏,一双凤眸微微往上挑著,薄唇似弯非弯,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

他此刻的目光虽然落在窗外,右手的手腕却是转了又转,漫不经心的把玩著折扇。

展开,收拢。收拢,展开。

如此反反复复数十次之後,他忽然唰的一声将扇子完全展了开来,得意洋洋的摇一摇,唇边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风流倜傥,眉目宛然。

见状,站在旁边的红衣女子立刻击起掌来,低呼道:"恭喜堡主大病痊愈,终於又能使扇子了。段神医果然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不枉堡主拿两瓶'幻梦'的解药作为交换。"

李凤来淡淡"嗯"了一声,双眼仍旧望著窗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态度懒散至极。

怜儿最擅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他心情不悦,连忙唉声叹气的改口道:"可惜堡主在床上躺了这麽多年,武功多半荒废了。"

"功夫再重新练过就是了,有什麽了不起的?"李凤来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不急不缓的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去会一会老朋友。"

"林公子?"怜儿面容一僵,小心翼翼的说,"堡住,我当初救你出来的时候,曾经答应过林府的二公子……"

"只要他肯帮忙救人,我就绝不为难他们兄弟俩?"李凤来接著她的话说了下去,眸底寒光点点,嘻嘻笑道,"我瞧起来……像是这种信守诺言的正人君子麽?"

"当然不是。"

"很好。吩咐你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怜儿点点头,道:"林公子约了几位江湖侠士一起去西域打探魔教的消息,今夜就住在隔壁的客栈里,明天一早出发。"

顿了顿,声音越变越轻:"堡主是打算找他报仇麽?"

"是啊。"李凤来眯著眼睛笑笑,极爽快的应,"你说……我该如何报复回去比较好?"

"堡主既然如此恨他,干脆就一刀杀了吧。"

"一刀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李凤来拿扇子遮住半边脸孔,黑眸幽幽暗暗的,嗓音又低又哑,"林沈从前欠我多少,我如今都要一一讨回来。"

说话间,左手慢慢握成了拳头,眼底逐渐泛起笑意。

这一笑既风流又轻佻,实在动人得很,怜儿却瞧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犹豫了半天,方才开口说道:"堡主过去也结下过不少仇家,如今武功尚未恢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我已经著过一次道了,难道还会再来第二次?"李凤来一边说,一边冷笑数下,轻轻巧巧的转个身,缓步踱出门去。

他的身体确实还未痊愈。

握扇子的手依然有些僵硬,路走得久了脚也会疼,若在此时遇上对头,可真危险得很。但他实在忍耐不住,无论如何,亦要先见林沈一面。

两家客栈离得并不算远,李凤来却费了好些功夫,才走完这短短一段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大堂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李凤来挑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定了,遥遥望过去,恰好瞧见林沈跟几个江湖侠士坐在一处,正在喝酒闲聊。

不过几个月没见,那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面孔是一贯的苍白,说话的时候略微垂下眸去,带几分羞涩腼腆的味道。

绝对不是李凤来喜欢的类型。

但不知为什麽,就是忍不住瞧了又瞧,怎麽也挪不开眼去。

没过多久,便见林沈站起身来跟人敬酒,结果却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汤碗,被那热汤泼了一身。他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苍白的面颊染上薄薄的豔色,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真是呆子。

这麽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指望著跑去对付魔教?简直自不量力。

李凤来一边想,一边勾动嘴角,低低笑出了声来。

但紧接著视线一转,惊讶的发现林沈无论是敬酒还是擦拭衣角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动过左手。

他的手怎麽了?受伤了?

李凤来蹙了蹙眉,目光一路往下,这才看清楚林沈垂在身侧的左手──五指微微弯曲著,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背上,添了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痕。

这伤是怎麽来的?

李凤来感觉胸口一阵发闷,笑容立刻就敛了下去,手中的扇子攥得死紧,眼底几乎冒出火来。他眼见林沈回房换衣服,连忙尾随了过去,在楼道的转角处将人堵住了。

林沈乍然与他重逢,自是大吃一惊,面上瞬间闪过茫然之色,但随即恢复如常,微微笑道:"李公子,你终於来了。"

那一副温温软软的口气,好似早已恭候多时,只等著李凤来现身。

李凤来却没功夫多说废话,只一把抓起林沈的左手来,细细端详那一道疤痕,问:"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哪个这麽大的胆子,连盟主大人的手都敢伤?"

林沈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仍旧只是笑,轻轻的说:"我自己。"

"啊?"

"反正以後都不会再弹琴了,留著这只手也没什麽意思。"说话间,始终是那平静如水的语气,连忙眉毛也不动一下。

"你……!"李凤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男子明明是温柔沈静的模样,怎麽骨子里竟这麽狠?从前废了他的武功也就罢了,现在……竟连自己的身体也舍得伤害……

李凤来恨恨的咬了咬扇子,却又不晓得为了什麽生气,当初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也还没这麽气恼呢。

忆起那个当初,李凤来才猛然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

对呀,他可是来报仇的,莫名其妙的生什麽气?

想著,深吸一口气,终於将那怒意强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的,道:"盟主大人应该晓得我今天为何来此吧?"

林沈点点头,四下里望了望,道:"这儿人多眼杂,不太方便,咱们换个地方吧。"

"有什麽不方便的?盟主大人以为我要跟你比剑吗?"

"你不是来杀我的?"

"哈。"闻言,李凤来立刻就笑了起,眨了眨眼睛,道,"若这麽简单就了结你的性命,我岂不是亏大了?"

林沈愣了愣,眼见李凤来手中的扇子越摇越快,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又中毒了。

他清楚知道这一点,因而并不挣扎,就这麽软软的往前倒去。

李凤来手一伸,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笑得眉眼弯弯:"我素来恩怨分明,你从前欠我多少,只管照原样还回来就成了。"

林沈心头一震,颤声问:"什麽意思?"

李凤来慢悠悠的挑起他的下巴来,仔细端详一阵,然後故意在他耳边吹了吹气,语气轻薄至极:"光凭这一张脸的话,就算卖去青楼也不值什麽钱。不过,武林盟主的滋味……想必不少人想尝尝吧?"


第二十一章

林沈怔了怔,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呆呆盯住李凤来看。他眸底雾气蒙蒙的,隔了许久,方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他竟是要用这个法子报复他。

嗯,果然是极解恨的。

林沈心中模模糊糊的想著,身体却发起抖来,挣扎著要逃。但刚一提气,就觉胸口一阵剧痛,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李凤来连忙伸手轻抚他的背,薄唇仍旧抵在他耳边,低低的喃:"乖,这次的毒可比平常厉害许多,千万别轻举妄动。"

他的动作这样轻柔,嗓音这样温软,但那似笑非笑的黑眸里,却隐隐藏著怒意。

林沈於是不再动弹了。

李凤来得意的笑笑,略嫌轻佻的在他颊边捏一把,然後牵了他的左手,一步一步的走出客栈。

林沈跌跌撞撞的跟在後头,好似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此时夜色已深,那一条花街柳巷却热闹得很。

林沈从前跟著李凤来进出过几次青楼,却还是头一回踏进满是男娼的妓馆。其实也跟普通的窑子没什麽两样,只不过倚门卖笑的换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空气中飘著一股浓浓的花香,甜得腻人。

李凤来熟门熟路的走进去,跟一个花枝招展的青年打了个招呼,笑嘻嘻的讲起价钱来。

林沈定定的立在旁边,感觉肺腑间翻江倒海的,有些想吐。隐约听见李凤来跟人家谈妥了价钱──二十两。他於是弯一弯嘴角,木然地想,自己果然便宜得很呢。

片刻後,李凤来又走回来拉林沈的手,一遍遍摩挲上头那道狰狞的伤痕,笑道:"可惜你的手受了伤,不能弹琴,否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一边说,一边斜斜望住林沈的脸,黑眸幽幽暗暗的,分明含著恼意。

林沈低了头,并不应声。

李凤来便愈发气恼起来,恨恨的瞪他一眼,但随即又笑,咬牙切齿的说:"我不但恩怨分明,而且还公平得很。三年之後,一定来赎你出去。"

说罢,凑过头去亲了亲林沈的脸。

那唇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

林沈依然毫无反应,只静静立著,眼见李凤来转过身,慢悠悠的走出门去。那背影风流潇洒,他曾经苦苦追逐了这麽多年,如今却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数月前,眼瞧著那竹林烧成一片火海之时,林沈以为已经痛到了极至。

……哪里料得到还有更痛的时候。

有人扯过来拉扯林沈的衣袖,他握了握拳,却连拔剑的力气也没有。心头的痛楚已经麻木,仅仅是觉得冷,指尖冰冰凉凉的,连骨头缝里都透著寒意。

然後便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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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沈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所见的依旧是黑暗。

空气里飘著那甜甜的香味,耳边却静得出奇,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他皱了皱眉,很快便意识到,该是李凤来使得毒发挥了作用。他当初废他武功毁他手脚,他如今这样报复回来,果然公平。

从来都是他自作自受,便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又怨得了谁?
想著,勾唇苦笑一下,刚欲爬起身来,就觉手臂一痛,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赤裸的、男性的躯体!

林沈的手脚立刻就僵住了,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亦是未著寸缕,连忙挣扎著往旁边逃去。但他因为中毒的关系,全身绵软无力,很快就又被重新抱住了。

温热的气息呼在颈边。

粗糙的手在身上游走。

因为看不见听不到的关系,林沈的身体反而愈加敏感,清楚知道那一双手是如何揉捏抚摸的,更知道自己的双腿是如何被迫分开的。

滚烫的躯体重重压下来,坚挺的硬物已经抵在了下身……

林沈咬了咬牙,明白自己虽然逃不开去,但咬舌自尽的力气却还是有的。

没错,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结束这条性命了。

从此以後彻底忘了深爱的那个人,再没有任何痛苦。

想到这里,李凤来的面孔却又浮现在了眼前。

凤眸,薄唇,笑的时候会微微挑起眼角,风流俊秀,惑人心神。

若是死了的话,可再也见不著那一副朝思暮想的容颜了。而他若是安安分分的熬过这三年,是否还有机会再见李凤来一面?

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那火热的硬物已经悍然挺入了林沈的体内,猛烈抽插了起来。

撕裂般的痛楚立刻袭了上来。

林沈闷哼一声,再次挣扎著想逃,腰却被那一双手死死扣著,动弹不得。

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林沈感觉下半身麻麻软软的,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恍惚觉得自己惨叫了许多遍,却什麽声音也听不见,只能无力的躺在那里,迎合著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打入他体内的硬物突然停了停,而後更加疯狂的抽动几下,尽数爆发了出来。

林沈的呼吸窒了窒,简直以为自己会死掉。

这麽痛苦的事情,他却对李凤来做了一遍又一遍。

难怪他如今这样恨他。

林沈的面孔微微扭曲著,依稀挤出一个笑容,眼角却慢慢淌下泪来。他喘了喘气,张嘴,缓缓吐出自己绝对听不见的三个字──李、凤、来。

他爱他至深。

他恨他入骨。

第二十二章

林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从小照著他爹的吩咐专心习武,虽然没有成为什麽大侠客,却好歹继承了林家的家业。等年纪差不多时,便娶了一个性情温顺的女子为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样安安稳稳的一生,著实羡煞旁人。

林沈却总觉得不对劲。

即使坐拥豪宅良田,即使对著如花美眷,他依然感到胸口空荡荡的,好像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肉,疼痛不已。

似乎在不经意间,丢失了最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旁人都道他发了疯,他却不管不顾的四处寻找起来,然後,某个无比熟悉的名字终於浮现在了眼前。

……李凤来。

一下子天翻地覆。

林沈终於清醒过来,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空气中飘著那甜甜的香味,身上尽是冷汗。

他以为深陷噩梦。

醒来後才察觉,眼前的现实更为可怕。

梦中的惊悸感尚未褪去,林沈喘了喘气,手脚软绵绵的,一动也不能动。他於是抬了眸,直勾勾的瞪住床顶看。

简直就像彻底死过了一回似的,明明身体完好,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尚在人间。

恍惚中,远远瞧见房门被人推开了,一身华服的李凤来缓步踱进来,手中习惯性的摇著扇子,面上笑意盈盈的。

"哎呀,美人总算是醒了?你睡了这麽久,肚子饿不饿?"他一边问,一边走到床边坐下了,低了头与林沈对视。

林沈茫茫然然的望定他,一言不发。

那朝思暮想的容颜近在咫尺。

他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从来不曾遇见李凤来,他的人生会是什麽样子的?应该就如梦中一般,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吧?

至少……不必受这相思之苦。

分明有这麽多路可以走,他却偏偏选了最痛苦的那一条。

奋不顾身也好。

自作多情也罢。

全都都是一场空。

李凤来见林沈呆呆的不说话,自然有几分惊讶,伸手轻触他的脸颊,问:"怎麽了?身体不舒服?"

顿了顿,邪邪的勾起嘴角,语气暧昧的低喃道:"还是……我昨天夜里伺候得不够卖力?"

若在平时的话,林沈听了这轻薄的言语後,定会立刻红起脸来。但他此刻却似听而不闻,依旧大睁著双眸,掀了掀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杀了我。"

"啊?"

李凤来吃了一惊,手一抖,扇子就这麽掉到了地上。他也不弯腰去捡,只直直望住林沈看,直到此时才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

面容当然是一贯的苍白。

但那一双总是脉脉含情的黑眸里……却没有映出自己的身影。

怎麽回事?

难道昨夜玩得太过火了?

李凤来心头突的跳一下,不知怎地竟伸出手去,将林沈抱进了怀里,一面轻抚他的黑发,一面柔声道:"我昨天不过逗著你玩玩,这麽容易就生气啦?你从前使劲折腾我的时候,可从来也没怜香惜玉过呢。"

林沈望也不望他一眼,仍旧不说话。

李凤来的嘴角抽了抽,把人抱得更紧一些,气呼呼的嚷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把你卖了吧?就算我当真想卖,也得看人家要不要啊。讲了半天价钱,最後还得倒贴二十两租这房间。"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想尽法子要逗林沈开心。

结果林沈却始终无动於衷。

李凤来气得要命,感觉自己当真委屈得很。

他仇才报了一半,这会儿却得低声下气的哄著仇家,真是莫名其妙。当初为了陆景的缘故才接近林沈,确实是他不对,但白白被关了这麽多年,总该欺负回去吧?

想著,伸手挑起林沈的下巴来,凑过头去亲吻他的唇。

林沈张了张嘴,却还是语气僵硬的吐出那三个字:"杀了我。"

他双眸直勾勾的望著前方,眼神空空荡荡的,甚至有些骇人。

李凤来可不管这些,继续低了头吻他,心底一点点回忆起昨夜的激情来。不知不觉间,身体竟渐渐发热,很想将怀中那人再次压在身下,狠狠进入那紧窒的内部,叫他只能失神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哎,打住,打住。

这欢爱之事,他从来讲究得是你情我愿,什麽时候变得如此禽兽了?就算是为了报仇……

唔,反正是为了报仇,随便怎样都无所谓。

不过眨眼功夫,李凤来便轻易说服了自己,笑嘻嘻的动手去剥林沈的衣服。

谁知林沈竟突然有了反应,视线一转,轻轻的说:"窗外有人。"

李凤来呆了呆,刚刚掉头去看,就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长剑一挥,直直朝他袭来。

怜儿昨日才提醒他小心仇家,没想到这麽快就有人来刺杀他了,真是糟糕。

李凤来眯了眯眼睛,将林沈往床上一推,习惯性地想展开扇子来挡剑,结果抬起手才发现,那扇子早已掉在地上了,根本没捡起来过!

他心中暗暗叫苦,却也并不慌张,瞬间便想出数种脱身的法子,但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扑到自己面前,恰恰挡下了那一剑。

……脑中一片空白。

林沈余毒未清,昨夜又被折腾了这麽久,身上应该没有力气才对。

李凤来不明白他扑过来的速度为什麽会这麽快,仅仅瞧见……满眼的鲜血。

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已经冲了进来,跟那刺客缠斗在一起,李凤来毫不理会,只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刚才那一剑刺在後背上,血一直一直流。

林沈却突然变得清醒了,黑眸瞬也不瞬的盯住李凤来看,慢慢微笑起来。他嘴里含著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眼底却尽是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太好了……我终於可以放开你的手了……"


第二十三章

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可能放开这只手。

一字一顿,言犹在耳。

即使隔了数月之久,李凤来也依然记得林沈当初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那目光幽幽暗暗的,直勾勾的缠在自己身上,好似暗藏了无尽情意,既疯狂又绝望。

他那时以为只是戏言一句,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哪里晓得……林沈竟是认真的。原来这家夥一遍遍的要自己杀了他,并非一心求死,而仅仅是为了放开这只手罢了。

此刻如愿以偿,难怪他笑得这麽开心。

李凤来一边想,一边气呼呼的低头亲吻林沈的唇,直到自己嘴里同样染上了血味,才轻轻喃道:"你欠我的债都没还清呢。现在就想甩开我的手,可没这麽容易。"

说罢,随手点了林沈几处穴道止血,然後对赶过来保护自己的怜儿吩咐一句:"愣在这里做什麽?还不赶快给我飞鸽传书,找小段过来救人!"

"啊?段神医的规矩可严得很,绝不可能随便下山……"

"拿著这个去找他。"李凤来有些不耐的踢了踢地上的折扇,又道,"就说他若是敢不来的话,我便放火烧了他那座破山。"

"是。"怜儿跟在李凤来身边多年,极少见他这般严厉的模样,连忙捡起地上的扇子,领命退了下去。

李凤来自己也没闲著,动手将已经神智不清的林沈抱了起来,冲出门去找大夫。

幸好医馆就在附近,林沈的功夫底子又好,伤口包扎过後,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毕竟流了那麽多血,整个人一直陷在昏迷中,即使偶尔动动嘴角,也只不断重复同一个名字:李凤来李凤来李凤来……

李凤来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平时的话,肯定会得意洋洋的摇一摇扇子,感叹自己魅力无边,这会儿却恨不得捂上耳朵。

不过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有什麽大不了的?为何竟害得他心慌意乱了起来?

李凤来越想越觉得郁闷,手却不由自主的伸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握住林沈的手,轻轻的应:"乖,我在这里。"

他被林沈关了整整三年,若不照样压回来,怎麽甘心?

待到傍晚时分,神医段奇总算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只望了昏迷不醒的林沈一眼,就将李凤来轰出门外,独自关在房内治伤救人。

李凤来以为他既有神医之名,自然很快就能把人救醒,哪知在门外痴痴等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的时候,才见段奇板著一张脸走出门来。

李凤来连忙迎了上去,问:"他怎麽样了?有没有危险?"

"你以为呢?"段奇瞪他一眼,始终面无表情。

李凤来心中一动,指尖竟发起抖来,脱口道:"你若是救不活那家夥的话,我马上便去放火烧山。"

"对待救过自己无数次的青梅竹马,你就是这副态度?"段奇抬脚踢他一下,冷冷的说,"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哪里死得了人?真是大惊小怪。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情,麻烦你随便寻个大夫治治就好,千万别再来找我这个神医,免得给人笑掉大牙。"

李凤来见他说得轻描淡写,方知林沈已经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眉眼一挑,又恢复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有你这大名鼎鼎的神医在此压阵,我才比较安心啊。"

段奇依旧是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凉凉的说:"你又不喜欢屋里的那个人,有什麽好担心的?"

李凤来呆一下,凤眸微微眯起来,笑问:"你怎麽晓得我不喜欢他?"

"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难道还不清楚你的性情麽?人家越是不将你放在眼里,你就越是紧追不舍,对於那些一心爱你的人,却反而不屑一顾。"顿了顿,冷哼一声,续道,"屋里那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想必是入不了你的眼的。"

"胡说什麽?我才没有……"

"没有吗?一见到合心意的美人就去调戏,等对方真正喜欢上你时,却又突然失了兴趣,转身去讨新情人的欢心──风流潇洒的李凤来,不正是这副德性麽?"

李凤来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无从反驳,只展开折扇来摇了摇,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许久以前,陆景好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说他并非真心爱他,只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纠缠不休。

唔,他从前虽然风流花心了一点,但应该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吧?

李凤来想不明白,便干脆不再多想,只随口跟段奇道了声谢,推开门去察看林沈的情况。一眼望去,只见那面容苍白的男子静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著,睡得正熟。

他於是上前几步,不知不觉间伸了手,再次握紧林沈的左手,轻轻抚摸上头那道伤痕。隔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暗自觉得好笑。

怎麽动不动就去拉这人的手?

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李凤来心里这样想著,却偏偏舍不得松开手,便干脆就著这个姿势在床边坐下了,细细盯住林沈瞧。他一夜未睡,本就已倦得很了,这会儿更是哈欠连连,没过多久便趴在床头睡著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似乎又已过了一天的光景。

恰是太阳落山的时候,窗外晚霞漫天,映得屋里也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林沈早已经醒来了,正斜斜倚在床边,望著那窗外的美景出神。

李凤来心头跳了跳,忍不住张嘴唤一声:"林沈。"

林沈於是转回头来,眉眼略弯,冲著他微微笑了一下。

绚烂的霞光映著那清秀俊美的侧脸,隐约带几分羞涩的味道,依稀是初见时的模样。




第二十四章

李凤来瞧得呆了呆,一时竟有些恍惚。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忙道:"你身上有伤,怎麽能随便乱动?快躺下休息。"

林沈仍是笑笑,依言在床上躺下了。

李凤来於是又去拉他的手,问:"伤口痛不痛?"

林沈摇摇头,始终是那笑盈盈的模样,双眸直直盯住李凤来看,神情甚是专注。

李凤来心中一动,终於发现面前的男子有些不对劲。

前几日还面无表情的一心求死,怎麽转眼间又对著自己微笑了?而且那毫无芥蒂的表情,简直就跟初见时一模一样。

难道……他忘记俩人多年来的爱恨纠葛了?

李凤来越想越觉得心惊,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冲出门去,把正在休息的段奇叫了进来,要他好好检查林沈的伤势。

段奇睡眼朦胧的替林沈把了脉,又哈欠连连的上下查看了一番,最终冷冷吐出两个字来:"失忆。"

"啊?"

"他现在这样子,肯定是丧失记忆了。"

李凤来虽隐约料到有这种可能性,却还是觉得奇怪:"他不过是被刺了一剑,怎麽会失去记忆?"

"剑伤好医,心病难治。"段奇摆了摆手,冷声道,"他为了忘记心底的某个人,情愿封住过去的回忆,把自己也一并忘掉了。"

"所以说……"李凤来嘴角抽搐,指指自己的脸,问,"又是我害的?"

"当然。"

"无论如何,你快点想办法治好他。"

"这种病只能靠他自己,我可无能为力。"

"什麽?"李凤来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不是神医吗?"

段奇翻了翻白眼,反问:"神医是给你呼来喝去的吗?"

李凤来窒了窒,一时无语,只好转了头去看林沈,却见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黑眸亮晶晶的,唇畔始终挂著笑意。

这人……有多久不曾如此笑过了?

好似从他干下那一件蠢事开始,就一直陷在痛苦之中,再没有真心微笑的时候。

如今失去从前的记忆,对他而言该是一种解脱吧?

李凤来这样想著,心底却觉闷闷的,忍不住问道:"你当真失忆了?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麽名字?"

林沈眨了眨眼睛,视线瞬也不瞬的缠在李凤来脸上,反问:"你叫什麽?"

那呆呆愣愣的语气,当真是无辜至极。

李凤来使劲摇一摇手中的扇子,眉头逐渐蹙起来,自言自语的低喃:"难道真的忘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跟你是什麽关系?"

林沈这回倒是毫不迟疑,立刻答道:"我喜欢你。"

"哎?你猜得挺准的。"

"不是猜的。"林沈眉眼一弯,颊边染了淡淡红晕,笑道,"我就是喜欢你。"

那笑容温温软软的,眼角眉梢,似含了无尽情意。

李凤来怔了一下,心头竟怦怦乱跳起来,几乎有些痴了。但随即清醒过来,咬了咬牙,恨恨的瞪林沈一眼。

哎哎,他可是一心想著要报仇的啊。

现在仇人变成了这副模样,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怎麽想都觉得不甘心,於是又问一句:"你既然什麽都不记得了,那刚才我唤你的时候,为什麽要冲著我笑?"

闻言,林沈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垂著眸不说话。

过了半晌,方才深吸一口气,软软的答道:"你生得这样好看,我一瞧见你就觉得心里高兴,忍不住想笑。"

说话间,果然又勾了勾嘴角,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李凤来见了,心头竟突的跳了一下,急急别开眼去。隔一会儿转回头来,对上林沈的目光时,依然觉得呼吸不稳。

他甩了甩扇子,有些心浮气燥的转个身,掉头就走。

一直站在旁边打哈欠的段奇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快到门口时,却又转回头来,意味深长的望了林沈一眼。

林沈只是微笑。

直到那两人都行得远了,方才慢慢收敛笑容,很轻很轻的叹一口气。

他当然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所有的爱恨都是一场空,既绝望又痛苦,恨不能一死了之。但听见李凤来叫他的名字时,心底却还是泛起了柔情,情不自禁的冲著他笑了笑。

哪知李凤来竟因此怀疑他失忆,而段奇把过脉之後,更是一口咬定他失去了记忆。

既然连神医都这麽说了,他又何必留著过去的回忆?只要还能见到李凤来,随便要他忘记什麽都无所谓。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沈一直躺在床上养伤。

李凤来常常跑过来探病,但每次都若有所思的盯住他看,好似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失忆。

林沈既不忙著掩饰,也不大方承认,从头到尾都只浅浅微笑著,对住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走神。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李凤来倒完全无法确定真假,於是等林沈的伤好得差不多後,便哄著他出门散步。

林沈自然不会逆了他的意思,乖乖跟著他走出门去。

谁知刚跨出房门,耳旁就传来破空之声,一枚暗器直直朝林沈袭了过来。

林沈呆了呆,心下大惊。

李凤来前几天才刚刚遇刺,如今客栈内应当守备森严才是,如何会给人可趁之机?除非……是为了试探自己……

呵,果然够狠。

电光火石间,他已然明了一切,却只闭了闭眼睛,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任凭那暗器斜飞过来,恰恰刺中肩头。然後低呼一声,软绵绵的往後倒去。

林沈自己并不觉得怎麽疼,李凤来却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搂进怀里,大喊道:"笨蛋,你怎麽不躲?"

林沈抿了抿唇,眸底雾气蒙蒙的,软声道:"……好痛。"

李凤来见他肩膀流出血来,自是後悔得要命,早已将先前的怀疑抛到了脑後,张嘴就喊:"小段,快来救人!"

林沈则不再唤痛了,只把头埋进李凤来的怀里,慢慢扯动嘴角,无声浅笑。

若要比狠的话,李凤来又怎麽及得上他?
第二十五章

李凤来这样大呼小叫的,当然立刻就把段奇引了过来。

可惜神医大人这回却并不忙著救人,只抱了手臂在旁边冷笑:"昨天你受伤,今天我受伤,来来回回没完没了,你们俩个是不是故意耍著我玩啊?"

李凤来可没功夫跟他抬杠,只一边替林沈止血,一边摆手道:"废话少说,赶快救人。"

林沈则虚弱的笑笑,柔声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段奇瞪他们一眼,到底还是万般无奈的叹了叹气,走上前来帮忙治伤。

那暗器原本就是用来试探的,杀伤力并不算强,再加上有神医在此,林沈的伤自然没有大碍。哪知李凤来却紧张得很,一得空就守在林沈床边,喂药换药等琐事全都一手包办了。

他这会儿总算相信林沈是真的失忆了,心中却是郁闷无比。

自己原本是一心一意想著报仇的,结果现在打不得骂不得,反倒要辛辛苦苦的照顾人家,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委屈的人麽?

而且,林沈失忆之後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总爱对著他笑,目光更是片刻不离的缠在他身上,眼底满满的尽是情意。

李凤来有时候奇怪得紧,便忍不住问他:"你莫名其妙失了记忆,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难道就不觉得害怕?"

林沈便脸红一下,悠悠的盯住李凤来看,小声道:"有你陪在这里,我怕什麽?"

李凤来心头跳了跳,不由得去拉他的手,想想觉得不对,连忙松开了,隔一会儿却又去握住了那只手。

如此反复数次之後,便听林沈嗤的笑出了声来。

李凤来怔了一下,唰的展开扇子遮住半边脸颊,暗骂自己太没出息。他可是风流倜傥的李凤来,怎麽能因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乱了心神?

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得意起来。

面前这人即使失了记忆,也依然这麽痴恋自己呢。

想著,不觉伸出手去抚了抚林沈的脸颊,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好啊。"林沈点了点头,始终那麽微笑。

李凤来便心情大好的替他换上衣服,牵著他的手出了门。

这次当然没有安排什麽暗器,李凤来却深怕再出意外,非要四处察看一番,确定并无危险之後,才敢拉了林沈的手往前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李凤来一路絮絮叨叨的说些废话,一个劲的逗林沈开心。

林沈虽然也配合的笑笑,面上却总是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从头到尾,眼底都只有李凤来一个人。

逛著逛著,岂知竟遇上了熟人。

李凤来虽然早知道陆景就在附近,却不料随便逛个街也能遇见,一时竟有些惊愕,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陆景倒是毫无芥蒂,笑盈盈的同他打招呼:"李兄,好久不见。"

"嗯,的确很久。"李凤来这三年里都被林沈关著,自然没有见过陆景的面。奇怪的是,如今重见三年前万般痴迷的那个人,竟再没有从前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正恍惚间,只听陆景又笑著说一句:"林盟主不是约了几位朋友同赴西域麽?怎麽还在此处闲逛?"

李凤来听得一怔,连忙转头去看林沈,却见林沈面容苍白的立在那里,好似完全没有听到陆景的话,只紧抿著薄唇,身体微微发抖。

"怎麽啦?身体不舒服?"李凤来吓了一跳,急急将人搂进怀里,小声哄慰道,"是不是刚才走得太久,觉得倦了?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

话落,抬头望了望陆景,又是一阵尴尬。

幸而陆景大方得很,当即偏头浅笑,道:"两位慢走。"

李凤来恋恋不舍的望他几眼,最终还是抓紧林沈的手,掉头行回了客栈。

林沈一路上默默无言,回去後更是一声不吭,神色甚是古怪。李凤来忙著替他端茶送水,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小段过来看看?"

"不必麻烦了,只是有点头疼而已。"

"啊,"李凤来猛然一惊,又问,"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林沈苦笑一下,著实不知如何掩饰过去才好,只反问道,"我从前是个怎麽样的人?"

闻言,李凤来立刻来了精神,手中折扇一展,当即打算滔滔不绝的大吐苦水。但是顿了一顿之後,却低低笑起来,拿扇子勾起林沈的下巴,语气轻佻的说:"当然跟现在一样,总是呆呆愣愣的,动不动就给人欺负。"

"真的?"

"当然。你从小最喜欢的便是吟风弄月、弹琴谱曲,奈何你爹偏偏要逼著你学武功。有一回你不听他的话,偷偷跑出去跟人学曲子,结果回家後就被他痛打了一顿,连打人的棍子都断成了两截。从此以後,你就再也不敢违逆你爹的意思了……"李凤来越说越起劲,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对林沈的过去了如指掌。

林沈听得有些愣住了,目光专注的望过去,道:"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那是自然的。"李凤来摇了摇扇子,愈发得意起来,笑眯眯的说,"这些都是你从前跟我说的,我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话只说到一半,就倏的顿住了,拿扇子的手抖了抖,折扇悄然落地。

但他却似浑然不觉,只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住林沈看。

那五官只算得上清秀,绝对比不过陆景的俊美无俦。

那笑容羞涩腼腆,亦肯定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为什麽……自己竟会将林沈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曾经以为并不经意的东西,原来,早已经刻骨铭心。

第二十六章

分明是早已看惯了的熟悉眉眼,此刻却是越瞧越觉得喜欢,李凤来忍不住凝了神,细细的盯住林沈看,嘴角隐约含笑。

林沈可不知他的心思,只弯腰将那折扇捡了起来,道:"你扇子掉了。"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李凤来流光溢彩的黑眸。

他微微一怔,心头立刻狂跳起来,刚欲开口说话,就被李凤来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麽……唔……"

林沈只张嘴说了几个字,後面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原来李凤来竟倾身向前,毫无预兆的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俩人早已经亲吻过千百遍了,林沈却仍是觉得手脚发软,不由自主的伸手搂住了李凤来的腰,低低喘气。

李凤来吻过一阵之後,又侧头亲了亲林沈的脸颊,感觉胸口怦怦跳著,身体逐渐发起热来。於是干脆将人抱进了怀里,凑在他耳边低喃道:"你的身体痊愈了吗?伤口还痛不痛?"

林沈摇摇头,隔一会儿才明白李凤来的意思,顿时面上一红,慢慢垂下了眸去。

李凤来便嘻嘻笑了笑,故意在他颊边咬一口,又开始胡乱亲吻起来。

一边亲,一边动手拉扯林沈的衣服。

林沈也不挣扎,只闭了眼睛任他轻薄。

搂搂抱抱间,两个人很快就从桌边移到了床前,在床上滚做了一团。

"李凤来……"林沈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只一遍遍的唤这个名字。

李凤来听了他这软绵绵的嗓音,自是愈发情动起来,牢牢把人压在身下,一双手四处游走著,薄唇更是一路下滑,时轻时重的啃咬那白皙的颈子。没过多久,手指便寻到了那柔软的入口,轻轻刺进去,辗转搅动起来。

"啊……"林沈不由得低唤出声,一双黑眸雾气蒙蒙的,完全失了神智。

李凤来见状,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眼睛,同时撤出手指,顺势抬高他的一条腿,挺腰冲了进去。

依然是撕裂般的痛楚。

林沈咬了咬牙,几乎叫不出声来。

但随著李凤来的不断抽送,他感觉下身麻麻痒痒的,体内逐渐腾起了一种陌生的快感,双腿更是不受控制的缠上了李凤来的腰,配合著那猛烈的抽插摆动身体。

李凤来喘了喘气,一面在林沈身体里冲刺,一面低头蹂躏他豔红的唇。虽然已将人细细玩弄了一遍,他却仍觉得不尽兴,恨不得一口吃进嘴里才好。但想到林沈伤势刚愈,终究不敢太过放肆,在他体内泄过一回之後,便即收手罢休,懒洋洋的在一旁躺下了。

林沈面上依旧是茫茫然然的一片,隔了许久方从刚才的激情中回过神来,眉头却慢慢蹙了蹙,眼中浮现几分愁绪。

"怎麽啦?"李凤来瞧得清楚,连忙把人搂进怀里,蹭过去低语道,"我刚才伺候得不够卖力,所以生气了?"

林沈摇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方道:"先前在街上遇见的那位白衣公子……"

他原本想问,李凤来是否因为见到陆景後起了相思之念,所以才又拿自己当替身?

谁知李凤来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急接口道:"你还在想著他说过的那两句话?你确实是武林盟主没错,也确实跟人约好了同赴西域。但你这会儿武功全失,就算去了也没什麽用。"

顿了顿,又道:"当然,你若是怕武林盟主的位子被人抢走,一心想去送死的话,我便送你一程也无妨。"

林沈听出他话里有些赌气的味道,不觉呆了一呆,道:"谁说我在乎武林盟主这个位子?相比起来,我倒是更喜欢吟诗抚琴、饮酒赏花。"

"真的?"李凤来闻言一喜,猛地抓住了林沈的手,黑眸亮晶晶的,脱口道,"那你干脆别去什麽西域了,跟我回毒龙堡吧?"

林沈怔了一下,直勾勾的盯住李凤来看,不说话。

李凤来却觉自己这主意好得很,一边动手抚摸林沈的黑发,一边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回去後我养著你,绝不会让你再受伤了。而且我那边正好留著一张琴,你见了肯定喜欢。"

林沈听後沈了沈眸子,看著他淡淡微笑。

李凤来顿觉胸口一窒,几乎看痴了过去,只觉那原本清秀平凡的五官,竟然越瞧越是动人。紧接著视线一转,又瞥见了林沈左手上的伤痕。

那麽漂亮的一双手,却因自己而差点毁掉,不知如今弹起琴来,是否还像从前那般娴熟自若?

想著,凑过去亲了亲那狰狞的疤痕,很有些後悔惋惜的意思。

但念头一转,却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心道:反正还有个神医在,实在不行的话,再麻烦他家小段一回就成了。

李凤来越想越得意,不由得沾沾自喜的笑了起来,靠在林沈耳边絮絮的说一些废话:"你从前弹起琴来可好听了,不知如今还记得多少?哎呀,万一也像武功那样忘记就糟糕了……"

林沈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耳里听著李凤来低沈沙哑的说话声,心绪却是渐飘渐远。

深爱的人就在身边。

而且,如同奢望了无数次那般,正眉目盈盈的冲著自己微笑。

但是……

为什麽依然觉得空虚?

为什麽心头仍旧泛疼?

……自己是否又一回当了陆景的替身?

这句话林沈问不出口。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李凤来发现他其实是假装失忆的,会怎麽样?

胸口狠狠抽了抽,一阵气血翻腾,林沈却咬牙忍住了,也跟著李凤来笑起来。唯独那一双眸子始终幽幽暗暗的,毫无笑意。
第二十七章

自从那日开始,李凤来愈发喜欢缠住林沈不放了,动不动就亲亲抱抱的,一副极贪恋他的样子。

林沈却总是在走神。

明明上一刻还展颜微笑,下一瞬却又蹙起眉来,胸口闷闷的泛著疼。

他实在不晓得,李凤来这回究竟有几分真心。

是否过不了多久,那人就会笑盈盈的对自己说,我不过是玩玩而已?

他为了李凤来,什麽样的蠢事都干过了,只要能留在那个人身边,他甚至可以不顾一切。可一旦提及那个情字,却依然会觉得害怕。

恐怕付出了真心,却又要被人玩弄。

恐怕奋不顾身的跳进去,到头来却又是空欢喜一场。

林沈心底百转千回,纵使对著心爱之人,也始终打不起精神。

李凤来却开心得很,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原本是打算立刻带林沈回毒龙堡的,但转念想到自己被关了三年这麽久,都没有好好游玩过山水,便决定多住几日,四处逛过一遍再说。

扬州多得是风景名胜,但李凤来心里挂念著从前的旧事,竟偏偏将林沈带去了他们两人初识的河边。

他牵著林沈的手,一面拿扇子指点周围的景色,一面笑眯眯的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天色实在暗得很,你一个人在这边慢吞吞的走。我於是悄悄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你的腰。"

对於过往的种种细节,林沈记得比李凤来更为清楚,这会儿却只能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问:"干嘛无缘无故的抱住我?"

"当然是因为……"李凤来眨了眨眼睛,故意在林沈脸上捏一把,态度甚是轻佻,"我对你一见锺情啊。"

林沈全身一震,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他清楚知道,李凤来当初是把自己误认成了陆景,才会无端端抱上来的。可是如今……如今李凤来这一副眉目温柔、脉脉含情的神态,却几乎叫他信以为真了。

若他并非假装失忆,而是当真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此刻定会无比欣喜吧?

熟悉的痛楚漫上心头,林沈咬了咬牙,硬压下喉间腥甜的血味,微微笑道:"然後呢?"

李凤来摇了摇扇子,立刻现出万分哀怨的表情来,委委屈屈的喃:"然後你就一脚把我踢了开去,还大骂我是淫贼。"

林沈听了,忍不住低笑出声。

呀,这谎话说得多好。

害他差点以为,从前那些痛苦全是错觉,李凤来说的才是事实。

可惜,仅仅是差点而已。

林沈试著想象了一下李凤来所言的那个场景,感觉胸口酸酸涩涩的,甜蜜得想哭。他分明疼得厉害,最後却还是笑了起来,直勾勾的盯住李凤来看,悠悠的说:"你骗我。"

李凤来被他拆穿了谎话,却一点也不心虚,反而挑眉轻笑,问:"你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怎麽知道我在骗人?"

林沈面上一红,慢慢垂下了眸去,小声说:"无论是否失去记忆,我肯定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会喜欢上你。"

他声音温温软软的,眼角眉梢尽是情意,目光流转间,动人至极。

李凤来只这麽望上一眼,便完全呆住了。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搂进怀中,低头就亲。他胸口怦怦乱跳著,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偏偏什麽话也出不了口,只得使劲啃咬怀中那人柔软的薄唇。

林沈先是吓了一跳,紧接著又挣扎起来,含含糊糊的喃:"你发什麽疯?这地方人来人往的,万一被瞧见了怎麽办?"

李凤来可不理会,直到吻得尽兴了,才稍稍退开一些。他面上尽是笑容,双眸更是黑黑亮亮的,柔声道:"在这里不能亲,那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吧?"

说罢,直接抓起林沈的手来,牵著他就往前走。

片刻後,终於在一座桥边停住了,花钱雇了艘画舫,拉著林沈上了船。

林沈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只道:"不是说要逛街麽?这会儿又换成游湖了?"

李凤来嘻嘻笑了笑,忽然动手抱住了他的腰,暧昧的低语道:"错了,是打算跟你卿卿我我。"

说话间,果然在林沈颊边重重亲了一口。

林沈呆了呆,自是面红耳热。

李凤来却并不过分孟浪,只一手握了他的手,另一手取过桌上的酒壶来斟酒,笑道:"记得我有一回偷了人家的寒冰酒,便是拖著你来这船上喝的。可惜你那时倔得很,死活也不肯喝酒,可把我气坏啦。"

他嘴里说著生气,实际上却笑得眉眼弯弯,好似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林沈瞧得痴迷不已,几乎忘了今夕何夕,许久才记起自己仍在假装失忆,忙道:"我素来酒量不好。"

"嗯,你当时也是这麽说的。"李凤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将人搂得更紧一些,轻轻笑道,"後来我为了逼你喝酒,就想出一个法子来,说你若是不肯喝的话,我便干脆用嘴喂你。"

林沈闭了闭眼睛,恍恍惚惚的想起了那日的情景,隐约记得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对李凤来动了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涩声道:"後来呢?我究竟喝了没有?"

李凤来不答话,只眼眸一转,勾了唇浅笑起来,然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倾身吻住了林沈的唇。

林沈略略挣扎一下,感觉李凤来把酒喂进了他嘴里,耳边则响起了那一道熟悉的嗓音:"後来……我当然就这麽逼你喝下酒了……"

那声音低低哑哑的,带著少许诱惑的意味。

林沈却手指抖了抖,全身僵硬。

都是假的!

他在心里这样叫起来,却又隐隐期望,这一切才是事实。

他与他一见锺情。

他喂他喝下美酒。

一路上甜甜蜜蜜的,既没有那些爱恨纠葛,也没有那些……刻骨相思。

林沈一边想一边咳嗽,感觉嘴里除了酒味,还有血味。

李凤来却只当他被呛住了,连忙轻拍他的背帮忙顺气,一面又笑著亲了亲那泛红的面孔,情不自禁的低语道:"林沈,林沈,我真是喜欢你。"

第二十八章

这句话说出口後,林沈尚未来得及反应,李凤来倒先愣住了。

……喜欢。

他喜欢他?!

他李凤来喜欢面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

哈!

他盯著林沈熟悉的眉眼望了望,感觉胸口又怦怦乱跳起来,不由得低笑出声。

他当然是喜欢他的。

若是不喜欢的话,怎麽会将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一见著他就忍不住想笑?

当初林沈那麽狠心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又把他囚禁了这麽久,他非但毫不生气,就连报仇时也只一心想著压回来。後来见林沈因此失了记忆,更是连仇也不报了,反过来低声下气的哄他开心。

如此……难道还不算是喜欢麽?

李凤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於是把怀中那人搂得更紧一些,低了头继续亲吻他的唇,认认真真的说一句:"我喜欢你。"

他唇边挂著笑,眼底温柔含情,模样实在动人。

但林沈却似听而未闻,只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李凤来一路亲下去,直到尝著了林沈嘴里的血味,方才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就对上他失神的黑眸,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怎麽了?身体又不舒服?"

林沈不答话,只低低咳嗽几声,神色漠然的抹去唇边的血渍。

李凤来吓得不轻,连忙伸手去把他的脉,但随即想到自己根本不懂医术,於是慌慌张张的嚷起来:"小段!我这就去找小段来救人。"

"不要紧。"林沈直到此刻才开口说了话,声音有气无力的,似乎倦怠至极,"我只是有些累而已,躺下来休息一下就成了。"

"真的?"李凤来关心则乱,根本不晓得如何决定才好。

林沈便勾了唇,冲著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既虚弱又甜美,与他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李凤来却一下就被迷住了,依言抱著他躺了下来,柔声道:"那你先睡一会儿吧,等回去後再找小段瞧瞧你的病。"

"好。"

林沈果然是倦得很了,闭上眼睛之後,很快就沈沈入了梦。

李凤来则习惯性的抓紧他的左手,目光专注的盯著他看,那清秀的五官、温柔的眉眼,越瞧就越是觉得喜欢,忍不住便要微笑起来。

他终於明白,为何林沈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然要对著自己笑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

无论过去有多少爱恨纠葛,见著那个人的时候,还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欢喜,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

李凤来一边想,一边凑过头去亲吻熟睡中的林沈,自己也数不清说了多少遍的喜欢,最後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片刻後,一直紧闭双眸的林沈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来他刚才仅仅是装睡而已,李凤来一睡著,他便挣脱了那只手,悄无声息的走出船舱。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淡淡的月光照下来,带几分寒意。

林沈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全身发凉。

李凤来说喜欢他呢。

梦寐以求的话语终於从那个人口中说出来了,可他却仍旧只觉得空虚,好似累到了极点,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到底还是害怕的。

恐怕自己信以为真,到头来却发现依然只是游戏一场。

"都是假的,不要信他……"林沈自言自语的说一句,身体突然发起抖来,然後从怀里掏出匕首,猛地往自己手臂上扎了过去,同时一遍遍的低喃道,"是假的,不要信他,不要信他……"

血立刻就涌了出来,腥甜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林沈喘了喘气,眸色转暗几分,仍在不断地重复那句话。他并非有意伤害自己,但若不这麽做的话,便压不下心底的疼痛。

殷红的血顺著手臂淌下去,林沈却似浑然不觉,只勉强扯动嘴角,慢慢形成一个笑容。

没错,无论此刻多麽痛苦,回船舱里面对李凤来的时候,他依然是应该微笑的。不管是真是假,他至少应该演好失忆的角色,能多留在那个人身边一时一刻也是好的。

想著,将匕首收了起来,同时拿袖子掩住手臂上的伤口,恍恍惚惚的转过身。

一抬头,就对上那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沈全身一震,遍体生寒。

他刚才委实太过大意了,竟然没发现李凤来已经起身跟了出来,此时正立在自己面前。

月光下,李凤来的容颜仍是那般俊美无俦,只是秀眉微微蹙著,神色阴沈得可怕。那一双幽暗的眸子再不似平常那样风流含情,反而透著丝丝寒气,眉宇间满是怒意与煞气。

"你恢复记忆了?"李凤来伸手抬起林沈的下巴,连声音亦是冷的,"不,应该说……你从来就没有失过忆,对不对?"

不是没有怀疑的。

但瞧见林沈因为自己而受伤之後,便再不敢胡乱试探了,只一心一意的认定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认定,两个人还能从头再来。

可是他怎麽料得到,林沈竟会狠到这种地步?

假装失忆也就罢了,不相信他喜欢他也无所谓,但是……这家夥怎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的身体?

实在可恶至极!

李凤来气得失了理智,恶狠狠的瞪住林沈看,表情简直称得上狰狞。

林沈却已从一开始的震惊中会过神来,镇定自若的笑了笑,淡淡的应:"是啊,我又骗了你。李公子这回打算怎麽报仇?再卖我一回麽?"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之下更是把李凤来气个半死,手中的折扇使劲摇了摇,咬牙切齿。隔一会儿,却又忽然笑了起来,眸中寒芒大盛,冷笑道:"我究竟有哪些折磨人的手段,你可都还没见识过呢。你不是很喜欢折腾自己吗?我这就如你所愿。"

说话间,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来,硬是塞进了林沈的嘴里。

林沈毫不挣扎,乖乖把那药丸吞了下去,甚至问也不问这是什麽东西。谁知没过多久,就觉身体逐渐发起热来,不但口干舌燥,心口更是怦怦乱撞著,越跳越急。

他原本是立在船头,这会儿却顺势倒进了李凤来怀里,微微喘著气,眼底似含了一汪碧水,目光盈盈。

李凤来的心情终於好转起来,得意洋洋的摇动折扇,故意凑到林沈耳边去吹气,暧昧的低喃道:"这麽快就有感觉了?这药的效果不错吧?"

第二十九章

林沈全身一震,立刻就明白那是什麽药了。但他依然毫不反抗,只万分柔顺的靠在李凤来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凤来瞧见他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身体马上跟著热了起来,好似他自己也吃下了春药一般。但他心中怒意未消,到底还是咬牙忍下了,动手将人抱回船舱。

林沈的手臂仍在流血。

李凤来先动作轻柔的替他包扎好了伤口,然後再瞪一眼过去,冷冷的说:"你自己把衣服脱了。"

林沈一下就呆住了,怔怔的反应不过来。

"怎麽?听不懂我说的话?"李凤来低头啃咬他的唇,邪笑道,"快一点,我可没什麽耐性。"

林沈的面孔愈发红了几分。

他手指微微发抖,拳头握了又握,眼眸里水光潋滟。但最终还是依言挪动双手,慢吞吞的去解领口的扣子。

李凤来一手支颔,另一手则抓了扇子,斜著眼睛望住林沈看,还未等到他衣衫褪尽,就已觉得口干舌燥了。於是扇子一展,遮住半边脸颊,哑声道:"差不多了。接下来……动手摸给我看吧。"

林沈顿时僵在了那里。

李凤来若是要报仇的话,他当然愿意躺平了任他羞辱,但是这种事情,叫他如何做得出来?

此时药性早已完全发作了出来,林沈感觉体内似乎燃著一把火,滚滚热浪汹涌而来,几乎吞没理智。但他坚持不肯照李凤来说的去做,只半阖著眼眸,一下下磨蹭那散乱的衣衫,咬唇忍受这痛苦的折磨。

李凤来实在瞧不过去,终於倾身吻了吻林沈的面颊,语气暧昧的低喃道:"连这个也不会吗?没关系,我来教你。"

说话间,果然轻轻抓住了林沈的手,引导著他抚上胸前的那点嫣红,同时低了头,张嘴舔咬另一侧的茱萸。

"啊……"

林沈忍不住叫出声来。知道不该沈迷下去的,但他体内的热浪却完全不受控制,右手更是被李凤来牢牢钳制著,一寸一寸的抚摸自己的肌肤──从胸口滑至小腹,然後再被迫握住那已经硬挺的阳物。

"不要……"林沈使劲挣扎一下,声音里带著哭腔。

李凤来却极喜欢他这副模样,一边亲吻那绯红的面孔,一边抓著他的手上下捋动起来。

林沈一开始还想著逃开去,後来却渐渐被体内的情欲控制住了,主动扭摆腰肢配合著李凤来的动作。手里握著的火热硬物,耳边传来的摩擦时的淫靡声响,无一不在折磨著他的神智。

既甜蜜,又痛苦。

没过多久,林沈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下身涌了过去,眼前白光一闪,低叫著在自己掌心里爆发了出来。

黏稠的液体沾满了手指。

林沈大口喘了喘气,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什麽也无法思考。

李凤来却拉起他的手,放至嘴边慢慢舔吻干净,而後展颜一笑,态度轻佻的问:"如何?好玩麽?要不要再试点别的?"

说著,轻轻抬高林沈的腿,手指毫无预兆的刺入那柔软的密穴。

明明该觉得疼痛的,但因为那春药的关系,林沈反而难耐的收缩甬道,紧紧吸住那入侵的异物。

李凤来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手指胡乱搅动一阵之後,便即撤了出去,重新吻上林沈的唇,含含糊糊的说:"普通的法子好像太无趣了些,不如试一试这玩意,好不好?"

林沈不知他在问什麽,努力睁大眼睛,才瞧清李凤来正把玩著手中的那把折扇。

难道他想……?

"不要!"他呼吸一窒,立刻叫出声来,再次挣扎著想逃。

但李凤来早已牢牢扣住了他的腰,将那修长的双腿分得更开一些,恶劣的勾起嘴角,一下下转动手中的扇子。

林沈自知无力逃脱,只得闭上了眼睛,咬牙忍耐。

片刻後,火热的硬物抵住了那柔软的穴口,悍然挺入。

林沈心头一跳,神智涣散的睁开眼来。

李凤来笑嘻嘻的伏在他身上肆虐,嗓音低沈暗哑:"我不过是说笑罢了,这样就当真了?真是可爱。"

语毕,又在林沈的身体上落下一串亲吻。

林沈早已听不清李凤来在说些什麽了,只双腿不由自主的缠住他的腰,嘴里一遍遍叫喊出他的名字,嗓子哑得厉害。

李凤来自是得意非凡,身下的阳物抽送得愈发卖力起来,回回都撞击在林沈最脆弱的那一点上,惹得他意乱情迷,尖叫不已。

正欢爱间,李凤来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强忍住勃发的欲望,张嘴在林沈颈子上咬了一口,问:"我伺候得你舒不舒服?"

"嗯……"林沈抬了抬腰,满面通红,却不得不低声应道,"快一点……"

"那你以後听不听我的话?"

"……嗯,我全都听你的。"

"很好。"李凤来转而去咬他的耳朵,又道,"你不相信我喜欢你没关系,但下次若再敢弄伤自己的话,我就这麽欺负你,懂不懂?"

林沈使劲点了点头,眼底雾气蒙蒙的,一片湿润。

李凤来这才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再次在他体内冲刺起来,一下又一下,比先前更为猛烈。

林沈觉得下身酸酸麻麻的,除了疼痛之外,另有一种奇异的快感不断攀升,就连早已泄过一回的阳物也再次挺立了起来。

李凤来见了,便又伸出手去逗弄,激得林沈双腿抽搐,很快就射出了白浊的黏液,那柔软的甬道更是一阵收缩。

"啊……哈……"林沈的嗓子早已哑了,此刻软软的叫出声来,著实是柔媚至极。

李凤来听得心头一荡,终於再也把持不住,狠狠抽插几下之後,猛得在他体内泄了出来。

第三十章

林沈又低叫一声,失神的瞪大眼睛,眸底雾气蒙蒙的,似含著一汪碧水。

李凤来瞧得心头乱跳,忍不住伏下身去,低头亲吻那豔丽的红唇,灵巧的舌头更是侵入林沈口中,肆意妄为。片刻後,他微微喘一喘气,近乎恶劣的笑起来,轻声呢喃道:"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嗯?"

话落,猛然将林沈的身体翻转过来,重新压了上去。

林沈呆了呆,还未明白那句话是什麽意思,就感觉火热的硬物再次抵住了身後的穴口。

"不……"

他刚刚惊叫出声,李凤来就已一鼓作气的插了进去,使劲抽送起来。

"啊……啊啊……"

拒绝的话语逐渐变成了甜腻的叫声,林沈觉得下身被入侵的地方又酸又麻,奇异的快感一阵阵的涌上来,逼得他意乱情迷,不断沈溺下去……

一番云雨过後,林沈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李凤来怀里,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李凤来同样累得厉害,却仍旧饶有兴致的把玩他散乱的黑发,眼睛微微眯著,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躺了许久,最後还是林沈先开口说了话。他嗓音低低哑哑的,面上始终带几分迷茫之色,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对不起。"

"啊?"

"你该晓得我是为了什麽道歉。"说话间,目光慢慢移到了李凤来的手腕上。

李凤来却只蹙了眉盯住林沈看,好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抓起他受伤的左臂来亲了几口,气呼呼的念:"这身体是我的。你随随便便就弄伤自己,确实该罚。"

一边说,一边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故意磨蹭几下,好似恨不得再压他一回。

林沈立刻就红了脸,挣扎著推他一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

林沈不说话,只悠悠的盯住李凤来的手腕看。

李凤来怔了怔,直到此刻才明白他的心思,笑说:"你不喜欢我手上这两道疤?没关系,我改天去跟小段讨些药来,抹一抹就看不见了。"

林沈却不言不语,依然这麽盯著他看。

李凤来於是重重叹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回望过去,柔声道:"其实,全部都是我的错。"

"哎?"

"我生得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个眼神就能把别人迷得神魂颠倒,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说著,眨了眨眼睛,嫣然浅笑。

那挤眉弄眼的神态,好像故意要哄林沈开心。

林沈见了,果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但随即又收敛情绪,认命的苦笑一下,闭著眼睛重复道:"是啊,我喜欢你。"

然後便不再说话了,仅是软软的靠在李凤来胸口,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凤来亦跟著打了几个哈欠,伸手拍拍他的背,同样沈入了睡梦之中。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了。

李凤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手一摸,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林沈竟然不在怀中。

那家夥又跑去哪里了?

他心头一紧,恐怕林沈干出什麽傻事来,连忙起身四处察看。不在船头,也不在附近的岸边,难道是回家了?

李凤来想来想去,都觉得林沈只有这麽个地方可去,於是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边想著见了面後怎样欺负那人,一边大步朝林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人来人往的,逐渐热闹了起来。

李凤来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忽然远远瞥见某道熟悉的身影──修长挺拔、长身玉立,分明就是他一心想找的那个人。

只是那人此刻混在一堆人群当中,似乎正在……排队买烧饼?

李凤来嘴角抽了抽,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大清早的跑来买这玩意,却仍是张嘴唤了一声:"林沈。"

那人毫无反应。

李凤来心底泛起困惑,急急走过去扯他的衣袖,又唤一遍:"林沈?"

那人终於转回头来。

眉清目秀,容颜俊美,唇边含著温柔浅笑,完全不是林沈那低眉顺眼的模样。

"……"李凤来一下就呆住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李兄,"陆景倒是冲他点了点头,盈盈笑道,"你认错人了?"

"啊,我……"李凤来隔了许久才回过神,一时只觉口干舌燥,全身僵硬,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来,"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师弟突然想吃烧饼,所以我出来帮他买。"陆景环顾一下四周,又道,"李兄急著找林盟主吗?我刚才瞧见他往城外走去了。"

"城外?竹林?"李凤来立刻醒悟过来,道,"我知道他去哪里了,多谢。"

"不客气。"

两个人互相道别之後,李凤来便换了方向往城外走去,但是刚迈出几步,就又回头望一眼陆景的背影。

……简直与林沈一模一样。

他从前正是因了这相似的背影,才误将林沈认做陆景,一把抱了上去的。

可是如今呢?

竟然反了过来?

他确定自己是喜欢林沈的,却实在料不到,竟会痴迷到这种地步。昨夜才将那个人拥在怀里,爱抚了一遍又一遍,可现在才分离了片刻功夫,便又忍不住开始想念。

甚至……

甚至,光是瞧见那相像的背影,亦会勾起相思之情。

李凤来一边想,一边频频回头朝陆景张望,最後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才懊恼的暗骂自己几声,集中精神大步往前。

他原本觉得,就算被林沈误会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嘛……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个笨蛋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三十一章

李凤来一路往前,很快就出了城门,但刚刚踏入那片竹林,就被一个白衣青年拦住了去路。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这人是林沈的弟弟林跃,因而折扇一展,笑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上次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

林跃可不跟他客套,只扬了扬手中的长剑,沈声问:"姓李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什麽?"

"只要我肯帮忙救人,你便再不会为难我大哥。"

"喔,这个啊,"李凤来摇了摇折扇,慢条斯理的应,"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怎麽你竟当真了?果然同你大哥一样天真。"

"你……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我绝不再让你接近我大哥一步!"林跃气得声音也抖了,狠狠瞪一瞪眼睛,拔剑就砍。

李凤来却不理会,轻而易举的避了开去,一心一意的望住竹林深处的那间小屋,问:"林沈就在里头吧?"

"与你无关!反正我不会让你见著他的!"

"哈哈,就凭你?"

"若在平时的话,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手脚的筋脉刚刚接好,打斗起来想必大不如前吧?"

说话间,一招一式全都直击李凤来的要害,剑法凌厉,气势骇人。

几招下来,李凤来感觉手腕处微微泛麻,果然有些招架不住。但他仍旧只是笑笑,潇洒自如的挥动折扇,道:"没错,我的武功确实有些生疏了,不过……我使毒得功夫可还不曾荒废呢。"

说著,眨了眨眼睛,轻轻弹出藏在指甲中的细碎粉末。

林跃吃了一惊,虽然立刻屏住呼吸,却还是感到一阵晕眩,握剑的手稍稍滞了滞。

李凤来趁机收拢折扇,横著往前一挑,眼看就能点住林跃的穴道了,却忽然转变身形,自己朝那剑尖上撞了过去。

林跃呆了呆,错愕不已。

李凤来却冲他展颜微笑,低声吐出两个字来:"多谢。"

林跃自是愈发惊讶起来,刚欲开口说话,就听身後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原来林沈在那竹屋里听见打斗的声响,忍不住出门察看,不料老远便望见李凤来被刺了一剑,当然急冲冲的赶了过来。

其实李凤来只被划破了衣服而已,根本没有受伤,这会儿见了林沈的面,却故意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来,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你怎麽样?伤在哪里?"林沈吓得要命,想也不想的冲过来抱住了李凤来,连声问,"痛不痛?"

李凤来不答话,只装模作样的皱了皱眉,挣扎著去扯林沈的袖子,将他的手臂细看了一遍之後,方才心满意足的说:"很好,总算没有再弄伤自己了。"

林沈面上一红,不觉把人抱得更紧了些,道:"你武功还没恢复,干嘛随便跟人打架?"

李凤来满不在乎的笑笑,眼直直的盯著林沈看,柔声道:"你不是不相信我喜欢你麽?我当然要证明给你看啊。何况,这世上会自己伤害自己的,可不只你一个人。"

林沈窒了窒,一时说不出话来,面色忽红忽白的,煞是狼狈。隔了许久,才凑过头去亲吻李凤来的薄唇,含含糊糊的喃:"我信!随便你说什麽,我全都相信。"

闻言,李凤来立刻低笑出声,得意洋洋的朝呆立在旁边的林跃抛个媚眼。但一对上林沈的视线,却又马上换成了似水柔情,温软动人。

林沈一心记挂著李凤来的伤势,因而只跟林跃打了个招呼,便扶著李凤来走回了那间竹屋。他急著要替李凤来包扎伤口,怎料李凤来却死活不肯,只一个劲的缠在他身上,问:"今天早上为什麽又不告而别?"

"我……很怕见到你的脸。"

"为什麽?我长得很可怕吗?"

"不,"林沈苦笑一下,伸手去摸李凤来的面颊,道,"这张脸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所以我才不敢瞧。"

李凤来挑了挑眉,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林沈便慢慢笑起来,倾身吻了吻他的眉毛,又道:"我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怎麽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如此喜欢你。明明人在身边,明明已经握住了你的手,明明片刻也没有移开目光,却还是一直一直的想著你。我恐怕再这麽陷进去,又要重蹈覆辙,干出从前那样的蠢事了。"

一片静默

李凤来一言不发的与林沈对望,隔了好一会儿,才哑著嗓子吐出几个字来:"你若是有本事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啊。"

"哎?"

"如果不想放手的话,就干脆紧紧抓住我,再也不放开便成了。"话落,摸索著握住了林沈的手。

林沈的指尖抖了抖,心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犹犹豫豫的喃:"可是……"

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李凤来就已牢牢堵住了他的唇,辗转亲吻起来。"有什麽好怕的?我喜欢你啊,笨蛋。"

第三十二章

数月後,扬州。

林沈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刚刚踏进家门,就被斜冲过来的一道人影抱住了腰。那人也不跟他打招呼,只动作熟练的掀起他的衣袖来,细细看过一遍之後,才满意地笑道:"很好,今天也没有受伤。"

"哪里会有天天受伤的道理?"林沈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随即又蹙起眉头,微微叹一口气。

李凤来便凑过头去亲了亲他的面孔,一边牵著他的手往屋里走,一边问:"你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还是没有消息?"

"嗯,不过我大抵知道他去哪里了。"

"西域?"

林沈点点头,道:"他定是独自一个跑去救人了。按理说我也该跟著去才是,可又不能放下这边的事情不管,上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但……"

"但又偏偏被我给搅了?"李凤来摇了摇扇子,嬉皮笑脸的说,"当这武林盟主实在没什麽意思,不如你什麽也别管了,直接跟我私奔吧。"

"啊?"

"咱们先去西域救你爹和你弟弟,然後再回毒龙堡逍遥快活,好不好?"

李凤来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黑眸亮晶晶的,表情极为认真。林沈却不应话,只低了低头,但笑不语。

"算了算了,你什麽时候高兴,什麽时候再跟我走吧。"李凤来扇子一展,略略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扬起笑来,道,"对啦,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说著,兴高采烈的把林沈拉进了屋里。

林沈放眼望去,只见桌上端端正正的摆著一张琴──样式古朴,做工精细,正是李凤来从前送他的那一张。

他瞧得怔了怔,顿觉胸口怦怦乱跳起来,费了好些功夫,方才开口问道:"这琴……不是已被火烧了吗?"

"我当初逃跑的时候,特地让莲儿把琴也一块带走了。"

"喔?那种情况下,你还有功夫记著这个?"

"当然。"李凤来嘻嘻笑了笑,倾身亲吻林沈的脸颊,柔声道,"你这麽喜欢这张琴,我怎麽舍得随便毁掉?"

林沈心中一动,面上立刻红了起来,垂眸,手指轻轻拨弄琴弦,低声念出几个字来:"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

李凤来可不像他这般沈得住气,一听之下,身体马上就有了反应,猛得将人抱进怀里,张嘴啃咬那白皙的颈子,嗓音哑哑的说:"我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你想听哪首曲子?"

"相思。"

林沈的手抖了抖,深吸一口气,良久方应:"……好。"

然後便在那桌边坐下了,伸手抚琴。

李凤来则仍旧抱著他不放,从後颈一路吻到耳根,一双手更是肆意游走、到处乱摸。

林沈的脸自是红得愈发厉害了,狠狠瞪他一眼,道:"别闹。"

李凤来却只当没有听见,嘿嘿笑著,继续上下其手,极尽轻薄。

林沈被他这麽一闹,弹琴的手自然不听使唤,虽在拨弄琴弦,却完全弹不成一首曲子。

李凤来见状,不禁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故意在林沈耳边咬了一口,语气暧昧的说:"弹琴的时候怎麽能这样不专心?该好好罚一下才对。"

说话间,右手缓缓往下,从林沈的领口处滑了进去,摸索著寻到他胸前的红点,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

"啊……"林沈忍不住叫出声来,调子拖得长长的,柔媚至极。

李凤来听了,只觉身体发热,情动不已。於是喘了喘气,用左手解开林沈的腰带,顺势探进裤子里,一把握住了那半挺的阳物。

"住手……别碰那里……"林沈稍微挣扎一下,眼底逐渐蒙上水雾。

李凤来却不理会,左手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前後捋动起来,笑道:"怎麽又走神了?快点,接著弹琴。"

林沈咬了咬牙,眼眸湿湿润润的,面上一片绯红。但最後却还是听了李凤来的话,艰难万分的挪动手指,牵扯出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来。

"好乖。"李凤来勾唇笑笑,继续啃咬林沈的颈子,手上动得更加卖力了几分。

在这双重夹击之下,林沈很快就把持不住,腰部微微抽搐一下,低叫著射了出来。他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李凤来怀中,衣衫不整,黑眸失神,一双手却仍旧按在琴弦上,断断续续的弹著那不成调的曲子。

李凤来见了他这模样,实在是口干舌燥、欲火焚身,终於伸手一挥,将那张琴扫落在了地上。然後直接把林沈往桌面上一推,重重压了上去。

"等一下,琴……"

"别管那玩意了。"李凤来一边撕扯林沈的衣服,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你叫起来可比它好听多啦。"

说罢,牢牢吻住了那温热的薄唇。

温柔缱绻。

一夜缠绵。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林沈比李凤来醒得稍早一些,穿衣梳洗过後,便在房里吃了早饭。

李凤来则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斜斜的望住林沈看,懒洋洋的问:"大清早的,又要出门了?"

"嗯,我今日约了人喝茶。"

"哎?这倒难得得很,你约了什麽人?"

林沈笑笑,不答话,只道:"你接著睡吧,我大概中午就回来。"

"不行!"李凤来见了他这暧昧不明的态度,反倒在意起来,猛得坐起身,道,"我也一起去!"

林沈怔了怔,问:"你跟去干什麽?"

"当然是去看著你啊。"李凤来睨他一眼,理所当然的答,"你这麽呆呆傻傻的,万一被人拐走了怎麽办?我非得好好跟著不可。"

一面说,一面朝四周望了望,小声嘀咕道:"奇怪,我的衣服呢?"

林沈听了,不觉低笑出声,走过去捡起他昨夜扔在床底下的衣裳,随手掸干净之後,动作熟练的替李凤来穿上了,道:"不过是喝个茶而已,能出什麽事?你不去也罢。"

李凤来却不肯听,只目光灼灼的望定他,气呼呼的说:"你不让我去,便是心中有鬼。"

那语气那神态,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林沈却偏偏拿他没有办法,犹豫片刻後,终於还是叹一口气,苦笑道:"随你高兴。"

说话间,又取过了梳子来帮李凤来梳头。

李凤来自然乐得给他服侍,待一切打理整齐之後,才慢悠悠的下了床,伸手将林沈抱进了怀里。

林沈被他吓了一跳,忙道:"我可急著出门呢,你别闹我。"

"放心放心,只要亲一口就够啦。"嘴里虽然这麽说,双手却紧搂著林沈的腰不放,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过去,亲了一口又一口,简直没完没了。

林沈不由得红了脸,低著头小声念:"淫贼,放手!"

"淫贼?哈哈!"李凤来好似极喜欢这个称呼,竟然纵声大笑起来,咬著林沈的耳朵说道,"你不就喜欢我这个调调麽?嗯?"

说著,轻佻的眨了眨眼睛,双手四处乱摸。

林沈给他欺负得全身发软,根本无力挣扎,只能乖乖的任他轻薄。李凤来直到吃够了豆腐,才心满意足的松开怀抱,笑眯眯的牵了林沈的手往门外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仍旧是笑闹不断。

磨磨蹭蹭的抵达约定的茶楼时,已近中午时分了。

林沈原本犹豫著该不该让李凤来跟进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举著剑冲过来,嘴里大嚷道:"姓李的大混蛋,吃我一剑!"

李凤来吃了一惊,连忙抬起扇子来挡了挡,险险避过几招之後,方才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秋水庄的大少爷。沈公子,好久不见。"

"哼!本公子这几年来一直勤练武功,这回可不会再输给你了!"那少年一边说一边挥剑,剑法凌厉非常,眼神更是骇人,"我要打得你跪地求饶,从今往後再不敢接近我师兄!"

"喔?那我倒真得见识一下沈公子的盖世神功。"李凤来从从容容的笑了笑,折扇一展,不急不缓的与他缠斗了起来。

林沈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大吵大嚷的少年是陆景的师弟沈若水。他跟沈若水有些交情,晓得对方性情单纯,绝对闹不出什麽大事,因而并不插手劝架,只朝李凤来使了个眼色,自己先抬脚迈进了茶楼。

他视线随便一扫,就望见了靠窗角落里的某道熟悉身影,於是快步上前,拱手道:"不好意思,我又来迟了。"

"林盟主琐事缠身,稍微迟一些也不要紧。"陆景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始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坐。"

林沈便依言坐下了,既不喝茶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问道:"陆少侠大概什麽时候动身去西域?"

"明天一早就走。"

"救人的事情,就全都麻烦陆少侠你了。"顿了顿,叹气,"待我这边的事情一了,马上赶过去同你们汇合。"

"这本就是陆某份内之事,林盟主不必客气。"

林沈与陆景的关系本就极为尴尬,三言两语把正经事说完之後,便开始相对无言了。

隔了许久,陆景才抬眼朝门外望了望,轻笑著说一句:"看起来,林盟主已经选好要走的路了。"

"没错。"林沈慢慢把手掌放到桌面上,眼神坚定,一字一顿的说,"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开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陆景仍是笑笑,同样伸手按住了桌面。

两个人就这麽静静对望著,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眼含笑。

暗中较劲,僵持不下。

直到门外传来沈若水大叫"师兄"的声音,陆景才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缓缓站起身来,柔声道:"那两人已经分出胜负了,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慢走。"

林沈刚说出这两个字,就觉全身一震,面前的桌子霎时间四分五裂,变成零零落落的碎片飞散开去。

瞧起来……似乎是势均力敌。

不过陆景始终神情自若,而他却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显然,这回又是他输了。

林沈凝神盯住那满地的狼藉,微微苦笑一下,但随即又握紧了拳头。他早已选好了要走的路,纵使再输上千百回,也绝不放开李凤来的手。

想著,转了头朝门外望去。

结果恰好瞧见李凤来跨进大门,与正要离开的陆景打了个照面。

林沈心头一跳,手指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他眼看著李凤来笑嘻嘻的跟陆景打招呼,眼看著那两个人擦肩而过,眼看著……眼看著李凤来摇动折扇,继续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过来,笑意盈盈,眉目风流。

林沈於是垂了垂眸子,也跟著勾动嘴角,无声浅笑。

从前咫尺天涯,相思无望。

如今人在身旁,对面展颜。

一生的时间,一半陷在相思,剩下一半,还给相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