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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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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九公子》吾栖碧山

重生,九公子

作者:吾栖碧山


林朗活了一世,也没弄明白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嘛,穿越就穿越,不用这么纠结,反正他是没打算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
而且这个看起来冷的要死的医生大哥好像比较靠谱儿,以后跟着他混就好。
可是平白无故冒出个和前男友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说他很烦叫他不要纠缠他。
拜托,不是我纠缠你而是你在纠缠我好哗!

本文BL向,不能接受者慎入
主要人物:MS天然呆受&温柔腹黑攻VS强攻(不定期出现神秘人物,嘘——)

一句话简介:穿越魏晋,兄弟情人,一堆河蟹~~
顺便YY下包括竹林七贤在内的一干文人~~~~

穿越的年代为公元262年,整个故事背景发生在魏晋政权更迭之时。
没打算写历史小说,考据派慎入,万一入了,拍砖也请轻些。
喜欢的话还请点击收藏本文,碧山拜谢则个!

第一章

  "126比89。"

  "小子,算你狠!"输家将杆一横赌金往球台上一拍,临走前眼里的寒光叫林朗打了个冷颤。
  但是被人盯得再不爽也要吃饭,林朗将桌上的钞票收起来,由从中抽了张给服务生,然后拿了自己的外套出门。

  已经凌晨,除了楼下的烧烤摊和便利店,其他铺面都已经关了,林朗打包了两份炒粉,又折回去买了一箱泡面,这才抱着一堆东西进了小区。才进楼梯间,声控灯居然亮了,林朗楞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脚步不由又着紧了几步。

  他掏出钥匙开门,顺手开了灯,却吓了一跳赶紧关门,低声道:"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等你呢。"男人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朗瞪了他一眼,将外套往他身上一扔,道:"肉麻兮兮跟个娘们儿似的,过来吃点东西。"

  要是搁以前被林朗说他女,男人早就跳起来了,可这回他却并不起身,而是冲林朗招招手,道:"我不饿,关了灯过来陪我坐会儿。"

  林朗知道他现在心里不痛快,毕竟他可以说是这片叱咤风云的大哥级人物,前阵子道上出了事躲在这里避风头,而这些天他眉头紧锁,想来事情十分棘手。

  但是男人从来不跟他说,林朗也不好开口问,因为他曾告诉林朗这些事情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阿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一晃就是这么多年。"男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你还记得啊。"林朗不由笑了,那个时候他离家出走,才高中学历的他身无长物,只好到台球俱乐部当小工,本来那种地方是事件多发地,再加上他少不经事,牵连进了客人的争斗,好在这个男人出手相救。

  "怎么不记得?我是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事主打架打红了眼,别人都是躲都来不及,你还眼巴巴凑上去,这不是找揍么。我那时候肯定是喝多了才把你捡回去,等清醒了一看,你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整个一猪头,我立马就后悔了。"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让你和个猪头一起这么多年。"林朗给了他一记勾拳。

  男人闷哼一声,半晌才沉声道:"阿朗,跟我在一块儿,你后不后悔?"

  "我早就上了贼船,后悔嘛啊!"林朗轻拍了他一记,"不会是你后悔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执意让你留在这个城市的是我,开口说爱的也是我,我从来没有好好问过你的意愿。"男人抱住他的肩。

  "我愿不愿意,结果不都一样,你这个霸道的家伙!"林朗顺势躺了下来,枕到男人腿上,"喂,你今儿那根筋不对,突然演起八点档小言了?"

  "阿朗,我一直想知道,在你眼里,我这个叫做李铭彦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一手轻轻遮住林朗的眼睛。

  林朗眼前一片黑暗,思绪反而更清晰了些,他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在胸前,笑道:"我认识的李铭彦是个有血性的好男人,他讲义气,很关照兄弟。我认识的李铭彦从来流血流汗不流泪,虽然有时候沙文主义了一些,但是出发点总是好的。我认识的李铭彦做事有计划有谋略,不像我这么莽撞,总是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我认识的李铭彦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我,让我觉得这世上还有人可以和我一起生活,唔……"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林朗惊慌失措,不由睁大眼睛挣扎起来。

  "不……你……你做什么……"

  "阿朗,对不起……对不起……"

  月光皎白,映出男人满脸泪痕,他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绝望。

  缠在脖子上的领带却越勒越紧,林朗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温存絮语的情人,在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

  "阿朗,我放不下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男人的声音渐渐模糊,林朗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放弃抵抗,他只是觉得冷。

  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有过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

  一个共同生活十八年,最后如避蛇蝎般避开他;另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要置他于死地。

  到底感情是个什么东西,他林朗现在当真是不明白了。

  最后一抹生命之光在熄灭,到了这种时候,林朗反而觉得神智清明起来,他自嘲道:原来死亡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且也不算是个可怕的体验。如果真有下一世,那么即使喝下孟婆汤,也要将这念头刻到灵魂最深处里——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没有得到那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既然一切都将殊途同归,那他就不再对任何人动情……

  在绝寂与黑暗之中,仿佛有佛偈轻唱: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

  ~~~~~~~~~~~~~~~~~~~~~~~~~~~~~~~~~~~~~~~~~~~~~~~~~~~~~~~~~~~~~~~~~~~~~~

  "先生,这样是不行的啦,里面还有人……"

  林朗模模糊糊听到个的声音,并不是他熟悉的人。

  "先生……,哎呀,不要在这里……"这下林朗听得分明,脆生生的,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林朗黑线,听起来外面的人正准备"办事"。

  ——难道李铭彦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杀他,而是把他送到什么奇怪的医院了?

  林朗抬手揉了揉额头,头晕胸闷口渴肚子饿,多半是昏睡了很久,没有进食的缘故,睁开眼睛,待眼前恢复清明,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哪里?房子都是石块和木头搭的,这年头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吗?不会是某个原住民聚集地吧?他李铭彦是在风口浪尖上没错,但也不至于把他送到这种原生态诊所吧——而且多半是无照经营。

  隔壁那两人……林朗又是一滴冷汗,心想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虽然他林朗并不是什么绅士,但是看现场成人小电影这种事他还是做不来。

  屋中间的桌上有个古朴的大茶壶,不过几步之遥,林朗撑起身子下床想要自力更生解决下生理需要,却不想一个不稳栽到了床底下,还好是泥地,否则以他正面扑地的模式非得摔个鼻青脸肿。

  林朗第一反应是:这下糗大了!

  门帘刷地被撩开,只见个穿着白衣的纤巧身影冲了进来,一把扶起他,嘴里嚷嚷着:"先生,他醒了!"

  林朗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摔让他不由鼻子有些发酸,几乎连泪都快流出来。

  "谢……"林朗想开口道谢,却发现嗓子生疼,声音根本就出不来,他这才想起之前被李铭彦勒住的正是脖子。

  他不由抬手去摸,还没碰到就被来人抓住了手一把拧到身后。

  只听她道:"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先生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的。活着多好啊,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死了就全没了……"

  喂喂喂,这位小姐你搞错了啊,我不是想自杀而是差点被人谋杀好不好。

  不过这姑娘力气还真大,林朗疼的脸都拧成一团,之前眼眶里的泪这下全给逼了出来,他是苦恼的要命,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老老实实被人给捆起来撂回床上。

  "先生,你来看看他要不要紧。"那白衣少女绑好了林朗,又冲后边招呼。

  林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个身着杏色长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床前,这人脸色蜡黄,和他身上的衣裳颜色相近,看上去非但不像个大夫,反而更像个穿着病号服的重症病人,只有那一双眼睛深邃如墨,华光内敛,如上好的黑曜石,但他眼神清冷,仿佛林朗在他眼中只是样不相干的物事,而非伤重初醒的大活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对未成年少女下手的色情狂啊,林朗不由得纳闷了,如果刚刚是他听错了,那为什么这两人都穿着睡衣。

  由不得林朗往深处想,那个杏色长袍的男子已经施施然坐在床边,手指往林朗颈侧一搭,微凉的触感让林朗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过三秒,他的手便收了回去,声音同他眼神一般冷淡:"已经没事了。"

  林朗还没回过味儿来,只见他指尖又是一挑,缚住胳膊的绳索不知怎的就松了。

  "唉呀,先生你怎么解开了,要是他再想不开该怎么办,那不是白救了!"那白衣少女一边咋呼一边再次摁住了林朗。

  十足的分筋错骨手啊!林朗苦不堪言,偏又说不出话来。

  "婉儿,放开他。"

  "先生……"婉儿不满地撅起嘴,但还是松开了手,一边不放心地盯着林朗。

  林朗舒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揉了揉胳膊,心道:就你这样儿的典型一野蛮女友,还叫婉儿……但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这个,而是除了这个奇怪的医生和疑似护士的婉儿,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李铭彦……他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碧山新文,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章

  林朗一步一脚软地跟在那个姓名不详的冷面医生身后,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森森林木,连明显一点儿的路都没有,咋一看上去还有些阴森,也不知道他怎么挑了这种地方住。

  回想起这个家伙冷得要死的一句"既然醒了那就走吧",就把他这个尚未康复的病人赶出来,非但水都没让喝一口,甚至连衣服都没让他换回来。林朗简直气结,然后确定这次绝对不可能是李铭彦良心发现送他就医,而是直接弃尸遇上了这个家伙。

  林朗郁卒这一张脸看着前面的医生大哥,还有那个跟着医生的活力无限的婉儿姑娘。不过话说那个古怪医生穿着睡袍出门也就罢了,怎么连她也只在睡衣外面系了个围裙就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但是婉儿姑娘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妥,她手里捏着朵不知从哪里摘的野花,嘴里哼着林朗从未听过的古怪曲子,一派悠闲,倒显得林朗想多了。

  三人七拐八弯走了不一会儿,林朗只听得水声潺潺,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径直往水声的方向冲——他早就渴得快冒烟儿了。林朗用手捧着溪水喝了个饱,抬头就见婉儿正打量他,道:"你真是个怪人,昨儿见你的时候,明明是一点也不想活下去的,今天一醒,倒像是脱胎换骨了。"

  这姑娘说话还真是没个轻重,不过,她说的昨天……是什么时候?昨天他有见到他们吗,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林朗一脸的迷惘,婉儿噗嗤一笑,道:"这样儿挺好,也不枉费先生昨天破例救了你一次。不过你要再寻死,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出了这山谷,你是死是活就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看来小师弟真是一点没变,只要是出手救过的人,就绝不会让他死在自己的地盘。"

  林朗转身看过去,只见一对中年男女正立在十米开外,两人形貌气质都颇为出众,男的身穿褐色长袍,与医生大哥的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女的一袭白衣,外面罩了个披风——难道这是今年的流行服装趋势?不过这两人什么时候来的,林朗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只凭语气可知这两人明显来者不善。

  婉儿脸色一变,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婉儿丫头,何必这么紧张,我们好不容易寻访到此,找小师弟叙叙旧……"白衣妇人半掩着唇轻笑,一时间风韵尽显。

  "呸!什么叙旧,我看是不怀好意!"婉儿显然一点也不买单,"我劝你们还是该回哪回哪,不要再打先生的主意了。"

  "小师弟,看来你真是太宠这丫头了,这么没大没小的。"白衣妇人娥眉轻蹙,道,"要不师姐替你管教管教?"

  那边的医生大哥淡淡道:"婉儿并不是我的下人,又怎么用得上'管教'二字。"

  林朗察觉到身边的婉儿先是一僵,而后她朗声道:"我没大没小也好过某些人明抢暗夺,纠缠不休,当真是好不要脸。"

  白衣妇人依旧笑靥如花,道:"我和小师弟同出一门,又怎么会和自己人过不去,只要小师弟把师傅留下来的东西拿来一观,我们自会离去,不再叨扰小师弟清修。"

  原来是为了抢东西,不过林朗越发纳闷了,这些人说话怎么都这么别扭呢?又不是演古装剧,用得着这么拽文么?

  医生大哥没有半分动容,只是言简意赅道:"师傅遗命,东西不能交给师兄师姐。"

  "既然如此,还跟他废话做什么?"一直立在一旁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一扬手,隐隐可见淡淡的蓝色烟雾。

  林朗只听得一句"闭气",却还是反应不及,吸进去少许淡香,那是如同桂花一般甜美的气息,叫人不知不觉沉醉,而后一人掰开他的嘴,他只觉喉间一凉,一样东西就已经滑进他的肚腹,神智也跟着清醒,只见身边杏黄袍子的身影已经跃入战局,和那两人缠斗到一处。林朗暗道:这迷魂药还真是厉害,在户外还能使用,看来是比乙醚高级数倍的东东。而且这三人难道是什么隐士之后,居然这么能打,他们一招一式如同飞鸟灵禽,姿态优美,煞是好看。

  婉儿将林朗拽到一棵大树后面,又用树枝和石块摆弄了几下,这才叮嘱了林朗道:"你呆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弄出动静,我先去帮先生。"语毕,她欺身加入战局。

  四人虽然打得漂亮,但实在凶险万分,林朗站在旁边看着,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医生大哥那边还好,两人堪堪能战个平手,而那边婉儿毕竟年少,渐渐落了下风,那白衣妇人也不急进,倒像是猫戏老鼠一般,逼得婉儿疏漏百出,出手越发没了章法。眼见那妇人指尖一点银芒直袭婉儿颈后,林朗也顾不得那许多,捏起手边的石子,用力掷过去。只见一抹杏色身影比石子更快,直飞过来为婉儿解围。

  白衣妇人嘴角一抹阴笑,反手一掌挥开婉儿,猱身欺上去,而之前与医生缠斗的中年男子与这妇人形成合击之势。

  林朗看得分明,干脆抄起身边的一根粗壮树枝冲了上去——这种时候,他实在没办法看人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林朗只顾着看他们的战局,却忘了这里并不是一马平川的公路,也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他一个踉跄,直直往那个杏色身影扑过去,紧接着后背一麻,然后一阵剧痛,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先生,他怎么样?"

  是……婉儿。

  林朗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睛,脑子也不是很清醒,只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道:"算他命大,师兄的掌中刺和他体内原有的剧毒相克,两者相抵,非但没有中毒,连原来那些棘手的毒素都一并除了,现在他只是些皮外伤。"

  "也就是说他因祸得福,"婉儿拍手笑道,"如果他那时真的冲上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是个麻烦,亏得他摔了那一跤,正好化解了他们的合击,这么说起来,他还是有点用处呢。"

  原来我在你眼中只是个有点用处的麻烦人物,林朗哭笑不得,而后只觉得喉头一痒,一口黑血喷出,胸中的郁结之气也舒缓了不少。

  "婉儿,给他端碗水来漱口。"

  难得有水喝,待遇终于升级了,林朗撑着床沿坐起身来漱干净满嘴的血腥味,而后惬意地喝了一口白开水,正想说,这位医生虽然面冷,但是还挺细心挺有职业操守的,但医生大哥的下一句话又差点儿让林朗重新趴回去。

  "漱了口就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回去?林朗心中一涩,他能回哪里去?那个出生的城市他绝对不会回去的,而李铭彦……林朗已经不想再见到他。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赖在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些,但是好过出去面对那些写满贪婪与虚伪的面孔。一念及此,林朗身体一软,趴回床上,反正背上的伤口很疼,他也没有多少力气,又没办法说话,干脆瘫在这里无声抗议某冷面医生的决定。

  一旁的婉儿扑哧一笑,道:"先生,他看来是不肯走呢。"

  "这可由不得他……喂,松手!"某冷面医生一脸不悦地看着死死抱住自己胳膊的林某人,反射性地想一掌拍过去,却在看到林朗略带哀求的眼神之后怔了一下,收了手。

  林朗也觉得这样儿挺没骨气的,一大男人,居然动用了只有小时候对那个人才会使的耍赖方式,而对象居然是这个对病人没有半分同情心的无良医生。只是情急之下,林朗也别无他法,依人家的口气,只怕不走就要被扔出去了。

  "先生,不如等他伤好了再让他走吧。"婉儿笑道,"就他这样,还没走出去只怕就要累死在路边了。"

  林朗从善如流地点头。

  "松开。"医生皱了眉头。

  林朗一副你不让我留下来我就不松手的模样。

  "喂喂喂,你再不松手,手就别想要了啊。"婉儿好心提醒道。

  林朗骇了一跳,紧接着手掌一阵锐痛,明知道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法迫使他松手,但是他却偏偏赌气不肯松开。

  "你不想走是吧?"医生一双黑眸直直看过来,林朗只觉得心神一动,但立马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医生看来略有些诧异,忽而笑道:"好,你不用走了。"这一笑,恍若寒冰解冻,那张蜡黄的脸上似乎也透出几分光彩来。林朗不由也笑笑,放心的松开了手,他知道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屑于敷衍和说谎的。但是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林朗彻底败了,只见他施施然站起身来,道:"婉儿,他不走我们走。"

  ======================我是作者解释服装颜色的分割线============================

  为嘛出场滴人物衣服都这么朴素捏?其实这素有原因滴,因为在魏晋时期,平民的服饰颜色一般为白色和褐色系,而且多是广袖长袍,以显飘逸风雅。
  官员的官服一般是文官绛红色,里面的衣服根据官阶不同而有所不同,武官是紫色,外有铠甲,但也有一说是官员的常服用紫色,因碧山非专业人士,无暇考证,大家聊当看文之后的消遣吧。

  碧山本人倒是十分喜欢男子着青衫或玄衣,青衫是否可穿尚不可考,但玄衣在先秦附近时期为尊贵之人才能穿的,在秦朝更是皇帝的颜色,所以在这里碧山是不敢用的。
  先以上吧,继续写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嘛,这真的是穿越文,只是主角比较迟钝而已。


第三章

  林朗很怨念。

  虽然他现在有车坐,还配了个伶俐的专职司机,但是……

  "夫人,您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镇上,到时候就能好好休息了。"司机小弟回过头来,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这个婉儿……是故意气他的吗?!

  林朗无语问苍天,是的,前面这位可爱的司机小弟就是女扮男装的婉儿,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夫人",他的夫君大人则是旁边这位闭目养神的医生大哥。光看他那一张面色黯淡的脸,林朗禁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随时会挂掉,可之前那一场打斗证明这家伙是小强一般的存在。

  林朗不由又想起自己,最近还真是血光之灾不断,不过连这样都死不了,他好像比小强还强大,汗……好在他们两个并没有真的把他这个病号扔在山里自生自灭,不过他们为嘛要把他打扮成女人,有见过胸这么平的女人么?还有他脑袋上那一堆长发不会是这个奇怪的医生趁他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吧,怎么跟真的似的,害他去揪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头皮给扯下来。

  他也大概齐明白医生大哥为什么说要离开,他们隐居的地方既然已经被人发现,那就不再安全,与其坐等麻烦上门,还不如先行离开,毕竟山下人海茫茫,对方要找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哞——"环保生态车辆动力装置又开始它的不定期吊嗓子运动。

  林朗颓然趴回垫子里,牛车啊……怎么还有人用这种东西,医生大哥和婉儿果然是原住民来的!就他们这样儿的,下了山进了城真的能适应吗?到时候还是要依靠他这个文明社会的正常人类吧。

  林朗一想到自己终于能翻身做主,不光是那个精灵古怪的怪力女婉儿,还包括这个蜡黄冰块脸的家伙都会对他另眼相看,他就不由心花怒放,忍不住窃笑起来~~~~

  "先生,夫人没伤着脑袋吧,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婉儿适时回过头来,浇了林朗一盆凉水。

  林朗怒瞪回去,可惜以他现在的姿势,半点说服力都没有。

  "好好驾车。"医生大哥发话了。

  婉儿忍着笑扭过头去正襟危坐。

  林朗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大冰块医生大哥绝对有勾起嘴角笑了那么一下,这个人……不会一开始就是故意整他吧!

  晌午的大太阳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车棚顶上映出点点光斑,林朗避开伤处斜靠在车边,百无聊赖的数光斑玩儿,顺带把它们幻想成球台上的22个彩球,指尖凌空划着进球的路线。

  "你在做什么?"

  林朗微微错愕,对面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正看着他顿在半空的手指,林朗张了张嘴,却想起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对方显然是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也就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林朗。

  蝉噪林欲静,鸟鸣山更幽。

  林朗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诗来,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说话真是尴尬得紧,他们两个也就算了,怎么连话最多的婉儿都不开口了呢?
他收回早已僵在半空中的手,翻身趴回垫子上,与其冷场,不如装睡,嘿嘿……

  林朗这一装居然真的睡着了,醒过来已近黄昏,牛车依旧在山间小道上龟速行驶——看来婉儿的"很快就到"真是一点也靠不住。他坐起身来,顺手拿枕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放手。"

  这声音之冷让林朗手一抖,他这才发现所谓的枕巾好像正是某人的袖子。林朗讪讪地松开手,一脸无辜地看着医生大哥,心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没事把睡袍袖子做这么宽大……

  不过这一吓,林朗倒彻彻底底回过神来,梦魇中那双勒住他的手还有那人哀戚决绝的面孔,他实在不愿意想起。但是离开山林,和他的距离又接近了吧,要是遇上怎么办,他会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活着的自己?会不会重新下手让他死个透彻?林朗枕着这些纷乱的思绪,再也闭不了眼睛。

  是的,他无法放下。

  他一开始以为李铭彦好歹念及两人十二年的情分,放了他一条生路,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揣测。人们都说黑道中人重情义,但是经历了那么多社会阴暗和弟兄生死,人心又怎么能纯粹起来,尤其是李铭彦那种驰骋多年的老手,只怕心也早就染黑了。因为害怕背叛,所以提前消灭一切背叛的可能吗?他果然还是太愚蠢,愚蠢到一心一意相信这个出身黑道的混混,愚蠢到被他下了毒手还希望他会松开扼住脖子的手、重新给他一个拥抱,愚蠢到还期待他会回头到这里来找他。

  林朗,你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林朗将头埋进自己膝盖中间,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为那个人难过,他们之间已经两清,即使有所亏欠,也是李铭彦欠他的。

  "过来。"

  又是那个冷的要死的声音,林朗一动不动地抱住膝盖,现在他真是一点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下一秒他就被人抬起脸来,泪痕未干的脸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另一人的视线之内。

  "真是难看。"医生只是皱了下眉头,然后移开手,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个罐子从中挑了点儿东西在林朗脸上涂抹了一番,道:"要是再把脸弄花,就把你扔下车。"

  林朗摸了摸脸上残存的微凉触感,咬咬唇别过脸去。

  "先生和夫人感情真好,看得我真是羡慕,赶明儿我也要找个老婆去啊~~~~"婉儿嘻嘻笑着挥了记响鞭。

  这小丫头!林朗真是哭笑不得,旁边的医生大哥明显是低气压带,一点都不像有说笑天赋的,真不明白这婉儿怎么没被冻成冰块二号,反而嘴上尽是这些调侃人的话。好吧,他承认即使现在嗓子没问题,他也说不过这小姑娘,毕竟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个未成年少女斗嘴。

  "先生,现在可以进城了吗?"婉儿拽了拽缰绳,停住车子。

  医生大哥抬头看了眼天色,有左右看了看树林,道:"走吧。"

  婉儿笑道:"先生真是厉害,这么绕一圈,那些坏人怎么也想不到我们根本就没走出云台山的范围。"

  云台山?!他所住的城市附近有这么个地方吗?李铭彦到底把他扔到了哪里?林朗搜遍自己的记忆也没想出云台山到底在N市地图的哪个角落。

  "婉儿,一会儿进城不要惹事,先找个地方落脚。"医生大哥指了指那个专用垫子,对林朗道,"你把脸遮起来躺好。"

  "知道啦!先生和夫人坐稳了,小的我可要加速了。"婉儿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然后轻点了一下牛的后臀,那拉车的牛就拔腿狂奔起来。

  这边厢林朗还没趴回去,就一个踉跄栽到了某人身上——浅浅的清淡香气,依稀是野姜花的气息,那曾经是林朗最爱的花。它们如蝴蝶般生长在江南的初夏,只有一天的生命,曾经有一个人,他身上也有这样叫人沉醉的气息。这么多年,那个人应该已经忘记年少的他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事了吧。那个人是不是早就娶了嫂子,给他添了侄儿侄女?或者是因为根本不想见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所以那个人从来没有寻找过他……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啊,对不起……林朗手忙脚乱地躲到一旁,心想自己走神儿也未免太会挑时候了,眼前这个家伙分明和自家温柔的哥哥一点也不像么,怎么他平白无故就倒在人家身上胡思乱想起来,真是罪过啊罪过。一念及此,林朗不由又往离医生更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双手扣住车子边缘,以免自己被甩出去。但是另外两人显然是早已经习惯这种车速,赶车的依旧十分HIGH,坐车的依旧十分稳,和林朗这种公交一族的稳定系数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先生,到了。"婉儿跳下车,朝林朗的方向打量一番,轻咳一声道,"夫人,您还好吧。"

  这丫头!林朗狼狈得要命,他都快颠散架了,却又记着医生大哥的吩咐说要躺好不许起来,连姿势都不好调整,现在整个就是一扭曲人形物体。但是现在他还想跟着人家混,还是乖点儿好了。林朗扯过旁边的绢布一把遮住脸又拿手捂住耳朵,反正懒得看婉儿的调笑,干脆来个眼不见耳不闻。

  隐隐约约听见婉儿和什么人说话,然后是医生大哥清洌的声音,什么"夫人"、"生病"之类,猜也知道是说他的。林朗有些不满地挪了下身子,车子又再次动起来,看样子是正式进城了。牛车啊……林朗满脑门子的汗,他可不可以下车当做不认识这两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云台山,位于河南省焦作市的修武县境内,以独具特色的"北方岩溶地貌"被列入首批世界地质公园名录。
山上的百家岩是中国山水园林文化从宫廷走向民间的发祥地,自古山水秀丽,汉献帝刘协曾在此避暑纳凉,魏晋时期,史称"竹林七贤"的嵇康、刘伶、向秀、山涛等七位名士曾隐居百家岩竹林二十余年,并先后结识孙登、王烈等隐士,留下了"孙登啸台"、"王烈泉"、"刘伶醒酒台"、"嵇康淬剑池"等遗迹。
唐代十才子之一的著名诗人钱起在此怀念孙登的诗中写道:"崖石乱流处,竹深斜照归。主人卧巨石,心自涤清晕。春雷近作解,空谷半芳菲。


第四章

  扮女装坐牛车的经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林朗把自己在绢布下憋了良久,终于决定厚着脸皮出来喘口气,心说医生大哥在他脸上涂了那么多东西,估计没几个人能认出他的真正的模样,倒不如大大方方晾出来吓吓路人,好歹赚回一票。

  当他揭开脸上的布,吓人倒是真的吓到了,不过这个被吓的人恰好是林朗自己。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车辆旁边匆匆走过的行人,他们穿着与医生大哥都是一种风格,只是他们多半戴着黑色的纱帽,并不像医生大哥那样只是将头发束在脑后,而道路的两旁是一座一座挨着的木制房子,分明是古装剧里才有的样式,也有挂出灯笼幌子之类的,上面浓墨书写的斗大的字,林朗几乎全不认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朗腾地坐起身来,下一秒却被人揽进怀里,只听那个人柔声道:"夫人,你寒症尚未痊愈,要好生休息才是,怎么又起来吹风。"语毕,又拿绢布重新掩了林朗半张脸,几乎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

  林朗敢怒不能言,搂住他的那个人绝对是个恶魔,别看那家伙话说的那么温柔好听,在袖子下林朗早被他扣住双腕,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只要稍稍动弹,便疼痛入骨。无声抗议无效之下,林朗干脆任由自己瘫在他身上,反正有人愿意当人肉垫子,他也乐得享用。

  他靠在医生大哥的肩头,又细细看了下周围,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熟知的相去甚远,也半点都不像是那种专门用来拍古装剧的影视城,因为这里的人与周围的建筑气场完全融合,没有半分刻意的痕迹,更看不到现代化的摄像设备存在。

  林朗这才转过弯儿来,之前一直在想着李铭彦那个衰人,再加上身上痛感犹在,居然半点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可能真的死透了,现在也许是在死后的世界也说定。他微微仰头看天:是嘛,现代社会怎么可能有这么干净的天空,多半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却没想到阴曹地府里也有日升日落,简直就是另一个阳间嘛……林朗一思及此,不由感慨,看来那个所谓的孟婆汤啊转世投胎啊都是瞎编的,死了还能再活一世。但是林朗转念一想,不对啊,要照这么说,这里应该多半都是老头老太太,可明明青壮年不在少数啊。

  林朗忽然想起时下流行的一个网络用语——穿越。

  "看人家小两口感情多好……"路上的三姑指了指林朗他们的牛车,冲旁边的六婆使眼色,后者会意点头。

  还在车上纠结这里到底是死后世界还是穿越世界的林朗大囧,看来现在的处境已经叫人会错意了,虽然他的前任确实是男的没错,但是并不代表他愿意伪装性别,在这个还不到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和这个完全不熟的家伙盖戳登记啊!只不过,现在人生地不熟,就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了,林朗琢磨过味儿来,心说不就演个女人吗,反正又没被人看到脸,怕什么的!现在首要问题是,他本人到底是死了还是穿越了啊啊啊啊啊……

  "先生,就这家看着还干净点儿,今晚我们就住这里吧。"婉儿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挂着羊皮灯笼的二层小楼,看上去像是客栈。

  医生大哥点了点头,而后冲林朗低声道:"不要乱跑,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否则……"

  林朗脸上一阵扭曲,而后被制住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他舒了一口气,不由腹诽这个病痨鬼医生实在太暴力,难道他不知道怀柔政策比较得民心。林朗寻思着,等逮到机会了一定要让那家伙疼回去。

  "该下车了,夫人小心脚下,慢点儿。"

  这个人若是温柔起来还真是叫人无法抗拒,林朗一晃神,才发现已经自然而然地将手交到他手中。这个人的手有点儿凉,却不至于冰冷,手掌骨肉均匀,握起来是恰到好处的舒适,这不是林朗所熟悉的触感,既不像他这种常年打台球的人,右手掌心总有一层茧子,而左手骨节也会略微变形,也不像李铭彦,李铭彦的手掌是宽厚而温暖甚至是灼热的……

  "夫人还在发什么呆?"婉儿在林朗面前挥了挥手,道,"走啦走啦。"

  林朗回过神来,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犯贱。

  "不要这么没规矩。"医生大哥低声斥责一句,但语气里半分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而后真像是温存体贴的丈夫一般,半扶着"病弱"的林朗进了客栈。

  暮色微笼,残霞如火。

  客栈里都是饭菜的香味,林朗肚子咕噜作响。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迎了上来,眼神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冲医生大哥道。

  婉儿侧身往林朗二人身前一站,递了样东西到他手里,道: "住店,两间房,饭菜一会儿送到房里。"

  "三间。"医生大哥又是解释道,"夫人身子不好,我睡相不佳怕吵着她。"

  店小二了然地笑了笑,应道:"好叻,这边请——"

  好容易进了房间,林朗送那三人出门,然后关上房门舒了一口气。他将挡住脸的绢布扔在一旁,又把头上的发髻一股脑儿拆了,使劲儿撸了撸,好歹是不用顶着那一大团,压得头都歪了。他摸了摸缠在脖子上的布条,最终还是下决心一点一点拆开来,摸上去是尖锐的刺痛。

  林朗吃了一惊,这并不是被勒之后的应有的感觉,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身体……真的还是他自己吗?!林朗奔到床边的梳妆台边,举起那面应该是镜子的东西,微黄的镜面里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不对,这是医生大哥的化妆术……林朗抓起绢布使劲儿擦,最后颓然地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扔在一边,镜子里那张脸肤色微深,五官深刻分明,十分俊俏,而嘴角无意之间微微上翘,又有种不羁的风流态度,更要命的是,这张脸实在太年轻,至多二十出头,而他脖子上那一道,分明不是勒痕,而是锐器割破的痕迹。林朗再摊开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匀称手掌光滑少痕,分明是从不沾阳春水的贵介子弟才有的手。

  叩叩叩,门口三声轻响。林朗又是一惊,匆匆把布条缠回脖子。

  "是我,开门。"是医生大哥。

  林朗定了定心神,打开门闪到一旁。医生进门也是一愣,反手关上房门,道:"你帮我一次,我送你一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们,但现在已经进了临武城,你也该走了。"

  林朗摇了摇头。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身处何地,也不知何处可去,又口不能言,要真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还有脖子上这道伤……他不由抬起手来又碰了碰。

  医生微微蹙了眉,道:"去那边坐好。"

  林朗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坐定,他的身边有轻微的空气流动,那双手绕过颈前,往伤处涂了些微凉的药膏,然后重新将他的伤处重新包好。那人的动作很轻柔很舒缓,像是带着优美的韵律,淡淡的野姜花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弥散开来,熏人欲醉。林朗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心想:这人看起来并不像最开始认为的那样冷清呢。

  包扎完毕,他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递了过来,淡淡道:"你下次要刎颈自尽可以大力一点割下去,不要那么半死不活地瘫在路边,也不要再叫我看到,很难看。"

  林朗暗笑道,这人真是十足的面冷心热,嘴上又不饶人,估计是嫌麻烦吧。不过再次确认这伤痕是自杀不是他杀,林朗好歹放心了一点,这身子的主人要真有仇家,他一来不认识,二来即使认识多半也招架不住。他接过那把剑,粗粗看了一眼,剑鞘不知用什么皮革制成,上面镶嵌珠玉宝石,显得颇为华丽,他想了想,还是将剑重新递了回去,又指了指这个房间。

  "你想拿这个当房钱?"医生冷笑一声,道:"我还不缺这个,你可知道留在这里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不管你因为什么理由出走,到了晚上还是回家的好。"

  林朗固执地不肯收回,眼神定定地看着这个一脸嫌弃的人,反正现在境况不明,他是打定主意要赖上这个看起来还比较靠谱儿的医生大哥了。

  "你既然不肯走,那好,万一出了事,就别怪自己命不好。"医生大哥看了一眼林朗手上的短剑,道:"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说不定临到头了还能保命。"

  林朗忍着痛大力地点了下头,以示郑重,可惜,他的肚子很给面子地咕噜一响唱起反调。他尴尬一笑,冲医生大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从初次清醒到现在,他可一直都是清水清水再清水,连个馒头都没吃上,要知道他可是伤员哪。

  "先生,开饭啦!"婉儿的大嗓门适时在门口想起。

  天大地大不如吃饭皇帝大,林朗现在觉得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暂缓,待到秋后解决不迟。

  医生大哥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棂。

第五章

  夜凉如水,星辰若冰。

  林朗在床上折腾了半宿,还是无法入眠,他干脆披上衣衫推开了窗,窗口正对着客栈的后院,四方的天井中间长着几棵大树,遮住了大半的地面,隐隐有木叶的芬芳。背上和脖子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但还是有些麻痒疼痛,林朗不是没有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虽然是半地下得跟在李铭彦身边,但在一起这么多年,总免不了大大小小的意外,所以他对这点点伤痛并不在意,更何况这之前,他已历过最悲怆的死亡。

  夜风呜咽声中,隐隐有丝竹之音,似远而忽近,起初有些叫人毛骨悚然,林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关窗,而是裹紧了衣裳,侧耳倾听了半晌。

  心静而音近,伴着虫鸣,这琴音如丝如缕,如泣如诉,又清而不冷,哀而不伤,听来让人心情服贴。林朗系好衣带,随手绑好那一头的长发,想了想,又将那柄短剑拢在怀里,轻手轻脚推开门,顺着琴音寻觅而去。

  月盈现桂影,足下碎微尘。

  林朗走到街尾的小院,院门虚掩着,隐约能见一点灯火,琴声正是从院中传出,只听得有人幽幽清唱:

  闲夜肃清,朗月照轩。
  微风动袿,组帐高褰。
  旨酒盈樽,莫与交欢。
  鸣琴在御,谁与鼓弹。
  仰慕同趣,其馨若兰。
  佳人不存,能不永叹……
  (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第十五首)

  唱至最后一字,琴音忽而凌乱,只听唱歌之人喝道:"谁在那里?!"

  林朗本来听得入神,乍闻这话吃了一惊,他本意是就近听会儿琴,并没想打扰到琴师本人,但没想他只是站在门外,居然也能被察觉出来。他想要快步退回暗处,却已经晚了。

  院门大开,只见一人立在门口,身形修长,挺拔若松,素白色长袍随风而动,颇有些道骨仙风,再往上看,其人相貌清癯,神采不凡,但细看之下,他眉眼之间却有着一股抹不去的淡淡忧愁,也不知是为谁之故月下沉吟。

  "是你!你居然来了!"

  看着那人脸上忧色尽去,转而是全然的欣喜,林朗颇为诧异,一时之间也没有推拒他拉住自己的手。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那人眉眼带笑,殷勤地领着林朗进了院门。

  林朗这才发现这人步履之间略有些蹒跚,看来是有了几分醉意。

  "来,喝酒。"那人将林朗按坐在院中的长椅上,转手就从桌上的壶里倒了一樽酒递过来。

  林朗皱眉摇了摇头,自从多年前那晚之后,他就下定决心滴酒不沾。

  "伯伦可是嫌弃这酒杯不够大,好,我去拿碗。哈哈……"那人恍然大悟,转身就要去屋里拿碗。

  看来那人是喝醉了,将他当作那个名为伯伦的人。林朗站起身来,再次摇了摇头,对方是醉了他可没有醉,既然别人是认错人,他这个被错认的还是不要在这里的好,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是非来。

  "真是怪事,逢酒必饮的伯伦居然不喝酒了,"那人看上去颇为诧异,转而笑道,"也好,既然不喝酒,那就听我再弹一曲如何。"

  林朗本要请辞,这会儿也舍不得走了。

  只见那人坐在琴案之后,冲他一笑,然后抬手做了个起势,古琴琤然有声,如山泉击石,流水淙淙,又若飞禽击水,鱼戏莲叶,无比轻快欢畅。

  林朗虽然不大懂琴音古律,却还是大致明白这其中的欢娱之意,不由得微笑起来。

  "伯伦,自前日一别,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却没想你还是回来了。"那人随着音律温言絮语,像是音符间跳跃的乐章,"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那个人,但他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还是留在这里,远离那些纷纷扰扰。我们纵酒放歌,岂不畅快?"

  这已经是那个名为伯伦的人的私事了,林朗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并不想探得更多别人的隐私。

  但那人显然以为林朗的态度是否认他的话,只听那琴声忽而激越,那人话语也越发铿锵:"他不在意你,还有别人在意,你为何非要作践自己,在那人面前自讨没趣……"

  琴声越发凌厉,那人的话语也越来越刻薄。

  林朗皱眉站起身来,心想这人果然醉得厉害,如若他是清醒的,那即使他和那个名为伯伦的人是朋友,这样伤人的话,又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也好在是那人认错了人,否则他们这朋友多半是做不成了的。

  只听"铮"的一声,琴弦崩裂。那人拂琴而起,跌跌撞撞走了过来,喃喃道:"伯伦,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可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为那个人……迷失本性。"

  林朗有些不忍,上前扶住他。

  "伯伦,你为何不说话?"那人凝望过来,眼中颇为迷惘,而后道伸手抚上林朗的脖颈,道:"你这是怎么了?"

  醉酒之人下手没个轻重,林朗轻嘶一声,皱眉避了开去。

  "是他伤了你吗?"那人眼神忽而凌厉,一把握住林朗的臂膀,道:"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跟着他,为什么我如此珍惜你却毫不领情。伯伦……伯伦……"

  林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人,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他好歹还是反应过来,避开这陌生人突如其来一吻。可惜酒醉之人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竟然将他搂得死紧,一时之间难的挣脱。

  只听那人嘴里急切道:"伯伦,我虽然从未言及,但以你的聪敏,应该早知我心意,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如今天就把话说个敞亮。我嵇叔夜对你倾心已久,我慕你的才华,羡你的洒脱,喜你的率真,只恨不能化作你的衣袍,贴肌近肤,日夜相随……"

  这人情话未免太过露骨,十足放浪张狂!

  林朗不悦地蹙眉,一心想要摆脱这糊涂的酒疯子,可这人修长的手脚如同藤蔓一般,缠得他无法摆脱。

  那人越抱越紧,越紧越热,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林朗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他知道这人已是情动,若再不采取有效反抗,只怕就要被人强了去,可惜他现在口不能言,或许他即使能开口说话,估计也难唤醒眼前这人的理智,又或者反而会招来别的不相干的人,那就更丢人了。

  林朗双手被困在那人怀中,只得抬腿一顶,他自忖这一下的力度并不轻,却没想那人居然毫不动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借机扣住他的腿顺势将他压倒在地。

  后背上的伤处一阵抽痛,林朗暗暗叫苦,不由得闷哼一声。

  那人也不管别的许多,只嘴里说着胡话,一边来扯林朗的衣裳。林朗自是不能让他如意,趁着那人松手之时,用力一推将那人推开到一旁,起身就要跑。那人不及起身来追,只一把抱住林朗小腿用力一扯,让林朗跌了个头脑发懵。

  等林朗再次回神之时,他又被这人结结实实压在了身下。那人只管脱他衣裳,手脚并用,嘴上一路湿吻,而那人翘起的孽根正直直顶在林朗股间,把他弄得浑身汗毛直竖。林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身上这醉鬼扁的让他爸妈都不认识。

  林朗虽不是什么贞男烈汉,却也不是这么轻易被人侮辱了去,他放软了身体,只等对方松懈之时,从怀中取出那柄短剑,连剑带鞘一齐扎了过去,力道之狠,让那人大叫一声,终于松了手。

  "叔夜,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又在折腾什么呢?"院子里有人推开了窗,揉着惺忪睡眼,嘴里抱怨着。

  名为叔夜的男子捂着小腹,望了望窗边那人,又定定的看着身边衣裳凌乱满脸愤怒的林朗,僵在那里,半晌答不上话来。

  这醉鬼是不是已经清醒,林朗也已经顾不得了,他一把推开这人,站起身来拢上衣服夺门而出!

  林朗跑出好远,回过头去确定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

  夜风清凉,带着叫人心安的木叶香,吹散一身的污浊之气,林朗摸摸怀里,那柄短剑踪影全无,多半是跑出来的时候掉在那里了。他心说,这下真是亏大发了,被人摸来摸去占了便宜不算,还把身上唯一看上去值钱的东西当"纪念品"送人,这下子,以后就真的只能靠医生大哥了,还是先回客栈的好。

  他抬头四下看了一看,立马囧了,刚刚慌慌张张跑出来,根本就没看路,这下跑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了……他无奈地望天叹了一口气,只能一步步前行,凭着记忆逐一判断:路边那行建筑中,到底哪一个才是他未来的衣食父母所在地。

  月亮仿佛也看不下去似的,躲到了云彩后头。

  林朗走到腿脚发软,最终颓然往墙边一靠,这些房子在他眼中模样差别完全不大,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夫人一个人出来逛夜市,是不是走累了?"

  只见一人笑嘻嘻地凑到林朗跟前,正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婉儿姑娘。他再往不远处望去,只见一人在空旷的街道中央,负着手卓然而立,即使夜色昏暗,他也能分辨出这人是谁。

  林朗不由释然一笑,站直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叔夜,嵇康表字。


第六章

  "你这是怎么回事?"医生大哥抬手指了指他脏兮兮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

  林朗尴尬一笑,反手将头发重新绑了。还好他可以不用说话,要不,他总不能解释说这一身狼藉是因为鬼上身了吧。

  因着刚刚狂奔出了一身薄汗,风一吹还真有些冷,林朗打了个寒战,心想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季节,倒有点像是江南家乡的初春或者深秋,若是有桂子的甜香,那便能分明四季了,当然,还有好吃的桂花糕。

  林朗正神游,忽的身上一沉,原来是医生大哥将自己的外袍扔到他身上。只听他道:"没时间让你休息换衣服了,我们现在出城。"

  衣服上是熟悉的淡香,林朗看了看医生大哥身上的单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藉,终究还是依言将外袍飞速套好。他狐疑道:明明还是深夜,为什么挑这么个时候,而不是等到天亮再出城。再说,这会儿城门是开着的么?

  不过狐疑归狐疑,该跟上的还是要跟上,林朗虽然之前就已经费了不少脚力,这会儿也不愿意流露半分辛苦神色,唯恐叫人看轻了去。他在两人身后快步走了一阵,这才注意到婉儿身后背了个包袱,从大小来看,这包袱中的行李比之前牛车上放的少了大半,而那两人神态自若,毫无匆忙之意,显然是早已经做好规划——看来往客栈投宿的事情也和之前在山里绕圈一般,只是个幌子。

  林朗忽然有些庆幸,他们之前并没有过任何承诺,说起来一直都是他恬着脸跟着这两人,而此刻他们并没有扔下他,而是寻了他一同离开——想到这里,林朗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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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不多远,只见一白一褐两道身影从暗巷中闪出,拦在道中,这两人正是之前山林之中找碴儿师兄师姐档。

  "小师弟,怎么走得这么急,也不等师兄师姐过来一起喝杯茶。"白衣妇人咯咯一笑,端的是娇媚万方。

  林朗心道:现在月亮都没有,你笑这么YD给谁看呢?

  医生大哥上前一步,冷冷道:"师姐,师傅尸骨未寒,你们却几次三番找上门来。我本打算离开故居,大家天涯海角再不相见,毕竟我们三人虽不是同时拜师,但好歹也有同门之义,现在何必苦苦纠缠。还是师兄师姐请让出道儿来,以后相见,我还是会尊二位一声前辈。"

  "师弟这番话倒是漂亮的紧,不过我若是不让呢?"白衣妇人挑眉道

  "你不让也得让!"婉儿将包袱卷儿往林朗身上一扔,喝道,"你躲远点儿,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她又上前一步,冲医生大哥道,"先生,你何苦跟他们这么客气,有三番两次相让?早就该跟他们动真格儿的了!"

  "臭丫头你好大的口气!"白衣妇人也变色道,"林闇,我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师弟,可别这么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把《青囊书》交出来,否则叫你好看!"

  《青囊书》?那是类似于葵花宝典之类的武功秘籍么?

  林朗抱着包袱闪到一旁。虽然婉儿说的信心满满,但从他上次的经验来看,医生大哥和婉儿并不是那两人的对手,该不会是婉儿故意托大了吧。又或者医生大哥真的故意放水?他可真是不明这人的想法了,要真有本事,那就尽早解决一了百了嘛,何苦这么麻烦,一路躲躲藏藏,折腾自己不算,还助长他人的嚣张气焰。

  这边林朗迷惑之时,那边已经动起手来,虽然是第二次看到打斗场景,林朗还是觉得十分新奇,只是这次场中两方之势显然与上次不同,医生大哥动作较之前的而言,飘逸之外多了几分狠绝凌厉,婉儿与医生大哥成掩护之势,并不主动出击,只是在医生大哥攻击之间给予相应的配合。

  林朗想起前些时候那两个厚脸皮师兄师姐的合击之势,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他们门派的招式多半是需要两人合用才有威力,这下还真的武侠了……不过江湖是非多多,他跟着这位医生大侠,以后安全问题也不知道有没有保障,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场中四人缠斗,本就以轻巧功夫见长,夜色朦胧之下,更增添了几分飘渺之意,但林朗总能轻易分辨出那抹仅着月白单衣的身影。那人拳掌收放之间,十分干净利落,脚下也不知用的什么步法,端的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彻底地颠覆了林朗心目中打架只是暴力加血腥的印象——真正的功夫,应该是如同他所施展的一般,是一种制敌的艺术。

  没过多久,四人高下立分。只见那被医生称为师兄之人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强忍了一会,终究还是一口鲜血喷出。

  "师兄!"白衣妇人也撤了招式,回身扶住他。

  那人喘了几口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从中倒了些东西出来,大口咽了,这才道:"师妹,我……我还好……"

  白衣妇人转脸恨声道:"好你个林闇,居然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师傅也真是偏心,只对你一人倾囊相授!"

  "师姐此言差矣,武学医道,我和你们之前所学并无不同,只是你们旁骛太多,不能专精罢了。"林闇轻叹一声,道:"师兄师姐,你们回去好好将师傅所教的融会贯通,自然会有所得,何必执着于《青囊书》。况且就算我把《青囊书》给你们,也只会助长你们的欲念心魔。《青囊书》本无正邪之分,全凭用者所持之心,若你们恃才横行,那不是白白浪费师傅几十年的心血。"

  "你……"白衣妇人越听脸色越难看,显然就要发作。

  那师兄却示意她不要多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以前找师弟借书一观,师弟都是口口声声说师傅不允,现在看来,真正认为我们不配持有《青囊书》的,不是师傅而是师弟你才对。"

  "师兄,你误会了。"林闇微微蹙眉。

  "误会不误会,大家心里明白。"那师兄冷着一张脸,道:"师妹,我们拿不到东西,只能怪我们学艺不精。不过这下我算是看透了,师弟平日里那些无欲无求多半都是做给师傅看的,事实上,他也不过就是个利欲熏心自私贪婪的小人罢了!"

  林朗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人寡言少语看上去正直端方,没想到断章取义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而被人猛泼脏水的医生大哥居然只是皱着眉,站在那边看着两人,也不争辩。

  "原来如此!"那白衣妇人讥讽一笑。

  稍有点儿是非分辨能力的人也知道这逻辑十足牵强,可医生大哥未免也太放任他们了吧。

  林朗再也看不下去,猛地冲上前去,等站到那里一张嘴,他才记起自己口不能言。

  尴尬、冷汗……

  这时候林朗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白衣妇人轻瞥了林朗一眼,目光又在他和林闇的衣服之间转了两圈,阴阴笑道:"是你,你居然还没死?"

  林朗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不由缩了缩脖子。

  白衣妇人扶住那师兄,足尖一点,却在临腾起之时,反手朝林朗一指,大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他怎么救你。哈哈哈……"

  林朗只觉得胸前一点凉意,低头去细看时,却发现衣裳上多了个几不可查的小窟窿,他伸手去摸,却被人握住手。

  "别动!"他的手不像之前那样凉,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取出囊里的银针飞速扎往林朗胸前肩背多处,而后拦腰抱起林朗,沉声道,"婉儿,回客栈!"

  事情好像很大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伤人于无形?

  林朗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僵在那里,旁边的建筑飞快地后退,他却不觉得有多颠簸。

  此时林朗与抱着自己的人距离不足咫尺,之前虽然也有贴近,但那时是被强制扭住,林朗是心不甘、情不愿,根本就没这心思理这人。

  林朗虽然明白现在自己多半有性命之忧,可不知怎的,偏生不想在意这些,即使要死,也要好好重新认识一下,好歹这个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几句中听话的医生大哥是此次重生之后,他比较想记住的人。

  依旧是那样蜡黄的脸孔,夜色之下越发晦暗,但细看之下,他的五官并不难看,而是相当地柔和。从这角度,林朗看不分明那双叫人一见难忘的黑眸,倒是他那一帘长睫,如同鸦翅一般,随着行进轻轻颤动着,渐渐的渐渐的晕成一团青色的阴影,朦胧得像是最深沉的黑甜梦境——只是这梦也未免太凉了点儿……

  林朗只觉得浓浓睡意袭来,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碧山真想邪恶滴说:乃们再不留言,本山就让猪脚死在这里算了啊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青囊书》,华佗遗著,已佚。

华佗(约145-208) 东汉末医学家,汉族。字元化,沛国谯(今安徽亳州市谯城区)人,据人考证,他约生于汉永嘉元年(公元一四五年),卒于建安十三年(公元二〇八年)。这考证很可疑。因为《后汉书?华佗传》有华佗"年且百岁,而犹有壮容,时人以为仙"的记载,也有说他寿至一百五六十岁仍保持着六十多岁的容貌,而且是鹤发童颜的记载。据此,华佗可能不止活了六十四岁。当然有更多人说,他是被曹操杀掉了,汗……

碧山是假定他在260年左右才过世,大致活了110多岁的的样子,也算是高寿了。古人著文多有夸张不实之说,不可尽信,碧山之言基于其上,亦不可信啊摸下巴。


第七章

  "先生,他中了什么毒,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婉儿抢前一步开了房门。

  "不是毒,是蛊。"林闇将林朗安置在床上,又飞快扎了银针封住更多穴位,这才冲婉儿吩咐道,"找店家要个大一点的浴桶,里面装上最烈的酒,记住,酒要热的。动作要快!"

  婉儿从未见过他如此急切,心知这蛊虫只怕十分霸道,便三步并作两步出去准备。

  林闇待她出门,这才解开林朗的前襟露出大半个胸脯来,胸前正中的位置有个红点,正是蛊虫潜进的位置,以那一点为中心,方圆一寸之类,肤色早已青白,摸上去温度远远低于正常人的体温。

  "居然让她养成了冰烈蛊。"林闇深吸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好在他们都认为人心长在胸膛正中,若是偏左寸许,蛊虫钻心,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他脱了林朗鞋袜,又取出两枚银针扎入足下涌泉,最后一针刺进头顶百会。

  林朗呜咽一声,悠悠醒转。

  "既然醒了,我便有件事情要和你说清楚。"林闇按住林朗的手,细微热量从手心源源而出,他道,"你先不要动,从现在开始,我问你问题时,你若答'是',便眨眨眼,若答'不是',那就不用眨,明白吗?"

  从手心传来融融暖意,十分舒服,林朗笑笑眨了眨眼。

  只听林闇淡淡道:"自我拜师以来,师傅便给我立了个规矩,凡经我医治一次的病人,只要他一天不出我们居住的山谷,那便一天不能让他丧命。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林朗眨了眨眼,这事儿在上次被赶出去之时已经听说,只是他觉得这事儿实在有点不合情理,要是病人病好了赖着不走怎么办。

  林闇又继续道:"这规矩还有下文,那便是对于曾经医治过的病人,要么我终身不再为他治病,要么,不管那人有何等病症,都要亲手调理,直至对方寿终正寝。你可听明白了?"

  林朗瞪大了眼睛,而后再次眨了眨眼,心想,医生大哥的师傅还真是怪人,怎么给他定这么个古怪的规矩。

  "师傅曾经多次为同一人问诊,最后却遭那人猜忌,差点命丧黄泉,所以才给我立下这么个规矩。其意是除至亲之人,绝不复诊,因为只有至亲之人,才不会对医者心怀疑虑,能放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出来。"林闇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好像说的是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关于林闇师傅华佗给人治病反被人害的八卦,请见小绿字注释,谢谢。)

  林朗暗暗称奇,不过细想之下,这番话倒也说得在理。

  只见林闇略顿了一顿,一双黑眸直直看过来,沉声道:"如今你身中奇蛊,命悬一线,我问你想活呢,还是不想活?"

  林朗心中一凛,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答复。

  自从死而复生,发现自己披着不知道谁的皮囊后,林朗还真没考虑过生死的问题,或者说,他对这个问题已经不那么在意了,毕竟在这陌生世界里,他算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又有什么重要。别的先不说,起码这一两天的日子,都是他白捡的,想想差不多就得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总不能真的跟个牛皮糖似的,一直给这个还不算很熟的医生大哥添麻烦……

  "考虑这么久……"林闇忽然眉眼微弯,似笑非笑道:"这样啊,你既然是眨眼,那便是想活了。"

  林朗绝倒,人总有眨眼需求啊,用这个作为判断依据,未免也……太叫人无语了!

  林朗不由正色瞪了林闇一眼,却看到他刚好收了手,起身转过脸去放下床帘,在这一瞬,林朗依稀见他嘴角微微上翘。

  这家伙莫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救自己,那个所谓的眨眼睛是非题,只不过是给他下的套儿吧?!害他还在那里思考人生感慨生命,这家伙绝对是坏人,大大的坏人!林朗还没来得及往更深层次想,就觉出极大的不对劲,没了那双握着的手,全身所有热度好像都随着那双手而去,刺骨的寒意从他胸臆之间涌动,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冻得直打哆嗦。

  床帘上映着跳跃的烛火,林朗甚至觉得那节奏快过自己的心律。屋里一阵兵乓作响,紧接着是浓郁的酒香,只听得医生大哥清润的声音:"二位小哥,半夜把你们叫醒,真是对不住,只是我家夫人这病,说来就来,我也是……唉……"

  "客官言重了,我们二人就在大堂候着,有什么事只管差遣就是。"店小二头巾尚不齐整,一脸倦意。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有劳二位了。"

  婉儿给完打赏,关了门,道:"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

  "婉儿,你把包袱里那瓶清心丸拿出来放旁边,在热酒中依次加入附子、天门冬、手掌参、沉香、黄精、丁香,每种药材各七钱,时隔整十之数。对了,桌上还是留一壶酒。"林闇撩起床帘,钻入其中,将掌心扣在林朗胸腹之上,道,"你中的叫'冰烈蛊',拔蛊之时,会有些许不适,但你一定要忍住,否则稍一松懈,就前功尽弃了,明白吗?"

  林朗也不眨眼,只是定定地看着林闇,融融暖意从林闇的掌中传入他体内,他有些恍惚,明明相识不过三日,这人为何要这般费心救他。

  "先生,药材都放好了。"婉儿拍拍手掌,从桶边站直了身子。

  "好。你先出去,不管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先生……"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出去。

  听得门被关拢,林闇空出一只手,就要去解林朗衣带。林朗身子一僵,不由想起之前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来。林闇解衣的手也顿了一顿,想是察觉到林朗的无声抗拒。他却没有停手,而是直视林朗,坦然道:"你千万别动,我现在只是将你经脉封住,以免蛊虫侵入更深,这法子也只能保你一时,待蛊虫吸足你体内精血,就会冲破这层滞障。拔蛊之时,你须得全身□置身于热烫药酒之中,先化解蛊虫的冰寒之毒,然后我会用银针刺穴的法子,将蛊虫自血脉之中引导出来。"

  林朗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睛。

  林朗并不是没有在医生面前脱光的经历,但兴许是时过境迁,又或者是这个医生大哥的存在本就与那些公式化的职业人士意义不同,他居然费了好大的劲,才自我感觉脸上表情自然了些。

  林闇一手将林朗抱起,另一手仍是停在林朗胸前,然后他快步走到浴桶前,踢了鞋袜,一同泡进桶中的酒浆中。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熏得林朗陶然欲醉,而热烫的温度让他的整个身体放松下来。林闇撤了手掌从旁取了一颗清心丸,塞进林朗嘴里,叮嘱道:"含着它,不要吐出来。"

  林朗只觉得嘴里的药丸甜丝丝的,带着些青草的芳香,他被酒意迷蒙的脑子也立马清醒起来。

  中药果然神奇!林朗笑了笑,又冲林闇眨眨眼,示意已经做好准备。

  林闇点头,干脆也脱了身上那层广袖单衣,又拆了发带将自己头发重新缠紧。林朗与他相对而坐,正将他这一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尽收眼底。与暴露在外的面孔、脖颈和手臂的蜡黄色不同,林闇的肤色当真是如同最上等的温润白玉,而且肌理匀称,当真是增之一分则流于彪悍,减之一分则略嫌瘦弱,活脱脱一件精致的艺术品,也不知是怎么锻炼出来的,而他发带初解,发丝垂散如瀑,指尖穿梭其间,又凭添了几份柔和之意。

  林朗这才真正确定他脸上肤色不过是遮掩易容之物,他心道:有那样一双眼眸的人,又怎么可能生得平凡。如果说他现在寄身的这具皮囊已经是造物的额外恩宠,那么他眼前这人,定然是带着造物最诚挚的祝福降生的,否则,他又怎么可能拥有这般卓绝脱俗的风姿。

  林闇却未察觉林朗在他举动之间已经生出这么多感叹,他定了定心神,而后伸出右手中指,按在林朗喉下三寸,另一手将胸前创口下方的银针一拔,飞速扎入此处。

  林朗胸口一闷,似乎有某样东西稍稍一坠,紧接着又恢复如之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就这么一刺一坠之间,林朗才真正对身体里多了个不属于自己的活物有了概念。

  不适?有之。

  惊惶?有之。

  恐惧?也有之。

  但他看着低垂在胸前的头,却莫名心安了些。

  那人开口,语音清洌沉稳,气息吐在林朗胸前,微痒。

  "蛊虫已被触动,拔蛊一开始就不能停下,不管情况如何,你都要稳住,记得依我所言行事。"

  ~~~~~~~~~~~~~~~~~~~~我是无良碧山有话曰分割线~~~~~~~~~~~~~~~~~~~~~~~~~~

  注释:
  华佗与曹操的小八卦
  曹操早年得了一种头风病,每次发作均头痛难忍。请了很多医生治疗,都不见效。听说华佗医术高明,曹操就请他医治。华佗只给他扎了一针,头痛立止。曹操怕自己的病再发,就强要华佗留在许昌做自己的侍医,供他个人使唤。华佗禀性清高,不慕功利,不愿做这种形同仆役的侍医。曹操几次写信要他回来,又派地方官吏去催。华佗又推说妻子病得厉害,不肯回来。曹操为此大发雷霆,不久,华佗被抓到许昌,为曹操治病。华佗诊断之后,说:"丞相的病已经很严重,不是针灸可以奏效的了。我想还是给你服麻沸散,然后剖开头颅,施行手术,这才能除去病根。"
曹操一听,勃然大怒,认为华佗要谋害他,就把这位在中国医学上有杰出贡献的医生杀害了。

  这也是华佗之死的一种说法。
  碧山的小说设定中,华佗逃过一死,收了林闇这个徒儿,订了这么个BT规矩 =v=


第八章

  林闇拔了林朗百会肩颈之处的银针,旋即移动指头往下,银针起落,位置也跟着下移,林朗体内的不适和异物感越发明显,待到针到胸腹之间,简直恶心欲呕,他臀下一滑,险些整个没进酒中。

  林闇眼明手快,将林朗扶正坐好,道:"忍一忍,刚刚蛊虫所到之处是人体分隔处之一,等它穿透那层膈膜,移到腹内,就离导出不远了。"

  话音未落,林朗只觉得一阵锐痛,禁不住抖了一抖。

  林闇沉声道:"冰烈蛊已经入腹,它生性趋热,自然会寻找你体内最为温热的部分,还好你不是习武之人,丹田之气并不充沛,加之我已经封了其他通路,蛊虫自然寻不到这处所在。现在,你要做的便是让你的身体热起来,将蛊虫经由此处导出体外。"

  林朗脸上一阵青红,因为林闇所指的不是别处,正是他身下那位"好兄弟",而让它热起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做手工"!

  林朗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越发不自在起来。自渎这种事情,本就十分私隐,即使当初和李铭彦份属情人,林朗也不曾太过放纵,在他面前独自表演的事情更是没有先例,如今面对林闇,林朗又怎么做得出来,于是一时之间只能愣在那里。

  "看你骨骼形容,应当早已及冠,难道连这事都不知道?"林闇略有些诧异。

  林朗尴尬地摇了摇头,这不是知不知道而是做不做得出来的问题。如若可以,林朗倒真想选择不做,但一想到尚在体内作梗的异物,他还是咬咬牙,伸出手去握住自己那样物事。林闇了然地站起身来,跨出浴桶重新披了衣裳,在不远处的桌边背对着坐了。

  林朗只盼着能赶紧解放,将那蛊虫弄出来,可惜事与愿违,他越是着急,身下的那根就越是硬不起来。林朗苦笑一声,一时之间松手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星移月转,树摇影动;薰风微漾,满室酒香。

  林朗正愁苦间,却有某样轻柔的东西落在肩头,微微搔痒,他侧头一看,却是几丝长发瞬间沾了他肩上的水迹,黏在身上,如同一缕墨痕,而后只听得轻柔耳语,如情人呢喃:"我来帮你,可好?"

  还不待林朗回应,那人已伸出手来,探到林朗身前,一路由胸而下,覆了林朗的手,道:"不要慌,闭上眼睛,把我当做你心上之人便好……"

  心上人……林朗心中一恸,却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都到了这份儿上,存着这无谓的矜持又有什么用,因为矜持而送命,想起来还是不大上算,不如谨遵医嘱,即使"行乐"的好。不过他虽然脑子里这般说服自己,等到真被那人碰到时,却还是止不住羞愧难当,全身轻颤起来。

  林朗虽不推拒,却也没办法完全配合,等到林闇的隔着自己的手握住那物事,林朗的脸上一热,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林闇只当他年轻生涩,不解风月,淡淡道:"你这样僵着,可真的要坏事了。"语毕,他松了手,重又解了衣裳跨入浴桶,与林朗挨作一处。

  林朗不自在地偏头瞥了一眼,却不想见着个芝兰玉树般的俊美男子,只见他面白如玉,眉若墨勾,长睫微动,那一双黑眸映着水面,滟涟生辉,细看却深邃如潭,魔魅惑人,略薄的嘴唇带着淡淡朱色,嘴角似笑非笑,端的是任他无情也动人。

  "怎么?我长得很吓人么?"林闇伸出手来,抚上林朗脸颊,低声相询。

  林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呆了,他不好意思地稍稍退开,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物,一生又能遇上几次,即使遇上,又怎么会这样贴近。

  林闇却没打算让他临阵脱逃,他道:"既然还入得了你的眼,那……抱着我。"

  林朗又是一惊,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居然让他……抱他?这这这……这!但林朗很快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林闇显然是嫌林朗不够上道儿,又或者是怕误了时辰,一把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沉声道:"抱好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语毕,他又将林朗一条腿扣在自己两腿之间,这才伸出一手去握住林朗的分
身,轻轻巧巧地搔刮挑弄起来。

  林朗脸上涨得通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若说起来,他也只和一人有过亲密关系,却没想如今迫于形势,需要借别人的手来达到高
潮。而林闇手指修长有力,骨节指腹移动之间带来的奇妙触感,让林朗既陌生又有些兴奋之意。或许是人潜意识里多半有类似的隐晦情结,和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些平日里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可与此同时,那种隐秘的兴奋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体会不到的。

  林朗闭上眼睛绷紧了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胯 下 之 物也开始昂首。

  林闇见他情动,脸上的凝重之色微缓,他一手持续性地挑逗手中的热物,另一手逡巡于林朗小腹之上寻那蛊虫的去处,此刻蛊虫入腹,腹腔温度本就比胸腔略高些,蛊虫暂时将歇,但时间一长,必将重新涌动,这也是他决定出手帮林朗催情的原因。再者,虽说他与林朗面前说的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可只有他自己明白,这驱蛊之事并非如此轻松,所谓医者治标逐本,真正起决定意义的还在患者本身,如若林朗心神动摇,先失了斗志,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林朗觉得越来越热,腹内偶有动静,但更快被节节攀升的快感所淹没,握在身下的手如有魔力一般,总是在最合适的时机挑动他最脆弱的神经,却又在接近高
潮时欲擒故纵,几番情潮跌宕,如乘一叶扁舟,行于惊涛骇浪之上。他忍不住伸出攀在桶沿的一只手,紧紧攀住身侧之人,只求他给个痛快。

  林闇知机,一手捏住他胸前茱萸,拧按挑弄,另一手更是加快了节奏,并悄然伸出一指,探向鼠蹊。

  林朗只觉一阵金芒,瞬间攀上快感巅峰,朦胧间眼前见着个人影,他禁不住启唇低叫了一声,只他嗓子尚未伤愈,声音连一半都没说出口。

  但这一声却让林闇神色一变,手上一顿,一瞬间功夫,蛊虫已从他指缝溜走,也不知匿到酒中何处了。他飞快站起身来,一把揽住林朗,跃出浴桶,将人往床榻上一放,道:"你再看看,可还有不适?"

  林朗余韵未过,尚不十分清明,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林闇问了句什么,只是应声睁大眼睛,见着一人裸着上身,卓然而立,宛若白鹤,容貌俊雅,见之忘俗,而那一头青丝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下来,垂在身侧,凭添了几分烟火气,一双明眸依旧清冷自持,没有半分波动,细看之下,那人肩头赫然几点红痕,林朗思及自己刚刚的忘情放浪,脸上刚褪的红潮又漫了上来。

  林闇虽不知林朗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但见他面色红润,并无半分不妥的模样,便留他在原地,自去浴桶中找那漏网之鱼。他绕着浴桶转了两圈,最后停住,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一桶药酒。

  林朗自我鄙视告一段落,也抓了衣服套在身上,上前同看——他倒是很想知道那个厉害的蛊虫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盯着看了半晌,除了一堆泡开的草木药材,林朗实在看不出这一桶水里还有什么别的。

  "奇怪……"林闇轻声道。

  林朗抬眼看他。

  林闇已然明白林朗想问什么,他取了桌上的杯子,从浴桶中舀了一杯出来,递给林朗,道:"你看看这个。"

  林朗尴尬地接过杯子,心说这桶里头还有自己之前的战果,这……真是叫人有些难堪。不过他知道林闇既然让他来看,必然是大有原因,他凑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直把杯子里的液体看了个通透,摸着下巴沉吟一番,终于眼前一亮,兴奋地盯着林闇,比了个口型——"水"!

  林闇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桶里已经是水了。这定是那冰烈蛊弄的玄虚,竟然将一桶烈酒化作无味的清水,先师所留的典籍中并没有这一记载,这可真是奇事。这会儿,也不知道这蛊虫藏到哪里去了,若是它再发动作难,就麻烦了……"

  林朗见他一脸凝重,不由有些不忍,只可惜口不能言,不能稍给宽慰,想要伸手哥们儿似的拍拍肩,却又见着林闇肩背之上被自己抠出来的红痕,这手哪里还伸得出去!

  "好在你身上冰烈蛊已除,性命之忧可解,也算是幸事一……"林闇话未说完,就见身边的林朗直挺挺倒了下去。

  (本章就是传说中的河蟹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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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纠结了数个小时、死了无数脑细胞,码出来的这部分真的像搞笑剧本么,掩面流泪飘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所言拔蛊之事,蛊虫之变,纯属碧山信口胡诌。
如有个中高人,大可一笑置之,碧山惟愿诸君笑后,不吝指正。
谢!


第九章

  雀闹枝头,风弄树梢。
  日影横斜,木叶流香。

  林朗再次醒转的时候,只听得鸟鸣啾啾,煞是欢快,他四下里一看,好家伙,又换了个陌生的地方,该不会最后还是拔蛊失败,自己死于非命,又穿越一次吧……

  他摸摸脖子,上面光滑得很,看来这回的身体不是个抹脖子自杀的小青年。只是可惜了,医生大哥费了那么老大的劲儿,结果还是没救成,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行医生涯造成负面影响。回想起失去意识的那晚,林朗不由有些恍惚,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只怕以后都难得见到了吧……

  "喂!你醒了啊,发什么呆呢?"入耳的是悦耳的女声。

  林朗转过头去。

  "婉儿?!"林朗再次摸摸脖子,确实完好无损没错,而且这个身体的声音这样清亮,林朗还有些不大适应。

  "认出来了?"婉儿见他一副呆样,不由笑道,"好了别摸了,就你脖子上那点儿伤,先生早治好了。你都睡了大半个月了。"

  "这么久啊……"林朗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真是麻烦你了。"

  "我?别了,你还是谢先生去吧,换了我才懒得管你。"婉儿凑近来,一双杏眼滴溜溜在林朗身上转了一圈儿,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之前明明是个丑八怪,这么久没出去晒太阳,倒是养白了不少,看上去也顺眼多了。"

  丑八怪?有没有搞错,即使电视电影里见过那么多优质偶像,林朗也还是觉得这副皮囊绝对对得起观众,不过话又说回来,婉儿要是长期和医生大哥那样的人物相处,他这样的程度入不了眼,也能说得过去。

  林朗不由起心想要逗逗这小姑娘,于是捂住胸口,道:"哎呀,好疼!"

  "没事吧没事吧……"婉儿果真中计,一边扶住林朗一脸焦虑冲屋外喊,"先生,快来!"

  一道青色身影翩然而至,林闇一手握住林朗手腕,另一手已经探向林朗所捂住的位置,他手上脸上重又敷上了那种蜡黄色泽,面色略有些紧绷。林朗本来只想开个玩笑,却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不由冲林闇赧然一笑。

  林闇松了手,却也没有点破他。倒是婉儿依旧急火火道:"先生,他没事吧?你不是说那个冰烈蛊又钻了回去,没危险吧?"

  "又钻回去了?"林朗脸上一僵,这下子真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那时冰烈蛊产生了蛊变,也确实是进入你体内,但是之后就动静全无,没有活动的迹象。"林闇淡淡道,"你之所以会昏睡这么多天,是因为醉酒。"

  "不会是它把桶里的酒精转移到我身上了吧?"林朗开始发散思维。

  林闇面上微微一变,旋即道:"也可以这么说。"

  林朗却没注意到林闇的变化,只是十分头大,心想:世界真奇妙,可能不能别全跟他一人身上奇妙啊,又是穿越又是蛊变的,这哪儿受的了啊。

  "你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

  呃,又不是橡胶人,当然会饿的!林朗暂且将那去向不明的蛊虫的事情放在一边,笑道:"确实是饿了,而且是非常饿。"

  林闇站起身来,道,"婉儿,找厨房要热碗粥,给他喝完了,就让他回去吧。"

  又是回去啊?林朗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拽住林闇的衣袖,道:"先生救了我两次,我无以为报,惟愿跟在先生身边,听候先生差遣。"这番话林朗其实是费了老大鼻子的劲儿才凑出来的,因为他听这边人说话,都颇有些文绉绉的古意,不由得入境随俗,也拽了几个成语。

  "我还以为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呢。"婉儿扑哧一笑,道,"先生,看来夫人是非君不嫁了。"

  这小丫头,林朗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添乱,婉儿回了他一个鬼脸。

  "临武名士中的翘楚、刘姓大族行九的刘伶公子要纡尊降贵做我的侍从,我还真是不敢当。"林闇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递到林朗跟前,道:"刘家寻人的告示都贴出十来天了,你若再不回去,等官府查到我这里来,我估计就要沦为拐带人口的罪人了。"

  林朗一把拿过那张纸,细细看了看,上头那人像画得与那晚在镜中的模样十足十地相像,但画中人眉梢眼角间多的是不羁与风流之态,他再往下一看,不由皱了眉头,大半的字都不太熟悉,只勉强能往自己知道的字上靠。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将纸递了回去,道:"我看着头疼。"

  林闇也不接,而是道:"刘公子,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看看,说不定家中有人等你。再者说,不辞而别这种事情,于人于己都算不上好事,还是不要做得好。"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是这个刘九公子好不好啊!林朗头越发疼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死命拽着林闇的袍子不放手。

  "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林闇想扯出自己袖子未果,于是坐回床边,冲婉儿道,"刘公子还没吃东西,他久不进食,以米汤清粥为佳,你去厨下看着火候,加点儿温补益气的药材,多熬一会儿再端来。"

  婉儿看了两人一眼,应了声是,推门出去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松开了,我不会走,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林闇指了指林朗的手。

  林朗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来,沉吟了半晌,道:"林先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并不是你说的这个刘公子。"

  "哦?"林闇应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太多质疑之色,这下子到换成林朗暗暗称奇了。

  "我……"林朗有些犹豫,又顿了半晌。

  林闇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非但不是这个刘公子,也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可你长得和这刘公子一模一样。"林闇指了指林朗扔在一旁的寻人启示。

  "确切的说,这身子也许真是你说的这个刘公子,但是里面的魂儿早就已经不是了,他应该已经死了,"林朗戳了戳脑袋,道:"现在这里头住的是我。"

  林闇道:"你可知道,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怪力乱神,要被当做不洁之人烧死的。"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否则你也不会叫婉儿出去,也不会跟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闇道:"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林朗大大方方道,"而且我现在这条命可以说是你给的,即使你要收回去,也公平得很,我至多去我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当个状况不明的局外人。"

  林闇忽而一笑,道:"你这高帽子一戴,我要真戳穿了你,可不就是太不近人情了。好吧,说说你到底来自何方。"

  林朗深吸了一口气,道:"可能和你们这儿的纪年方法不同,我所在的年份被称为公元2013年,我所住的国家叫做中国,那里……有很高的建筑,有很多漂亮的东西,也有很多很多人,人和人之间不止可以通过见面和书信交流,还有电话和网络……"

  林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西,生活在那里的时候,并不觉得稀奇,可是一旦离开,才意识到那些东西早已经融入生活,甚至渗入骨血。林闇安安静静听得入神,既没有讶异或者新奇,也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意思。

  林朗说得口干,那边林闇适时地递了杯水到他手边,道:"说说你自己吧,你是谁?又是怎么钻进刘公子的壳子里?"

  "我叫林朗。"林朗低头喝了一口水。

  林闇眼神一变,袖子里的手有点儿颤。

  林朗放下杯子冲他一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而是继续回忆道:"我在那里只不过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人,打小父母双亡,有个很好的哥哥,是他从小照顾我,可惜我那会儿年少不懂事,离家出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那会儿没学历也没熟人,只好打打零工,后来,学会了打台球,哦,你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台球,嘿嘿,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那是一种消遣就行,也可以挣钱,我就是用打台球挣的钱养活自己。再后来么,我死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刘公子的身体里了。"

  林朗说了这一长串话,终于有种如获重释的感觉,他冲林闇释然一笑,心想,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有种叫人心安的气质的缘故。

  林闇轻咳了一声,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我连这儿是哪都不知道,哪能顾得上那么长远的事情。"林朗挠了挠头,脸上却没多少为这犯愁的样子。

  "这倒真像是你的风格……"林闇低声沉吟了一句,冲林朗笑道:"不如这样,我跟你回刘家,我包你一切相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婉儿嫌弃林朗丑固然有林朗所想到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魏晋时期的美男子标准如下:

一、肤白
这是美男子的首要条件。肤色不白净,纵有千般好处也难入美男之班。这一点,与中国古代对女子的审美要求是一致的。这和今天的所谓小麦色、橄榄色、巧克力色之类的健康肤色审美情趣大相径庭。

二、妩媚风流
这是对长相和气质的要求。与古希腊和古罗马崇尚健美、雄壮的体魄不同,中国古代的美男子以文采风流,形容秀美见长。这可能是中国古代文化阴性特征的一个反映。

三、才佳
如果只是外形生得好,那也不能算美男子,只能是生着好皮囊的俗人罢了。

林朗肤色不白,第一条就够不上。


番外一·划地为牢(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林闇的故事。

这个故事看完之后,相信能为亲们解惑一部分。
但这并不是个愉快故事,忽略不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晚一点知道隐情罢了,并不影响"九公子"的发展。
  广播通知航班推迟四十分钟起飞,反正出行十次,至少有八次都不能正点,我也早已经习惯,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手机开机音乐,然后是打电话发短信的细碎声响。

  我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耳塞,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双优美的手,白皙温润的色泽,一手握着饮料罐,另一手端着水杯,稍稍弯曲的尾指稳稳地托在水杯的下方,显出刚中带柔的气势,我再稍稍抬起头,那位空少却有着再平凡不过的脸,只是眼神无害,嘴角带着些微温和的弧度——他托着杯子的手和那样的神情是那样的合称,有种莫可名状的熟悉意味。
  兴许是发觉了我的视线,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地笑道:"先生想要点什么?"
  我摇头道了谢,闭上眼睛靠回座位,刚刚的错觉,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就像是三年前初次和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孔,却在那个时候折射出独特的魅力来。

  我这次是去见个朋友,叫Oscar,很烂俗也很好记的英文名,我其实更喜欢他的另一个名字,但我不常那么叫他。我和他合伙开了个酒吧,他在店里看场偶尔客串调酒师,而我去店里的机会并不多,也鲜少遇到——但有些朋友就是这样,无需刻意联络,你需要他的时候却总能找到。

  有些说远了,其实是飞机上这个年轻的男子让我想起上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会儿我想起自己身为半个股东,差不多有五年未曾涉足店里,未免有些荒唐,再加上Oscar相邀,我便在不算高峰期的时间过去,挑了个离吧台较远的位置。店里的伙计差不多都是生面孔,我也没打算亮出自己的出资人身份,只是点了杯果酒和一份布丁。

  等待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在斜前方位置独坐的男子,他很年青,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但他的眉目间却有着老年人的暮霭沉沉。这样的年轻男子并不少见,只消在深夜,总有类似的脸孔,相似的伤痛。或许为生活,因为他们多半还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建立一份属于自己的殷实;又或许为感情,年轻的时候,容易为一些人产生执念,只不过等年华老去,才能明白自己真正所想,醒悟那些执着早已经与感情无关。
  我已经过了对别人的故事好奇的年纪,更何况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并不算出色,只不过在这角度他恰好在我的视野中,我又恰好无聊而已。

  只是当他抬起手,他的整个气质变了,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觉得有些触动。
  他倒酒的动作很慢很稳,端起酒杯的动作很慢很稳,连喝酒都是慢而沉稳的,他的手掌形状优美,手指纤荏合度,骨节不算明显,对于男子而言乍一看上去有些太过柔美,但举止之间,力量内蕴。我想了很久,才找到足矣形容的比喻,就像是目睹一株再平凡不过的青草在微不可查的风中缓缓舒展开自己柔韧的叶片。
  真是有趣,我不由微微自嘲了下,多半是游走于浮躁的人之间太久,所以容易被这样安宁的人触动。

  "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我看了那个人许久,竟然半点也没有察觉Oscar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不在,我就先自己坐会儿,反正你总能找着我,不是吗?"
  我接过他手中的布丁,用勺子舀了一块放进嘴里。
  "真是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这么甜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嗜好这些。"Oscar从来不积口德。
  我笑了笑,不去管他,继续享受我的布丁。

  "怎么,对他有兴趣?"Oscar拇指别了别,正是那个青年的方向。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变态大叔似的成么?"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戏谑。
  "抱歉抱歉,最近小玥迷上了耽美,我好像被她影响了。"但他的样子分明半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
  "你的那个小玥,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吧?"我解决最后一口,擦了擦嘴角。
  Oscar笑了笑,道:"说不准你们在很久以前见过,只是你们都不记得了。"

  "故弄玄虚!"我将餐纸往烟灰缸里一扔,道,"这次这么主动找我来,可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说吧,什么事?"
  Oscar轻咳一声,道:"这事儿确实有点着急。"
  "和你家小玥有关?"我笑。
  "林,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敏锐的可怕。"Oscar弹了一下指尖,暗银灰的烟屁股从盒子里跳出来。
  "戒了。"
  他耸耸肩,从兜里掏出火机给自己点上:"看来我们真是很久没见了。"
  "到底什么事?"我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认识他十年,他却像不会老似的,乍一看上去也就二十多的年纪,只有细看才能在眉目之间发现浅浅的细纹,还有眼底那抹绝不属于二十岁年纪会有的深沉。
  那也我所没有的沉淀。
  他的故事一定比我来的久远深刻,只是他不会说,我更不会问。

  "我用这几年的收益在L市顶了个铺子,打算把酒吧开到那里去。"Oscar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他其实并不嗜烟,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抽一颗,比如不知该如何整理语言开口的时候。
  "L市不近啊,过去好像还要办护照和签证吧。"我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果酒,似乎比早期的口感要柔和些,是调酒的人心境变了的缘故吧。
  "那些已经办好了。"
  他的样子有些局促。
  他怎么能不局促,我于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十年前,捡到这个男人的是我,给他一个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身份的也是我。我并不是个会在路上把流浪的阿猫阿狗捡回家的人,我不喜欢对有生命的东西负责任,当然没有生命的更是如此。只是在那个夜里,醺然的酒意和野姜花未曾散去的气息让我入了魔,竟然将他扛回住处,给他身上那些古怪的伤口上药,后来又利用关系给他补办了档案,在户口本上,他是我失踪多年的弟弟。

  "既然你早就做了决定,也不用特意叫我过来,只要另找个可靠的人看场子就行了。"我习惯性地转了下中指的银戒,有晦暗的光,"或者就这么关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你在生气?"
  我笑着摇摇头,对于一心想要离开的人,生气或是阻挠毫无用处,不如好聚好散。
  他孩子气的舒了一口气。
  我伸出手去,临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忘却前尘心智衰退只懂静静坐在落地窗边等我回来的男子。
  "我是这么想的,这里毕竟开了这么多年,关了未免可惜,而且我到那边最多三年,三年后我就回来,到时候我还回这里。"他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低声道:"林,你不会忍心看我到时候无家可归吧。"

  又是那样孩子气的表情,带着些耍赖的意味,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吗?——这个家伙是哪里来的这种笃定?
  我稍稍往后退了一些,道:"那这三年呢?"
  "你回来吧,林,你在外面奔波了这么多年,也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了,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而且……"
  我冷冷的截断他的话:"我还没有回来养老的打算。"
  因为你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归宿,所以连带着也要把我的份安顿好吗?
  抱歉,这样连带的温情,我敬谢不敏。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轻咳一声,道:"我只是提出个方案,毕竟你回这里比找别人要好得多,林,这个地方终究是属于你的。"
  属于我?真是可笑,这店里即使充斥再多人的体温,也是个死物,房契上的名字一变,它又将划归另一个人所有。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某个人,不管是房子,或是别的。
  但是这些话我绝不会说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会流露出那种我不愿意看到的表情,在还没有恢复正常人心智的时候,他偶尔会不自觉地这样看着我,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还有欲说还休的隐晦,让我莫名焦虑。

  "时候未到吧。"
  我避开他的视线,这时候我又无意中瞟到坐在那边的年轻人,他倒酒的动作和举杯的节奏一直没有变过。
  "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他站起身来,道:"你先坐一会。"
  我看到他朝那个男子走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在这个角度,他修长的背影挡住我的视线,像是优雅的白鹤,或者更确切一些,是一只优雅狩猎的白鹤。

  他们并不熟识,Oscar在那个年轻人对面坐下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虽然故作轻松,但肢体语言有些不自在,反应也很生涩,多半是很少来这种场所,但那两人似乎很谈得来。然后我看到Oscar动作熟练地调酒,那是我即使生疏多年却不曾荒废的调酒概念中不可能出现情况,两种基调酒只用了寻常的build而已,怎么可能出现烈火和冰蓝两种调。
  还有那个年轻人,没有人告诉过他不要轻易喝陌生人请的酒吗?
  但是他带着笑,饮下那一杯冰蓝的液体,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改行开黑店了?"
  看着酒保将人扛到休息室,我皱了眉头。
  Oscar笑得人畜无害:"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来顶我的班,我看他资质不错,而且,重要的是,你对他也有兴趣。"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对他的安排有些不悦的话,那我现在就是对他妄自揣度我的心意而恼怒了。
  "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很明显,这不是误会。"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我不喜欢这种别人尽在掌握我却一无所知的感觉,尽管我很想相信他并不是那种毫无道德底线随性出手的人,但是时隔五年,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便是自己,或者说,我连自己都不信,我只信死亡。

  "他心情不好,我只不过给他喝了一杯特制的'醉生梦死',让他好好睡一觉,梦醒之后,他不会有任何损失。之后要不要留在这里,也是由他自己决定。"Oscar两手搭在我的肩头,笑道:"哥,我真要做坏事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好不好。"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叫我。
  我低垂了眼睑,然后拍拍他的手背,道:"那个'醉生梦死'是怎么回事?"


番外一·划地为牢(下)

  "'醉生梦死'源自西域白驼山,喝了能忘却前尘。"他收回手,眼神幽深。
  我站起身,去那边桌上取回那两瓶酒,又找酒保要了两个空杯,然后闭上眼睛,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分量,两种酒浆只是简单的融合成深浅不同的同色液体。
  "林,你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浪漫。"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或许吧,我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调出的酒,还好,不算太难喝。

  有些事情是不能让别的人看到或者听到。
  比如说,他只是指尖轻轻划过杯沿,普通的红酒变的如清水般透明。
  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让我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便是无穷尽的苦恼,因为你不能指责一个尚未恢复神智的孩子,为什么把酒柜中的珍品变成味道古怪的液体。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教他在不改变原有材料的前提下调制出各种让他新奇的颜色和口味。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奏效,他开始懂得分辨哪些是好的需要保持的,哪些则需要作出调整——不是单纯的使用能力去改变,而是用更有趣也更让人有成就感的方式。
  我知道他的能力不仅于此,那个"醉生梦死"只怕也不只是色彩如幻而已。

  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他站起身来,道:"这边太吵,到楼上吧,你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
  走过重新翻修的台阶和走廊,他替我打开房门,扑鼻而来是令人窒息的香气,正对着门的茶几上,大把的野姜花怒放着,夜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花瓣微微颤抖。
  他还记得。
  我像五年前一样在门口和他拥抱,然后独自一人关上房门。

  我没有开灯,桌上的白色的花朵却仍在夜色中发出幽光。
  我从中取出一支,坚硬的长梗捏在手中,是厚重的质感,而花瓣却像羽翼,那么轻那么柔。
  我将它置于窗台外。
  从窗口望出去,城市灯火太明亮,我看不到星光。
  我脱了外套,冲了个凉,睡衣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套,我穿上它坐到窗沿,酒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两个马克杯,我倒了一杯半,半杯放在花的那边,一杯握在手中,和它轻轻碰了一下。
  "生日快乐。"

  我似乎又看到那个家伙眉眼带笑,眸子里像是落了星辰般明亮。
  哥,我自己来。先声明,这一次可不是偷喝,我好歹成年了!
  他稳而有力地握住手中的杯子,像是某种演练许久的仪式般,但临了,还是只倒了半杯。
  哥,我不知道我能喝多少,这样,你喝一杯,我喝半杯。
  哥,轻飘飘的好舒服……
  哥,你不要……不要晃来晃去……好不好……

  我喝空了手中的杯子,笑道:"醉生梦死,谈何容易。"
  我在窗边坐了一晚,第二天清早便走了。
  我给Oscar留了条。
  酒吧的事,我本就没有参与多少,他既然有打算那就照他的意思好了,接班的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不是我。
  后来,我没再过问店里的事情,但是每个月的固定分红又多出来一笔到外币账户。

  转眼三年之期已到,Oscar果然依约回来。
  明明要从B市转机,他却不肯顺道看我,非要我去S市为他接风,或许是他认为我的生活太过沉闷,需要调剂,所以才特意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但他不知道,每回一次S市,我身上的罪好似又多一重。
  无论身在何处,都逃不出心头那道法网。

  下了飞机,我正想去外面泊车区找车,却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林先生,是林明先生吧。
  我停下脚步。
  叫我的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大众脸,头发很短胡子刮得很干净,显得很精神,白T恤和浅色仔裤也很衬他——这是个看上去叫人觉得舒服的人。

  我是林青,现在在"彩虹"打工,Oscar先生叫我来接您。
  他也姓林。
  我将小行李箱搁在一边和他握手,他的手略嫌秀美却沉稳有力。
  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我记起他是谁,那个三年前在酒吧有过半面之缘的青年,他居然真的留下来了。
  不过我什么都没有问,这是他和Oscar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于他,应该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林先生,我三年前见过您,那天早上我正好看到您下楼。"林青虽然和我说话,但车子依旧开得很稳。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侧过脸看他。
  "因为您出门前又回过头站了一会,我就记住了。"林青握住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紧,然后停了半晌才说道,"林先生,恕我冒昧,那时您分明是不想离开,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呢?"
  "我在B市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却笑了,道:"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呢?林先生,这里应该有您很重要的回忆吧。"

  "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我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道得而复失与从未得到,哪一种更深刻一些……"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脸上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然后微笑着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样,有句话说得很好,'当有些事情你无法得到时,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我想我真的是已经苍老了,老到听到这样的话也可以无动于衷。
  只是这个林青的情绪虽然依旧能够一眼看穿,但是有些东西显然不一样了,这三年之间,是什么改变了他,我无从得知。
  难道真的是Oscar的那一杯醉生梦死让他解脱?

  我望向窗外,高速公路边的绿树毫无顾忌地恣意生长,初夏的阳光还不足矣灼去它们的水分,我的心却在这个季节干涸出无数裂痕。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目的地。我看到酒吧外挂了"今日休业"的牌子,正想问,林青却朝我挥了下手,开车走远了。
  酒吧的外观并没有太大改变,推开门,内里却是较之以前柔和得多的风格,中庭正中的桌上摆了几盏蜡烛,烛火因着冷气的关系轻微颤动,将菱形的玻璃容器投影成几抹华丽的彩色光影。
  这并不是Oscar的风格,我猜是林青的创意。

  "哥,你回来了。"
  Oscar手中持酒站在楼梯口,声音低沉悦耳,一如往昔。
  虽然明知不可能是小朗,但我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
  但这一次我没有错看,即使我曾经花了五年,刻意让他学习小朗的神情举止,他也不可能成为小朗;不单单是他,那些我所遇到的每一个和小朗类似的人,他们也都不是。
  我的小朗,已经离我而去整整十三年。
  而我,也等了整整十三年。

  "我请你喝酒,你为我洗尘。"他将手中的酒递到我手上。
  火红的酒浆,像是魅惑的红唇,又像是新鲜的血液。
  我皱眉接了过来,他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种风格的混合酒才对,为什么偏偏给我弄这么一杯。
  "林,我们认识十三年了吧,十三年前你在楼后面的巷子捡的我。"他倚在楼梯扶手边,轻声道,"我欠你一个情,确切的说,我欠你一条命。"
  "如果你是想怀旧的话,我不介意。"我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道,"至于什么欠不欠的,我劝你还是省省。那时候你又没有求我,你没必要为我的行为负责。"

  "林,虽然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所以我今天才请你喝这杯酒。"他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看着他脸上我不熟悉的表情,我却忽然有点想笑。他从来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将他当成替身的,一直只有我这个傻瓜而已。
  不过,为何偏偏选在今晚,让我看的这样明白……
  我忽然莫名的疲惫和厌倦。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将杯子还给他,道:"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欠……"

  眩晕,强烈的眩晕。
  我握住扶手勉强站直,道:"你……做了什么……?"
  "林,你知道吗?林朗已经不在了。"他将杯子扔到一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体温是我熟知的冰冷。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猛地清醒几分:"你说他不在了!"
  "三个月前,他死了。"

  死了,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我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他原谅我,他既然已经死了,我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我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野姜花香气弥散在我的鼻端,像极了那个夜晚。
  酒醉微酣的男孩子摘了窗台上的花,转过身来恶作剧似的亲吻了我,他的唇比花瓣还轻。
  然后呢……
  我记得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抱紧了他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而他在我的怀里,不算清明的眼里有着慌乱和不确定。

  我本以为可以把这秘密藏在心底一辈子,让它随时光渐渐淡去,却不想终究还是犯下这桩不可饶恕的罪!
  我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房间,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意识渐渐模糊,我依稀看到Oscar,不,应该称他"倏忽",他又用那种悲悯而隐晦的神情注视我,然后他的唇靠近我,声音飘忽:"林,我会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当做还你的人情,当然,这个过去不是指这一世,也不是这个时代。但愿你还能找到他……"
  我的唇上传来隐约的温柔触感,却如同寒冰一般冰凉。
  然后,我的眼前开出漫天的白色花朵,那些花朵渐渐变得火红,带来灼热和疼痛——我知道那些不是花,而是火焰。

  小朗真的活在另一个时代的话,那么让我活在有他的世界里,终我一生为他守护,赎清我的罪孽。又或者,不要再遇上我,不要再给我任何伤害他的机会,让他得到应有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林闇便是林,也就是林明。
"闇",àn 同"暗",与"明"对立。
基本字义

1. 不亮,没有光,与"明"相对:黑~。~淡(a.不光明;b.喻景象悲惨)。阴~。~无天日。
2. 不公开的,隐藏不露的:~藏。~号。~杀。~娼。~沟。~含(做事、说话包含某种意思而未明白说出)。~流(a.流动的地下水;b.喻潜伏的思想倾向或社会动态)。明察~访。
3. 愚昧,糊涂:~昧。~弱(愚昧软弱)。兼听则明,偏信则~。

他取名为"闇",其义如上,兼而有之。


第十章

  "九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那边一直问呢。"下人刚领林朗他们进了院子,就有一人迎了上来,只见他方面大耳,眼睛狭长,嘴唇略厚,身体有些发福,一张脸上带着笑,倒是一副十足的善人样子。

  "呃……"林朗自然是认不出这是何人的。

  "刘公子,请借一步说话。"林闇上前一步。

  "九弟,这两位是?"那男子略有些诧异。

  "这位是林闇林公子,我的救命恩人。"林朗指了指婉儿,道,"这是林公子的义妹,诸葛婉。"

  "既是如此,还请厅里就座,"那男子引着三人进了花厅,屏退了下人,这才正色道,"不知林公子有何指教?"

  "刘公子,这事情还得从十几日前说起,我本是云台山人氏,那日在山中游玩,见令弟刘伶公子失足滚下山坡,昏迷不醒,便和我义妹将他带回家救治,可刘伶公子醒转之后,却忘却了前尘往事,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来。"林闇从怀中拿出那张寻人告示,道,"昨天在集市上见着这张黄榜,才知道他原来是刘家的人。"

  "九弟,此话当真?!"那男子大惊失色,冲林朗道,"你当真什么都记不得?连我这个三哥也不记得了?"

  林朗看着他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男子搓了搓手,来回踱了几圈,这才道,"九弟,我先带你去见老太太。这两位……也一同去吧。"

  林朗跟在这个份属三哥的男子身后,穿过几重长廊,到了后院一处居所,这独立的小院空得很,除了几棵大树之外,居然没有别的花儿草儿的,与别处草木茂盛之态大相径庭。院子一侧有个石桌,桌边坐这个老妇人,正在日头下拿着针线穿针。

  "我来弄吧。"婉儿笑嘻嘻地上前去,接过老妇人手中的针线穿好了,又递了回去。

  老妇人笑眯眯道:"这是谁家的丫头啊,长得这么水灵?"

  "老太太,这位是诸葛婉姑娘。"男子道,"那边那位公子姓林,他们是九弟新结识的朋友。"

  "在下林闇,见过老夫人。"

  老妇人点点头,而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褶,上前握住林朗的手,道:"伶儿回来了啊,怎么看着瘦了不少啊,走,跟我到屋里吃糖。"

  林朗囧了一囧,这都多大了,还进屋吃糖呢,不过他也不好忤了老妇人的意,只得跟着去了。

  老妇人将林朗按在凳上坐了,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倒腾出一个小罐,从中取出一颗褐色半透明的糖豆,送到林朗嘴边,道:"来来来,伶儿乖,先把糖吃了。"

  林朗从她手中接了糖果,心说:真是哄小孩儿呢,只可惜糖果这东西,他敬谢不敏。

  "老夫人,在下虽然常年住在山中,对刘家主母仁善好施的美名也是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可谓幸事。"林闇又施了一礼。

  "林公子客气了。"老妇人笑着转过身去。

  林朗赶紧将那糖豆收在袖中。

  那三哥等老妇人在林朗身边坐定,这才开口道:"老太太,九弟他……身子有些不好。"说着把林闇那一番话重又说了一遍。

  老妇人听罢,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了林闇一番,这才徐徐拜倒,道:"原来是林公子救了我家伶儿,请受老身一拜。"

  林闇大吃一惊,赶忙上前相扶,道:"老夫人客气了,如此大礼林闇怎么受得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神明相佑,刘贤弟命不该绝。"

  "神明相佑命不该绝,神明相佑命不该绝……"老妇人连连重复了几遍,这才道,"伶儿在你处修养这些时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又补充道:"从山上跌下来,应当受伤不轻,可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其他症状可多了去了,什么脖子割破了,蛊虫入体啦,之类之类,林朗在那儿一边嘀咕,一边乖乖坐着看这两人一来一往,心说: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医生大哥出面,要换了他,估计早傻在那里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了。

  "都是些皮外伤,还好我家祖传有些治跌打的方子,刘贤弟用了之后,已无大碍。"林闇笑了笑,道,"就是这些日子憋坏了他,不大有食欲,人也瘦了一圈,倒是我们照顾不周了。"

  老妇人呵呵一笑,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她又回转身,握住刘伶手拍了拍,道,"伶儿,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修养几天,别到处去瞎混,以前那帮子酒肉朋友,忘了就忘了,以后别去理他们,多学学你三哥,帮着打理打理家里头的事情。"

  林朗呐呐道:"老太太……"

  "伶儿这么叫,可真是伤了我这老太婆的心了……"老妇人拿起帕子擦眼睛。

  "九弟脑子还没好,说胡话呢,老太太别难过了。"刘三拍了林朗一记,轻叱道,"你怎么也叫老太太,这可是你亲娘。"

  "娘……"林朗多少年没用过类似的称呼,说出口还真是十分别扭。

  老妇人一把搂住刘伶,老泪纵横道:"我的伶儿,我的伶儿……"

  林朗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后背,心中不知怎的也是一酸,涩声道:"娘,我回来了。"

  一旁的林闇稍稍别过脸去望向窗外,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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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案观书,熟宣故简。
  凭窗映画,绿蜡芭蕉。

  林朗进了这刘伶的屋子,只见大大的桌案后头一架子的书册,旁边墙上胡乱挂着些字画,字形潦草凌乱,越发叫他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而那些画倒是风格写意,就连林朗这样的门外汉,也能品出其中的不按章法随心而至的意态。

  三哥拍了拍林朗的手臂,道:"九弟,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茶饭不思,惦记着你的事情,虽然你一时忘了,但也莫要忘了晨昏定省,让她老人家安心。家里头的其他事情,等你修养好了,三哥再来教你。"

  他又转头朝林闇婉儿二人道:"林公子,诸葛姑娘,九弟这些日子承蒙二位照顾,二位如若不嫌弃,请在舍下住些时日。"

  林闇应了,道:"多谢刘三公子。"

  等刘三出了门,林闇这才嘱咐婉儿关了门在那儿守着,自己拉着林朗进了里间,道:"老太太给你的那颗糖呢?拿来我瞧瞧。"

  林朗一边从袖口摸索出那颗糖豆来,一边颇为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林闇接过那粒褐色物事,笑而不答,他可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林朗虽嗜甜食,却独独不喜欢糖果这个东西。

  "哦,我知道了,你喜欢吃糖又不好意思找老太太要是不是?"林朗恍然大悟。

  来之前,他已从林闇口中得知现在是古代的魏王朝时期,在位的皇帝姓曹讳芳,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三国枭雄曹操的嫡孙,而这一时期,物质生活相对现代而言,是远远贫瘠落后的——像糖果这种东西,多半也是不常见的。

  林闇轻拍他一记,笑道:"胡说什么呢。"语毕,他将那糖豆磨了些粉末出来,又从怀中取出银针,又蘸了些不知名的药物,往那糖粉上一试,银针霎时变得乌黑。

  林朗脸色大变,道:"她下毒?!"

  林闇一把捂住他的嘴,道:"轻声。"

  林朗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林闇这才松了手,将桌上东西悉数包好收起来,道:"我当日救你之时,就发现你身上带有奇毒,本以为是有人在山上加害于你。后来,你中了我师兄那一记,兵刃上的剧毒与你身上的毒恰好相生相克,阴差阳错之下,二者悉数解了。可现在看来,这毒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给你下的。"

  "她……怎么会下此毒手?"林朗错愕,有些不忍道,"刚刚她明明……明明很疼爱这个刘伶才是,她可是他的亲娘啊!"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林闇轻轻拍了拍林朗的肩,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记得以后多留神,我也会在一旁看着。"

  "多谢你,林大哥。"林朗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要死多少回了。"

  "只怕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林闇笑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在我师父面前发过誓,只要出手医过两次的人,我要照顾他一世。"

  林朗笑道:"这种誓言,可当真是太强人所难了。"

  林闇道:"我原本也这样认为,可现在么……"

  "现在如何?"林朗疑惑道。

  林闇却避而不答,只是望着他,抿唇轻笑。

  风过无痕,润物无声。
  情思流转,君莫能知。

  正当此时,只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喂喂喂,你是何人?怎么也不敲个门,就这么进来了?"是婉儿嗔怪的声音。

  林朗迈出里间,想要看看来人到底何方神圣,却不想乍一看那人的脸,便吓了一大跳。

  门口这个清癯瘦高,面色略有些苍白的俊美男子,不正是那天晚上酒后乱性的醉鬼么?!


作者有话要说:要留言,要回帖,5555……


第十一章

  虽然来人是个帅哥,但林朗知道自己脸上表情铁定有点儿僵,甚至应当是非常不爽的便秘脸才是——任谁看到曾意欲强 暴自己的对象,都不会有好脸色。

  "伯伦,你终于回来了,我……"那人虽然莽莽撞撞地冲进屋里,却也不敢再上前一步,脸上半是安心半是愧疚之意。

  伯伦,又是伯伦。林朗脑子里略转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这"伯伦"多半就是刘伶的字,古人名字有姓有名又有字的,风雅倒是十足风雅,就是忒麻烦难记了。既然这人与刘伶认识,那天晚上的遭遇林朗心里也明白了十分,不过,他并非那人口中的伯伦,对他而言,那样的经历并不算愉快,再加上这人如此贸然闯入,他一时之间也不愿意搭理这人。

  紧接着又有一人跟着进来,只见此人颇为英武,形容样貌虽远不及前面一人出众,但气质沉稳,目光平和,只听他道:"伯伦,多日不见,去了哪里?也不招呼一声,叫我们好生担忧。"

  林朗虽不识得这人,但觉得他模样颇为正派,也确有担心自己身体原主人的意思,只得勉强答道:"前些日子在云台山一个朋友那里小住了一番。"

  "二位龙凤之姿,气度不凡,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啊?"林闇步出里间立于林朗身侧,打量了来人一番,这才开口。

  "在下向秀,字子期。"后来那人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幸会幸会,在下林闇,是九公子的朋友,现客居刘府。"林闇回了一礼,转向先前一人。

  "鄙人姓嵇讳康,字叔夜。"先前那人略施了一礼,语气颇为生硬。

  这这这……这个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嵇康?!!林朗大吃了一惊。他之前倒也听林闇说过,这个刘伶与嵇康阮籍等人相交甚深,心想以后是有机会见见这些名人本人了,却没想最想要见的传奇人物嵇康居然会是个酒品奇差的家伙。

  "原来是嵇先生,久仰大名。"林闇看似全然未觉嵇康的语气中的排斥之意,他微微沉吟,继而道,"在下观嵇先生面色微青,目光浮动,气息短促,想是多日来思虑过重,心绪不宁之故。不如在下为先生开个方子,先生只需服用一旬,便可无碍。"

  "原来林公子是个郎中,不过,这点小事暂不劳公子费心,鄙人自有分寸。"嵇康轻咳一声,冲林朗道,"伯伦,前次……是我莽撞唐突了,特来向你赔罪,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朗偏头看了一眼林闇,嵇康对林闇的戒备之意从何而来,他倒是不难猜出,倒是林闇主动为嵇康断症,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不管怎样,也得先打发了这位嵇先生再说。他应了嵇康,而后对林闇道:"林大哥,你先稍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林闇点了点头,然后招呼向秀道:"向兄若不嫌弃,不如和在下一起喝杯清茶。"

  向秀似乎略有些心事,半晌才反应过来,有礼一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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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近晌午,却有不知何时起的乌云,一团团的欲散还聚。

  林朗领着嵇康到了前庭小院,又屏退了下人,这才在树下站定,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伯伦,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得,现在可全好了?"嵇康站在离林朗三步远的地方打量他的脖颈。

  "不小心擦伤了,只是些皮外伤,已经不妨事了。"林朗在镜中见过那道伤口早已愈合,也不知医生大哥用了什么方法掩饰,那处只余一道浅浅的痕迹,不细看的话,根本就不分明,他道,"如果只是说这个,现在你看也看过了,就请回吧,如若是别的,还请直说。"

  "伯伦如此生分……唉……"嵇康叹息一声,面上尽是愁苦之色,喃喃道,"全是我的不是,那晚……那晚我确实喝得太多,我定是疯了才做出那样的事来,我……我并不想伤你……更没打算要做出那样的事来……"

  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用借口,做过什么错事,然后将责任推给酒精,原来不单单是现代人,而是自古以来就有,林朗轻嗤一声,可惜他这人本就对酒后乱性之事有十足的心结,而且,他认为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如若不能控制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么就根本不要拿起酒杯。

  他道:"如果喝了酒会犯错,那为何还要拿那东西灌醉自己。"

  "伯伦,其实也不是……不光是喝多了。那天,你说他不愿拘泥在这弹丸之地,要去外面闯荡,拨正这乱世,建立一番功业。你说和我们这群朋友终日放歌纵酒,固然十分快意,但你更加放不下他,更愿舍下自己的一切追随。你说得那样坚决,我以为你真的去了。那晚,我多喝了点酒,看着天上皎皎明月,就想起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来了……我一时高兴,以为你终于可以放下那人……,我……一时冲动……"嵇康上前一步,涩声道,"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于我嵇叔夜而言,这错事已经犯下,纵然倏忽在世,烛龙显灵,亦不能抹杀。伯伦,我猜你现在定是后悔结识了我,是我对不住你!你可知我酒醒之后一直在寻你,只求你能原谅我的过失,可你一直没有回来,我以为……我以为因着我的过失,此生永远都见不着你了……"

  林朗不知道真正的刘伶遇到这样的事情会如何,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嵇康并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而是确有十足的诚意。而他多半也是因着对刘伶情根深种,那时才会一时迷乱,冲动起来犯下错事。于是他道:"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可巧我前些日子在山上撞到了头,以前记忆全无,包括你到底是何人,你说的事情是什么,我都压根儿就不知道,当然,不止是这些,以往一切的一切,我全部都不记得了。所以,不管发生过什么,你都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嵇康脸色一变,沉声道:"伯伦,你这可是和我划清界限?!如若是不能原谅我的作为,我嵇叔夜任你处置,你从此看不起我也好,若是不解恨,大可以动手,我也绝不还手。但是……你何苦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我……"

  "嵇先生,我并没有胡乱编个借口来敷衍你,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林朗额角一滴冷汗,心说,跟这些心思百转千回的人说话就是费劲,一个不好,就造成误会了,不过刚刚自己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一来本就没再打算跟他计较,就当是送个顺水人情,二来是怕一来一往,露出破绽,让他看出自己只是个西贝货——因为林闇曾提醒过,一个人的习惯即使是失忆也是很少会变化的,这嵇康倾心刘伶,只怕观察得尤为仔细,稍一疏忽,只怕是要在他面前现原形的。

  "嵇先生……"嵇康自嘲一笑,却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地望着林朗。

  云层渐厚,天色晦暗,忽然刮来一阵风,吹得嵇康衣袍翻飞,只见他面色越发苍白,眼中尽是悲怆之色,有那么一瞬间,林朗错看到他和这四合的阴云融成一处,再不见半分光明。

  林朗忽然有些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抚他。

  两人静默着对立了半晌,嵇康才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样东西,道,"伯伦,既然你说什么都不记得,那这个东西,你也不认识了?"

  见着那把花哨的短剑,林朗神色微微动了一动,却立马恢复平静,道:"不认识。"

  "铭彦贤弟送你的贴身短剑,你当真不认得?"嵇康上前一步,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林朗。

  "你说谁?!"听到那两个字,林朗脸色一变。

  "你果然还是记得的。"嵇康了然道,继而涩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又道不尽的酸楚之意,只听他道:"伯伦,你可知我宁可你怨我恨我不原谅我,也不愿听到你故意说忘了我。我想我定是疯了,才会有这般的想法。"

  "我并没有故意这么说,而是真的忘了……"林朗分辩道。

  嵇康缓缓拔出那柄短剑,递给林朗,惨然一笑:"你说不记得,却还是会为他送你的剑动容,也偏偏听不得他的名字。只因这把短剑是他送你,这剑上有他亲手刻的字,你就从来不肯离身。现在……这把短剑物归原主……"

  林朗本能的握住剑柄,朝剑身上看去。只见剑柄与剑刃的交界处,赫然刻着简体的"铭彦"二字。林朗如同中了定身的咒语一般,动弹不得,却不想那边嵇康就着他握剑的当口,朝着剑锋直直撞了过来。

第十二章

  林朗大惊失色,他与嵇康之间不过两步的距离,想要避开,却哪里还来得及。林朗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只觉得手上一麻,短剑脱手而出,远远飞了出去,紧接着一人狠狠撞到身上,冲力之下,跌了个仰八叉。

  嵇康直愣愣地站在林朗身前,道:"伯伦,你为什么要松手,既然你已经不愿再认我这人,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消失得痛痛快快……"

  也不知这人为何这么执拗,竟然苛刻自己到这个地步。

  林朗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冷冷道:"嵇先生,我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是真的忘了。但不管如何,你都不该轻贱自己的性命,如果我刚刚说的话叫你心里添堵,恨不能一死,那我向你道歉——虽然,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不过,我相信以嵇先生的为人,即使真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也绝对抵不过你的这条命。况且,你要真是死了,我多半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害你性命的罪人,最后难逃一死。请问嵇先生,这难道就是你的本意?"

  嵇康神色一变,飞快答道:"不,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要做这样的事。"林朗叹了口气,俯身拾起那把短剑,转身回房。

  嵇康深吸一口气,道,"伯伦,是我错了,我真是昏了头。虽然我并不觉得对你的倾慕有任何罪过,但是我的行为却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虽然你说忘记了,但是于我而言,过错早已铸成,我只希望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

  林朗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道:"人说一笑泯恩仇,但是现在,我实在是笑不出来。我很累了,嵇先生,请回吧。"

  嵇康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脸色愈发灰败了几分,零落的水滴飘落下来,紧接着雨点越来越大,击落在他的脸颊上,一行行如泪般滑落。

  一把油纸伞遮在他的头顶,只听得向秀沉声道:"叔夜,伯伦刚到家中,又是大病初愈,定然心绪未宁,等过些日子他心情好些了,我们再来吧。"

  嵇康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是我冒失了……"他将手中剑鞘递到向秀手中,道,"子期,我又做了件傻事,伯伦现在定是不愿见我了,你帮我把这拿给他,我……先回去了。"

  语毕,他冲进雨幕,跌跌撞撞往院外去了。

  向秀一手举着伞,一手握着剑鞘,轻缓的声音在大雨中几不可闻:"君若为伯牙,又为何只知世间有刘氏伯伦,未见有向氏子期……"语毕,他自嘲一笑,紧攥剑鞘重又敲了敲林朗房门。

  "向先生,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婉儿开了门,奇道。

  林朗见他衣裾均被雨水打湿,又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外边雨大,请先进来再说。"

  "不了,我是来还这个的。"向秀交还了剑鞘,临了又道,"伯伦,我听林公子说了你的遭遇,我也会将这些转告叔夜。他这人,有时太过执妄,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也是有的,但是以他的聪颖,醒悟过来只是迟早的事。有些事情,你若是忘了,那便忘了,从今往后,大家还是朋友,千万别因此而生分,若是闲了不妨来一起聚聚,也不枉大家曾相交一场。"

  "向……大哥,"林朗犹豫了下,选了个保险点的称呼,道,"我记下了。"

  向秀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林朗关了门,靠着门板舒了口气,冲林闇笑道:"可算是清净了,跟他们说话真有压力。"

  林闇却没有笑,而是从他手中把剑鞘取了过来,将桌上的短剑入鞘,道:"你和那嵇康出去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你的剑又怎么到了他手上?"

  林朗讪讪一笑,摆摆手往里屋走,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个误会,误会。"

  婉儿坐在桌边倒了杯茶,笑道:"看来夫人的身上桃花不少,先生,你可要仔细看紧了。"

  "嗯……"林闇略略沉吟,一本正经道,"婉儿言之有理。"

  林朗从里间探出头来,一脸哭笑不得,道:"婉儿胡说八道也就算了,怎么连林大哥也跟着起哄。"

  "唉呀,夫人恼了,先生还不快去哄哄,否则夫人就跟别人跑了。"婉儿冲林朗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幸灾乐祸。

  林朗无语,但被她这么一闹,心中的憋闷之气倒是消的差不多了,他摇摇头笑笑,却见林闇果真依言跟了过来,将那短剑递回给他。林朗深吸口气,略略抽出剑刃,上面"铭彦"两字刻得分明,并不是那一时之间的错觉。

  "'铭彦'是谁?"林闇状似不经意问道。

  "你果然听到了。"林朗叹了口气,道,"他是我在原来世界认识的一个人,这剑刃上是我们那边的文字,看来,不光是我,连他也到了这个世界。"

  "看来你和他交情不浅。"

  "交情?也许吧。如果说被他杀死也算是交情的一种的话。"林朗自嘲地笑笑,道,"这下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你说是他对你下了毒手?"林闇脸色微变,道,"那就是仇家了。"

  "我也分不清是仇家还是什么别的……"林朗表情有些茫然,他略略支起窗,看着外面迷蒙的雨幕,一时之间恍惚起来。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肩头,那样温柔的动作,仿佛只是一根羽毛的重量,那人静静立在林朗身边一同看着窗外的雨丝,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林朗却还是觉得安心起来。

  "啊~~~~~~~~~~~~~~~本姑娘肚子饿了!"婉儿重重放下茶杯,大喊了一声,"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可是在生长期,需要多补一补啊!"

  林朗只觉头上划下黑线三道,心道这个婉儿总有打破各种气场的本领。

  "婉儿,我这就去问问。"他关了窗,回转身来,道:"林大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多半就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谋杀的还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嵇康,到时我罪过就真的大了。"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掉了颗棋子而已。"林闇指了指外间的桌子,道,"你等雨停了,就把它找回来吧,否则这棋可就不全了。"

  林朗走过去略看了一眼,大致可以分辨上面摆着的是未完的残局,应该是他和嵇康在外面说话的时候,林闇他们下的。他不好意思道:"这些琴棋书画什么的,我可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你要有兴趣,我都可以教你。"林闇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棋子,轻叩在天元,淡淡笑道,"不管是下棋,或是别的。"

  "先生果然偏心!"婉儿嘟着嘴,模样煞是可爱,"除了武功,别的什么不管我怎么央求先生都不肯教我,都让我自己看书去学,可偏偏对这个家伙……哼,婉儿生气了,以后再也不帮先生,也再也不要理这个家伙了!"

  林闇道:"你确定不是每次都是刚学了点皮毛,就嚷嚷着要自己琢磨,把我这个先生抛在一边?"

  婉儿涨红了脸,道:"才没有!先生乱讲!"

  林闇笑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现在要从头开始教,你要不要一起学?"

  婉儿眼珠滴溜溜转了一转,故作大方道:"先生教夫人就刚刚好,如若再加我一人,岂不是大煞风景。放心啦,我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婉儿,别玩了,算我服了你了行不行,别总是'夫人夫人'的。"林朗实在是笑也不是,反驳也不是,一句反对的话也是毫无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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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芳菲天,清风伴梦恬。

  转眼便过了十来天,林朗每日里除了安睡就是修养,前阵子瘦削下去的脸颊终于渐渐饱满起来,精神头儿也好了不少。这一日,林朗和林闇学打棋谱累了,便半侧躺在那边的湘妃塌上,道:"林大哥,我以前会想,古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啊,这两个都是玩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两样东西,怎么想都觉得很无聊;还有啊,出门也不方便,如果要找个人,连通讯设备都没有,寄封信没准要好几个月。"

  "那你现在觉得呢?是这里好,还是以前的地方好?"林闇将黑白子挑出来放回棋盒,随口问道。

  "也不是,各有各的好吧。"林朗笑道,"最开始几天,你也看到了,我确实是不大习惯,少了那些熟悉的东西,这才知道以前生活的地方确实是物质丰沛,要什么东西总有地方买,但是在那里,那些东西得到的太轻易,反而就不去珍惜了。那时候,我们脑袋里想的是怎样得到更多的东西,得到之后,欲望也越来越强烈,象是个无底洞一般,拥有了还是觉得空虚的可怕。但是在这里,什么都是缓慢的如同水流一般,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有太多杂念,也没有那么沉重的压力。如果选择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里。"

  林闇站起身来,立在林朗两步之遥的窗边,道:"是因为这里可以让你平静么?"

  林朗点了下头,正欲再说点什么,只听门口有人急火火地敲门,道:"九公子,老太太刚刚跌了一跤,就这么昏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向秀,字子期,河内怀县人。
他虽为竹林七贤之一,却没有阮籍、嵇康、刘伶等耽溺饮酒和放任的行为,他与其他六贤在气质上有著相当的不同。【晋书】本传说向秀「清悟有远识」,他从孩童时起,即和同郡出身的七贤之一的山涛所赏识,但由于山涛与他的年龄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彼此并没有深厚的交情,反而与嵇康、吕安较为亲近。
当嵇康隐居以锻铁自给时,与他一起工作的就是向秀。可以想见,他们同在一起锻铁时,已不仅是工作上的伙伴,同时更是心灵上的相契吧!
【晋书】:「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傍若无人。」


第十三章

  林朗匆匆赶到刘老夫人的屋子的时候,刘家的女眷们已经在床边围了一圈,见他过来,都拿着帕子哭哭啼啼道:"九叔,这可如何是好啊……"

  "先别慌。"林朗开出一条道儿来奔至床边,只见那老夫人一张脸面如金纸,呼吸和缓微弱,再握她的手,手掌冰凉,他回头冲林闇道:"林大哥,我娘他……"话说一半,他忽然想起林闇说的那个古怪的治病规矩,就生生把另外半句话咽了回去。

  "九叔,我已经叫人请大夫了,可是老太太这样,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大夫来啊。"说话的是刘三的大老婆王氏,她又擦了擦眼角,道,"老太太平时身子骨也挺硬朗的,怎么今儿就……"

  "我来看看。"林闇拍了拍林朗,示意他挪开一点,然后掰开刘老夫人的眼睑瞧了一瞧,又略略问诊一番,这才道,"诸位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老夫人施针,虽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把老夫人治好,但至少可以坚持到延请的大夫过来。"

  众女眷面面相觑一番,然后齐齐将目光投向林朗。

  林朗自然是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道:"林大哥我怎么会信不过,不知要准备些什么?"

  林闇道:"别的什么也不用准备,但诊治过程最忌分心,还请诸位夫人在院中稍事等候。"

  林朗送走了众人,这才道:"林大哥,很棘手吗?"

  "这晕厥之症倒是常见,只不过老夫人年事已高,就凶险了。"林闇将银针扎入老夫人人中穴上,头也不抬,道:"她曾给你下毒,你就不怕她以后继续害你?"

  林朗一愣,他一时之间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见着病弱之人,本能地要帮一帮,而且她……真的是要害他吗?从这十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并没有觉得她的疼爱有任何作伪的成分,难道说是一开始那颗糖豆是个误会,又或者她实在太擅长伪装。林朗揉了揉脑袋,道:"什么害不害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先救醒她再说。"

  林闇微微一笑,道:"小朗,你心肠这样软,以后恐怕是要吃亏的。"

  "林大哥……你叫我什么?!"林朗吃了一惊,这样的称呼,这样的语气,是巧合吗?

  "你不是说你叫林朗吗?正好你我都姓林,便叫你小朗了,这样没什么不妥吧。"林闇似乎没有察觉林朗的过激反应,只是随口应了,而后话锋一转,道:"小朗,我写个方子,你先和婉儿先去准备这些药材,等一会儿老夫人醒了,就熬好汤药端来。"

  林朗点了下头,而后狐疑地盯了伏案而书的林闇半晌,这才接过他写的清单,推门出去了。

  林闇侧耳听得他们走远,这才将银针拔出,推拿了老妇人身上几处穴道,朗声道:"刘老夫人,既然醒了,就不要再闭着眼了,难道晚辈入不了您的眼么?"

  躺在床上的刘老夫人猛然睁开眼,声音仍有些虚弱:"你这小子倒真有些本事。"

  "老夫人过奖了。"林闇扶着她坐起身来,道,"没想到刘老夫人居然是个练家子,只可惜练的功法本身有些问题,年月久了就会落下毛病,依晚辈推测,这晕厥之症只怕还是最轻的吧。"

  刘老夫人勉强一笑,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老夫人请放心,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会点儿拳脚功夫,又恰好懂点儿医术罢了。"林闇道。

  刘老夫人撑着床坐稳了,紧绷的脸色也和缓下来,道:"看来倒是我多心了,你既然是伶儿的朋友,我自然是信得过……"

  "既是如此,您枕头底下的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依您现在的状况,是伤不了我的。"林闇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淡淡道,"我并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只不过想跟您做个交易罢了。"

  "哦?什么交易,老太婆倒要听听看。"刘老夫人摊了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交握在胸前,与身体的虚弱毫不相称的是,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之时的锋芒。

  "现在的晕厥只不过是多年的内伤刚刚开始爆发,如果找寻常郎中来看,多半会以为是您年事已高,身体虚弱之故,然后开些养身补气的方子,于您的身体并无裨益。"林闇凌空指了指刘老夫人身上几处穴位,道,"这些地方郁积已久,盲目补身只会加剧恶化。老夫人,我可以医好您身上的顽疾。"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如你所言,我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婆,没多少时间在这儿跟年轻人猜哑谜。"刘老夫人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我只想知道,九公子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林闇却没被冻住,而是慢条斯理地提出条件。

  "你……"刘老夫人猛地睁开眼,道:"你怎么知道伶儿中了毒?"

  "那日在山上救了九公子,发现他除去外伤之外,另中了一种奇毒,正好先师在天有灵,机缘巧合之下,他一身奇毒尽去,也算是一种缘法。"林闇轻叹一声,道,"刘老夫人莫慌,也无需如此戒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医者父母心,加上我和九公子甚为投缘,不想他不明不白为别人所害罢了。"

  "原来如此。老太婆还以为你是……唉,现在想来倒是妇道人家见识短了,林公子莫要见怪。"刘老夫人略略松了一口气,道,"伶儿身上的毒是打小就有的,在年幼的时候甚至差点儿夭折,后来有幸遇到一位游方的老医师,他自称姓任,说伶儿这毒无仙丹可解,须得以毒攻毒,后来他给我开了两个方子,一剂是猛药,伶儿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即可见效,但是只有一成的生机,另一剂需要长期服用,每月一次,便能减缓毒发的病痛,延长伶儿十余年的性命。"

  "老夫人所说的医师可是叫任我行?"林闇出言相询。

  刘老夫人点头道:"正是这名字,端的张狂,不过他医术确实不错,伶儿身上的不解之毒服药之后,病痛立消。"

  "老夫人所说药可是这个?"林闇从随身的袋子中掏出那颗糖。

  刘老夫人看完,苦笑道:"可不就是这个,你可知我每次唤伶儿吃这药糖之时,当真是心若刀绞,眼见着他年已及冠,十余年之期转眼将至,我便好似看着他离黄泉越来越近,我这老太婆终有一日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他喜欢做什么,即便是出去醉酒胡混,只要他还记得回这个家,我也就由他去了……"

  林闇对这些絮絮叨叨的陈年旧事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但也并未打断刘老夫人的话,只是等她停下来之时,继续追问道:"那这毒到底从何而来?"

  刘老夫人脸色一僵,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伶儿第一次毒发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中了毒。"

  林闇将那颗糖重新收好,淡淡道:"这毒从哪儿来老夫人不愿意说,我也还是查得到,至多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只不过,要害九公子的人可不会一直安安分分地等着我查出来再下手,老夫人,我听得府里人说您从不让九公子出这临武县,即使是其他兄姊家中亦是不允,恐怕是为了避祸吧?"

  "你……"刘老夫人手有点儿抖。

  "恕我直言,男儿志在四方,您留得住他一时,留不住他一世,他纵然现在可以安步当车,蜗居在这方寸之地,但也保不齐哪天要去看看这天下。"林闇站起身来,正色道,"到时候,若他遇着了当日对他下毒手之人,像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性子,只怕会立马丧命。刘老夫人,您当真忍心?"

  刘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道:"世道不宁,人心繁复,我又怎知你是不是可信之人。"

  面对质疑,林闇也不气恼,只是微笑道:"老夫人说出这话来,应当也是对我有了几分信任,若我说当年那任我行正是家师华佗常用的化名,不知老夫人做何感想?"

  刘老夫人大吃一惊,勉强撑起身子,道:"此话当真?!"

  林闇道:"我又何必出言相欺,再者说,我要真对九公子不利,在山上的时候,我大可以视而不见,老夫人今天大概也见不着活着的九公子了。"

  刘老夫人沉吟半晌,这才缓缓道:"其实,伶儿并非我的亲生骨肉,而是我义结金兰的手帕交所生。二十年前,她忽然来投奔我,说是夫家主母不容,被赶了出来,想到我这儿来避祸。那时她已有身孕,恰好我也身怀六甲,便和她一同在这偏院中养着,我们二人同时分娩,只可惜我年岁太大,亲生孩儿早已是个死胎,而她则是因为体弱,生下伶儿后便撒手人寰。我就把伶儿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那毒,只怕是我那手帕交怀胎之时便已经下了。"

  "她的夫家又是何人?"林闇略皱了眉,那样的毒,并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轻易拿到手的。

  刘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其实她并非明媒正娶,那个人的来头她也从不肯说,我只知道那人在东都洛阳,想来应该是个大人物。"

第十四章

  羹汤药石方作罢,茜纱窗外日影斜。

  这一日,林朗陪着刘老夫人在她屋里用了膳,又陪她说了些话儿。——经过多日的调养,刘老夫人的气色明显好了起来,林朗看着也颇为心宽,对于这老妇人,他还是觉得亲切多过猜忌,最初的那些他宁可相信只是个误会。

  等到太阳下山,林朗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抬眼却见一人负手立在院中那棵垂杨柳树下,对着天边几抹丹砂般的残霞,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暮光映着那张刻意涂成蜡黄的脸,绝不能算是好看,但是让人觉得出奇柔和,他一袭青衣微动,斯人若清风,潇潇兮不知欲何往。

  明明相距不足一丈,林朗却有种两人千里之遥的错觉,也许从来到这世界,感觉最为亲近的就是这人,但时至今日,林朗才发觉一直以来都是那人不着痕迹地关心和安定他的情绪,而他却从未好好想过,那人为何会如此,那人想要的又是什么,而他又何以为报。而今此番景象,倒像是两人不自觉地生分了,林朗不由得落寞起来。

  "小朗,你回来了。"林闇回转身迎了上来,孤寂萧瑟之意尽去,眸中尽是温和,刚刚那一瞬的疏离快的像是林朗的错觉。

  林朗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道:"林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婉儿呢,她到哪里去了?"

  "婉儿说今晚有夜市,出去玩了。"林闇略顿了一顿,抬手探了探林朗的额头,略有些担忧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依旧是那样较之常人稍低的温度,却叫林朗稍稍安心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何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何时会离开,但至少在当下,这人是记挂着自己的。只是他身无长物,也不知何以为报,就舍下这张老脸,尽量让他的日子不那么单调好了。

  于是林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也没什么,可能是闷在这里太久了。不是说有夜市吗?我倒是想去见识一下。不知道林大哥有没有兴趣一同去逛逛,我这里的地形还不熟,出门又总记不住路,一个人去多半是要走丢的。"

  月上初宵,流光宛转。

  夜市上行人如织,各式招牌幌子在灯火下招摇着,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招揽往来的客人,一派热闹氛围。起初二人比肩边走边看,但很快就被人流冲散,林朗踮着脚找了一圈,愣是寻不着同行那人。

  "还说是要陪人散心,没想到居然把人给弄丢了……"林朗叹了口气,街边那些新奇玩意儿也没兴趣再看了,只是张望着继续往前走。

  林朗走得累了,闻着酒酿丸子的香气,不觉有些饿,便在小摊坐下,要了热腾腾的一碗,慢慢吃起来。晚上因为跟着刘老夫人,那些清淡的饭菜林朗不过是略吃了点儿,现在倒是真饿了,他舀了个丸子放进嘴里,只觉得分外软糯可口,唇齿留香。他一边可惜林闇不在,没法儿分享这美味,一边禁不住大块朵硕起来。

  "老板,结账。"等吃过丸子,林朗满足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承惠,两个钱。"(关于货币,请见绿色小标注)

  林朗往腰间一摸,心中暗道不好,出门时带着的钱袋不知怎的不见了。

  "老板……那个……"

  "小本经营,概不赊账。"老板多是把林朗当成惯吃白食的浪荡子,立马冷了脸。

  忽而肩上有人轻轻一拍,林朗心中一喜,回过头去,果然见着那张熟悉的脸。他呐呐道:"林大哥,我……"

  "小朗,你忘了这个。"林闇摊开手,只见掌中卧着个提花如意钱囊,正是林朗出门前挂在腰间那个,他道:"我不过一回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想着你走远了多半会饿,就到这边来寻你,果不其然你再这里。"

  林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会了钞,道:"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个……"话未说完,他身子便是一软,往林闇这边栽了过来。

  "小朗!"林闇脸色一变,慌忙接住他。

  "林大哥,我……我有点儿晕。"林朗撑着他想要站直了,一双脚却跟踩在棉絮堆里似的,怎么也稳不住。

  林闇扶住他看了半晌,终于笑道:"小朗,你酒量真是越发浅了,连吃个酒酿丸子都能醉。"

  林朗抬起脸,不服气道:"林大哥,你……你说我醉了?我又没喝酒……怎么会醉……"

  "好好好,你没醉,那我松手了啊。"林闇说着,果真撤了手。

  林朗一个不稳,扑的一下又倒在他身上。

  林闇低低笑了起来,一把揽起他,道:"别逞强了,先回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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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闇半扶半抱着林朗进了屋,又着下人打了热水帮林朗擦了脸洗了手脚,下人们对这位九公子宿醉早已见惯不怪,只当是故态复萌,打点完之后也就下去了。

  "林大哥,我哪有醉……"林朗躺在床上嘟囔着,一双手掀开被子在空中胡乱划拉。

  林闇哭笑不得,抓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重新替他盖好,道:"你没醉,我知道。快睡吧……"

  林朗却一把反握住他的手,瞪大了眼睛,道:"林大哥,我知道……知道你只是糊弄我,你……你早把我当成醉鬼了吧?!"

  本来是埋怨的语气,只是带着些醉态,显得十足可爱,林闇不由笑道:"小朗啊,你不是醉鬼,只是个捣乱不肯睡的小鬼,行了吧。"

  林朗睁大眼睛努力想了一会儿,这才琢磨过味儿来,一字一顿不满道:"我、不、是、小、孩、子!"

  林闇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大哥,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我哥。"林朗松开他的手,摸上林闇的脸,轻声道,"虽然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好像就是我哥。"

  林闇的笑容凝在脸上,他轻按住脸上那只温热的手,道:"可我不是你哥。"

  "你当然不是……"林朗眼神黯淡了一点,视线移向窗口,窗口只有些微的缝隙,只能见窗纸上的树影,不见窗外的明月,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哥……只在我的记忆里。"

  "小朗……"林闇握紧了那只手,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林朗,沉声道,"我也不愿意当你的哥哥。"

  "为什么?"林朗本能的转过头来,却在下一瞬间陷进那深沉的眸光里,漆黑的,仿佛深渊般,叫人看不到半分光亮,却又在深入时,有浮光掠影一般的幻象,仿若看到世上最美的风景。唇上有极轻极柔的触感,如羽毛一般轻盈,又有如膜拜一般神圣,那样情怯地试探着,却又坚定地不肯稍离。

  "因为是哥哥的话,就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声音恍若叹息,又有着旷远的惆怅,林朗有些迷惑了,从最初的冷淡到现在的关怀,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开始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自己明明这样平凡,又只会给他添麻烦,为什么呢?脑子里虽然一团糟,可林朗的双手早已本能的攀住他的肩颈,然后更热烈的吻袭了过来。

  两人交换着错乱的气息,林闇扣着身下之人的手,十指交错着,仿若从同一根枝桠上生长,他的唇紧紧地贴着林朗的,不肯稍离,他的舌绕着他的,缠在一处,连林朗的呼吸,他都想要全部吞噬一般,那样贪婪的深吻着,十几年的入骨相思,十几年的痴怨情缠,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化作毫无顾忌地拥抱亲吻,如同那一晚一般,有着香甜的酒的气息,带着更深的诱惑,让他沉醉——只因今晚,他不用再害怕这只是一宗毫无救赎的罪。现在的他,只是个叫做林闇的男子!

  月明中宵立,香燃成锦灰。
  清风不解意,何事入罗帏。

  床头的烛火跳了几跳,熄灭了。

  唇分开的时候,林朗深吸了几口气,身体很热,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是烫的,只是心里却那样空那样凉,期待着被什么东西填满,无力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和自己不过几寸之遥的脸庞,却能嗅到他身上叫人迷乱的淡香,还有从紧贴的身体上传来的宜人的体温。因为看不分明,反而更深刻地想起那个晚上如玉的影像,那一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也许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缠住了自己的心。那样的人,如同在深夜盛放的昙花,那么近又叫人不忍攀折,而今却离了枝头,落入掌中,叫人不得不怀疑这只是一场绮丽的春梦。

  或许这真的是一场梦吧。

  林朗轻轻叹息了一声,主动凑上自己的唇,那样温柔而深沉的吻,让人觉得是被爱着的。沉沦中,也不知何时松开了衣结,温热的手掌探进衣中,那样坚定而迫切地探索着,像是为了确定一般,将两人的身体拉得更近,相同的位置贴在一处,都是火热的,磨蹭着,像是要确认彼此的存在,又像是角力一般,相互抵触着,传达着强烈的脉动。

  衣袍被彻底地解开,裎裸相对的是同样平坦的躯体,都是急促地起伏着,毫无缝隙地贴合着,仿佛从存在这世上就是如此一般,但是下面的部分却是抵死缠斗着,谁也不肯让步一般,他的大腿压在上方,另一个的小腿却不服输一把反扣过来,绞得死紧,简直就要动弹不得,而身体……更热了!

  ==============================邪恶碧山有话说===============

  所谓熄灯有理,是因为么,咳咳,反正TK的大家都不说话,猪脚们怎么知道有人要看现场小电影。于是就关了灯自己情趣去了啊~~~~~~

  PS一下:文中未加出处标注的奇怪四言五言七言甚至N言打油诗词均为碧山随性所涂,难免有借鉴前人之说,自娱自乐而已,高手们请表较真平仄及出处,拜谢!


作者有话要说:魏朝货币:
曹丕代汉建立魏朝后,仍废钱用谷帛。直到魏明帝(曹丕子)太和元年(227年),朝廷进行了货币大讨论,认为用钱不但有利于富国,而且还可以省刑,才决定恢复五铢钱的铸造和流通。
本文现在所在年代为曹丕之子曹芳在位之时,钱币应为五铢钱。
五铢钱:始铸于西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钱重五铢,上有"五铢"二篆字,故名。钱文"五铢"二字。又名五铢钱。分列方孔左右,通常是右"五"左"铢"。它的标准重量为4克,钱径2.5厘米,厚0.12厘米。它继承了秦半两钱的形制,确立了圆形方孔,内外有郭,并发展成为轻重大小适度的铜质钱币。


第十五章

  林闇咬住林朗耳垂,轻声笑道:"小朗,难不成……我们要这么僵持一个晚上?"

  "林大哥,我……"林朗强忍着下腹的躁动,从他手中挣出自己的手掌,覆住眼睑颤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会错意了,你和我……怎么可能……"

  林闇顿了一顿,而后了然地拥住他,唇贴着唇轻轻一啄,道:"你没有会错意,我对你,正如你所想。倒是我,有些急进了,也没问过你的心意。"他撑起身来,脸上是如冬日暖阳般温和的笑意,"小朗,可以吗?"

  林朗身体一僵,问他愿不愿意……这样的话,有人曾经说过——那个人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半强制地让他搬到安排的某个住处,然后强势地渗进他的生活,占有他的身体,侵蚀他的心,却从未开口问过他是不是愿意。但是在那个最后的夜晚,他一反常态地问及他的意愿,等到他开口,却迎来死亡——既然那人早已经做好决定,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反正结局不都一样……

  林闇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他坐起身来,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他将林朗身上衣袍重新理好,替他重新盖上被子,推门出去了。

  云遮月兮余微芒,夜风乍起透肌凉;
  欲即还离意惆怅,未知君心在何方。

  床上的林朗蜷缩成一团,手早已攥成了拳,身上还有未曾散去的姜花气息,只是身体的温度仿佛都被那人带走了。林朗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他将头埋进被窝,轻声道:"对不起……"

  林朗尚在自我厌弃,却猛地发觉身上一轻,然后被人点在身上某处,等想要再起身动作开口说话,却是不能了。

  略微惊惶地睁开眼,林朗依稀见着个容颜明媚的妇人,虽然不是白衣,但他还是分辨出这正是那次对他下蛊的女人,也就是林闇的师姐。

  女子细滑的手掌轻轻摸上林朗的面颊,柔声道:"看来小师弟此次下山倒是过得十分逍遥啊,瞅着模样儿虽然不够俊俏,但这番泫然若泣的姿态,倒是十足的勾人,也难怪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弟动了凡心啊……"

  "师妹,正事要紧。"这是那师兄的声音。

  林朗只觉得胳膊被人一拽,紧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然后就是胸腹之间因着颠簸而产生的强烈疼痛,想是被人装进布袋然后扛在肩上,运出府去了。

  也不知行了多远,林朗几乎被颠得散了架,这才被人扔下地来。林朗不知怎的只觉得全身有如烈火过境,热痛得仿若即将爆裂一般,却又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连嘶喊都不可为,正在痛苦地当儿,头上的布被人扯开,明灭昏黄的光让他眼前一亮。

  "师兄,这小子有些不对劲。"妇人见林朗露在外的肤色均是红的吓人,便伸了手去探林朗的脉,笑道,"这模样也不像是生了病或是中了毒,难不成……是师弟给他吃了什么催情药?"

  林大哥才不会这么龌龊好吧!林朗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纵然她长得明媚娇艳,林朗也只当她是个蛇蝎之人,完全没有半分好感。

  "我看不像,他身上这么浓的酒味,多半是喝多了。"那师兄略看了林朗一眼,又负手道:"倒是你之前费了数年心血养成的冰烈蛊,喂了这小子,没想到居然还是让小师弟给解了,可见你的养蛊功力还是没有到家。"

  "师兄这话真是好笑,换了你,未必还不如我呢。"妇人给林朗喂了颗清心丸,道,"好歹让这小子清醒点儿,还指望着用他们来换《青囊书》呢。"

  那师兄也不恼,只是拎起林朗往屏风后又是一扔,道:"不出半刻,他就该来了,我们横竖也该预备点儿见面礼,免得失了礼数。"

  林朗闷哼一声,却不想撞着个柔软物事,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婉儿,只见她睁着一双杏目,眼中尽是焦虑,却也是动也不能动,多半也是一样被点了穴道。林朗身上热得难受,就连地面的温度也很快与体温相同,倒是贴着婉儿的部分,总是略低于身上的温度,稍稍地叫人舒服一些,可是舒服的也就这小小的一片,其他地方全然不能缓解,对比之下,整个人反而更加难受了。

  也不知在这烈火之境熬了多久,林朗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烧化了,这时只听得门外一阵凌乱的交谈之声,而后传来一个清洌的嗓音,像是一泓泉水,稍稍化开了脑子里的混沌。

  "师兄,师姐,我敬你们是前辈,所以屡屡避退,免伤和气,你们如此纠缠不休,不但屡次追截,这回又布下这剧毒之阵,当真是一点同门之义都不念了?师傅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怎能安息?"

  "小师弟,休要拿师傅来压人,历来珍贵之物,都由能者得之。虽然你破了我们的阵法,但是现在已经失了先机,纵然你天资再高,也敌不过我们二人合力。"妇人阴阴一笑,道:"更何况,娇滴滴的婉儿丫头和那刘家九公子都在我们手上,我劝你还是少动些心思,乖乖把书交出来才是正经。"

  那师兄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一句话,你要《青囊书》还是要人?"

  "师兄请稍安勿躁,还请先告诉我人在哪里?"林闇面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是淡淡道:"既然二位是要做交易,那就要拿出点诚意来。否则,人要是不在你们手上,我这《青囊书》不就是白给了?"

  "听小师弟的意思,那就是要人了?"那妇人了然一笑,而后领着他进了房中,伸出那双纤纤玉手推开屏风,故作疑惑道:"可是婉儿丫头和刘家九公子都在这儿做客,师姐也不知道小师弟要的是哪一个呢?"

  林朗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抬起眼,依稀见着三条人影逆着光立在前方,灯光影绰绰地随风而动,叫他眼前越发看不分明,几乎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见着地上的状况有异的林朗,林闇眼神忽的凌厉起来,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看来小师弟要是救的人是'他'了。"妇人指指林朗,别有深意一笑,道"难怪婉儿丫头深夜迟迟不归,小师弟这当义兄的也不担心,原来是心里另有牵挂,顾不得她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不过小师弟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用,只不过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而已。"

  林朗此时虽然难过,但还是感觉到身边的婉儿呼吸明显顿了一顿。林朗心中一凛,心想这妇人临了还施这挑拨离间的毒计,当真是用心险恶。——林朗不由得暗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林闇却没有辩解,只是皱眉道,"师兄师姐,事已至此,你们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不过这《青囊书》只有一卷,不知道师弟该给哪位保管较为稳妥?"

  妇人手伸了伸,却立马缩了回去,讪讪笑道:"小师弟何必多此一问,师兄为长,自然应当交由师兄保管。"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那便交给师兄了。"林闇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册,送到那师兄面前,道:"以后还请师兄妥善使用。"

  那师兄戴了手套一把夺了过来,略翻了两眼然后用布包了收进怀中,道:"确实是师傅的笔迹,师妹,我们走!"

  妇人在那师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只听那师兄道:"东西拿到就够了,你还想怎的?!"妇人脸色一沉,恨恨地看了林闇三人一眼,跟着那师兄走了。

  林闇解了二人穴道,冲婉儿道:"婉儿,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先生,婉儿知道的,都是那坏女人颠倒黑白……"婉儿扶着墙站起身来,道,"先生还是先看看九公子吧,他身上烫得厉害。"

  林闇替林朗细细切了脉,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闻得他身上酒香扑鼻,问道:"婉儿,师兄师姐当真没给他吃过什么?"

  婉儿摇头道:"我不知道。"

  林朗此时已经是站不起来了,他强打起精神答道:"好像是颗清心丸,别的也没有了。"

  林闇蹙了眉头,一把抱起林朗,道:"先回去再说。"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星星很亮,林朗却觉得抱着自己这人的眼眸比星星更亮;夜风很凉,林朗却觉得抱着自己这人身上的温度比夜风更叫人舒服,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揽住了这人的脖子,好叫两人贴的更近一些。月亮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那莹白的光芒分明是冷的,却仿佛带着魔力般,叫人躁动不已……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乖乖们,想吃糖么?想要就求我啊,邪笑着下~~~~


第十六章

  林闇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心上人就在怀里神色迷离,他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前半夜强压下欲火此时又有复燃趋势,只不过他念着林朗这番情状也不知从何而来,一时之间也只得暗自隐忍,只是抱着他奔回了刘府待细查之后再做定夺。

  林朗所住的院子是不能回了,这一来一往的动静,若是惊动了下人,也不好解释,倒是他客居的小院,因着他最初坚持,选在了极偏的位置,也没有叫下人伺候,饮食起居皆是婉儿一人张罗,倒是落得清净,此时,他略权衡了一下,就抱着林朗回了自己所住的屋子。

  "先生,九公子身上的酒味越来越浓了,要不要备些解酒汤?"婉儿道。

  现下的状况,如果跟人说林朗只吃了一碗酒酿丸子,只怕没人相信,林闇道:"醒酒汤只怕是不管用。婉儿,你回房休息,这边有我照料。"

  婉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应声出去了。

  林闇从院中打了桶凉水和药净了净自己手脸,又飞快换了神是身上的衣裳——此番虽然破了他师兄师姐的奇毒幻阵,但心中有所牵挂,匆忙之中也顾不得许多,身上难免会沾染些不干净的东西,如今好容易带了林朗回来,自然还是小心为上。他心中牵挂林朗的安危,动作自然加紧了些。

  林朗耐着不适一个劲儿地辗转反侧,实在热得难受了,干脆一把扯开衣襟,只盼着身上能凉快点儿。窗外明明有风,等到了屋里,却是半分也透不进林朗身体里,他翻滚着,几乎要跌下床来。

  林闇衣服都没来得及系好,便一个箭步奔了过来,正好接住林朗险些落地的身子。

  林朗本能地抱住了接着自己的人,然后身体贴着的部分传来宜人的温度,鼻尖嗅到熟悉的淡雅气息。意识尚且清醒,就明白不该如此贴近,林朗松开了揪着的衣襟,抬起头想要自己站起身来,却又看到那张阔别已久的俊顔——如白云一般温润柔和,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倦。

  林朗暗暗掐了自己的手心,告诫自己不要放纵——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信心,也给不了别人任何承诺,既然无法给予,那就不要给别人任何错觉的好。他回到床上,握紧了手底下的床单,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开口问道:"林大哥……,我这是怎么了?"

  昏黄的灯光下,眼前的皮肤从脸到胸膛都已潮红,起伏着,似乎带着无声的邀请和诱惑,林闇深吸了口气,摒去那些纷乱的念头,拿布巾沾了水,轻轻为他擦拭,道:"小朗,你还记得拔蛊那晚吗?"

  林朗不过略想了一想,立马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林闇,只是脸上更红了。

  林闇换了另一块布,道,"据我推测,冰烈蛊多半是蛊变之后又潜进你体内,但是以我的医术,还查不出它到底身在何处,它那时既然将桶中的烈酒悉数转清,你这次情状也与酒有关,多半都是蛊虫惹的祸,可偏偏你身体除了类似醉酒,并没有其他症状,加上这些都是内火,并不能强行用凉水压制,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用这个笨办法帮你降温了。"

  林朗咬牙点了点头,这道理他也能明白,只是单单一个明白又如何能灭了这心头之火!身体热到极致,已经不单单只是难受了,在林闇起身换水的当口,林朗忍不住伸出手去,指甲抠破皮肤,创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但是那种难受却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林朗脸色稍霁,紧接着便要再次下手。

  林闇回过头来,一盆水都没端稳,直接扔在一旁,抓住林朗的手,喝道:"小朗,你疯了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极致,林朗这会已然红了眼眶,道,"林……林大哥……,我实在受不了了,不如给我个痛快让我立马死了,也好过这样煎熬。"

  这热毒缠身于林朗是极致的痛苦,林闇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一直抱着三分侥幸,以为过不了多时,这热度便会自行散去,却没想到会是如此霸道。而林朗在这痛苦挣扎之中,衣襟又散乱了几分,那番隐忍脆弱的表情里,竟不自觉透出无边的艳色来。

  林闇眼神一凛,双手扣紧林朗尤自想要挣脱的手腕,脸上已是决绝之色:"小朗,解热的方式还有一种,即使事后你要恨我,我也顾不得了!"

  林朗尚未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见眼前那人抽了自己身上的衣带,缠着手腕绕了几圈,竟然是打了个结,叫他再想乱动也是不能了。只听得那人在耳边柔声道:"小朗,不要再弄伤自己了,想要分心不去想这个,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林朗刚问完便在心里大骂自己白痴,又不是初哥,怎么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明白林闇话里的意思,他不由别过脸去,倒不是因为害羞这样龟毛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钝,简直迟钝到没法儿见人了。

  林闇知道林朗已经心领神会,却见他不肯看自己,倒是颇有些好笑,只不过这会儿情势紧急,又哪里还顾得上调侃几句,只是将自己衣裳悉数脱了,而后一把扯开林朗的,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厮磨。林朗早已被身体里那团烈焰烧得没剩几分理智,那具清凉的躯体贴上来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爱与不爱,也懒得再去想什么道义责任,只是一个劲儿往林闇身上蹭,恨不能两人再多接近一些。

  "小朗,你抱紧了。"林闇将他两手环上自己脖颈,然后一把揽在怀中,另一手伸直下方挑逗他的脆弱——其实这样的姿势并不方便动作,但林闇又不忍用任何林朗有可能会感到屈辱的姿势。林朗的手越扣越紧,因着本身的热度,下面的欲
望很容易便被挑起,身上越发燥热起来,但却并不是单纯的难受,而是夹杂着一丝愉悦,渐渐这快
感越来越剧烈,简直要盖过那番不适,林朗禁不住轻轻呻吟起来。

  林闇心知他已然情动,便越发不遗余力地逗弄起来,不同于上次解蛊之时只求速达,他此番更是存了让林朗食髓知味的心思,几番见着林朗愈达顶峰,却偏生不让他如愿,而是欲擒故纵,另一手悄然在他身上寻找更多敏感之处,惹得怀中之人躁动不已。

  林朗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烧成一团浆糊,嘴里胡乱道:"快……快一点!……"

  "再忍一忍……"林闇此时也不好过,他早已隐忍多时,虽然林朗早已情迷,但是他心知此事欲速则不达,在自己得偿所愿之前,务必要让林朗达到情
欲的最高点,撤了最后一丝防备。

  扣着脖子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了,林闇知机,指腹只在那顶端轻轻一触,而后松了手,却听身下那人紧闭眼眸"啊……"了一声,端的是说不尽的情
色旖旎,道不尽的宛转缠绵。林闇只觉得掌中心中均是一热,微微笑着正要继续,却不想怀抱中那人无意识地低低喊了个两个字——"铭彦"!

  林闇手上一僵,在救下怀中这人,还不知道他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的时候,他便是因为那个喊了一半的"明"才出手拔蛊,那个他雪藏六年、不想再碰触的名字——"林明",这个名字的身份便是林朗的哥哥,只能给给予兄长的爱护,却不能拥抱相爱。

  但自己偏偏却因为这个不能说出口的字救了他,不能不说是种机缘巧合,否则便要再次错身而过。后来得知他便是小朗之后,他还暗自存着十分的喜悦,心道他的小朗还是记挂着他,却从未想过,这个字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林闇心中思绪翻涌,却听得林朗一声闷哼,却是忘了控制手中力道握痛了了他。他是身痛,林闇却觉得自己心如刀割,却见的林朗悠悠睁开眼睛,高
潮之后,带着尚未褪尽的迷乱,湿漉漉的十足勾魂。

  这番情态应当早已被那个名为"铭彦"的男子看过,就连他守护多年、却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具青涩的身体,也早已在那人身下承 欢过无数次了吧?!!

  林闇心魔一生,就再也无法克制,此时他只想将身下之人据为己有,将别人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尽数抹去!

  林闇也没了那番温存相待的意思,只是粗暴地将林朗两腿打开,略略沾了些药油润滑便挺身钉了进去。林朗惨叫一声,霎时间清醒过来,那热烫之物便如同楔子一般打入几乎全无防备的身体,疼痛彻骨。

  "出去!"林朗紧蹙眉头,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着疼痛而来的冷汗。他此时腿一动,便扯得后
穴生疼,而手早已挂在林闇脖子上,连要推拒都是不可能,只能用手肘顶着林闇的肩膀,想要他离自己远些。

  林闇只是望定他,身下缓慢而坚定地抽 插着。

  林朗不明白,为何刚刚还温存体贴的林大哥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偏生高
潮之后稍稍褪下的热度偏生又开始升腾,整个人又是热又是疼,简直如同置身地狱,偏偏两人面对面,眼望眼,想要视而不见都是不能。——林朗牙一咬,眼睛一闭,干脆任他施为,却不想最初阵痛过后,内壁开始麻木,对疼痛之外的感觉越发敏感;待到后来,欲望竟然比最初的时候来得更为汹涌。

  林朗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只知道既是疼痛又是快乐,手中的推拒也变成了密密的迎合。林闇略有些欣慰,却又觉得越发悲凉,他贴着林朗的耳边涩声道:"小朗,叫我的名字。"

  "铭彦……"林朗本能地说着这两个字,却不想迎来剧烈的疼痛,他略睁开眼睛,见着一张即使在愤怒之中亦俊美得无可挑剔的容颜。

  "小朗,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你还不知道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么?!"

  "林……,啊!"林朗一声惨叫。

  林闇只觉得愤怒到了极点,只想叫身下的人痛一点、再痛一点!

  林朗指甲扣进手下的皮肉之中,用力地撕扯着,口中大喊着:"不!放开我!林闇,你这混蛋!你……你这禽
兽!"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时候,林朗已经疼的泪流满面,嗓子也已嘶哑,最后只在嘴里模模糊糊道:"不……放开我……救我,救我……哥……救我…………"

  这一声"哥"让林闇如梦初醒,那股心头恶念有如阴云尽数散去。再看身下之人,已经哭得快没了进气,林闇慌忙撤出来,却瞧见床褥上细细密密的血渍,见此情形,他彻底呆了!还算反应及时,他愣了一愣便慌忙拿了药盒来替林朗止血。看着瘫软在床上几近昏迷的林朗,林闇上药的手一直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天已微亮,鸡却未鸣。

  只听门口传来捶门之声,而后是婉儿急切的声音:"先生,不好了,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挨个儿抱抱,莫要被吓到~~~~


番外二·兄弟问卷(上)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番外与文章CP走向无关,纯属碧山接到同一问卷次数太多后的怨念产物,乖乖们可以无视这两章,直接快进。以上
  最近点名游戏又有复燃趋势,碧山被点到N次,但每每视而不见,此次恶趣味一把,林闇大哥小朗弟弟,乖乖接题吧!

  Q1: 如果看到最爱的人熟睡在你面前你会做什么?
  林闇大哥:抱着一起睡。
  小朗弟弟(斜瞟一眼):不给抱!
  林闇大哥:为嘛?
  小朗弟弟(皱眉):你说为嘛?
  林闇大哥:(默……而后冷眼看碧山。)
  碧山:咳咳,那下一题吧,咱们继续继续啊(擦冷汗ing……)

  Q2: 现在心里占据最大位置的人是?
  林闇大哥(坚定地):小朗!
  小朗弟弟(坚定地):没有。
  林闇大哥(小小声):那铭彦是谁……
  小朗弟弟(斜眼瞟):你说嘛?(又转回眼睛)算了,懒得问你。
  (静默……)
  碧山:下……下一题啊。

  Q3: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你希望回到哪一天?
  林闇大哥:今晚的前半夜。
  小朗弟弟(怒视):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和你出去了!
  林闇大哥(深情且忏悔状):我保证这次不会再弄疼你了……
  小朗弟弟(脸红且掀桌):你……你还好意思说,我……我那里还在疼!你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啊!
  林闇大哥(偷偷擦汗,小小声):药是好药,就是一下弄得狠了……
  碧山(眼见又要闹僵,忙出场打哈哈):咱们还是来答问卷啊,该小朗弟弟了,乖哈,(顶着林闇大哥冷眼继续上)答完了碧山罚他给你出气啊……
  小朗弟弟:嗯……如果真要说时光倒流的话……我希望回到十八岁生日那晚……
  林闇大哥(内心矛盾):为什么?
  小朗弟弟(瞪):我为嘛要告诉你啊!

  Q4:手机里留着谁的消息?
  林闇大哥:早没事这东西了,跳过!
  小朗弟弟:我也没了,魂穿的,嘛现代设备都没带过来。

  Q5: 做过的最笨最傻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林闇大哥(沉吟道):做过两件,两次都伤了我最在乎的人。
  小朗弟弟(看了一眼林闇,愣了一会,才小声说):我也是两件,一次是亲错了人,一次是跟错了人。
  林闇大哥:……
  碧山(心说):林闇大哥啊,第一个是说你没错,第二个不是说你,你不用这么沮丧啊。

  Q6:你经历过最浪漫的事?
  林闇大哥(回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经记不起来了……
  小朗弟弟(又看了林闇一眼,微怒,然后努力回想,再怒):居然没有!

  Q7:你最爱的人是谁?
  林闇大哥:小朗!
  小朗弟弟:不准!
  林闇大哥:小朗!
  小朗弟弟:我说不准你没听到啊!
  林闇大哥:小朗……
  小朗弟弟:……

  Q8:最爱的人要出国留学,你等他,还是分手 ?
  林闇大哥:追过去,但是小朗那么喜欢宅家,应该不会出远门。
  小朗弟弟: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出去,我偏要出!
  碧山(擦汗):下一题吧,这会儿你们要出国,坐牛车都得好几个月,无良某作不想写牛背上的JQ,于是还是继续吧咳嗽~

  Q9:你刚刚在干嘛?
  林闇大哥(憋了一会):XXOO
  小朗弟弟(拍案而起):那叫XXOO么,叫强X好不好!要在现代劳资可以去告你!
  林闇大哥:对不起……
  小朗弟弟:对不起有个P用,算了,劳资理你这种人干嘛。喂,还有没有问题了,没有我走了。
  碧山(持续擦汗,喝水补水中):小朗弟弟别着急,还有几个问题……

  Q10:下一个假期有什么打算?
  林闇大哥:没有假期。
  小朗弟弟:现在啥事儿也不用干就是放假了吧。
  碧山(内牛满面):我真羡慕你们……

  Q11:现在你最想要什么?
  林闇大哥:小朗的原谅。
  小朗弟弟:狠狠扁某个无耻的人一顿,然后走得远远的,再不见他。
  林闇大哥(黯然):扁就扁吧,但是求你不要不见我。
  小朗弟弟(扭脸):哼╭(╯^╰)╮
  林闇大哥(看某作碧山)
  碧山(讪笑):一切会好的……会好的,不如咱们下一题啊……

  Q12:会不会对你喜欢的人告白?用什么方式?
  林闇大哥:我已经告白过了啊,明示暗示都有啊。
  小朗弟弟(低头小声):不会,不知道该怎么说……
  碧山心道:还真是个腼腆的孩子啊……

  Q13:喜欢游乐场还是娱乐场所?
  林闇大哥:都不喜欢,小朗也不喜欢。
  小朗弟弟(瞪):你怎么知道!其实……有些娱乐场所也是很有爱的。
  林闇大哥(急切):你怎么会去娱乐场所?!!
  小朗弟弟(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去打桌球养活自己你有意见啊。
  林闇大哥(松了口气):没……没意见,咱们继续吧。

  Q14:自己的绰号,有几个说几个
  林闇大哥:以前有人管我叫林,现在有人叫我鬼医圣手。
  小朗弟弟(黯然):小朗,阿朗,没了。

  Q15:出生到现在最感谢的人是谁?
  林闇大哥:父母,让我能遇到自己想要珍惜的人。
  小朗弟弟(疑惑地看他一眼):我的话……是哥哥吧……
  林闇大哥:……

  Q16:希望下辈子是人还是动物?
  林闇大哥:小朗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小朗弟弟:你何必非的纠缠我,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有下辈子吧!
  林闇大哥: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小朗弟弟(肯定的):是!
  碧山(硬着头皮上):咱们好好儿继续吧,要不这就答不完了哈……

  Q17:觉得友谊是永远的吗?
  林闇大哥(反问):永远是多远?
  小朗弟弟(沉思):希望是吧,我不大清楚这件事情……

  Q18:你最满意的长相是哪个部位
  林闇大哥:男人不用看长相。
  小朗弟弟: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比如某些人就是恃靓行凶,典型的表里不一!
  林闇大哥:……(小小声)我又不是故意穿越成这么帅的好哗
  碧山(也小小声):你们要是不穿越得好看点,我这个颜控怎么甘心。

  Q19:你要对你最爱的人说的一句话:
  林闇大哥:小朗,原谅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小朗弟弟(无动于衷听而不闻):我无话可说。要总是这样的问题,我就真的走了。
  碧山(端茶倒水狗腿状):保证以后不会说到这种问题了。您先喝茶,润了喉咱们再继续。

  Q20:你是不是经常觉得自己很失败呢?
  林闇大哥:只有过两次,这问题之前问过了,你问这些问题,有没有过脑子的啊?
  碧山(嘀咕道):没事记忆力这么好干嘛,再说了,问题又不是我出的……(清了清嗓子,对小朗弟弟)那你呢?
  小朗弟弟:是的吧……我其实对自己不大有信心……

  Q21:你最喜欢的发型是怎样的?
  林闇大哥:不麻烦就行。还是那句话,男人不需要看外形。
  小朗弟弟:还是比较喜欢短发,但是在这里剪短发好像是异类吧……
  碧山(笑):这里的人追求另类风格,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多半是不剪发的。

  Q22:你印象中的我是怎样的?
  林闇大哥(冷眼看):不予置评。
  小朗弟弟:看起来还挺和气的,只是为嘛要把我写那么惨?
  碧山(无比良善笑):剧情需要嘛……为了你之后的性福,忍一忍吧,乖哈……

  Q23:喜欢到爱是量变到质变么?
  林闇大哥(肯定的):是。
  小朗弟弟(琢磨了好久):我不知道。

  Q24:认为自己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或事是什么?
  林闇大哥:小朗。
  小朗弟弟:跟你有嘛关系,你给我死开!
  林闇大哥(起身):你叫我去死我就去死好了。
  碧山(忙拽住劝慰):这只是一时气话嘛,等他消消气就好了哈,到时候你还是有机会滴啊……
  林闇大哥(重新坐好冷冷道):那我等着。

  Q25:当你选择另一半你首先看重的是什么?
  林闇大哥:心地好,合眼缘。
  碧山:前半句很好达到,后半句么……算了,看看小朗怎么说。
  小朗弟弟:相互尊重。
  林闇大哥(低头静默):……

  Q26:你应该做的事和你喜欢做的事起了冲突怎么办?
  林闇大哥:先做应该做的事,喜欢做的事还是会放在心上,等处理完应该做的事之后马上做。
  小朗弟弟(挠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做事情……很多时候凭着心情来吧,不会想太多这样……
  碧山(擦汗,小声道):小朗,我没想把你写成天然呆啊,你怎么越发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呢……

  Q27:如果有一天你伤心了,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林闇大哥:谁也不想,自己疗伤吧……
  小朗弟弟:我哥……
  碧山(悄声向观众):这就是攻受的区别吧。
  小朗弟弟(掀桌走人):我都听见了!你这无良作者,劳资不干了!

  林闇大哥忙追了上去,碧山某作独立寒风中,萧瑟万分。
  而后终于明白过来,追过去喊道:"喂!问卷还有一半啊,表走啊,求你们啦~(≧▽≦)


番外二·兄弟问卷(下)

  主持人(职业化笑容):经过多番讨好外加N多许诺诱惑,林闇大哥和小朗弟弟终于回归兄弟问卷现场,大家鼓掌欢迎!
  众(不屑):又不是包小柏回快女评委席,用得着这么作秀么,切~~
  碧山(讪笑):大家能不说得这么直白么,咱们要委婉……要委婉……
  小朗弟弟:你不是说以后会怎样怎样我才来的,不说明白我还是走了。
  碧山(凑近咬耳根):@%@TSHDD^&%^I@!&R……明白了吗?
  小朗弟弟(略带疑惑状):大概齐吧,好吧,问吧。

  Q28:爱做白日梦吗?
  林闇大哥:从不。
  小朗弟弟:偶尔……不,是经常会吧。

  Q29:难过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林闇大哥:工作。
  小朗弟弟:嘛也不干,睡觉。
  林闇大哥(怜惜的):我陪着你。
  小朗弟弟(强忍怒气):我不用你陪,你闪边。
  林闇大哥(讨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陪着你,绝不动手动脚,真的!
  小朗弟弟(斜眼看):你已经没有信誉度了。

  (画外音:现场温度骤降,请大家做好防寒保暖措施。)

  Q30:你在別人面前呈現的是最真實的自己么?
  林闇大哥:所谓真实是指什么?
  小朗弟弟:你就是个披着伪装的家伙,不用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碧山:咳咳,小朗弟弟,咱们不是说好了,尽量规避人参炖鸡,乖,下一题啊。

  Q31:要多远才算永远?
  林闇大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还存在着就是永远。
  小朗弟弟(皱眉):一辈子就活够了,我管他永远有多远。
  碧山(摸下巴):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出人意料呢,冷静的林闇哥哥居然会给出这么感性的答案,而小朗弟弟么……
  小朗弟弟(斜睨):你到底想说什么?
  碧山(转移话题):小朗弟弟很可爱吖很可爱,于是我们下一题吧~~~~

  Q32:如果你觉得你不能忍受你的另一半,可是你又不得不忍受,或者说舍不得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她/他让你难过了,可是你还要保持微笑,你能做的到么?
  林闇大哥:不会有这种时候,爱就爱他全部。保持微笑么……(勾起嘴角,迷倒一大片)
  碧山(赶紧打开扇子遮住某张俊脸):你还是不要笑了,易容药物以后还是涂上吧,我懒得写那些路人甲乙丙丁花痴的画面。
  小朗弟弟(也略略失神一下,然后很快强作镇定):我……微笑是不大可能,可能会自己躲起来待一阵子等情绪恢复了再见他吧。

  Q33:如果要和你最爱的人表白你会说什么?
  林闇大哥(直接):让我照顾你。
  小朗弟弟(羞涩):说不出口……

  Q34:你看过成人电影吗??
  小朗弟弟(慌忙):那种东西……(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欲盖弥彰,于是咳嗽一下)也不是没看过啦,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没看完……
  林闇大哥(偷笑,而后正经状):欧美日系港台国产各有特色,喜欢哪一类的?要我推荐几个么?
  小朗弟弟(脸红):谁要你推荐啊,你个大坏蛋!……
  碧山(连忙消话筒音):为了青少年的健康成长,我们还是下一题吧~~~

  Q35:你们说巫永楠会红到什么时候啊!
  林闇大哥(面无表情):跟我有关吗?
  小朗弟弟(挠头):我不认识他呃……
  碧山(心里嘀咕):这题谁出的啊,炒作么……

  Q36:世界上有真愛嗎?
  林闇大哥(毫不迟疑):有!
  小朗弟弟:我不确定。
  林闇大哥:相信我就可以了。
  小朗弟弟(瞪):不能相信的就是你!

  Q37:你觉得什么才是快乐?
  林闇大哥:和小朗在一起。
  小朗弟弟:那你就不快乐吧,谁让你在我喊停的时候还继续。哼╭(╯^╰)╮

  Q38:你现在无聊吗?
  林闇大哥:明知故问!你是想我对你下毒么?
  小朗弟弟:反正也没什么事……

  Q39:恨我不?
  林闇大哥:我不恨你……
  碧山(狗腿状):林闇大哥大人大量,小的当牛做马……(以下省略一千字+,而后终于口干舌燥去补水。)
  林闇大哥(冷冷一笑):我只想杀了你,居然把我写得这么禽 兽。
  小朗弟弟(同仇敌忾):就是,让我死那么惨还不算,穿越了居然还不让我好过。别的穿越主角都是出身富贵动辄一呼百应唱歌流行歌曲就能叫人刮目相看以为乐神转世随便剽窃个古诗词就会被人当才子才女,到我这儿可好,居然成了个文盲,好歹我也高中学历好不好!……(以下省略唐僧念经五万字+)
  碧山(加靠垫递茶水殷勤状):没看出来小朗弟弟口才这么好啊~~~不过节目时间有限,咱们下来了私底下说哈,乖~~

  Q40:看到这个问题时想到的第一个异性是谁?
  林闇大哥:没概念。(某作插花:看女人都是一眼带过,没往心里去。)
  小朗弟弟(笑):婉儿吧,挺可爱的。
  林闇大哥(嘀咕):明儿我就把婉儿远远送走……

  Q41: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哦?
  林闇大哥:是我以前想要这样但现在改变主意不想这样的一种生活态度。
  碧山(擦汗):林闇大哥,这是有爱的问答节目时间,请不要用这么绕的说辞来考验大家的听力和理解力好不好?
  (碧山被冷眼秒杀。)
  小朗弟弟:就是该怎么着怎么着呗,想那么多干嘛……
  碧山(爬起来,持续擦汗):小朗啊,你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啊……

  Q42:不明白女人为了美丽,为了爱情,为了家庭,为什么能付出那么多?
  林闇大哥:我对女人没兴趣。
  小朗弟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林闇一回,然后认真思索):因为女性本身比较美丽而伟大的缘故吧……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她们觉得很可爱。
  碧山(握住小朗弟弟的手星星眼看):小朗弟弟你真是女性之友,请继续与广大女性同胞相亲相爱吧!
  林闇大哥(一把将人抱过去):你这无良作者离小朗远一点。
  小朗弟弟(死命挣开抱住碧山):反正比你有良得多!
  碧山(得意忘形状随即被林闇点穴动弹不得苦着一张脸):小朗弟弟咱们还是保持距离啊,咳咳……(而后立马狗腿向林闇大哥)偶错鸟,大虾饶命~~~~~~~~~~~

  Q43:在怎样的时候你会选择放弃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林闇大哥(斩钉截铁):这次绝不会放弃。
  小朗弟弟(黯然):当没有勇气拥有的时候。
  (下半场首次冷场ing……)
  碧山(咳嗽):咱们继续啊继续~~~

  Q44:真心对别人,别人就会真心对你吗?(碧山腹诽:咋都是这种容易冷场的问题,出问卷的人给我死出来,我要把你写成一出场就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宇宙霹雳无敌炮灰龙套!)
  林闇大哥:你见《东成西就》里梁家辉怎么找的真心人吗?
  碧山(擦汗):你直说不信就行了嘛,何必找部受众局限的片子又说这么隐晦的话……小朗弟弟你呢?
  小朗弟弟: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觉得值得真心相待的还是会真心相待。
  碧山(想摸小朗弟弟的头又想起之前被点穴的经历还是缩回手笑):好乖~~~~~~~~~

  Q45:你最想对我说的一句话?
  林闇大哥:下次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叫我。
  小朗弟弟(举手):我也是。
  碧山(握拳):我也是!
  林闇大哥/小朗弟弟:还不都是你惹得事儿!
  (画外音:这一次倒是出奇的一致呢。)

  Q46:已经被我点过一次名的人我到底还要不要再点?
  林闇大哥(冷笑):你试试看!
  碧山(扭脸左顾右盼):今天冷气是不是调太大了。(朝幕后喊)喂,工作人员,空调关小一点啊,最好关掉,瞅瞅现在电费多贵啊,要节约制作成本啊!
  小朗弟弟(脸抽搐):某作,现在是在直播好哗!

  Q47:你想结婚生孩子么?
  林闇大哥:不结婚,没孩子。
  小朗弟弟:等我能在这儿自力更生的时候再说吧。
  林闇大哥(急切):让我照顾你吧!
  碧山(大喜):嗷嗷嗷,再见林闇大哥表白,请给点掌声~~~~
  林闇大哥(点了碧山哑穴,而后深情凝望小朗弟弟):答应我吧。
  小朗弟弟(脸臭臭的):我是男人干嘛答应要你照顾!闪边去,你这鸟人!
  (画外音:林闇大哥的玻璃心碎了一地然后又再次捡起来粘好~~~~)
  (被点哑穴某作碧山欲说话而不能:喂喂喂,我们是在做访谈节目不是搞笑综艺片啊,泪……)

  主持人:因某作连续熬夜脑充血,导致语言功能障碍说话不能,最后几道题由我代劳,请二位听题。
  林闇大哥/小朗弟弟(强忍不耐):还有什么赶快问,问完我要安慰小朗/离家出走!
  某作碧山痛苦挠墙ing……

  Q48: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林闇大哥:刚说了。
  小朗弟弟:你没听见吗?
  主持人:收到。
  (某作碧山:喂喂喂,你们是在玩三句半吗?都说了不是搞笑综艺节目啊~~~~~~~~~~~)

  Q49:喜欢俺家银子咩?【市丸银 出自《死神》 不知道的给我百度去】
  林闇大哥:不认识。
  小朗弟弟(认真):我比较喜欢蓝染啊,虽然他是BOSS吧……
  林闇大哥(望小朗弟弟):你喜欢的那个家伙叫……蓝染?!!!(嘀咕)为嘛又出来一个叫蓝染的家伙啊,这么BT的名字,我的情路真是多坎坷啊……(冷眼看某作,某作欲遁走……)

  Q50:想不出来···啊,怎么办捏??
  主持人:某作,这种题你都拿得出手,脑残了啊!
  碧山(持续苦闷挠墙ing)
  林闇大哥/小朗弟弟:……

  Q51老头怕啥?那超级老头怕啥??那无敌老头怕啥???
  主持人(一脸了悟):某作,我知道了,你不是脑残,是绝对的天残!
  碧山(升级撞墙ing,被工作人员强行制止以免损坏道具造成经济损失。)
  林闇大哥/小朗弟弟:……我走了啊……
  主持人(职业微笑):慢来慢来,还有最后三道题。

  Q52:被我点名时啥心情啊~嘿嘿
  林闇大哥(再次冷眼冰冻某作):……
  小朗弟弟:觉得某作很无聊很欠抽。
  林闇大哥:不如我帮你抽?(笑)
  小朗弟弟:关你鸟事。(斜睨)
  林闇大哥(摸下巴,一本正经):对哦,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众:(默……)好冷的笑话。

  Q53:你想对第一个传出这份东西的人怎么做?
  林闇大哥(不动声色):下毒。
  小朗弟弟:我不认识他。
  主持人:咳嗽,那我们来最后一题吧。

  Q54:怎麽认识点你名这人的?
  林闇大哥:这家伙一时冲动就写了我的短篇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非得要写我和小朗你的故事于是就酱。(没看明白的可以去参见专栏的独立短篇《划地为牢》)
  小朗弟弟:因为某作答应一人说要写刘伶和魏晋的故事,再加上前面那个原因,于是就有了我。

  (某作碧山:喂喂喂,不要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好不好,请尊重某作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以及牺牲掉的无数睡眠以及娱乐时间嗷嗷嗷嗷……)

  主持人(无视某作,直接挡在某作前面,展开职业笑容):今天有爱的你问我答节目到此告一段落,谢谢大家收看,让我们继续为帅气的林闇大哥和可爱的小朗弟弟加油吧~~~~~

  (某作碧山:别落幕啊,我还没说上话呢,[扯住林闇衣袖星星眼看]大虾,请帮我解穴先啊,以后要温情戏给温情戏要H给H啊~~~~~~~~~~)

  (幕布落下)

  林闇(甩手掸掸衣袖):你昨晚又没睡吧?
  碧山(遇到知音状点头)
  林闇(浅浅一笑,颠倒众生):有眼屎。
  碧山(吐血倒地,被工作人员拖走清场)


第十七章

  林闇飞快取过一套干净的衣裳替林朗换上,而后沉声道:"什么事?"

  "先生,刘家被人下了毒,现在全府上下没几个活人了!"婉儿声音中透着焦虑。

  话音未落,林朗猛地睁开眼睛,一只手狠狠揪住林闇,哑着嗓子恨声道:"一定是你那师兄师姐做的好事!"

  这事情实在来的太突然,林闇也是一愣,而后也不辩驳,只是柔声安抚道:"小朗,你冷静些,救人要紧……"

  "先去救我娘!她要有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林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坐起身来。

  林闇知道事态严重,也顾不上林朗是不是尚存抗拒和排斥,只是将一样东西塞进他嘴里,而后一把揽起他锁在怀中,道:"小朗,含着这颗避毒丹,抱紧我。"

  门外是清晨乍暖还寒的凉意,林朗在那个怀抱中瑟缩了一下,然后被抱得更紧了。

  他的脑袋还是木的,这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开始被那丝丝温情触动心臆,蒙蒙月色下差点就动摇,到后来被人绑架,那人舍了重要的物事相救,再后来,本来的温柔缱绻变成了一场不愿再触及的噩梦。现在,仿佛是噩梦的延续,整座刘府仿佛成了一座死宅,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各个院门都紧闭着,平日里早该出来忙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不见踪影。

  林闇抱着林朗进了刘老夫人的宅院,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只见刘老夫人颓然倒在床边,也不知是死是活。

  "娘!"林朗嘶喊出声,挣扎着从林闇怀中出来,一个踉跄跌到她身边。却见刘老夫人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一抹黑血从鼻腔缓缓滴落。

  林闇点了刘老夫人身上几处要穴,喂了一颗续命丹,这才动手查五官探脉相。

  林朗也顾不得有毒没毒,勉力抬手拿衣袖,一点点拭去刘老夫人脸上的血迹。

  刘老夫人直直望着林朗,而后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勉力提了口气,声音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伶儿……娘只怕是不成了,不过你能逃过这一劫,娘就放心了……"

  "娘……"林朗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这老妇人明明并不是自己的亲娘,但是连日来的相处,她对自己的好让人觉得无比亲近。他自幼丧母,对母爱应该是怎样一种东西其实并不了解,但他却隐隐觉得这老妇人对自己,是不亚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好,无私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好,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她便会微笑,偶尔也会絮絮叨叨说他几句,说这个不应学那个不该做,虽然都是说的那个早已故去的刘伶,但林朗却觉得她也是在叮嘱自己,十足的温情包容,真的是亲人在侧的感觉。可这个昨天还一起吃饭闲聊、给他类似于亲情感觉的人,今天就成了这副模样……想到这里,他本以为昨晚已经流干的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嗓子涩涩的疼,心也纠成了一团。

  "伶儿,听我一句……不要去找下毒的人,改个名字,往南方走,不要再回来,娘以后没办法照顾你,你要好好的……"刘老夫人轻叹一口气转过脸去,却在看到林闇时眼中骤然升起一丝光亮,她松开林朗,死死抓住林闇的手,喃喃道:"雪姬……雪姬……是你……是你来接我了吗?"

  "老夫人,我是林闇。"

  "你……是林闇?"刘老夫人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脸上已经浮现死色,她却没有松手,而是问道:"你肚脐下方是不是有一颗红痣?"

  林闇吃了一惊,却还是点了下头。

  刘老夫人仿若松了口气一般,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冲林朗道:"伶儿,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母亲与我同属轩辕门,两人情同姐妹,咳咳……我房中床下有暗室,你把我随身的玉佩置于床头牡丹花苞之中,机括便可打开,这些年我从未告诉你的东西都在里头,看完之后,切记要焚烧干净。"

  "娘,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林朗只觉得怀中的单薄身躯轻颤着,显然是忍着极大的痛苦。只是刘老夫人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的神色,她牵过林朗的手放在林闇掌中,道:"伶儿,这位林公子……应当是雪姬失散多年的孩子,也是你的亲哥哥,以后你跟着他,也好有个人照应……"

  林闇林朗两人俱是大惊。

  "林闇侄儿,雪姬的事情……你可以……可以去暗室查看,轩辕门……轩辕门那边,也劳烦你……去送个信,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洛阳城南高平陵,找个叫王平的人。"刘老夫人猛咳了一阵,握紧了林闇的手,断断续续道:伶儿……伶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林朗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转过脸去看林闇,却见他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连回答的声音都是抖的:"我会的……"林朗心中一痛,本来对这人满腔的怨恨之中倒掺杂了几分不忍。

  刘老夫人的手无力滑落,面色从容,辞世而去。林朗本来就是撑着一口气,此时也是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先生,有人往这边来了。"婉儿一直在院外把守,此时匆匆进来,道,"对方人数好像不少,现在该怎么办?"

  林闇当机立断,飞快取下刘老夫人身上的玉佩往她所示之处一按,床后几近无声地豁开一道一人多宽的通道,他一把抱起林朗率先钻了进去,回头道:"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先看看再说。"婉儿知机,紧随其后跟了进去,而后取下玉佩,入口随即合上。

  不多时,密室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而后是凌乱的翻箱倒柜之声,最后一切归于沉寂。只听得一人道:"看来轩辕门的人行事果然滴水不漏,查了这么久才找着这大隐隐于市的朱姬,却没想此番什么都没捞着。"

  "公子,这其貌不扬的老太婆真的是当年舞绝洛阳的朱姬?"

  "这朱姬本就不是绝色,当年全是凭着一曲战舞倾倒洛阳王孙,当了三年的花魁,而后就去向不明。谁能想到她是换了身份,嫁作人妇,在这里当起了轩辕门的眼线。"此人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应当是习武之人,但音色有极清朗,听来年岁不大。

  "如今朱姬已死,这条线索不就这么断了?"

  "无妨,与朱姬接头之人我已经有了眉目,即使朱姬已死,我想要的东西还是能从那人手上拿得到。"这位公子浑然不把满府的人命放在心上。

  只听那下属又道,"刘家连仆役共113人,但只有112具尸首,那个最小的九公子好像不在府里。公子,我们是不是斩草除根的好?"

  那公子道:"不必了,朱姬行事严谨,刘九对轩辕门一事全不知情,即使杀了他,于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倒不如留他一条命,也当是给轩辕门一个警告。"

  "是。"

  片刻后,屋里重又恢复平静,林闇侧耳又听了半晌,确定他们确实已经离开,这才命婉儿点起火折。细看之下,这暗室虽位于地下,但前方墙上有细微小孔,看方向应当是通往院中的枯井,孔洞中有空气流动,室内便也通风。暗室里并无它物,只是一张极其简陋的书桌,上有灯台笔墨方砚之类,还有成卷的白绢,桌子后是个大大的书架,上满摆着些卷宗之类。

  林闇脱了外袍铺在地上将林朗安置好,然后随手拿起一卷凑在灯下粗粗看了一下,只见其上记叙着临武府今年三月发生的所有事项,大至太守小至衙役的任免,赋税徭役的数目人丁,大小案宗的审理明细等等。他拿起第二卷,内容与前一份近似,只不过时间不同。

  林闇将这些都搁置在一处,而后前前后后在架子上寻了一圈,终于在一摞摞的绢册后方找着块微凸的木板,他五指暗暗用力,那木板"喀拉"一声,应力而裂,后面露出个陈旧的锦盒来。

  林朗猛地惊醒,抬头望向声源处,却见着那人仅着单衣,立于灯前,灯火微微晃动,照着他有些犹豫的脸。自苏醒认识林闇以来,林朗见过他的冷漠,见过他的戏弄,见过他的温柔,也见过他的……失控,但是,即使在面对他师兄师姐,身处劣势的情形下,也从未见他有过这样不确定的模样,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正在此时,林闇目光流转,却已经到了林朗身上,他轻叹一声,伸手取过那个锦盒,道:"小朗,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头便是……便是雪姬。"

  林朗接了过来打开,将里面一张约半米长的绢布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用水墨色勾勒着个素白衣裳的女子,她眉若覆羽,眸若晨星,琼鼻菱唇,一头乌瀑一般的青丝拢成一束垂在胸前,她手中执着一柄拂尘,身上别无它物,画中似有清风,女子的衣袂,手中的拂尘,还有胸前的发丝都随风而起。——明明只是淡淡几笔,用的也是简单的黑白色调,但这女子却好似鲜活着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更奇的是,这女子的眉目,还有那副飘逸之态,竟与林闇有八九分相似。

  林朗盯着看了半天,最后竟将画像往林闇身上一扔,低低地笑着,眼中却又似乎要滴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碧山重装系统,导致本章此时才更完,抱歉。


第十八章

  那绢画从林闇身上徐徐落地,轻盈的像是一朵云,林闇也不去拾它,只是怔怔地望着林朗。林朗终于不笑了,而是别过脸去,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弯,不肯再看他。

  婉儿来回看看这两人,明眸一动,道:"九公子,如今刘老夫人已经故去,首要的是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

  林朗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神态已经少有悲怆,他缓缓开口,却是对着林闇的:"林大哥,我明白你的初衷是想帮我,但是那样的方式,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想它,过去的一切,就当它是个误会吧,以后就不要再提起。虽然我娘说要你照顾我,但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因为这个雪姬,我从未见过她,你也知道,她生的也未必就是我,她对我而言谁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并不是她的孩子,所以你也无须为这个沾惹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婉儿冲林闇使了个眼色,独自出了暗室,留他们两人独处。

  "小朗……"林闇往前一步。

  林朗只是一动不动靠在那里,一双眼眸倔强地看着他。

  "小朗,我知道我伤了你,但那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当我听到你喊别人的名字的时候,我根本就无法冷静。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小朗,不管你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人,不管你的身份是不是我的弟弟,也不管你是不是还记着那个叫'铭彦'的人,我只想在你身边,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在那里。"林闇单膝跪在他身前,强行抑制声音的颤抖,沉声道,"所以,不要说各走各路,互不相干这种话……"

  林朗咬住下唇,道:"现在我只想查出谁对刘家下的毒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家的事情是肯定要查的,但是小朗,你可否不要逃避,为什么不肯对我坦率一点。你若是讨厌我这样对你,大可以骂我打我,你若是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好感……无论如何,都不要拿我做过的错事来惩罚你自己,在那里一个人东想西想。"林闇伸出手去,分开他紧咬的唇,然后轻轻地贴上自己的,柔声道:"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推开我,我绝不会再做勉强你的事情……"

  林朗有一瞬间的恍惚,照理说经过昨晚,他应该恨这人才对,但是这样的柔情,却是怎么也推拒不了。他的吻,确切的说,那并不是吻,只是试探般的轻轻接触,柔和的,不带半分强势的侵入着。明明碰触的是嘴唇,林朗却有种被人深入内心的错觉,他忽然有些惧怕,手上不由地轻推开林闇——即使当初和李铭彦关系那样亲密,两人之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李铭彦从不是个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人,他从来只有要或者不要。

  林闇果然不再坚持,只是伸出手去,轻柔地帮林朗顺了顺披散的发丝:"小朗,我对你只怕是拧不过来了,我只希望你从今往后不要逃避。"

  林朗忍不住心中一动,几乎就要抱住眼前这人,却不想指尖触及那张轻软的薄绢,画上那个绝色女子冷清的眸光里似乎带着三分的嘲讽,林朗心中一凛,道:"即便你我是亲兄弟,你也要坚持?"

  林闇指天道:"鄙人在此对天发誓,此生惟愿守候林朗,不管两人是不是兄弟,都将心意不变,对他不离不弃,如有不幸,都由我一人承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林朗也不是什么石头人,此时也是动容,上前拉下林闇的手,道:"林大哥,没这个必要,我信。"

  林闇释然一笑,将林朗揽在怀中。

  桌上的灯油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两人在暗室之中温存,全然忘了时光流转,丝毫没有察觉这斗室之中烟火气渐浓。

  暗室里温度渐渐升高,林闇林朗对望一眼,已然明白不对劲——这斗室之上,应当是有人纵火。

  "小朗,看来此番想不出去都不行了。"林闇撕了衣袍帮林朗捂住口鼻,道:"杀人纵火之人估计还在外面,否则婉儿不可能不过来告知火情,一会儿我出去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千万别出声,尽量屏住呼吸,我解决掉他们立马回来找你。"

  林朗也知事态紧急,自己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出去也只是徒增负累,于是挪到靠近通风口的那头,点头道:"你自己小心些。"

  林闇摁了机关,只见入口开启处掉进几丝火星,火光和热浪扑面而至,他拿了衣袍裹了头脸发丝,一跃而出,入口随即合上。暗室重又恢复黑暗,林朗靠在墙边,通风口这边显然没有暗室入口那侧一般热,多半是因为院中本就没有什么花草,无法助燃的缘故。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勉强能听见嗡嗡的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分明哪个是哪个,也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很快,说话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纷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林朗将手捂在心口,那里头的物事正剧烈地跳动,他知道自己应当信任林闇的本事,但是还是禁不住地担心。入口再次被打开,只见一条人影跃了进来,纵然光线微弱,林朗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林大哥……"

  林闇抖了抖身上的火星,然后将衣袍往林朗身上一罩,一把将他负在背上,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对方人多势重,我只好用毒,你先前虽服了避毒丹,也还是要屏气,千万不要出声。"

  林朗趴在林闇背上,又将身上的袍子拉了大半到头顶盖住他,道:"知道了。"

  林闇背着林朗跃出入口,反手将床边燃了大半的木椅扔了进去,待暗室入口重新关闭,这才出了房门。热浪稍减,林朗掀开头顶的衣物,却见着林闇肩头多了一道半尺长的伤口。他刚刚只顾着屏气,再加上满室的烟,全然没有注意,此时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只闻得满鼻的血腥气。

  "林大哥,你受伤了!"林朗手忙脚乱的想要下来替他包扎。

  林闇反手将他定的更紧,示意他不要乱动,而后道:"只是些皮外伤,不妨事的,等出去了再说不迟。"

  林朗怕自己一挣扎反而让他伤处更加疼痛,只得依言一动不动,有生怕一不留神碰着林闇的伤处,手都不知放在何处好。他别过脸去,只见着院中横七竖八躺倒了七八条汉子,都是寻常人打扮,完全看不出来历,如若不是他们身边闪着寒芒的兵刃,简直就要当他们是普通百姓了。

  外面熙熙攘攘又是人声,林闇脸色一紧,边负着林朗奔往后院边道:"小朗,刘府已经成了危机四伏之地,我先送你去外面,再去找婉儿。如若一刻之后我还未回来,你就想办法先走,我们明日此时在初来临武时投宿的客栈后门会合。"

  林朗点头应了。

  林闇挑了个僻静处跃出刘府围墙,将林朗安置在一处陋巷,便匆匆走了。

  林朗目送他远去,而后从旁边抓了一把泥灰弄脏头脸衣裳,等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路过巷子口的人,只能看到一个落魄的流浪汉,他靠在墙边低垂着头在地上逗蚂蚁。

  转眼一刻已过,林朗强撑着站起身来,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往前,遥遥望见刘府的大火红透了半边天空,尚未熄灭。

  "真是惨啊,刘家这么大一户人家,一夜之间全没了!"

  "刘家树大招风,难免被人惦记。不过这次的贼人也实在凶狠,不但杀人越货,连前去办案的差役都遭了毒手,啧啧啧。真是世道不好啊……"

  "听说那贼人单枪匹马,就让刘家满门一百多人每一个活口,还死了十来个差役,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可不是吗?那贼人也忒大胆,纵火之后还逗留刘府……"

  "你可是亲眼看到了?"

  "他一身白衣,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但应该是个年轻人,而且他身手倒真是不错,只身和官府的人打斗之后,居然还能逃走。这就是刘府大门口的事儿,想叫人不看到都难。只是可惜,这样有本事的人竟然是个江洋大盗,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林朗愕然,听这人描述的,倒有七八分说的像是林闇,难不成他去救人,反倒被人当成贼人了?!

  想到这里,林朗不由腿上一软,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几乎要撞到一人背上。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只是一推一搡,林朗便远远跌倒在地,头更晕了,只听有人喝道:"大胆刁民,居然敢冒犯中抚军大人!"

  林朗模模糊糊见着一个紫衣人转过身来,待要看清楚对方模样,却终究是体力不支再次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究还是舍不得虐,汗……不过接下来可能要下狠手了,乖乖们做好心理准备。


第十九章

  长眠因薄夏,不醒梦中人。

  "铭彦,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林朗看了一眼坐在床头那人的脸,然后重新闭上眼睛,缓缓道:"我梦到我死了。"

  那人轻笑一声,道:"小九,我看你挺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小九?!林朗猛地睁开眼睛,却见那张脸确实是李铭彦没错,只是他身着紫色长袍,袖口袍边是金银丝线细细勾成的信期绣,蹬着一双皂色长靴,分明是古代人的模样。林朗也彻底醒过神来,他记起自己与林闇约在陋巷,但是时间过去他还没有过来,而且被当成刘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而后,就差点撞上这人。刚刚他喊出"铭彦"二字,这人并没有否认,那就是说,他非但认识刘九,也正是送刘九短剑的人,再联想到剑上刻的两个字,林朗几乎可以推测他有可能、或者说几乎可以肯定他便是李铭彦。——不过,他若真是李铭彦,那么一旦知道自己是林朗,他是不是会重新让自己死一次?

  想到这里,林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林朗脑子里转了百般心思,却不想脸上情绪变化全都看在那人眼中。他将手按在林朗胸口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小九,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我本不该逼你,但是事关重大,所以我还是要问问你。"

  林朗身上一颤,只觉得被他按着的地方万分别扭,便挣扎着坐起身来。不动倒不觉得,林朗一动,就发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尤其是那晚被林闇强势侵
犯的地方,更是抽痛地揪心,他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故意弄脏的那一套,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一路从火场出来,衣袍上早就被燎出许多孔洞,不用照镜子,林朗也知道自己是多么狼狈——似乎不管在哪一世,他和李铭彦的见面方式总是这么落魄。

  那人将手收了回来,只当是林朗默认了,便问道:"昨晚你在哪里过的夜?"

  "在……在家。"林朗琢磨了一番,心想如若说是在外过夜,只需对方再追问一句,便会露馅,更何况身上这一身被烧坏的衣裳便是铁证。

  那人继续道:"那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林朗低垂了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小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不好过,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他站起身来,临了却又俯身将手搭在林朗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听说你一个月前生了场大病,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唯独还能记得我,可有此事?"

  林朗心中一紧,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那人邪邪一笑,轻咬他耳垂一记,道:"小九,你放心住在这里,刘家的事我定会帮你查清,你只需要相信我便好。"那人只不过浅浅撩拨便抽身出门去了,留林朗呆在床头,捂住耳朵埋着头,脸色阴晴不定。

  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李铭彦的作风林朗十分清楚,他绝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也许刘九在他心中还是有些分量,又或者,他只是想从刘九身上得到对他有用的东西——林朗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以前他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男人,不管他作什么,林朗总认为事出有因,不加干涉;此时,林朗却可以以最大的恶意来猜忌他,或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又离得远了,才开始真正学着看明白一个人。

  "九公子。"门口有人敲了敲门,而后就有几个小厮抬了个大浴桶过来,一边添热水一边道:"中抚军大人吩咐小的们伺候九公子沐浴。九公子历劫归来,想必受了惊,最好泡个热水澡安安神去去晦气。"

  林朗一身的粘腻,确实需要洗一洗,他勉强蹭到床沿,道:"有劳诸位小哥,不过我不习惯人伺候,还是自己来吧。"他谢绝了小厮的好意,仔细关了门窗,这才脱掉衣裳,只见身上星星点点尽是情事之后的痕迹。林朗略皱了下眉头,便将自己浸到浴桶里,身上刺辣辣的疼,他却已经不太在乎了。等林朗穿好衣裳,门口正好有人叩门,想来是小厮们一直留神着房里的动静。

  这简直就是监视了!

  林朗强忍着心中的不自在开了门,却见李铭彦站在门口,笑着冲他伸出手,道:"小九,随我来。"

  林朗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在宽阔的袖笼之下,林朗的手被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这样熟悉的握手方式让林朗有些紧张,忐忑之下,简直就要流出汗来。

  "小九怎么如此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李铭彦袖袍掩盖下的手掌暗暗一握,忽而凑到林朗近旁轻吹一口气,低低笑道:"或者小九是希望我做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虽不知那个倾心于李铭彦的刘九会如何反应,此时的林朗却只顾赶紧摇头,急忙转移话题道:"你要带我去哪?"

  李铭彦看上去倒是略略吃了一惊,而后很快恢复平静,道:"你昏迷了一整天,一直没吃东西,我吩咐太守府的厨子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其他的都别管他,先跟我去用膳再说。"

  "你说这是太守府?"林朗举目四望,这府邸虽然不大,但亭台楼阁花木假山却比刘府精致许多,周围没有下人,想是提前吩咐了让他们回避。

  "正是。"李铭彦笑道,"小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原名司马炎,字安世,铭彦这两个字,只是我在外时用的别名。"

  "司马……炎?"林朗抬起头来,这名字他有些耳熟,但具体是什么人,他又想不起来。

  "看来小九果然是把什么都忘了,"他伸手揽住林朗的肩,低低笑道:"不过没关系,你唤我铭彦就好,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林朗空着的另一只手的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人是李铭彦无疑,这样的语气,就连温情都是带着些许强制的意味,不容许别人有任何反对的机会。

  爽口凉瓜炙鸭条,珍珠翡翠拼双色,蜜汁莲藕蘸桂花,碧玉茯苓滋补汤,再配上细白的粳米饭,端的是让人食指大动,只不过林朗这顿饭吃的毫无滋味,只不过就着李铭彦夹的菜随便扒了几口饭,便停了箸。

  "小九,这就吃饱了?"司马铭彦也放了筷子看了林朗一会儿,忽然一脸恍然大悟,拍了一记大腿,笑道,"是我疏忽了,请小九吃饭,怎么可以没有酒。"

  林朗脸色一变,心说要是喝了酒那还了得,连忙阻止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主要是没什么胃口。"

  司马铭彦狐疑道:"小九,多日不见,你性子倒是变了不少。可是那次我不肯带你走,你恼我了?"

  林朗不解道:"什么时候?"

  司马铭彦叹了口气,道:"小九,那时我父亲急召我回去,他那人铁血手腕,我怕带着你反而会让你惹祸上身,时间又仓促得很,所以也没和你说清楚……"见林朗仍是一脸的迷惑,司马铭彦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深情款款道,"你待我一片真心,我岂能不知,但是我身在其位,恐不能和你一般,抛却世俗一切,应承你终身之约。小九,你明白吗?"

  我哪里会明白?!我只明白你不止杀我,还变了心!林朗一把推开他,紧接着一拳挥了过去。

  司马铭彦虽然拳脚不错,但头一桩是措不及防,第二桩是没想到林朗会真使上劲儿,竟然被林朗"嘭"的一拳打在脸上,登时嘴角绽裂,渗出一丝血迹来。他脸上薄怒,一个巴掌甩在林朗脸上,冷冷道:"你可知道殴打朝中大员可是死罪?"

  林朗心中一寒,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这点疼痛根本比不上心里的痛,当初李铭彦虽是个粗人,但是待他却是用最大限度的体己,而此时相见,虽然看上去文雅有礼了几分,但却能轻易地对他出手动粗。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意上涌,喝道:"要杀你就动手吧,又不是没死过!"

  "这是什么话?!"司马铭彦脸色阴晴不定,道,"你就这么想死?"

  林朗别过脸去,不愿再搭理他。

  司马铭彦擦了嘴角的血迹,又盯着林朗脸上的巴掌印看了半晌,道:"小九,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这次见你,倒像是变了不少。我知道你家惨遭横祸,心中多半不好过,所以也不勉强你一定要如何如何。但刘家的血案,只你一个活口,你要这么跟我拧下去,也讨不着好,不如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也好早些找到凶手,为你家人报仇。"

  林朗此时怒意未消,只是强忍了不忿,咬牙道:"你想知道什么?"

  "依官府的仵作判断,刘家被人下毒血洗是在前半夜,起火时间却是在清晨,我想知道这段时间你在何处,又和什么人在一起?"司马铭彦盯住林朗,一字一顿道,"还有在你家做客的一男一女,现在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JJ一直在抽,更新不能。
今天看到一句话,觉得深有感触:我写的不是文,是寂寞……
于是我狗血了,要留言,555……


第二十章

  天边残阳如血,映得李铭彦、不,应当是司马铭彦面颊有些发红,俊朗阳刚的脸不怒自威,带着不可冒犯与忤逆的凛然之态。

  "我昨晚哪儿也没去,他们也不是凶手!"林朗梗着脖子争辩道,"我们三个昨晚去了夜市,回来的时候从旁门进的,并没有惊动下人,也不知道出了事。"

  "哦?据我所知,刘家大宅一共三处大门一处偏门,四个门均有护院看守,你们又怎能不惊动他们进去?"司马铭彦道,"小九,诺大的刘家,连个护院都没有出现,你当时就没觉得奇怪?"

  "我……当时醉了。"林朗略一寻思,总觉得这事十足蹊跷,被人掳走当人质的一节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一个醉了!"司马铭彦一哂,"既然醉了,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你那两个来历不明的朋友下的手?还有,如果你真醉的不省人事,又是怎么从大火里逃出来的?!"

  林朗被逼问的无言以对,尽管前一世和这个人共处多年,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他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分明是没有将刘九的感受放在心上,之前那一番温柔,只怕也是一时兴起,如若真是那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刘九,多半早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现在这壳子里的人并不是刘九,而是被他杀死而后重生之后对他生出了防备之意的林朗。

  这样软硬兼施的手腕,才是他李铭彦的处事之道吧,可惜当年的他实在太年轻太愚蠢,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早成了他志在必得的猎物,还当他是个讲义气可依靠的男人,在他强势的进攻中毫无悬念地沦陷,当他的地下情人这么多年。

  如今,出身黑道的李铭彦换了一重身份出现,甚至不用刻意洗白,就变成了所谓的"中抚军大人",能在太守府来去自如,想必身份不低。刘家虽然是临武大户,但即使出了再大的血案,照理也应当是当地衙门来办,怎么都轮不到身为大员的司马铭彦亲自过问,而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招他过堂,也没有衙门的人前来询问,未免有些奇怪。如若说这司马铭彦是因为私交而插手,以他刚刚的态度而言,未免太过牵强。

  林朗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绝不是个傻瓜。

  "小九,平日里你都是口若悬河,怎么现在成了闷葫芦?"司马铭彦轻叹一口气,忽而靠了过来,重新拥住林朗有些僵硬的身子,柔声道,"算了,我也不逼你,丧亲之痛我是无法帮你分担,但是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要知道,刘家只有你一个活口,剩下的便是那来历不明的男女,若是他们要斩草除根,你的处境……"

  "他们不可能是凶手!"林朗伸手推拒。

  司马铭彦却没有松手,那双臂膀强劲有力地拥着林朗,手掌轻轻抚着他的背,道:"我知道你当他们是朋友,不愿怀疑他们,但是人心隔肚皮,你和他们认识时间也不长,是好是坏那里是这么容易分辨的。你现下心绪不宁,我让大夫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你先好好睡一觉可好?"

  "我已经睡了一天了,不想再继续睡下去。"林朗摇了摇头,道:"我想回刘家,我娘他们还在那里。"

  "倒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诉你,刘家的人我已经派人收殓,刘老夫人和你三哥都安置在刘家祠堂,你出嫁的几个姐姐我也派人周知,你六哥已经从邻镇赶回来处理后事。"司马铭彦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道,"小九,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早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若是想去看你娘,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瞬间,林朗有一种回到从前被爱着的时候的错觉,但这感觉也不过时那么一瞬而已,司马铭彦身上华贵衣袍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他们现在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就连这温情,只怕也是司马铭彦的随兴所至的施舍,又或者是别有所图所开出来的交换价码。林朗心底冷笑一声,或许人死过一次,总有些想法会变,而这个所谓的司马铭彦,总是能激起他以前从未有过的黑暗情绪。

  "铭彦,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去。"林朗放软了身体,任由他抱着,他知道越是抗拒,那人便越不会轻易放过。

  "既然如此……也好,我派人送你过去。"

  林朗钻进司马铭彦派来的轿子里,一幅低垂的布帘隔在了两人之间,挡住彼此的视线。林朗待到出了太守府,这才撩起轿子一旁的窗帘,大大舒了一口气,路上人来人往,只是他看不到任何熟悉的的面孔。不过半刻的功夫,轿子便进了刘宅后门,林朗下了轿,只望得一地的狼藉,阵阵焦臭味弥散在空气中,尚未散尽。

  刘家祠堂位于刘宅后院偏僻处,并未被大火波及太多,刘老夫人的灵柩就停在祠堂正中,尚未合棺,旁边停着的两副是刘三夫妇二人。林朗挨个儿看了过去,最后站定在刘老夫人棺木旁边,那老人早已烧作一堆黑漆漆的枯骨,哪里还分辨得出原来模样。林朗想着她平日待自己的慈爱疼惜,泪水止不住落下来。

  风声如噎,萤火如灯。

  过了许久,候在祠堂外的轿夫身子没来由地抖了抖,颤声道:"九公子,天色已晚,此地阴气又重,还是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来吧。"

  林朗应了一声,将搭在刘老夫人身上那件雪白寿衣正了正,这才起身随他们一齐出了刘府。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人急匆匆奔来,嘴里喊道:"伯伦,伯伦,叫我一路好找。"

  林朗顿了一顿,这才意识到那人叫的是自己,再仔细一看,这人有几分眼熟。

  "向大哥,你找我?"

  来人正是多日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向秀。

  "可不是吗。"向秀随手擦了额头的汗,道:"我们找了你一天,后来听说你在太守府,我便到太守府去寻你,没想到你又回这边了。"

  "我来看看我娘他们。"

  "伯伦,生死有命,早去之人只是比我们早登极乐,看开些。"向秀轻叹了一口气,握住林朗手轻轻捏了一捏,道:"余下的事交给官府便好,我院里还有一间空屋,早已经收拾停当,如今刘宅是住不了人的,今晚你随我去住。"

  "九公子,中抚军大人那边……"轿夫为难道。

  "诸位大哥,在下向秀向子期,中抚军大人与我也略有些交情,他念及伯伦家中变故暂作收留,确实是宅心仁厚,不过么,"向秀握紧了林朗的手,笑道,"我这伯伦兄弟只是一介布衣,住在太守府始终不妥。我素来与他情同兄弟,如今兄弟有难处,我也当尽一份力。"

  "向大哥,谢谢你……"林朗眼圈尚是微红,他转过身去道:"轿夫大哥,我还是跟我向大哥一处的好,中抚军那边劳烦您帮我说一声,代我谢谢他。"

  轿夫犹豫了一下,道:"既是如此,我便回去禀报了。"

  林朗与向秀两人比肩而行,走得很慢,向秀并不是多话之人,两人一时之间并没有多少言语。半晌,林朗呐呐开口才道:"向大哥,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向秀狠狠一眼剜了过来,倒把林朗吓了一大跳,只听他沉声道:"还不是你那林大哥做的好事!"

  林朗吃了一惊,道:"林大哥?你见过他了?"

  "小声些,我可不想被人知道窝藏嫌犯。"向秀脸色在夜色中有些可怕,他道,"别那么多话,跟我走就是了。"

  林朗赶紧住了嘴,心中的大石倒是落了一半,步子都变得轻快了些,他正发愁住在太守府的话,明早根本无法混出府去赴林闇的约定,此时林闇既然托了向秀寻他,自然是不用在想这些,只是不知林闇何时得罪了向秀,那日温文有礼的向秀竟然如此恼怒。

  向家小院正是那晚听琴之所,林朗四顾之下,并没有看到嵇康,心底不由松了口气。

  "愣在那里干嘛,进来吧。"向秀打开房门,领着林朗进了里间,却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对坐下棋。向秀吃了一惊,冲林闇冷冷道,"现在人给你带来了,解药呢?"

  林闇却不理他,只一个箭步过来,握住林朗的手,笑道:"小朗,你没事吧。"

  向秀正要发作,却被嵇康拉住了衣袖,只听嵇康道:"子期,我已经没事了,林公子并没有对我怎样。"

  "你们……"向秀在他们身上来回看了一圈,顿足出门,道,"好吧,你们就拿我当猴儿耍吧!"

  "子期有时候有点儿牛脾气,等缓过劲儿来就好,二位林公子莫要介意。"嵇康歉意的笑笑,而后又深深看了林朗一眼,道,"你们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二位林公子?林朗瞪圆了眼睛,看了一眼林闇,却见他那无双俊顔正含笑看着自己,一双明眸在灯光下柔和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要不要二更呢?
无良碧山敲着水池子边儿,看有木有人吐泡泡。


第二一章

  "他……知道了?"林朗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此时屋中就他们二人,他有点不敢看林闇。

  "嵇康并不是个拘于世俗之说的人,告诉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林闇笑着捧住他的脸,道:"更何况,他要是一直纠缠于你,我也会很困扰。"

  林朗拿开他的手,道:"他只是一时没看明白,即使你不说,我想他也很快会知道我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林闇反手握住林朗的手,摩挲道:"那可不成,要是这很快之间他又随性做出什么事情来,就难办了。"

  林朗哪里知道这人脸皮厚起来竟是这么赖皮,被他握住的手却是抽也抽不出来了。

  林闇又道:"小朗,我总觉得昨晚的事情有蹊跷,我师兄师姐偏偏这么巧就在昨晚劫持你换《青囊书》,又偏偏在我们三人都不在府的时候,刘家全体中毒。而血洗刘家的毒虽然并不像我师门所出,但是二者之间说不准有所关联。还有,衙门的差役过来前和我交手的那些人据说也是官差,也就是说这事儿跟官府脱不了干系,所以,你和官府的人打交道一定要留个心眼,明白吗?"

  林朗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觉得不对,今天……别人问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自己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对了。"林闇摸摸林朗的头,道,"现在首要便是联络上轩辕门,我猜这灭门之事多半与这个门派要做的事情有关。"

  "那婉儿呢?"

  "我只找到她留下的暗号,指往都城方向。"林闇略沉吟道:"若是她失手被擒,理应没有机会在那个地方留下暗记;若她安然无虞,又为什么不留下来等我会合,这倒是奇怪了。说不定……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所以你要去洛阳?"林朗抬头道。

  "不错,好歹也要查明真相,小朗,你也想查出杀害刘老夫人的真凶吧?"林闇道,"而且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我就要背上大黑锅,岂不是冤枉得很?"

  林朗了然,握拳道:"我也去!"

  林闇轻轻握住他的拳头放在掌心,柔声道:"小朗,他们昨晚没有对你出手,今天你也是安然无恙,那就证明你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你若跟着我,这一路肯定是危机四伏,反而危险。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可是……"林朗蹙眉。

  "没有什么可是,这一次你乖乖听我的,可好?"林闇轻声哄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林朗不悦道,"再说了,我还叫她娘呢,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让我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我于心不安!"

  林闇轻叹一口气,道:"小朗,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
  林朗扭过脸去,道:"你别说了,不管会遇到什么,洛阳我是去定了!"

  "…………"

  林朗拧了半晌也没再听见林闇说什么,回过头来,却见着林闇轻蹙着两弯好看的眉头,眼中尽是散不去的轻愁,正一瞬不瞬地瞅着自己。林朗一时之间觉得自己颇有些罪恶感,不由呐呐道:"林大哥,我……我也不是故意叫你为难,只是我真的不能看你为着我的事情涉险,千里奔波,而我自己在这边坐享其成……"

  话未说完,却已经被人以吻封缄。

  两人唇贴着唇,纵然起初温度不同,但很快便融成了一个模样,林闇的吻有着林朗喜欢的缠绵温存,还带着散不尽的野姜花气息,末了却还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血腥气?!林朗登时醒悟过来,侧过脸去喘着气道:"林大哥,你的伤……"

  林朗笑着摇摇头,道:"说了是皮外伤,不妨事。"

  要真是他说的那么轻巧,又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铁锈味,林朗皱眉道:"我不信!"说着便上前去扒林闇的衣裳。

  林闇一手挡着林朗,一手握住自己的衣襟,一副被恶少TX的良家民男模样,道:"公子不要啊~~~~~~"

  林朗一脸黑线,本以为这人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脱线起来真的很冷很有黑色幽默效果,再加上那张凡人难得不侧目的容貌,真是十足的有说服力——但是他林朗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于是林朗眉毛一凛,恶狠狠道:"你脱不脱?"

  "好,我脱就是了,公子何须如此急色……"林闇低声一叹,脸上是委屈无奈,而后他站直了背过身去,解了外袍的衣带,将外衫往旁边轻轻巧巧往旁边一扔,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不经意而为之,但做起来倒像是带着某种诱人的韵律,而后他侧过脸来,朝林朗淡淡一瞥,那眼波之间却像是带着无限的深意与情愫,端的是要人命的勾魂摄魄。

  林朗全然忘了这之前的初衷,简直要醉倒在这眼波之中,等他醒过神来时,却见林闇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自己身前,自己的衣袍在他修长的十指之下,如花朵绽放般展开。

  "喂,你干嘛?"林朗戒备地瞪了他一眼,手忙脚乱的想抢回自己的衣服,心说:明明是要看他的伤势,怎么最后被脱衣服的人成了自己。

  "小朗,我真的不要紧,倒是昨晚,我伤你不轻……"林闇轻轻触着林朗锁骨下一寸见方,那里尚余着一枚清晰的齿痕。

  林朗本已经忘得差不多,此时被摸到伤处,不由地"嘶"了一声。

  林闇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涩声道:"小朗,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林朗心知这事本也有他自己的大半原因,因为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在那种时候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但林闇此时却是把所有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倒让林朗有些愧意。于是他勉强一笑,道:"没什么的,我恢复能力可是十分惊人的,你想想啊,之前抹脖子的伤也没事,中你师兄的毒刺也没事,中冰烈蛊么……好像也没……,啊……"林朗说到一半,不由得低叫一声,却是林闇将头凑了过来,伸出温热的舌尖,轻轻在那伤处舔舐,那地方有些刺痛,又有些痒,有些麻。

  "林大哥,别……"林朗声音有些抖。

  "我既然伤了你,就要负责消毒。"林闇伸手抽了他外袍的腰带往床边一扔,一双眸子里尽是盈盈笑意,"小朗,别怕,我会'用心'来为你疗伤。"

  这样文雅如玉的容颜,这般温柔蛊惑的语调,又有谁能够抗拒——林朗当然那也不能。

  温热的舌尖轻轻抚慰每一处被粗暴咬破的伤口,而后是手指蘸了不知什么药膏,带着夏日刚割过的青草的芳香,微微清凉着,缓解着创口的疼痛,却又因着那份冰凉,叫人渴望着之前的热度,林朗有些不自在地握住林闇涂药的手,低声道:"林大哥,我……"

  "嘘……别说话……"林闇在他指尖轻轻一吻,而后柔声道:"小朗,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你要听我的才是。"

  林朗脸有些烫,陡的收回手来垂了眼睛不敢再看那双叫人迷乱的眸子。

  林闇见他情状,不由伸手将他揽了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小朗,我只是帮你上药,又不会吃了你。"

  "你……你还好意思说……"林朗伸手推开那张脸,一眼瞪了过去,气鼓鼓的模样倒是更可爱了。

  林闇居然真的不说,也不笑了。

  林朗眼见着那张脸重又靠近,心不由地有些发慌,但是看着林闇的认真表情,却又有几分期待。他是真的不明白林闇为何会有这样的深情,眷恋痴缠,浓稠的像化不开的墨,明明他们相识不过一月,为什么却像是被他恋了经年。只是林闇已经容不得林朗多想,他的吻像是一张温柔绵密的网,叫人无处可逃,林朗躲不掉,他也不想躲。

  起初不太热烈,只是碰触着,柔软的唇,感受得到坚硬的颚,却又小心的不咯到彼此,然后是一个人试探着伸出了舌头,另一个人自然而然地迎了上来,追逐着,纠缠着,到最后竟然呼吸不过来。

  待到两人分开的时候,气息已经开始不稳。

  林朗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林闇脸上染上微薄的红晕,像是一朵白茶,晕染着一抹绯色,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情致——这个人为什么生得这样好看……

  最后的一层衣裳被温柔剥去,林朗轻轻的闭上眼睛,有些不敢看林闇。身上是温热与清凉交替的感觉,叫人安心的,却又隐隐有某种渴望,他知道那是什么渴望,于是他蜷起身体来,不想叫林闇看到。

  林闇却已经无声微笑起来,修长如玉的手再次伸了过去,此时他的目标却不是林朗身上那些斑驳的青红,而是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也许可能说不定会有小河蟹,但是多少字呢就不知道了
最近邪恶碧山比较有心情啊,飘忽着走了……


第二二章

  "你干吗!"林朗脸色一僵,陡然从那个旖旎的幻境中惊醒,一把推开林闇缩到一边,因着这番动作疼得拧起来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戒备。

  林闇无辜地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上药。"

  林朗捂着裤腰带,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把药给我,我……我自己来……"

  "你确定?"

  "决定确定以及肯定!"林朗一手夺过林闇手中的药瓶,道:"你,到那边去!还有,背对这边!"

  林闇忍着笑,慢慢站到墙边背过身去看墙上的画儿。

  林朗确定两人之间距离足够长之后,又不放心地放下床帐,这才解了腰带。虽然看不到那处到底伤成什么样,但是他今天走路的时候,都是强忍着才能不叫别人看出破绽,此时放松下来,用手指沾了药油去碰触,只不过触及入口,便已经让他疼的龇牙咧嘴,若想再要往里深入,却已经没了勇气。

  林朗懊恼地叹了口气,不由暗暗抱怨起外面那个罪魁祸首来。

  帘外影绰绰地有个身影靠近,他隔着薄薄的布帘问道:"小朗,真的不要我帮忙?"

  林朗堵着一口气,攥着裤子怒道:"帮你个头啊帮!"

  林闇却直接撩了帘子脱了鞋袜上来,重又拿过林朗手中的药瓶,道:"小朗,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会更麻烦的。上药的时候肯定有点疼,你忍一忍。"

  林朗很想狠狠扁这个家伙一顿,但是见着他认真的模样,又下不去手,只得咬着牙趴在一边,一副英勇就义状:"要弄就赶紧的吧!"

  林闇轻轻掰开他的臀,迷蒙的光亮下伤痕并不明显,那个小小的入口紧闭着,有轻微的红肿和血线,和着刚刚胡乱涂抹的药液,有些润泽的光。林闇深吸了一口气,但他只不过刚伸过手去,林朗便瑟缩一下,显然是对疼痛心有余悸。

  林闇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小朗,这样根本就没办法上药,不如我们换个方式。"

  "换什么方式?"林朗好奇地转过身来。

  下半身在下一秒便被纳入一个温暖湿润的所在。

  "林大哥,你……"

  林朗慌乱地想要推开他,那样干净美好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推拒的双手很快被纤长的十指交握着,牢牢扣在身体两侧,林朗勉力抬起头来,只看到那人乌黑的发顶和光洁的额头,下面是半闭着的如水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圈黯淡的阴影,映着脸颊上泛着的薄薄红晕,没了平日的清朗如风,而是难以描画的风流婉娈,而他淡水色的唇之间吞吐的……

  林朗已经不好意思再看下去,脸上愈来愈盛的潮红之色也不知是羞赧还是因为情动。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冲动与愉悦——像是做着一个潜入深海的梦,整个人都被深蓝的温柔包覆着。

  这样的方式于林闇而言其实并不轻松,对他而言,这种方式极其不洁,在前一世即使有过,也都是别人为他服务,换了他自己,是断然不可能放下身段来做的,只是此刻,他自然而然地,像是呵护终于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用最大的可能去爱护。

  薄夏的热度似乎都笼在这一帘床帏之间,林朗双手已经不再抗拒,只是微微颤抖着渗出细密的汗来,他低低地喘息着,嘴里含混地说着:"快……快一点……啊……啊……"。然后他喘息越来越快,像是干渴的小兽一般,仰着头,脖子勾成一道紧绷而优美的弧线,最后又宛如弦断一般,猛地低落下来。他的手从林闇的手中挣脱出来,指尖插进眼前那一片黑云之中,轻轻一抽,顺滑的发丝氤氲成一团暗色的雾扩散开来,扫在腿上腹上,微微地清凉麻痒。

  虽然梗在喉头的硬物越来越大,紧紧扣在头部的手也让林闇十分不适,但是听在他耳中的喘息却如同仙乐般,因为在这一刻,小朗是这样迫切而渴望地需要他!渐渐的,他掌握了个中的诀窍,舌尖若有似无的挑弄着林朗最脆弱的地方,惹得林朗更加情潮涌动,欲罢不能。

  林朗眼神渐渐迷离,脑子里全是眼前这人的一举一动,那些羞耻早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只恨不能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随着林闇一个吞咽,他忍不住惊呼一声,而后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林闇此时一手倒了药油,趁林朗情迷伸出一指探了进去。

  "你……啊……你个混蛋……"身前是持续的极乐,身后是瞬间的极痛,林朗如同冰火两重天,待要再做抗议,却又陷入另一波沉迷。

  林闇的手指一时间没有动,他也不敢动,舌尖轻擦过铃
口,口中的物事又涨大几分,血脉怒张着,整个微微颤抖。林朗几近□,此时他用尚存的理智凝了微弱一声"快放开……"偏偏下方之人再次一个吞咽,让他全线崩溃。

  热烫的体 液一波一波喷薄而出,林闇猝不及防被呛了个正着,赶紧起身别过脸去咳得脸色通红。林朗从来见他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看过他这样的狼狈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抱歉,但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林闇眉尖一挑,身子已经覆了上来,林朗那未完的笑声也被他吞了进去。

  两人唇舌纠缠了许久,这才分开来。

  "小朗,这是你自己的味道,好吃吗?"林闇意犹未尽,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林朗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撅嘴道:"你真是……"话未说完,身后的手指便开始动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给个甜枣吃颗苦药吗?林朗皱着眉头,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咬着牙,任由那手指在极痛之处出入涂抹。

  林闇一吻印在他的额头,柔柔笑道:"乖孩子……"

  "我不是孩子!"林朗黑线,不由又瞪了他一眼。

  "好,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的小朗。"

  是的,不单单是小朗,而是我的小朗!

  林闇禁不住再次吻下去。

  这一吻如同深邃的黑洞一般,简直要将人整个吞噬,林朗微微瑟缩了一下,这样浓烈的渴望,却用这样温存的方式来给予,他有生以来从未想过自己能被另一个人这样对待,对于眼前这人,接受这样一份轻易……他真的有资格吗?

  这些疑惑与动摇渐渐消弭在高超的吻技之下,林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回应与索取,而身后那处本应只有疼痛的地方,竟忽然生出了麻酥酥的感觉。

  感觉到身下之人细微的变化,林闇手指重又碰触刚刚触及之处,果然林朗的身子又抖了一抖。林闇知机,手指骤然抽了出去,重新倒了药油,再次深入,此番再无顾忌,直袭那敏感之处。

  林朗哪里抵得住这番手段,在他身下浅吟深叹,再次情动,迷乱中,也不知谁先握住了谁的,最后两人抵在一处,两只手握成一圈,上下撸动身体起伏之间,便已是极乐。

  一轮情潮之后,林闇温柔圈住林朗,在他耳边低笑道:"小朗,我是很乐意听你的声音没错,但我可不想别的不相干的人也听了去啊。"

  "你……你这家伙!"林朗想起自己一进入状态便不知身在何处的情状,不由脸皮一紧绷,手已经捶了过去。

  "唔……"林闇低低了一声。

  林朗这才记起林闇身上带伤,而自己本来是要看他伤势的,却没想好好的疗伤最后竟然被弄得胡天胡地变了质。

  "让我看看。"林朗伸手要去脱他衣服。

  林闇却掀了床帘,衣袖一挥,灯火陡的灭了。

  林朗正咬牙切齿,却感觉一只手又摸了过来。

  "喂,"林朗喑哑着嗓子,又想起林闇刚刚的打趣,声音不由自主再低沉了几分,"你有完没完?"

  "对你,没完没了,永世不休……"林闇的唇又移了过来,一路吻到胸前,含住了他。

  沉夜如混沌一般,盖不住的气息紊乱,林朗在他逗弄之下,蜷缩着,紧绷着,而后又舒展着,无力着,然后再次紧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林闇替他穿好了衣裳,又在他额上深深一吻,这才坐起身来掀帘下床。

  略有些月光洒进窗来,林闇在床边静立了片刻,听着帘内深沉缓慢的呼吸声,而后轻手轻脚穿上衣裳推门出去。

  "你要走?"

  林闇行至院中,却见嵇康立在当中,颀长的身躯像是被微微摧折般,并不若初见时的挺拔,只是他清癯的面容无悲无喜,就连询问的语气都是淡淡的。

  "是,我必须走。"林闇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带上他?"

  "他跟着我更危险,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帮我照顾他。"

  "你就不怕我趁虚而入?"嵇康轻笑着,带着些许倨傲些许邪意。

  "我信你。"林闇淡淡笑了笑,眼前这个人和他有相似的气息,纵然只有几句话一局棋的交情,但彼此之间似乎并不需要更多的话语。他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径直越过嵇康,轻轻一跃出了院子。

  嵇康却朝房门看了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信我,我却连自己都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上个药都弄出这么多事儿来,绝对是作者的恶趣味,诸位见笑了哈~~
生命不息,河蟹不止!
我的目标是:口口怪不吃河蟹~~~
碧山摇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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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一夜的朗月,清晨的时候,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些云朵,等到了正午的时候,正好挡了太阳,天将晴不晴,有些憋闷。

  嵇康差向秀将碗筷摆了在院子里,正准备去叫林朗起床,却听有人敲门,便折回去开了门。

  "是你?"嵇康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只手放在门把上也不让他进来,道:"不知该称呼阁下铭彦呢,还是该尊一声中抚军大人。"

  "嵇兄说笑了,当时在下慕诸位才情盛名,不愿以在朝的身份与诸位结识,实在不是故意隐瞒,"司马铭彦微微施了一礼,道,"嵇兄为人豁达,想必不会拘泥这些小节吧。"

  嵇康淡淡道:"君子之交贵在诚。不过往事已矣,再去论它,实在毫无意义。不知阁下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司马铭彦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怒,只是笑道:"我听下人说小九昨日夜宿在此,今日特来接他回去,不知嵇兄可否行个方便?"

  "伯伦确实在此,不过,不知阁下所说的回去作何解释?"嵇康手一动未动。

  司马铭彦笑意未改。道:"自然是随我回太守府。"

  "叔夜,你在和谁说话呢?"向秀布好了饭菜,便擦了手往门口走,却见嵇康将司马铭彦挡在门口,而司马铭彦身后的长随早已面色不善。

  向秀笑道:"原来是铭……咳……中抚军大人。叔夜,既然大家都是旧识,怎的如此生分,先进来吧。"

  嵇康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可不是,有些日子不见,一时之间有些惊诧,倒没在意这些'小节'了。中抚军大人,寒舍简陋,还望不要见笑,请进吧。"

  司马铭彦也是一张笑脸,吩咐长随在门外候着,自己跟着嵇康向秀二人进了院子。

  "小九呢?"司马铭彦张望了一下,只见院中的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却单单不见林朗。

  "伯伦怕是还在睡,他家中遭逢大变故,多半是心神俱疲。"嵇康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我与子期和他相交多年,在我们这儿他好歹能安心些,便睡得沉了。"

  司马铭彦哪里听不出嵇康话里有话,只是他仗着那个刘九往日对他的痴缠,道:"小九与我一见如故,时间虽比不上嵇兄向兄,但交情可是一点也不比二位浅。我也是担心小九安危,怕那些贼人来找他麻烦,就想接他去太守府,好歹那里有衙役护院,我也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保护他是绰绰有余了。"

  嵇康摇摇头,轻笑道:"伯伦手无缚鸡之力,贼人若要动手害他,只怕前天晚上他一条命就不保了。依我看,贼人既然得了银钱,便犯不着再次铤而走险,再者说,临武如今早有防备,中抚军大人又在此坐镇,借那贼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所以啊,伯伦在此,当是万无一失才是。"

  嵇康辩才了得,司马铭彦也讨不了口头上的便宜,此时脸上也没了笑意,只是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嵇康卓然而立,正色道:"只要我嵇叔夜在,定会舍命相护。"

  "依我看,伯伦不似福薄之人,不管身在何处,皆能逢凶化吉才是。"向秀笑道,"我们何不问问伯伦意愿?"

  "向兄所言极是!"司马铭彦脸色微缓,道:"已近正午,小九也该起了,我去叫他。"

  嵇康欲先他一步,却被向秀扯住衣袖使了个眼色。

  嵇康剑眉轻蹙,轻声道:"子期,你……"

  "与他硬碰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向秀凑到嵇康近旁,耳语道,"如今朝中皆是司马氏把持,叔夜,你还是注意些分寸,不要惹祸上身才是。"

  嵇康从他手中扯出自己袖管,笑道:"子期,即便我不得罪他司马炎,终究还是躲不过朝祸的。"

  向秀叹了口气,道:"能安生一时便是一时,还是莫要与他扯上干系的好。"

  "子期,放宽心,这一时半会儿,他们还不至于对我做出什么来。"嵇康轻拍他肩头一记,便紧跟着司马铭彦进了房中。

  向秀一脸忧色,在院中站了一阵,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

  嵇康进了房中,见司马铭彦站在床边,一手尚撩着床帘,也不出声叫人起床,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嵇康顺着他视线往床上一看,只见一条锦被揉成一团踹在床角,一人蜷在床上,手中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他虽然已知道这人早就换了个魂儿,但此时仔细一瞧,才看出这两人真正区别来。他心中暗中倾慕于刘九,也曾有过趁他酒醉未醒之时,静静守望之事,但刘九从来都是不拘小节,放开了倒头便睡,有种洒脱不羁的感觉;而这个名为林朗的人,却是带着些许不安似的,微蹙着眉头蜷着身体,像是婴儿一般,有种单纯而叫人怜惜的态度,而那张脸轮廓分明,宛若上好的丹青勾勒,而脸颊嘴唇上些许红晕,恰似白描山水画中,影影绰绰的一点春红。

  嵇康见司马铭彦脸上有些微的恍惚,全然不似以往对着刘九时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心中暗道不好。

  而林朗犹在梦中,对屋中诸多人事毫无知觉。

  此时有人清咳一声,却是最后进来的向秀。

  司马铭彦回过神来,懊恼之色一闪而过。

  嵇康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司马铭彦手中床帘挂好,又轻轻推了林朗一把,唤道:"起床了。"

  林朗翻了个身,嘴里含含糊糊道:"困……再睡会儿……"

  司马铭彦平日所见之人多是对他毕恭毕敬,此时见着这个自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人居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眉头一皱,在林朗身上重重拍了一记,道:"都日上三竿了,还睡。"

  林朗迷糊中只觉得身上一疼,于是"哎呀"一声,猛地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只见着两个大男人立在床前,一个一脸不悦,是那个叫他熟悉又有些惧意的司马铭彦,而另一个面露担忧,剑眉微蹙着望着自己,却独独不见昨夜与自己交颈缠绵之人。

  他不由得偏头往这两人身后望去。

  司马铭彦与嵇康身后自然也是找不着他要寻之人,只见向秀朝他使了个眼色,道:"伯伦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好?"

  "嗯……"林朗有些许疑惑又有些忐忑,撑着坐起身来,目光在三人身上又转了一圈,这才道,"怎么你……你们都在这里?"

  "小九,既然醒了,就跟我回太守府。"

  林朗往床里缩了缩。

  司马铭彦脸色一沉,抬手将林朗往肩上一扛,便直直朝门外走。

  林朗吃了一大惊,想要挣扎,却是在这瞬间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嵇康急道:"司马炎,伯伦并未应你,还不赶紧放开他!"

  司马铭彦头也不回大步出门,口中朗声道:"嵇兄,你几个月没回家,长乐亭公主可是记挂得紧。亲友亲友,亲在前,友在后,嵇兄,向兄,后会有期!"

  嵇康向秀脸色均是一变,宛若木雕般定在原处。

  "喂,你放我下来!"林朗不干了。

  司马铭彦沉声道:"小九,信不信我连你哑穴都点了。"

  林朗不是没见过这人前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一双眼睛四处搜寻,但目光所及,连林闇的半个影子都没有。林朗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他知道林闇若是在场,定是不会让司马铭彦如此这般待自己,而现在踪影全无,多半是因为不愿意带自己同去洛阳,趁着自己半夜沉睡之时不告而别了。林朗心道:昨晚之事,林闇除了情之所至,多半还存了榨干自己体力的念头。

  一念及昨夜,林朗脸上不由又有些热,暗骂自己一声傻瓜,典型的被林闇这个看上去十分正直、实际上大大的狡猾的家伙琢磨了个通透。——只是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还是先想想不在这个司马铭彦面前露出破绽,然后伺机追去洛阳的好。以林朗对司马铭彦前一世的了解,让他放松懈怠的最有效方式便是装鹌鹑。于是他闭了嘴,任由那人扛麻袋似的将自己搭在肩头,往太守府去了。

  "叔夜……"呆立了半晌,向秀终于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公主虽是天家直系,但她素来一心求道,与朝政毫无干系,他们……该不会连她都不放过吧……"嵇康皱了眉头,陷入深思。

  向秀别过脸去,脸上尽是苦笑,语声中却不带半分破绽:"你与公主虽有名无实,但毕竟分属夫妻,而今情势瞬息万变,你也理当回去看看。我看司马炎此人虽然脾气躁进,但对伯伦不利的事,他也没理由去做。关心则乱,叔夜,你还是把心放宽些的好。"

  "子期,你有所不知……"嵇康顿了一顿,却转了话锋,匆匆出门道,"我先去看看公主。至于伯伦的事,恐怕没这么简单那,等我回来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向秀追了几步,终究还是立在院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就着早已凉透的菜,一个人慢慢地吃起饭来。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有事出门,晚上拼命更文。
乖乖们,来点儿鼓励吧,碧山稀罕乃们滴留言捏~


第二四章

  林朗当然不是被一路扛着回太守府的,否则就真成珍稀动物了,司马铭彦不过把他运到门口,便塞进了候在门外的轿子里,自己跟着坐了进去。

  "小九,你家的案子还在调查,随我住在太守府不单方便,还有个照应,万一那些贼人再找上门来,也安全点。"司马铭彦轻击了轿沿,示意轿夫起轿,然后侧过身来看林朗,道,"小九怎么不说话?"

  林朗僵在轿子里,懒得理他。

  "瞧我这记性,忘了你穴道还没有解。"司马铭彦随手解了他的穴道。

  林朗猝然之下可以动弹,只觉得身子酸麻,再加上起轿时的颠簸,一个不稳就撞到司马铭彦身上,他慌慌张张撑起来,赶紧坐直了身子,尽量离那人远一些。

  司马铭彦脸上疑惑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小九可是生我的气了?好吧,我现在准许你说话,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只管跟我说。"

  "我没什么不满的。"林朗低垂着头,不去看他。

  "哦?"司马铭彦拖长了声音,而后猛地将林朗箍进怀中,哈哈笑道:"平日里小九不是最愿意同我亲近,常常把酒言欢,怎么这次我回临武,小九和我如此生分?"

  林朗知道挣扎只怕也是白搭,于是僵在他怀中,只是淡淡道:"我前些日子在山上摔了一跤,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我知道,我还听说你谁也记不得,只记得我。"司马铭彦在林朗耳畔轻笑道,"看来小九并不是把所有人全部忘记了。"

  "你误会了,只因我清醒的时候,身边还有一柄短剑,短剑上的字像是'铭彦',"林朗略略推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说我曾经倾心于你,也做过不少叫人困扰的傻事,现在往事已矣,你就不要再往心里去。现在的我,认识你不过一天,实在是连熟人都算不上,还请你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举动为好。"

  司马铭彦却没有松开手,只是笑道:"小九当真忘了?"

  "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林朗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平淡些。

  "哈哈哈……"司马铭彦搂着林朗大笑起来,直把林朗笑得莫名其妙。

  司马铭彦总算是止住了笑,伸手抬起林朗下巴,用洞穿一切的眼神直视着他,冷冷道:"小九,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呢?你以为你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故意对我不假辞色,我就会对你感兴趣吗?我现在明摆着告诉你吧,这招欲擒故纵早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对我用过了,你这一路破绽百出,演戏的火候和他们比起来,差得远了。偶尔来这么一次,我还有心情陪你玩玩,可别以为每次我都有这么好的脾气。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动这些旁门心思,乖乖的听我的话就好。现在刘家树倒胡弥散,你也不是那个衣食无忧的九公子,我劝你还是早点学会审时度势,千万不要做错事,也不要跟错人。否则到时候吃了大亏,再来找我,说我当初没提醒你。"

  林朗一凛,心中半是惊诧半是难过。

  林朗惊诧的是司马铭彦居然这样揣度他的心意,他明明只是……明明只是想要忘记他,忘记那些过往,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让彼此像陌生人一般,在这个世界从头来过,或者是干脆不要有再多的交集,就当做了个噩梦,可被他这么说来,倒像是自己死皮赖脸不择手段上去倒贴,真是……

  而他难过的是司马铭彦看自己的眼神中,连半分温度都没有,其实他也告诫过自己,那个曾经霸道却深情的男人回不来了,不要再多做奢望。但是两人那么多年的共处,那些点滴又哪里是这短短一个月能够全然忘记的——他林朗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忘却旧情程度。

  司马铭彦见林朗神色黯淡下去,略带讽意地一笑,然后松开了他,抱臂自己在轿中端坐了,也不再说话。等到了太守府,他直接领着林朗去了书房,也不看座,只让林朗在一旁站了,自己拿起桌上那堆卷宗一份份看起来。

  林朗站了半天,旁边能看的死物都打量了无数遍,再也没别的可看,只得耷拉了脑袋看自己的脚,十足的百无聊赖,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偷瞄坐在那边的人。

  虽然他相貌并没有太多变化,但是眉眼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桀骜,细看之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显着俊朗端正,透着股子叫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气势,而他专注的神情与以前并无二致——林朗略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又回到了从前。

  司马铭彦抬起头来,就见林朗看着自己发呆,便随手指了指桌上的砚台,道:"小九,既然你那么闲,不如过来给我研墨。"

  林朗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挪到桌边,好在前些日子从林闇那里学了些东西,磨墨这事倒不至于全然不会,但是毕竟生疏,加之司马铭彦在旁,不免有些紧张,一时之间用力不当,墨汁飞溅出去,星星点点洒了小半片桌案。

  司马铭彦倒是眼明手快,及时挪走了桌上的卷宗,将东西搁在一旁,皱了眉头道:"弄干净。"

  林朗左右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擦桌子的东西,干脆直接撩起袖子去擦。

  司马铭彦倒真是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林朗会用这么一招,忍俊不禁道:"好了,别擦了,这些事等会儿让下人们做好了。"

  这会儿知道让下人做了,早干嘛去了?

  林朗皱着眉头,看着衣袖上星星点点的墨痕,心道,好好儿一件衣服,就这么毁了……

  司马铭彦见他又在神游,伸手一揽将人按坐在腿上,低低笑道:"小九啊小九,你现在倒是比以前那个自作聪明的样子有趣了许多。"

  林朗心中一颤,生怕自己露了破绽叫他看出来,只得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勉强道:"我还是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是铭彦看错了。"

  "哦?就当是我看错好了。"司马铭彦牢牢按住他,邪邪笑道,"小九,你可是怕我?"

  "我……我怎么会怕你……"林朗双手撑在桌沿,只想离他远一点。

  "既然不怕我,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司马铭彦一手抚上林朗大腿。

  林朗汗毛倒竖,梗着脖子道:"我只是肚子饿没力气罢了。"

  "大哥!"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进来个十多岁的少年,他穿着青葱的绿色罩衫,领子袖口用银线绣着如意云纹,八宝祥玉锁腰际,流光璎珞垂辫梢,而他一双琥珀似的眼珠子在司马铭彦和林朗身上转了一圈,嘻嘻笑道:"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

  司马铭彦松了手,林朗大为尴尬,赶紧跳下来就要往屋外走。

  "小九,我有说过让你走吗?"司马铭彦不过淡淡一句,却叫林朗有些毛骨悚然,只得定在那里。

  那少年像是看稀罕物事一般绕着林朗转了一圈儿,这才跑到司马铭彦跟前,笑道:"大哥,这是你的新宠?好像和你以前挑的类型不太一样啊,而且看上去也漂亮多了。"

  "我不是……"林朗赶紧出言分辩,却不想那少年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司马铭彦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少年,道:"攸,你怎么到临武来了?"

  "爹爹说我成天只知道玩耍,让我来跟大哥学学怎么办事。"

  "哦?"司马铭彦略抬高了音调,一下一下敲着桌沿,只是看着司马攸,并不说话。

  司马攸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由叫了一声:"大哥……"

  "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父亲飞鸽传书。"司马铭彦目光一凛。

  司马攸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而后扑了过去抱住司马铭彦胳膊,腆着脸道:"大哥,我错了!"

  司马铭彦无动于衷,冷着脸道:"我看你是认错飞快,打死不改。你倒是说说,你错在那儿了?"

  "我……我不该私自离家……"司马攸眼睛一眨,讨好道:"大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啦,我保证只是乖乖跟着,绝不惹是生非。"

  司马铭彦叹了一口气,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攸,你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到处闯的时候,所以你离家我不认为你有错——但你错就错在不该对我说谎。"

  "大哥……对不起。"司马攸脸上浮现一丝羞愧,垂了头低声道:"下次我绝对不会了。"

  林朗若是错过司马铭彦脸上一闪而过的得色,定然会觉得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哥哥,但是现在,林朗只是觉得全身冰凉,这个人,从何时开始有了这样深的城府,还是说他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司马铭彦轻轻拍了拍司马攸的肩,让他在一旁坐下,这才和和气气问道:"那你告诉大哥,这次到临武是来干什么来了?"

  司马攸露出向往的神色,道:"大哥,我听说临武这边名士云集,不单有大名鼎鼎竹林七贤,还有近乎神人的智叟孙登,我想拜访拜访他们,向他们讨教点学问。"

  "竹林七贤?"司马铭彦看了一眼林朗,笑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攸,你大可不必如此上心。"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司马攸一脸的不赞同,争辩道,"我看过嵇康所著诗歌,确实是行云流水,意境深远,而他的的械文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能写出那样的文字,人物又怎么可能平凡。"

  司马铭彦轻嗤一声,道:"只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理想主义者罢了。你又没见过真人,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的好。"

  "大哥,你……,跟你说不清啦!"司马攸跺了跺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道:"说到真人,我这次来临武路上倒是真遇到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大哥你要是见了,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

  "哦?你遇到谁了?"司马铭彦并不放在心上。

  "我是在云台山附近见着他的,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司马攸脸上颇有些缅怀之色,轻轻道:"其人白衣乌发,清冷如冰……唔,好像看上去还有点儿眼熟……"过了半晌,他捶了下掌心,道:"我知道他像谁了,就是小时候我和大哥去爹爹书房,发现他藏起来不叫我们看到的那幅画上的人。"

  "雪姬?!"司马铭彦脸色一变,一把握住司马攸手臂,道:"你遇到的那个人,往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碧山基本上日更,周末不太能保证。
但是好像看到有乖乖说要碧山一日三更。
摸下巴,这个么,也不是不行……
不如这样,乖乖们给碧山写个长评,碧山就加送一章,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如何?
(众:你摆明了就是耍赖皮!)
碧山:我什么都没说……
邪恶滴摇扇潜下了。


第二五章

  乍一听这名字,林朗心里突地一跳。

  那边厢,司马攸也是吃了一惊,而后一脸无辜道:"我也想知道啊,不过人家行色匆匆,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

  司马铭彦松了手,轻咳了一声,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司马攸嘻嘻笑道:"那么特别的人,我怎么可能看错。大哥,难得见你对某个人这么感兴趣,难道说……大哥喜欢爹爹那幅画上的女人?"

  "胡说什么呢?"司马铭彦绷着一张脸,道,"你当真不知道那人要去哪?"

  司马攸摇摇头,道:"真不知道啦……大哥,我一路赶过来,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现在肚子好饿啊……"

  "好好好,我这就叫下人准备。"司马铭彦无奈地叹了口气,动手将一旁的卷宗收拾了。

  看着司马攸在此人面前毫无顾忌地撒娇,全然不存一点儿惧意和戒备,林朗不由得羡慕他的年少单纯,忍不住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司马铭彦正好弄完,抬头便看着林朗这无意一笑,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淡淡道:"小九,你随我们一同去。"

  林朗本以为之后就没自己什么事,可以消停一会儿,可偏偏此时又被点到,脸上笑容不由一僵。

  那边司马攸狐疑地看了司马铭彦一眼,而后蹬蹬蹬跑到林朗旁边,笑道:"你叫小九?姓什么?"

  林朗呐呐道:"我姓……姓刘。"

  司马铭彦轻笑一声,道:"攸,他姓刘名伶,行九,正是你此行想要结交的竹林七贤之一。"

  司马攸吃惊得张大了嘴,一把拉住林朗的手,道:"你果真是刘伶?!"

  林朗大为不自在,要说自己不是嘛,实在是说不过去;若要说是,只怕眼前这少年要失落了。本着爱怎么着怎么着的心思,他略点了下头,道:"是这样没错。"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司马攸握紧了林朗的手,喜道,"我一直以为刘伶公子应当是那种特立独行、难以接近的人,没想到本人这样温和,以后我们要多亲近亲近,我有很多东西想向你请教呢。"

  他一脸向往的表情让林朗想到了三个字——追星族,只可惜他要追的那人,早已经真的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林朗只觉得十分尴尬,脸色微红,抽出被司马攸握住的手,呐呐道:"我……"

  "攸,你肚子不饿了?"司马铭彦轻轻巧巧一带,便将林朗拉到自己身边。

  司马攸了然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道:"大哥,你真小气!好啦好啦,吃饭去,真的饿死了。"

  林朗忐忑不安地吃了这顿饭,终于得到赦令可以回房间去休息,不用再陪着那一大一小两尊神。刚刚从司马攸处听到林闇的行踪,应当还没有走出多远,如果自己现在启程,也不算难追,思及此处,林朗伸手开了门,却见门边一左一右站了两尊门神。

  "九公子有何吩咐?"

  "咳咳,我只是想在院子里看看风景。"林朗仰头望天。

  "中抚军大人吩咐,夏日里暑气重,九公子若是无事,还是多在房中歇息为上,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我们立即置办。"

  林朗"哎"了一声,重又关了房门,在屋中踱来踱去,也想不出个好的脱身之计。

  "叩叩叩"。

  林朗疑惑地走到窗边,掀开了一条缝,却见窗外露出个笑的十分灿烂的少年面孔。

  "攸……公子?"林朗吃了一惊。

  司马攸一把撑起窗户,动作利索地跳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吐了下舌头,道:"被大哥教训了半天,好不容易脱身了,上你这儿来喝杯水。嘿嘿……"

  林朗见他十足天真烂漫,不由笑道:"怎么不走正门,偏偏要爬窗户。"

  "门口有大黑狗。"司马攸促狭的挤了挤眼睛。

  林朗忍俊不禁,心下对这少年生出好感来。

  "刘伶公子,我听大哥说了你家里的事,那个……我也不会安慰人……"司马攸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死者已矣,你节哀顺便啊。还有,我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会帮你找到凶手,替你家人报仇的。"

  林朗涩然一笑,道:"希望如此吧。"

  "你不要这么不相信他嘛。"司马攸道,"我偷偷跟你说哦,大哥其实一直对这件事情很在意,从你家出事那天起,他一直在临武城内外撒网排查,还在城外布了亲兵,搜查可疑人物。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事情如果没有结果,他是不会轻易跟人说起的,所以啊,他肯定从来没跟你提过,是不是?"

  林朗回想起这两日来和司马铭彦的共处,两人多半是针锋相对,自己又是万分戒备,根本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却没想那人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他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没说过。"

  "大哥是个笨蛋啦!"司马攸看上去有点怒其不争。

  林朗不由扑哧一笑,在这少年面前,他真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倒像是多了个单纯可爱的弟弟。

  "那个……刘伶公子啊,其实我找你是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司马攸不好意思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林朗有些疑惑,继而赶紧添上一句,道,"事先声明,我失忆了,你如果是想要跟我讨论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那就真是找错人了。"

  司马攸笑道:"这个大哥刚刚跟我说过了,还真是可惜得很。不过没关系,你总会好起来的,等你想起来以后,我再请教你这些个也不迟。刘伶公子,其实……今天我要求你的……是另一件事情。"

  "别求不求的,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林朗略松了一口气。

  "其实今天我还瞒了大哥一桩事儿,但是我刚刚已经被他教训了一大通了,实在不想再送上门去挨骂,就没敢跟他坦白。刘伶哥哥,你和大哥那么熟,就帮我个忙,给我大哥传个话儿吧……"司马攸扭捏了一番,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司马攸这一番恳求之下,林朗发现自己的身份已经从"公子"升级为"哥哥",想要拒绝,只怕会伤了这少年的心,但是他对司马铭彦之间……,非但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谈,反而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攸公子,你恐怕是误会了,我和你大哥……,咳咳,中抚军大人之间,私交并不算深,这话我恐怕没办法帮你传。"

  "刘伶哥哥,你瞒不过我的,嘿嘿……"司马攸一脸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笑道,"放心啦,我不会跟爹爹说的。而且这其实不算什么,在文人之间反倒是雅事一桩。我看大哥对你与对其他人的态度并不相同,啊……我不是那意思啦,其实以前大哥身边那些人,都是他们粘过来的啦,大哥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并没有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林朗哭笑不得,心道:可惜在你大哥心目中,我也是个倒贴的货色。

  司马攸见林朗一脸的不信,急道:"你别不信啊,要是我以前对那些人亲近些,即使是戏弄他们,大哥也不会说什么,今天我不过这样——"他撂了杯子,握住林朗的手,道,"大哥就出手了,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胳膊肘还有点儿麻。"

  原来是这样吗,怎么他一点都没看到,?林朗疑惑道:"你大哥……武功很好?"

  "那是当然!"司马攸一脸的与有荣焉,站起身道:"我大哥可是当朝司马大将军的长子,军中智勇双全的第一武将!"

  本以为那人只不过是个寻常大官,却不想他竟有如此显赫的身份——林朗越发不安起来。

  "刘伶哥哥,你信我,以我对大哥的观察,他对你绝对不一样。"司马攸一双透彻的眸子期待的看着林朗,满脸的恳求之色,"而且,这事儿也许还和你有关,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林朗又是不忍拒绝,又是有些疑惑,不知司马攸所谓何事,于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今天提到在来临武的路上遇到一个人吧?"

  "当然记得。"林朗赶紧应声,而后发现自己答应的实在有些快,不由得有些担心叫司马攸看出不对劲。

  但司马攸显然没有注意,只是继续道:"我说我跟那人只有一面之缘,是骗大哥的。那时候,我见他一个人坐在树下,像是睡着了,便好意上去提醒,免得他被虫蛇叮咬,却没想到他不是睡着,而是受了伤,一时昏迷。"

  "啊?!"林朗脸色一变。

  "刘伶哥哥?"司马攸疑惑道,"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林朗摆摆手,敛了情绪,道:"你继续说。"

  "后来不到半刻他就醒了,我劝他跟我到临武养伤,但他说他还有要事要办,执意要走。我有些不放心,便把自己的车送给他,还叫影卫跟着他沿途保护。"司马攸脸上有些矛盾之色,道:"可大哥说他有可能就是今早追截的嫌犯,我……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犯人才是,刘伶哥哥,要他真是害了你家人的凶手,我……我……这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实在不好跟大哥说起,还是你去和他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司马攸,为司马昭次子,与司马炎同母,年幼时过继给司马昭的兄长司马师,深得司马昭宠爱。
司马师于公元255年死于征途,本故事发生年代为公元262年。


第二六章

  月黑风高,正是出逃的最佳时机。

  司马攸出去之后,林朗故意没关窗,等到夜半时分,他看看左右无人,便轻手轻脚地爬过窗户,小心翼翼地落地,以免弄出声响。好在太守府院中花木众多,林朗在花丛树影中弓着身子前行,等快蹭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再看一眼自己房间门口,却发现那儿一个人都没有——那两个守卫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撤下了。

  林朗站直了身子,刚松一口气,只见另一边的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影影绰绰出来个人,看上去正与自己遥遥对峙。

  林朗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他没看见我……

  可是天不从人愿,那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与他只不过是两步之遥,林朗心如擂鼓,那人化成灰他也认得,正是半日不见的司马铭彦。

  "小九,你半夜不睡,在这里做什么?"司马铭彦只穿着里衣,想来是睡到一半,起来抓人了。

  林朗这才明白为何门口没有守卫,因为有这人住在旁边,院子里的细微动静,这人只怕立马就可以察觉,根本就用不上他人再来看守。

  "我……出来替家人祈福。"林朗一脸无辜地摊了摊自己合着的双掌,道:"还有,白天一直闷在房间里睡觉,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司马铭彦握了他的手,道:"现在福也祈过了,气也透了,回房。"

  林朗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指着右方的房间抗议道:"可我的房间在那边。"

  司马铭彦依言领着林朗到了右边,站在门口也不说话。

  林朗轻咳了一声,将手挣脱出来,正色道:"多谢铭彦相送,天色已晚,大家各自休息去吧。"

  司马铭彦轻笑着便要去推门,林朗脸色一僵,一把握住他的手臂——这门林朗一早就已经从里面扣上,从外面呢是决计打不开的。

  "看来小九口是心非,明明是舍不得我才是。"司马铭彦笑道。

  林朗大为尴尬,不由松开了手分辩道:"你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小九比较喜欢爬窗?"司马铭彦低低笑了起来。

  这人原来早就知道,刚刚这一番举动,原是故意看他出丑的,林朗懊恼地咬住了唇,勉力道:"我活动下筋骨不行啊。"

  "小九想要活动活动,这好办,"司马铭彦暧昧地凑在林朗耳边,低声道:"不如随我回房,我教你更好的方法……"

  林朗吓了一跳,不由倒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还是不用了!"

  司马铭彦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不用,那就乖乖在自己房间呆着,不要做这些让我误会的事情。"

  林朗恨恨地咬了咬牙,折回窗边又重新爬了进去,然后大力地关了窗,把那个叫人恼怒的笑声挡在窗外,这才趴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耳朵。

  第二日清晨,林朗顶着两个极其明显的黑眼圈出现。

  司马攸招呼着他一同坐下早膳,然后冲司马铭彦道:"大哥,我今天想去城中拜访嵇康,刘伶哥哥和他交情很好,能不能让他带我去,好引见一下?"

  司马铭彦眉头微微一挑,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司马攸不满地瘪嘴。

  "我还有事让小九办,你要去就自己去。"

  "能有什么事非得要刘伶哥哥做嘛……大哥你有那么多手下,随便派个别的人做也好啊……"司马攸嘟囔一句,然后一脸恳求地望着司马铭彦道,"大哥,你就让刘伶哥哥陪我去嘛~~~"

  林朗虽明知自己此时开口也不见得有用,但还是道:"攸公子初到临武,我也应当尽尽地主之谊。"

  "这些事情自然有人去做,"司马铭彦用完早膳漱了口,起身道,"攸,我会另找人带你过去。小九,你过会儿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司马攸一脸的失落,赌气道:"大哥真是小气,借刘伶哥哥用一下都不行。下次我也不问你了,直接把刘伶哥哥拐跑,哼……"

  林朗正喝着一口粥,差点儿没喷出来。

  司马铭彦别有深意地看了林朗一眼,笑道:"只怕有人是求之不得,不过走不走得出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司马攸狐疑一阵,而后捶桌道:"原来如此!大哥,你拿我哄刘伶哥哥开心是吧,哼,我才不上当呢!"

  林朗这一次是真的被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看着这一大一小,完全没了言语。

  司马铭彦哈哈大笑,转身往书房去了。

  "大哥真是的……"司马攸显然以为自己的话得到论证,一副你们两人合伙欺负我一个,现在呛到了活该的表情,冲林朗做了个鬼脸。

  林朗哭笑不得地吃完了早饭,如上刑场一般去找司马铭彦。

  "攸昨天找你,有什么事?"司马铭彦手中还披着卷宗,并没有看进来的林朗。

  "他说了很多,不知道你问的哪一桩?"自从见着这人之后,似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虽然早知道这是此人的一贯作风,但林朗还是想要碰一碰这块硬石头,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司马铭彦一点不在意林朗话中带刺,只是道,"小九,攸一副小孩儿心性,他说的话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另外,你若是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找我,也不必通过他来传话。"

  感情司马铭彦认为今早司马攸让他引荐嵇康是出自他的教唆,林朗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我并没有让他传什么话。还有,我知道你让我住在太守府是一片好意,但是我娘他们新丧,我理应去帮忙处理后事,而不是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这理由合情合理,要否决的话,未免太不近人情。

  司马铭彦头也没抬,道:"我并没有说不让你去,只是时候未到。现在这事已经由你六哥在处理,你即使去了,往来人事你都不熟,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这里呆着,等入土的时候出席便好。"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即使我做不了别的,去搬个东西什么的我总能做吧!"林朗怒从心中来,倒不是气司马铭彦瞧不起他,而是因为此人那副这事根本无足轻重的模样。

  司马铭彦搁了手中的紫毫,不动声色道:"小九脾气倒是见长啊。"

  林朗憋着一口气,道:"你要没什么事,就不要总拿我当个摆设似的在旁边站着,我还没有闲到这份儿上。"

  司马铭彦脸色有些不悦,道:"既然你这么想去,我也不拦你,但你也不要忘了,不该你去的地方就不要去,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话音未落,却听见嗖嗖的破空之声,林朗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人抱着就地一滚,然后听得"咄咄"两声,再抬头一看,只见两枚锐器钉在司马铭彦之前所坐的椅子上,森森地闪着青蓝寒芒。

  司马铭彦一把将林朗拖到隐蔽处,沉声道:"看吧,麻烦来了。"

  林朗道:"这麻烦明明是冲着你来的。"

  司马铭彦低声笑道:"事到如今,你也躲不过,只能跟我一起看看这麻烦有多大了。"

  "你难道没有护卫么?"林朗皱眉。

  "谁让攸连自己的影卫都送出去,我这的当哥哥的就只好让自己的护卫去保护他了。"

  原来司马攸的一举一动,半分也没有瞒过他,那么林闇的行踪……林朗正在担忧,却被司马铭彦捂住了唇。只听他道,"噤声,人已经过来了。"

  门"霍"地被一脚踢开,然后跃进来几个棕衣的蒙面人,为首的喝道:"司马狗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司马铭彦按了林朗的肩示意他不要出声,而后径直走了出去,讽然一笑,道:"不知各位是要一个一个来,还是要一起上啊?"

  "和你这种人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弟兄们,上!"

  "那就请吧。"司马铭彦卷起袍角,做了个请的手势,下一瞬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向右首离他最近那人心窝.

  林朗几乎看不清楚他是从什么角度出手的,只见他紧接着握手成拳捣向那人鼻梁。林朗知道这两处均是人身体最紧要脆弱的部位,一旦被击伤或者重伤或是性命之忧——这都是当年李铭彦在闲暇时教的,此时见他施展出来,才知道这一脚一拳之间的真正威力,不是什么花哨的巧劲,而是实打实从肉搏场上积累的经验。

  "啊!"被击的人躲过了最初的一脚却没能避开那一拳,只听他一声惨叫,捂着脸颓然倒地。

  司马铭彦冷冷一笑,闪身避过左侧的突袭,如猎豹一般敏捷游走之间,怀中短剑便已出鞘。寒芒过处,血绽如花,司马铭彦便如同魔神一般,眼中尽是狠绝之色,触手所及,便是死亡。

  这是一场近乎于单方面的杀戮,林朗不愿多看,却又无法闭眼,在刺鼻的血腥味中,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透露出一点声息。

  那魔神了结了手底下最后一桩杀戮,回头朝林朗这边看来,眼中是尚未褪尽的嗜血之意。

  林朗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惧,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接到最新指示,文将于2009年8月14日入VIP。

碧山作为写文之人,能保证的是:碧山会在保证更新质量同时,尽力提高更新速度,且绝对不坑。

在这里向无法看到V文的童鞋致谢,感谢你们的支持,任你们抽打解气!

写长评的童鞋我会送分,一个长评大概可以看3章+的样子,比较划算,而且看到长评后,在碧山能力所及范围内,会尽量加更,毕竟对于写文的人来说,看到有人和自己有共鸣才是最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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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小九,为什么要跑?"司马铭彦一手尚提着滴血的短剑,另一手一把扯住往外跑的林朗。

  林朗只觉得心底的惧意无限蔓延,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眼前这人便是他的修罗他的克星,不论到那里躲不掉逃不开,终究要索他性命。

  他拼了命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地踢打,嘴里大声喊道:"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司马铭彦脸色微变,手劲却是半点没减,他冷冷道:"小九,你不是说过不管我是什么人,也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要跟在我身边,替我分忧。现在不过死了几个人,这点儿血腥,你便受不住了?"

  "那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林朗心中一阵绞痛,他也分不清是替自己说的,还是替那个无辜枉死的刘九。看着眼前那张与前世毫无二致的脸,林朗只觉得脖子上似乎还存着那时的感触,痛彻心扉,连胸口也是憋闷着,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他大喊道:"我只愿永生永世不再同你见面,最好是从一开始就没遇见过!你快放开我!"

  司马铭彦笑道:"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既然如此,你千万不要忘记刚刚说过的话。"

  "我死也不会忘记!"以一世的死亡为代价所换得的教训,又怎么可能忘记。

  林朗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明显,明明只是被司马铭彦抓着手臂,那人手掌热烫的温度像是火焰一般,渗进他的皮肤——林朗觉得又再次被他扼住了喉咙,那种烦闷到没有出口的感觉,让他简直想要破坏些什么才能得以纾解——与其将来重温那种缓死,不如干脆一刀来个痛快;如若伤不了他,那就从此两眼一闭,大家永不相见!

  他使劲一拧,终于从司马铭彦掌下挣脱,而后扑上前去,欲夺他手中短剑。

  司马铭彦脸色一变,立马还剑入鞘,另一手化掌为刀切在林朗后颈。

  林朗眼前一黑。

  司马铭彦一把揽起林朗,自嘲一笑,吩咐下人收拾了书房后,便抱住林朗往后院去了。

  过了正午,司马攸一回太守府便一路小跑直奔司马铭彦所在。

  "大哥,听说早上太守府有刺客?"

  "不过几个小毛贼罢了,算不得刺客。"司马铭彦无所谓地笑笑。

  "刘伶哥哥呢?他没事吧。"司马攸左瞧瞧右看看,也没见着林朗。

  "他受了点惊吓,现在正昏睡着。"司马铭彦搁了手中的卷宗,正色道,"对了,以后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找小九,他和我们不同,没必要把他卷进我们这滩浑水。"

  "可是大哥你喜欢他啊。"司马攸不解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把他留在身边吗?我真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对刘伶哥哥那么凶,总是戏弄他惹他生气,这样他可是会讨厌你的。"

  "就是要他讨厌才好,他不适合我们所在的地方。"司马铭彦道:"当初我同你一样,也是慕竹林七贤的名声来临武寻访,但和他们相识越久,越觉得他们所言虽然有理,但却太过理想,没多大的实用价值。他们当中,小九年岁极轻,仅仅及冠,虽颇有才气,但相较而言就更为浮躁,加上年轻气盛,锋芒太露,即便我纳入麾下,到了京城,也多半只能用了当马前卒使。"

  "大哥是觉得马前卒式的人物手底下并不缺,犯不着让对你有情的刘伶哥哥来当吧。我记得大哥说过:宁可欠不相干的人一条命,也不欠相干的人一份情。"司马攸笑道,"只是那时大哥尚未对刘伶哥哥动心吧,我记得你跟躲什么似的快马加鞭回来,连驿马都累趴了好几匹。我还听说刘伶哥哥追了你十几里地,从山上摔了下来,结果失忆了。"

  "失忆总比没命要好。"司马铭彦叹了口气,"可是听说他偏偏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证明刘伶哥哥对你用情至深啊。"司马攸道。

  "我实在受之有愧。"司马铭彦苦笑道。

  "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刘伶哥哥,他也与传闻中的相差极大,但我觉得现在的他人很好啊,比京城那些追在大哥身后,成天拿腔捏调献媚的家伙顺眼多了。"司马攸双手撑着腮,嘟嘴道:"大哥,我看你也很喜欢现在的刘伶哥哥才对,什么适合不适合京城的,先把他拐走再说啦……"

  "现在的他,真是变了个性子,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司马铭彦微露缅怀之色,略顿了顿,这才正色道:"攸,我说过,我不想欠别人的情,更不想这个人因为我的缘故身处险境。而且我从来不认为,在我为司马家分
身不暇的时候,我带着一个没有戒心的人到京城会是一件明智的事。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叫他对我彻底死心,最好是一想到我,就下定决心永不踏足京城。"

  "大哥你可真是……我不明白啦!"司马攸苦恼地抓着头,道,"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他锁在身边,决不让他离开的!"

  司马铭彦笑得苦涩,话语中尽是沧桑:"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过迫不得已,必须亲手了断自己所爱的痛苦。"

  司马攸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怔愣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大哥,我从未听你说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还没你呢。"司马铭彦重又拿起案头的的卷宗,埋首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小九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事情如今也算是个了断,你别再给我旁生枝节。"

  "知道啦,我最多以后少开刘伶哥哥玩笑好了……"司马攸撅了嘴在一旁闷坐了半晌,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道:"差点儿忘了,今天我去拜会嵇先生的时候,长乐亭公主殿下说晚上设宴,邀我、大哥还有刘伶哥哥同去。"

  "她?"司马铭彦蹙眉道:"她这又是为的哪一桩?"

  "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家好歹也是宗室一脉,她出言相邀,我们总得给点面子,去那么一次。更何况——"司马攸一脸向往,憧憬道,"嵇先生确实值得结交,今晚说不准还能和他一起喝上几杯,顺便欣赏下他的琴艺……"

  "攸,和他们谈谈风月就好,其他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司马铭彦见自家弟弟又要发作,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她也邀了小九?也好,今晚便送佛送到西,之后的事情就由他自己来甄别,相信经过这么多事,他也该沉稳些了。"

  司马攸皱眉道:"大哥,你这样做对刘伶哥哥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如若不让他经历些风雨,他会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司马铭彦敛了目光,低声道,"有时候一味的给予保护,倒不如让他学会自保的好,至少在遭遇风险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不堪一击。"

  司马攸居然叹了口气,显出他这个年岁所不应有的成熟气质来:"爹爹对我,又何尝不是一味保护。大哥,我真希望早日能和你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司马家男儿。"

  司马铭彦轻笑道:"攸,你还年少,总有磨练的机会。"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影,又道,"现在小九只怕要醒了,他肯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的。你去看看他,告诉他我们今晚去嵇康府上,他要是愿意,大可以不回太守府,今后爱住哪儿都行。"

  "知道啦——"

  ~~~~~~~~~~~~~~~~~~~~~~~~~~~~~~~~~~~~~~~~~~~~~~~~~~~~~~~~~~~~~~~~~~~~~~~~~~

  月上初宵。

  因为得了个可以自由的承诺,林朗觉得与司马铭彦同行也不是不可以忍受,而那人也再没有自以为是地缠上来,就这么三顶轿子一路送至嵇康府上。与向秀所住之处并不相同,嵇康这处宅院倒是大了不止两倍,但是除却管家,一路只见两个仆人,显得十分冷清。

  三人跟着管家进了中庭,便见着一个素色衣裳的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安放筷箸。

  "公主,客人到了。"管家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那女子悠悠然转过身来,仪态端方地施了一礼,而后微微笑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诸位见谅。"

  林朗初见这女子,便不由惊叹世上怎会有如此脱俗的人物,倒不是说她容貌绝色,而是她举手投足间不刻意之间便有了出尘之意,叫人忽略她的身份,忘了她的年岁,只知道那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美好——如若用花来形容,那便只得一个"兰"字。但这份脱俗之外,细看之下,还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意,叫人不忍亵渎。

  "公主客气了,能得公主相邀,是我等荣幸。"司马铭彦也领着二人还了一礼,而后道,"不知嵇兄人在何处,怎的不出来相见?"

  长乐亭公主道:"叔夜午时多饮了几杯,此时只怕尚未醒酒,我怕唤他来反而冲撞了客人。如若各位不介意,这顿饭便由我作陪,等他醒了,自当向诸位赔罪。还请各位先上座。"

  司马攸明显一脸失落,怏怏地坐下来,道:"公主殿下,嵇先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长乐亭公主略带歉意,道:"这我也说不准,说不准就半刻钟,也说不准是明日。二位司马公子,不如先尝尝我的手艺,这些菜都是我平日里常做的,虽然比不上贵府的八珍玉食,但清淡菜色,使人少欲,也别有一番风味。伯伦贤弟,近日定是寝食难安,不妨也多吃些。"

  司马铭彦道:"公主用心良苦,嵇兄有此贤妻,当真是有福啊。"

  "有福之人应当是我。"长乐亭公主笑道,"司马公子,虽然现下他们都说叔夜是靠了我身份的庇荫,但我信百年之后,世人多的是知道嵇叔夜,我只是个陪衬罢了。"

  司马铭彦一怔,继而也笑道:"公主所言,实在过谦。"

  +++++++++++++++++++我是不甘寂寞强烈要求"留言"的分割线+++++++++++++++

  本章是替铭彦洗刷冤屈的章节一号~
  嗯,话说小朗差不多要去见京城见大哥了 =v=

  再PS一句:忽然粉想煮河蟹吃,但是现成的材料只有四只:小朗、铭彦、嵇康、攸,选哪两只煮一煮呢?
  邪恶碧山摸下巴沉思中……


第二八章

  林朗虽不明白朝堂之争,但隐隐觉得他们二人话中有话,再想起昨日在向秀府上,司马铭彦只一句话便让嵇康变了脸色,林朗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长乐亭公主此番是借着一席素菜表明自己并无参与纷争之意,同时也劝诫司马铭彦少添些事端,毕竟嵇康也算是个名声在外的人物。

  果然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林朗本来吃着这些素菜还算开胃,此时见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台面话,也提不起多少胃口来。待到饭毕,长乐亭公主着人收了碗筷,这才略带歉意道:"叔夜怕是醒不了了,天色已晚,我一届妇人,也不便多留诸位,不如下次我们夫妇再登门拜访谢罪。"

  这时有仆人在公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公主笑道:"我听叔夜说伯伦爱吃甜食,便差人去买了些,不如带回去吃吧。"

  就在此时,嵇康房中传来幽幽一声琴音。

  那琴音悬成一线,霎是突兀,过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长乐亭公主微微挑起的眉尖和缓下来,轻笑道:"定是我那猫儿误拂了琴弦,叫诸位见笑了。"

  司马铭彦抱拳施了一礼,道:"公主客气了,今日有幸得见公主丰姿,又蒙公主款待,实乃我等荣幸。天色已晚,我等就不多叨扰了,公主也请留步,早些安歇吧。"

  林朗本意是想在这借宿一晚,等明日天明城门开了便去京城,此时对着长乐亭公主,也不方便再提这话,只好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包点心,跟公主道过谢出了门。他埋头走路,没出几步,就差点儿撞到前面那人身上。

  林朗及时刹车,好歹没有撞做一处,他嘀咕道:"干嘛忽然停下来……"

  司马铭彦却没有应他,只侧过身对司马攸道:"攸,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而后便自行离开。

  他的这番态度倒是叫林朗有些莫名,不过相较于之前隔三差五找碴儿,林朗还是情愿像现在这样,权当是不相干的人好一些——从此以后,也依旧是不相干的人,林朗自嘲一笑。

  此时司马攸轻轻捏了他的手,略有些担忧道:"刘伶哥哥,今天还是随我回太守府吧,别跟大哥生气了。"

  "我不是跟你大哥生气,我……"

  "既然不是跟他生气,那就跟我一起走嘛,我晚上一个人走还是有点儿无聊呢。"司马攸不由分说,拉着林朗进了同一台轿子,按着他坐好,又指了指他手上那包东西道,"刘伶哥哥,公主给你带的什么好吃的,能让我瞧瞧么?"

  "呐——"刘伶将手中那一包递了过去,心道:这司马攸确实是少年心性,什么都好奇。

  司马攸打开那密密层层的几道包装,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儿便散发出来,他笑道:"好像是桂花糕呢,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桂花糕,真是稀奇。"

  林朗本就是喜欢甜食的人,此时也忍不住笑道:"是挺香的,要是想吃就吃吧。"

  司马攸拿了一块递给林朗,自己拈了另外一块咬了一口,而后乍舌道:"哇啊,好甜!太甜了!"

  "是吗?"林朗尝了一下,倒是觉得刚刚好,加上晚上吃饭食而无味,这会儿吃着这桂花糕倒是觉得十足香甜。

  司马攸不过勉强又咬了几口,又不好意思扔掉,只得三下五除二吞掉,再也不去拿第二块,此时见林朗已经吃了两块,不由感慨道:"刘伶哥哥,你还真是挺能吃甜的。"

  林朗笑道:"我不单喜欢吃,还会做的。攸公子要是感兴趣,下次可以尝尝我的手艺,当然——我会少放点儿糖。"

  "刘伶哥哥还会做点心?"司马攸显然吃了一惊。

  林朗察觉自己失言,这刘伶分明是一贵介公子,多半连厨房都没进过,不过话已经出口,再加上死无对证,他便硬着头皮道:"嗯,因为喜欢吃,所以间或学了些,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自己吃着倒还是可以的。"

  司马攸一脸的钦羡,又拉着林朗问了不少话儿,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京都美食来。等他说累了,侧过脸来,却发现林朗靠在轿子那边,腿上还搁着包点心的油纸,人竟是睡着了。他暗笑一声,把那些纸张团了团,递出去嘱咐旁边的长随扔了,而后忍不住伸出指头调皮地轻戳下林朗的脸,小声道:"爱吃甜食,还爱睡懒觉,刘伶哥哥真像是小孩子……"

  这一戳下去,手指的触感倒是极其良好,司马攸见林朗没醒,不由又戳了两下。林朗"唔"了一声,皱了眉头动了一动,吓得司马攸赶紧正襟危坐。

  司马攸半晌才敢再看过去,却见林朗并没有醒,只是斜斜坐在轿中,身子前倾,只怕稍一颠簸便要跌出轿子。他赶紧将人扶了斜靠在在自己身上,嘀咕道:"你如果伤了,大哥肯定会骂我一通的,乖乖坐好啊……"

  司马攸刚及束发之年,从未与亲人之外的人过分亲近,此时搂着林朗,倒是有几分的不自在,但是怀里的人可能是刚吃完桂花糕的缘故,隐隐约约有股甜丝丝的气息。他忍不住凑到他鬓边嗅了一嗅,那气息淡淡的,若有还无,几丝散乱的发丝扫在鼻端,微微有些痒。他心念一动,拿了自己的辫梢去逗弄林朗,只见林朗无意识只见嘟囔了一句,侧过脸去,竟是将脸埋在了他胸前,较之一般男子要柔细几分的发丝垂落下几缕,在空中微微摆荡。司马攸不知怎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晃动的发丝不像是在空中摇摆,倒像是一下下撩拨在心上。

  轿中空气似乎憋闷起来,连身上都要热了几分,司马攸微红了脸替林朗把头发拢了,轻声唤道:"刘伶哥哥……"

  林朗却半点儿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司马攸抱着他,又不敢太紧,又不敢松手,也不知挨了多久,轿子停了,长随道:"公子,已经到了,还请下轿。"

  司马攸恍然回神,动作倒比脑子快了几分,早将林朗抱在怀中出了轿子,把人送至房中。

  一灯如豆,映得林朗的本来深刻的五官柔和而模糊,司马攸托着腮帮子坐在床边,喃喃道:"明明你没有神仙哥哥好看啊,不对不对,我还是喜欢神仙哥哥那种的……"

  嘴上虽这样说着,司马攸却还是忍不住看着床上那睡得毫无防备的人:单薄的夏衣之下,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着,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他衣袖之下的手是柔软的,司马攸还记得握住的时候那种触感,以及之后被司马铭彦用巧劲警示的麻痛。此时那个严肃的大哥不在,司马攸轻笑了一下,放心大胆地将林朗的手握在手中,小小声道:"刘伶哥哥,你可千万不要跟大哥说哦……"

  林朗睡得很沉,司马攸禁不住伸出另一手去,轻轻地拍了拍,哄到:"刘伶哥哥,好好睡啊……"

  窗口吹来一阵凉风,司马攸本来还不觉得,现在却有点儿燥热起来,握在手中的手轻轻动了动,挣了出去,而后手的主人慢慢慢慢地蜷起身子来,像个孩子般缩成一团。司马攸不知怎的心中一阵迷惑,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柔和得像是青山中一抹黛色,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叫人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

  他伸出手去,不可自抑地想要触摸那张柔和的脸,从眉尖到脸颊,从鼻尖到嘴唇,然后他的指尖留在他的唇上,那样柔软,叫人忍不住轻轻摩挲起来。然后某个湿热的物事触碰了手指,就那么短短的一瞬,司马攸却像是触电一般,赶紧缩了回来,再望过去,那人唇上已经多了一抹淡淡的水色,灯火下,有幽深的光,诱惑着,像是无声的邀请。

  司马攸像是受到蛊惑一般,倾过身去,一点一点,想要用自己的唇贴着他的……

  咋合即分。

  司马攸捂着的唇,像是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般,略有些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涨得绯红,等他再回过脸去,却又止不住想要再深入一点,刚刚的接触实在太浅太短,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滋味,他再次倾过身去,慢慢地贴合着,唇上是柔软香甜的气息,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尖,想要更深入一点品尝……

  就在此时,门口一阵轻响,司马攸一惊,已从这绮梦中陡的惊醒,他煞白着脸,本能地躲到床后,屏住呼吸,不想叫人发觉他此时仍在屋中。

  ++++++++++++++++++++俺是河蟹前的无良分割线++++++++++++++++++++++++++++

  鉴于大家尽点碧山所提供食材之外的组合(话说你们总不能让林大哥一伤员为了河蟹,在交通极不便利的时代夜行一百五十余里地过来吧,忒为难他了点儿,要万一伤势严重了咋办),实在叫人难办,而嵇先生现在还在睡觉,所以只好先让小朗与攸先上了道冷盘,接下来就是热腾腾的主菜了哦~~~

  事实证明,下一章就V了,汗,果然今天开V就开V,好歹这一章可以不V,没有注册看不了V文的亲们可以多看一点。

  长评送积分,这个长评不是指JJ意义上的千字长评,而是只要字数差不多多点儿(三四百字好歹要有吧,碧山一章三千字呢),当然不是灌水的那种才送那,欢迎发表感想,当然上千字的长评更好,而且会显示在文章首页的长评区,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首次更新之后的更新基本上都是碧山在修正错别字、少量细节、或者句子明显涩口的地方;
大多无情节增删,算伪更么,摸下巴……
不管了,一般无法忍受文中看到虫却不抓,除非碧山实在累趴下了。

以上,如无意外,今日还会更一两章,好歹也要让大家吃上热菜不是。
碧山持续摇扇煮河蟹去也。。。。


第二九章

  "小九!"

  进来的人居然是大哥!

  司马攸吓得心都差点停跳,虽然他在习武方面惫怠了些,但怎么说都是将门之后,又是师从同一个师傅,当初不屑一顾的屏气凝神功夫现下好歹派上了用场。不过他又有些赧然,也不知今天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分明知道大哥对床上那人颇有好感,却还是逾了矩;而那人虽然看上去对大哥不假辞色,但暗地里也是在意的——这样一来,倒显得只有他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司马攸思及此处,心中有了微微的酸意。

  司马铭彦见林朗沉眠,也是一呆,而后使劲推了推,道:"小九,醒醒!"

  林朗悠悠然醒转过来,乍一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喝道:"是你!"

  司马铭彦显然没想到林朗这么大反应,却还是记起自己的初衷,问道:"小九,你可有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能有什么不对劲?!"林朗也是睡得迷糊,也不管前面这人到底是谁,只是怒道,"你大半夜的有完没完?"

  "没事就好……"司马铭彦倒像是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却不想被林朗揪住了领子。

  "你动了什么手脚?!"林朗咬牙切齿道。

  "怎么?"司马铭彦一时间有些忡愣,也忘了林朗此时的动作有多无礼,只是疑惑道:"你不是没事吗?"

  "你真是明知故问!"林朗不自在扯了下自己的衣服,沉声道:"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药!"

  "我没有……"司马铭彦有些头痛。

  "别狡辩了,你这混蛋!"林朗使劲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滚下床来,胡乱套上鞋子便往屋外走。

  "小九,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郎中。"司马铭彦见他脸红气喘,大概猜出了他中的是什么药。之前他在嵇康府上听得那莫名其妙的一声琴音,便觉得有些古怪,等到出了门再折回去,就见嵇康昏倒在琴案旁,长乐亭公主匆匆赶过来,将人扶了去床上,屋中并无多少酒味,而且看嵇康的模样并不像是酒醉不醒,倒像是被人下了安眠的药物。他心知不妙,又找了嵇康府上地位较低的仆人来逼问,才知道他是喝了长乐亭公主做的羹汤之后睡下的。

  而长乐亭公主不让嵇康出席晚宴,一人应对他们,看上去并非只是出于表明立场或者警示的缘故,否则嵇康在场的话,他们更有优势和说服力。如此算来,唯一的原因只能是这个不相干刘九。嵇康对刘九素来关照,关系亲厚不同于常人,这长乐亭公主身为嵇康之妻,应当早有了妒意,而她顾及身份,多半不会用猛药,只下了些无伤大雅的东西,目的也只不过是让人出丑。

  思及此处,司马铭彦便明了了几分,匆匆赶回来,才知道公主所赠的那一小包甜食,已经被林朗吃完。

  "少假惺惺了!"林朗一把拂开他伸过来搀扶的手,喝道,"让开!"

  司马铭彦道:"小九,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信你?!"林朗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连泪都笑了出来,他此时脑中如同火燎,也顾不上什么后果,只是一字一字恨声道:"李、铭、彦,'相信'这两个字,你居然说得出口!"

  "你……"司马铭彦如遭雷击,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林朗讥讽一笑,冲出门去,提起院中的水桶,打了一桶井水便往身上浇。

  "阿朗,是你?……"司马铭彦呆了半晌,终于喃喃自问,而后跟着冲了出去。

  躲在床后的司马攸十足的困惑,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现在无人在屋中,正是出去的时候,他蹑起脚正准备从窗户出去,却不想门"嘭"的一声再次被撞开,却是司马铭彦扛着一身湿淋淋的林朗进来扣上了门。司马攸望天扶额,只好再次藏了回去。好在司马铭彦此时似乎无暇顾及其他,居然也没有发现屋中还另有一人在。

  林朗一拳打在挟持自己的人脸上,用了十分的狠劲。司马铭彦也不避开,顿时嘴角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细细地渗了出来。

  "阿朗,你要打就再用力一点。"司马铭彦放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林朗眼中也不知是怒还是恨,也不管这许多,拳头直至就挥了过去,打在那人胸口是一声声闷响,到后来,他也打累了,停了手在一旁喘着粗气,梗着脖子道:"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

  司马铭彦苦笑一声,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任你处置。阿朗,是我欠你的,是我对不住你……"

  林朗冷笑一声,道:"如果我要你一命还一命呢?"

  司马铭彦低了头,取出自己的短剑。

  林朗一凛,不由想起早上那场屠戮,心中仍有余悸,但此时,怒意占据了整个思维,他半步也未退缩,直直站在司马铭彦身前,嘲讽道:"怎么,又要杀我?"

  司马铭彦将剑出鞘,反手将剑柄递了过去,另一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道:"阿朗,看准些,往这里刺。"

  床后的司马攸险些惊呼出声,心道:大哥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魔?居然会把性命任由别人处置!

  林朗恨恨道:"你以为我不会吗?李铭彦,我告诉你,你错了!"他一把夺过短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控制着手上的颤抖,将剑尖送了出去。

  司马攸摘了辫梢的璎珞,就要出手,却不想那短剑在胸前三分处停下,而后改道往司马铭彦手臂上一划。

  "你想痛痛快快死,没那么容易!"林朗微红的眼眶中已有泪意,盈盈的几欲坠落,他道,"我要一剑一剑慢慢让你死,李铭彦,你这个混蛋……混蛋……"

  他声音有点儿抖,剑却是颤巍巍地再也没有落下。

  司马铭彦心中一痛,也不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短剑,一把上前揽住林朗,哑然道:"阿朗,你不要心软,只管刺。"

  林朗手中的短剑垂到一旁,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沉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你这个混蛋……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吗?我们那么多年,都是白过了吗?"

  "阿朗,对不起,都是我惹的事,却要连累你!"司马铭彦简直要将他扣进自己的身体一般,抱得那样紧,他道:"他们已经找到我,也知道我有你。我如果不动手,他们便会先拿你开刀……他们向来都是用最残忍的方法杀尽仇家身边所有的人,再对最后一人出手。阿朗,我们躲不过,我情愿你死在我手上,也不想你被他们……"

  话已至此,司马铭彦再过铁血,此时也哽住了喉咙。

  "哐当"一声,短剑坠地!

  林朗反手抱住他,指尖陷进紧绷的肉里,狠狠地撕扯着,他喑哑着嗓子,恨声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吗?你这个懦夫!"

  "阿朗,我是混蛋,我是懦夫……"司马铭彦眉头都不皱,手臂的伤口鲜血早已渗出,染湿了旁边的衣袖,尽管背上是撕裂般地疼痛,但他丝毫没有放手,此时失而复得,又怎么能够轻易放手。

  林朗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这月余的隐忍与困惑,终于释然,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丢掉了最初的恨意与刻意的淡漠,心里反而空了。

  爱过眼前这个人吗?毫无疑问。

  那么……恨过吗?也是毫无疑问!

  只是……还能继续爱下去吗……

  床后的司马攸心底猛地一紧,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林朗这一声痛哭却让他揪了心。

  "阿朗,阿朗,怎样都好,不要再离开我……"司马铭彦的唇已经吻了过来,带着热烈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唔……"林朗只不过一个迟疑,便已经被夺走了呼吸。

  司马攸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也不应该再听下去,只是那粘腻的唇舌交
合的声音在这静夜里那样刺耳,让他心中一紧。他微微眯了眼睛,那被压抑的呼吸带着某种禁忌的意味,反而越发刺耳了起来。

  他还记得残存在指尖和唇上的轻柔触感,那样微微香甜的气息,还有不久前还安安静静靠在自己怀中的身体。

  再到后来,这些感触都已经模糊,只剩下最初见面时,那人迫不及待从大哥身上跳下来,带着羞赧恼怒的表情,那扣在一处的牙齿洁白如编贝,那人情绪激烈的时候,脸上会染上如桃花般的薄晕,微微上挑的眼眸像是星子一般明亮,但更多的时候,那人是腼腆而温和的,一双困惑时微微睁大的眼睛,像是能瞧进你心里似的那么亮堂,却又朦朦胧胧像是什么都不明白……

  司马攸从不知道自己能在不到两天里记下这么多细节,但他现在只知道,他后悔呆在这里——如果不呆在这里,便不用面对那人与自己最敬爱的大哥……

  司马攸狠狠地闭上眼睛,末了却还是忍不住睁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扶额,碧山好像越来越邪恶,越来越8河蟹鸟……

不过,还是要屏住呼吸说一句,请多多留言支持啊,V后长评送分。
想H场景导致热血太过沸腾的碧山赶紧摇扇下……


第三十章

  灯光下,那头柔软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垂了下来,垂在散乱的衣襟上,额头细密的汗珠渗出来,灯火下有着惑人的幽光。两个人的唇还没有分开,但一只大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从这角度,正好看到衣襟下小半片的胸膛,细腻的肌理,几乎可以想见,摸上去会是多么美妙的触感。那人脸上有着苦恼与矛盾的神色,他的拳头紧攥着,却没有抗拒。

  房中并没有多余的声响,司马攸却觉得耳中如有鼓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屏住了自己的声息,空气中似乎弥散着某种叫人迷乱的气息,隐隐有灼热的感觉,无处释放。

  渐渐凌乱的喘息声,间或一声尚未咽下的哽咽,带着些微哀伤,却更加强烈地挑动着脆弱的听觉。身在暗处,反而将灯火下的两人看得更加分明,那两具密密贴合在一处的身体像是亲热,又像是在角力,一个是纯然的阳刚,霸道却不失柔情,一个略为单薄,看似驯服却又隐含着抵抗。

  衣裳渐渐凌乱,紧接着一人被打横抱起,往床这边来。司马攸其实没有动,但他却觉得自己又往更暗的地方缩了缩,体内的热度与紧张让他差点控制不住呼吸和心跳。

  这种时候,床上的两人已经不需要言语,一个是重逢后炽热的欲望,另一个是思绪纷乱由着药性身不由己,身体像是缠做一处的两棵树,又像是拧着的两股绳索。衣裳半褪之间,那人被身上的男人咬住了胸前的突起,发出一丝浅而急促的惊呼,头不自觉地向后仰起,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司马攸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半分表情,那样矛盾着,却又逐渐沦陷的表情,像是献祭的羔羊一般圣洁,却又像濒死的猎物一般绝望,这样复杂的感情在他的微蹙的眉头上,在他紧闭却又颤动着睫毛的眼睛上,在他微微开启却又用牙齿紧紧咬合的嘴唇上——禁欲而诱惑,让人忍不住想看他更加沉醉堕落于肉
欲中的表情。

  他紧紧握着身上男人的臂膀,看不出来到底是推拒还是迎合,只是那样用力地陷进去,几乎要扣进肉里。男人脱了他的衣裳,明朗的双眸贪婪地注视着,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他身上还有尚未干透的水迹,湿漉漉地有种黏涩的感觉,那只大手顺着小腹伸到他的胯
间,握住他尚未抬头的性 器。

  男人极其熟练地挑 逗着,终于有止不住的呻 吟从那张柔软的唇中泄露出来,青色的衣袍下,两条修长的腿紧绷着,随着胯
间那只手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终于他悠长地叹息一声,像是感慨又像是尚未餍足,紧扣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一双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身上那个男人。

  那一声极轻极情 色的"啊",宛若最原始的天籁,撩拨着司马攸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看着那双晶莹的眸子蓦地睁开来,里面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宛若笼着一层水雾,像是最旖旎的江南早春,映出天青色的蒙蒙细雨,极淡极清,极清极艳。

  司马攸下腹更热,心头一紧,默然道:不要这样看着……

  "阿朗,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不要这样看着我……"男人抬起他的双腿,利索地解了他的腰带将亵裤往下一拽,刚刚发泄完的那处略为颓软地趴在那里,像是驯服的鸽子,而男人的手则是绕过它,直探往身后的幽穴。

  司马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耳中却听到一声压抑而苦闷的低吟,那个已经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颤抖着,道:"混蛋,你给我出来!"

  男人略有些恶意地笑道:"我是混蛋,我不出来。"

  "你……"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怪,却在下一瞬止住了声音猛地抽气。

  司马攸忍不住小小地睁开一条眼缝,却见那人蹙着眉头,双手揪着身下的床单,脸上的艳色越来越盛,简直就要铺陈开来,如花朵般绽放满这一室。他看不到男人手下的动作,却见两条骨肉匀称的腿搭在男人臂弯,紧绷得像是满弓的弦,肌理之间,是刚中带柔的优美与诱惑。

  床帐之内渐渐有了粘腻的水声,而呻 吟喘息之声又开始浓烈粘稠,男人皱紧眉头,大颗的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滴在那人裸
露的前胸上,蒸腾着灼热的气息,却又似乎永远不会干涸一般颤抖滚动着。男人低低地道了一句:"阿朗,我忍不了了。"紧接着他解了腰带,握住那物事胯
下一挺,粗长的性 器便已经没入司马攸还未曾看分明的幽僻之处。

  "啊——"的一身痛呼,语声却似乎带着某种意义的满足。男人的手重又伸向那人胯 下早已疲软的物事,重又技巧地抚弄着,胯
下却开始缓慢的耸动起来。那人的呻
吟声越发蚀骨销魂,间或有无意识的索取或者求饶,最终都化作尾音的那一缕细线,丝丝撩拨着,听在司马攸耳中当真是千般滋味。

  司马攸手指已经扣入了掌心,如非借着这微薄的尖锐刺痛,他只怕已经不能把持,明明都是男人,看着那人重新站起来的性
器,他却不觉得有半点违和,反倒是身下相同的部位也有硬挺的趋势。

  男人志在必得地笑着,扼住了手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欲 望,另一手将那人的腿举过肩头,沉下腰狠命地抽 插起来,交 合之处传来淫
靡的水声,无休止的呻 吟声,汇在一处,和成一曲最煽情的琴音,声声直指人心。而那人脸色通红,半闭着眸子,脸上再也没了半分清明,只凭借着本能双手抱紧身上男人的脖颈,在他身下毫无保留地盛放。

  当男人低喊一声松了手抽出自己的那一部分,射出股股白浊之时,那人也挺起自己的腰身释放出灼热的欲望,眼眶中的泪滴又颤巍巍地坠落了一滴,而他的眼神中已经全然没了焦距。

  司马攸倒抽了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探往自己身
下,下一瞬却见一双眼睛带着寒芒直直盯了过来——那已经不是一个兄长的眼神,而是一只领地被侵犯的狮子才有的表情。司马攸吓得倒退了一步,几不可闻地叫了一声"大哥……"

  司马铭彦反手一挥,灯火应势而灭,黑暗湮没了这满室的春 情,只听他声音凝成一线,并不很大,却是满满的盛怒之意。

  "滚出去!"

  司马攸咽了口唾沫,就着微薄的月光从窗口一跃而出,朝着院外狂奔而去。夜风清凉,却半点也熄灭不了他心头那把火。他一个扑通跳进了后院的锦鲤池,连头埋进水里,吓跑了周围的鱼儿,惊碎了一池的月光。

  虽然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在某些方面却已经开始觉醒,而今晚所见则比他曾经有过的最荒唐的春梦还要绮丽。

  他猛地抬起头来,尚青涩的面孔上红晕已经淡了些,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自言自语道:"我喜欢神仙哥哥我喜欢神仙哥哥我喜欢神仙哥哥我喜欢……"末了却又没了声息,脸色重又通红,再次将自己埋进水里,手完全不可控地握住自己,毫无技巧地套
弄起来。

  等到泄了那一时的心火,司马攸茫然地立在水中。

  他毕竟还年少,心中存的都多还是思想的倾慕,就是偶尔有过肉 体的渴望,也会因为觉得那太过亵 渎而立马打消。如今骤然遭遇如此旖
旎情境,他不禁困惑了,脑海中那人沉醉的模样烙得那样深刻,又怎可能是一池水波能够涤净的。

  而临去之时,司马铭彦的那一眼,宛若最有力的昭示:那个人是他的,别的任何人都不要肖想。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若不是说出那两个字,那现在就已经是具死尸。

  司马攸打了个寒战,蓦地一掌狠狠地击向面前的池水,水花四溅,扑面而来。

  "谁在那里?"巡夜的护卫听见声响,举了灯笼过来厉声喝道。

  "是我。"他平和了呼吸应了,而后缓缓步向池边,跃了上去。

  "攸公子,是您哪。"护卫讨好地笑了笑,道:"天太热,睡不着是吧?"

  "嗯。"司马攸理了理身上的衣襟,面无表情道,"现在没事了,你们继续巡夜吧。"

  语毕,他浑然不顾身上滴落的水,一步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记起正午的时候,他的大哥说过,要放开那人,他还傻不愣登去劝解,说喜欢的就要留在身边。可是如今,一转眼全都变了,大哥是出手了,可是为什么他自己的心却开始落寞。自己喜欢的明明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出尘男子才对,为何今夜偏偏动摇了呢……

  定然是被迷惑了!

  司马攸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临到被窝里,却辗转反侧着,怎么也闭不了眼睛,少年的脸上第一次染上为情所困的轻愁。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是今天发的哦,这一盘河蟹大餐乖乖们以为滋味如何呢?

下一回咱们就要说小朗私奔了,敬请期待~
记得留爪,表霸王哦

碧山先去喝口茶镇定下,然后继续下一章


第三一章

  林朗甫一恢复知觉,就发觉腰腿酸软,浑身疲惫得像是连做了三天的苦力,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是换过了的,有着阳光晒过的气息。身边已经没有人,只有个浅浅的坑印,证明昨晚这里有另一个人睡过。

  林朗伸出手去摸了摸光滑的锦被,如果不是手底下截然不同的触感,那他还会以为自己仍然在那个城市的窄小的套间里,做着昼伏夜出的工作,用自己唯一还拿得出手的技能混口饭吃。而那个名叫李铭彦的男人也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往往在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没了踪影,只在餐桌上放好一份早点,留张字条让他自己热了吃。

  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昨晚的癫狂到了最后,只剩下纯然的肉 欲,连心底那一丝残存的温情都变得不再单纯。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真的爱过那个男人吗?还是告诉自己爱着,才能心安理得地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享受他霸道的专爱?如果真的爱这个人,又为什么在面对林闇的时候,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是因为他太好看?还是因为他那样温和的气质,像是水流一般,可以抚平心中的不安。

  林朗咬了唇瓣,抬起自己的双手……

  "阿朗,你醒了?"那个现在名为司马铭彦的男人推门进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笑着走过来就要抱他起身。

  这一切似乎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时代,林朗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手臂侧身下床,低头绑好鞋袜。

  "怎么了阿朗?"司马铭彦不解地看着林朗,而后了然似的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好啦好啦,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我任你打骂,绝不还手,好不好?来,现在先吃点东西吧。"

  "你总是自顾自把一切都计划好,把我当个孩子。"林朗语气淡淡的。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傻得可爱又倔得可爱的小子,叫人忍不住想要关起来,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再不让别人看到。"

  果然还是这样,洗脸的水已经凉了,林朗那布巾覆在脸上,闷声道:"可我是我自己的。"

  司马铭彦一怔,笑道,"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这么多年见不到你,我只想你好好陪着我。阿朗,你就别跟我闹别扭了。"

  我的认真在你眼里只是闹别扭?

  林朗走到桌边,漱了口,然后捏起一块糖糕,明明是甜的,嚼进嘴里却有些微的酸意,他淡淡道:"铭彦,你说多年?你到这里多久了?"

  "三年了……"司马铭彦叹息一声,道:"我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足足熬了三年,一闭上眼睛就是你那时候的脸……"

  "铭彦,不用再说了,我现在知道了。"林朗道,"如果说我我对那件事完全不介意,那是骗你的。不如这样,你帮我做一件事,当做补偿我,好不好?"

  司马铭彦二话没说,爽快应道:"阿朗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到!"

  林朗自醒来后第一次笑了:"那就给我自由。"

  司马铭彦神色微变,然后强作镇定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不限制你的活动,在临武这段时间,你想去刘家帮忙,想去找嵇康他们都可以。"

  "铭彦,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绝对不行!"司马铭彦彻底绷了脸。

  林朗轻笑一声,道:"我说过我是我自己。铭彦,我不想重蹈覆辙,依旧当你的附属品。这一世,我想过自己的生活。"

  "在我身边,这就是你的生活。"司马铭彦赫然站起身来,眼中是不容否决的神色,他强势地抱住林朗,道:"阿朗,是不是因为我之前没有保护好你,你害怕了?现在你放心,这一辈子,我会用我的性命来守着你,不让你被别人伤害,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待在我身边。"

  "铭彦,我不是女人,我不需要这种保护,唔……"话未说完,林朗便被霸道地吻住了,身体整个被牢牢困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司马铭彦一手探往林朗身 下,摸到那里,嗓音中已经有了情
欲的沙哑:"你当然不是女人,你和我有同样的东西……阿朗,你也摸摸我这里……"林朗的手被强制地按在那个早已立起来的地方,只听那人喃喃道,"一碰到你,我便无法理智,阿朗,我的阿朗……"

  又是一番密云骤雨。

  情 事之后,林朗累得连小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由着那个精力过剩的男人毫不餍足地抚摸着自己,语调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阿朗,不要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把你当女人,可能以前我是忽略了些事情,让你有了这种错觉。不过这一世,我会好好的弥补你,我给你足够的空间,你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交你喜欢交的朋友。"

  这或许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与包容,但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明白,自由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林朗疲惫地闭上眼睛,道:"铭彦,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司马铭彦手顿了一下,而后拉了薄被盖住林朗光裸的身子,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办点事,你要是闷了,就自己在府里逛逛,想去别的地方,等我回来了陪你一起去。"

  林朗听得门一开一关,这才放松了脑子里紧绷的弦,等到休息够了,他才起身重新穿好衣裳。日已过午,照得庭院白花花的敞亮,林朗随便吃了两口饭,便百无聊赖地坐在池边拿了东西喂鲤鱼。这里安静得出奇,连这两天总缠在他身边的司马攸都不见了踪影,但是总有人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给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手上这包鱼食。

  "这位公子,这些鱼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喂过的。"不远处传来个低沉柔和的声音。

  两道人影挡在林朗身前,冲那人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笑而不答。

  "即便喂过,也还是可以再喂的。"林朗懒懒地站起身来,绕过那两个侍卫,略略看了那人一眼,却是个华服男子,面如冠玉,乍一看分不清年岁,而他姿态闲雅,神色温和,叫人好感顿生。

  那人道:"公子难道不知道,鱼儿是不知道饥饱的,若是因为爱惜它而喂食过多,便是害了它了?"

  林朗低头看了一眼重又散开的锦鲤,转手将手中的鱼食交还给身后的侍卫,道:"多谢提醒,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樊阿,彭城人士,是太守的故交,今日前来拜会的。"那人拱了下手,道,"这位公子倒真是一表人才,不知是谁家子弟?"

  "我叫林……呃,我姓刘,行九,樊先生叫我刘九便是。"林朗也施了一礼。

  "原来是刘公子……"樊阿语气中尽是了然,眼中却没有其他人常有的悲悯神色,只听他淡淡道,"刘家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九公子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多谢樊先生。"林朗听他语气并不像其他人敷衍的安慰和客套,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九公子若是无事,不如和我去前方凉亭坐坐。"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朗也伸了手,道:"樊先生请。"

  两人聊了些旁的不相干的话,又绕到了那一池锦鲤,只听那人叹道:"这池中鱼儿倒是十分畅快,闲来便在池中游来游去,每日有人喂食总也饿不着,倦了便在池底打盹儿,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此时林朗已经没了最初的芥蒂,只是摇头直言道:"我倒觉得它们这样日复一日,无所事事,简直就是个死物。"

  "九公子这样看么?"樊阿看上去倒是有些惊讶。

  "不错。你看看它们,每天守着这方寸之地,从来就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每日吃了便玩,累了便睡,空有一身好皮囊,也不过是个给人赏玩的物事罢了。"林朗靠在栏杆旁边打了个哈欠。

  "这些鱼儿若是能懂人言,只怕是要跃出水面来和九公子理论一番了。"樊阿抿唇轻笑。

  林朗想到那个场景,不由也笑起来,道:"啊,还好它们听不懂。樊先生不要见怪,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九公子以为这些鱼儿当如何?"樊阿自然是不介意,反而问道。

  "自然是海阔凭鱼跃。"林朗顿了一顿,又笑道,"不过它们好像不是海里的,那就是江河凭鱼跃好了。"

  "九公子……"

  林朗等了许久却听不到此人下文,不由得转过头来,却见樊阿一双深邃的黑眸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樊阿又笑了一笑,眼中那抹神色再也不见踪影,只听他道:"久闻九公子才名,今日得见,果真不虚。与九公子一席话,令人豁然开朗。我看九公子是个随性自在的人,那些俗套的见面礼估计也看不上眼,不如就送九公子一个字吧。"

  林朗心下觉得这人那有点意思,不由奇道:"什么字?"

  樊阿但笑不言,只是蘸了杯中茶水,在林朗旁边的栏杆上横平竖直勾了数笔,而后转身离去。

  暑气蒸腾,那字片刻便蒸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痕迹。林朗却愣在那里,许久没回过神来,那个字,分明是数日前那人手把手教过他的——"闇"!


作者有话要说:小朗终于想明白了他和铭彦之间这档子事儿,撒花庆祝~~

另外,十分感谢V后还继续支持碧山的童鞋们,长评送积分,这个长评不是指JJ意义上的长评,而是只要字数差不多多点儿(三四百字好歹要有吧,碧山一章三千字呢),当然不是灌水的那种才送那,欢迎发表感想,嘿嘿~~~


第三二章

  林朗独自一人在凉亭吹着风,这里美则美矣,只是少有个活物,安静得有些不像话,过了不知多久,他隐约见着池子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看路,只是埋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好几次险些撞着池边的柳树。林朗暗笑一笑,然后摆手招呼道:"攸公子?"

  只见对岸那人飞快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抬了下手似乎是要呼应,紧接着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赶紧快跑了几步,远远淡出了林朗的视线。

  林朗不由纳闷道:"他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林朗抬起头来,只见司马铭彦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他身后。

  "我说的是攸公子,刚刚他就在那里。"林朗伸出手指了一指对面的柳荫。

  司马铭彦在他身后圈住了他,笑道:"你看错了吧。这也难怪,现在日头这么大,你在这里又坐了很久,难免会眼花。"

  林朗掰开他两手,道:"铭彦,很热。而且这里还有别的人在。"

  司马铭彦一直觉得林朗赌气时略抿起的唇十分好看——虽然模样换了一个人,但是这些小细节却是怎么也变不了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亲了他嘴角一口,道:"在这里,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林朗皱了眉头,挣开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司马铭彦揽住他,讨好道:"阿朗,别生我气了。我刚刚把刘家那边都安排好了,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丧事就在今天?"林朗果然不动了。

  "就是今天。"司马铭彦顿了一顿,又道,"阿朗,其实你不去也可以,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真正的亲人,大可不必这么上心。"

  林朗道:"我要去。"

  司马铭彦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道:"去也行,但要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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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刘家一百余口人皆是死于中毒,又遭了火,所以除了几个当家之人是用了石灰硝过,装进棺木外到刘家祖坟安葬之外,其余都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林朗由着司马铭彦领着见过刘家其余几位在外的兄姊,但据说这些均非刘老夫人亲生,此时来奔丧也不过是尽个礼数而已,说悲痛实在也算不上。林朗与他们从无交集,所以不过略点了个头,便立在刘老夫人棺木旁边,再不多言。

  "阿朗,这里烟熏火燎的,不如到那边歇息一下。"司马铭彦私底下握了林朗的手。

  林朗使劲抽了回来,道:"你忙你的,老夫人生前待我不错,我想在这儿陪她一会儿。"

  司马铭彦怏怏地唤来两个亲卫跟着林朗,自己领着一队护卫往林子边缘去了。

  陡的吹来一阵大风,香烛几乎要吹灭了去,而纸钱燃烧的烟气似乎更重了些,林子里没有一丝蝉鸣,连刚刚嘈杂的人声都渐渐消停了,寂静的有些诡异。林朗疑惑地四顾一番,却见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连身后的两个守卫脸上都开始出现迷惑困顿的神情,而后渐渐软倒了。

  几丈开外的密林中陡的出现几个灰影,手中提着短刀或者匕首,以及其迅速的步法奔了过来。

  林朗吓了一跳,此时待要装晕,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那些人却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而是在他三步开外单膝跪下,为首那人立在他身前,道:"我等特来迎接朱衣使者后人,还请九公子移步,随我同返轩辕门。"

  林朗吃了一惊,低头看了一眼刘老夫人的棺木,又转脸问道:"你是轩辕门的人?"

  "不错。"领头那人朝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就见两人飞快上前来,一把掀开刘老夫人的棺盖,将其中骸骨收拾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林朗上前去欲夺回来。

  领头那人伸出一手挡在林朗身前,道:"九公子莫慌,我只是想把朱衣使者运回查明死因,然后让她安葬在门中,也好过死后飘零。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九公子速速随我动身。"

  林朗略一沉吟,道:"好!我随你们走。"

  那人点了下头,上得前来,到了一声:"得罪了!"而后将林朗往身后一扛,领着众人飞也似的往林外奔去。

  未走出多远,只听得有人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怎的也不打声招呼。"

  林朗脸色微变,虽然被人扛在身上,视野受限,但这声音是司马铭彦无疑,听他这话,便知他早有打算,此时更是埋伏在这里,只等这些人出现。

  "中抚军大人亲自出马,不知有何指教?"领头那人连呼吸都未乱,只是将林朗放了下来,语气中略带挑衅。

  "原来你认得我?"司马铭彦瞧都没往林朗那边瞧一眼,只是紧盯着这人,道:"可惜阁下未免太藏头露尾了些,怎的不拿真面目示人。"

  "我可不想被中抚军大人画在通缉榜上。"领头那人笑了一笑,道:"既然招呼也打过了,中抚军大人不知可否放行,现在天干口燥,我们还等着回去喝杯凉茶。"

  司马铭彦道:"放你们走可以,先把不相干的人留下。"

  "不相干的人?"领头那人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圈,又朝林朗使了个眼色而后握了他的臂膀,笑道:"我们这儿都是自己人,不知中抚军大人说的是哪个?"

  司马铭彦终于皱眉,喝道:"把你的手拿开!阿朗,过来!"

  林朗只是摇头。

  那领头人越发挨林朗近了些,笑道:"阿朗?我只知道这是刘九公子,并不是中抚军大人口中的阿朗,想来是中抚军大人认错了人。九公子已经答应和我们走,中抚军大人何必再做阻拦。"

  "阿朗,你是真要走?"司马铭彦怒意已生。

  林朗倔强地直视着他,道:"是!"

  司马铭彦再不说话,只一眼瞧了过来,神色中尽是志在必得的狠劲儿,让林朗不由打了个寒战。只见他手一挥,便有密密匝匝地几队官兵围了上来,将林朗他们围了个严实。只听他道:"除了刘九,其他人死活不论。"

  包围圈逐渐缩小,林朗身边的领头人却毫无惧意,只是笑道:"既然谈不拢,那就动手吧。弟兄们利索些,不要误了时候。九公子,你可要抱紧了。"语毕,他将林朗再往身后一背,在几人掩护之下,往那重围冲过去。

  他并未出手,但是周围那几个人却动了,快而狠绝,都是最有效的杀人姿势,林朗闻到刺鼻的血腥气,惨叫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不绝于耳,温热的血浆偶尔飞溅到裸
露的脸颊和手背上,而背着自己的那个人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毫不费劲地沿着血路前行。

  林朗只看了最初几眼,便不忍心再看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厮杀声渐行渐远,鼻端终于重又嗅到木叶清香。

  "九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那人将他放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条白绢,极其自然地伸手去拭林朗脸上的血珠。

  林朗脸上一热,伸手取过那方绢布,道:"多谢,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当真是浴血尤清,纯然无垢。"那人低低自语一声,而后笑着摘了头上的蒙面。

  林朗不由睁大了眼睛,呐呐道:"樊先生,是你?!"

  樊阿微微眯起眼睛,道:"怎么?很吃惊?"

  距离如此之近,林朗可以看清楚他眼角淡淡的细纹,那是岁月的痕迹,这个人……似乎比看上去要年长一些,于是他拱手郑重施了一礼,道:"多谢樊先生,我虽然猜到樊先生与轩辕门有点关系,但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九公子不要这么客气,轩辕门中从来不兴这些虚礼。"樊阿领着林朗前行几步,只见树丛掩映之间,有着两匹骏马,他道:"不知九公子可会骑马?"

  林朗不安地看了那个打着响鼻的牲畜,尴尬地摇头道:"不会……"

  樊阿轻轻拍了拍其中一匹褐色的油亮大马,道:"无妨,你我共乘一骑,虽然慢些,但不出一日,便可到了。不过'锦衣'认生得很,你要当心些,不要被它摔下来。"

  林朗见那名为"锦衣"的马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望着自己,并无多少戒备之意的模样,便伸出手去,学樊阿一般抓了辔头正欲伸手摸它的鬃毛,却不想那马儿把头一偏,力气之大竟将林朗甩出去几步远跌在地上,滚了一身的草屑。

  那马儿紧接着凑了过来,林朗大骇,生怕它一蹄子踩下来,却没想它只是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而后十分温顺地在他身边曲了前腿跪在地上,竟是让他上马。

  樊阿哈哈笑道:"九公子,看来它倒是与你投缘的很,不过要记住了,抓紧些才不会摔下来。"

  林朗心中的石头放了一大半,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骑上了马背握了缰绳,回头待要招呼樊阿上马,却见他朝树林那边看了一眼,道:"没想到这小子倒真有些本事,十二地支都拦不住他"。

  他重又罩上蒙面走出丈余,朗声道:"中抚军大人叫我一路好等。"

  半人高的草丛中箭一般奔出一人,他红衣上尤自带着深色的血迹,阳光透过疏淡的树叶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浴血的战神一般耀眼。

  "不过中抚军大人孤身前来,难道就不担心这里还有埋伏?"

  "把阿朗还回来。"

  樊阿不屑一笑,道:"看来中抚军大人还没明白,你用九公子当饵,以为设了个埋伏就就万无一失了?你当我们轩辕门没人是吧?今日我便给你个教训!"

  林朗心中一凉,不由得去看司马铭彦,只见他一双眼急切的看着自己,似乎是要分辨,却早已被樊阿迅猛一击,再也分 身不暇。

作者有话要说:樊先生滴心思你别猜啊你别猜~~~
嘛也不说了,继续去写文。

老规矩,潜水有风险,看文不霸王 =v=


第三三章

  两人武功都是以近身相搏见长,讲究的是快、狠、准。林朗不是第一次看司马铭彦出手,那次在太守府便已经知道这人的厉害,但是现在他与樊阿缠斗,居然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而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樊阿动起手来却像是另一人,手起刀落之间,毫无半分迟疑。二人手中两柄锐器闪着寒芒,宛若毒蛇,专攻对方身上脆弱致命之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缠斗不过半刻,樊阿却蓦地退开半丈轻笑一声,拈指在唇边吹了一声短而亮的口哨。

  "锦衣"应声而动,高高扬起了前蹄,林朗惊呼一声,紧紧抓紧了缰绳。"锦衣"却再也不肯消停,居然绕着哒哒地转起圈来,林朗伏在马背上抱紧了马脖子,脸色煞白。司马铭彦见状,便弃了樊阿直奔而来,却见樊阿手轻轻一扬,一道寒芒悄无声息没入司马铭彦体内,而后打了个响指,"锦衣"应声而停。

  司马铭彦一个踉跄,勉强站稳,道:"卑鄙!"

  "铭彦……"此时林朗勉强坐稳了,却见司马铭彦在自己丈余的地方,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忍不住脱口而出唤了他的名字。

  樊阿笑道:"中抚军大人应该庆幸我这银针上并没有涂毒,只不过要请中抚军大人静养一阵子,切莫轻易动武,也不要动气,否则银针入了心肺,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你……咳咳……"司马铭彦怒意未消,止不住一阵咳嗽,竟咳出几星血沫来。

  "铭彦,你还好吧?!"林朗此时虽然一心想要离开,但见他受伤,仍不免担心起来,挣扎着便要下马。

  "放心,他死不了。"樊阿飞身上马,轻轻巧巧握住了缰绳,在林朗身后坐定,而后冲司马铭彦道:"中抚军大人,轩辕门成立三百余年,独存于朝堂之外,并非为曹氏效力,还请转告晋侯大人,让他不要插手分外之事,两方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相处之道。三日之后,银针会自行离体,望中抚军大人珍重。驾!"

  "锦衣"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林朗回过头去,只见司马铭彦就那样直直看着自己,面容平静无波。林朗却从他眼中读出莫名的不甘与凛然,而他孑然立在草丛中,一身红衣如火,猎猎飞扬,将行渐远,渐远渐小,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坊间传言,刘家九公子与司马家大公子私交甚密,看来所言不虚。"樊阿策马不知奔出几里地,这才放缓了速度,由着"锦衣"慢慢前行。

  林朗何尝听不出这人语意中的调侃与试探,但是昨夜至今晨,他一直被司马铭彦过分需索,这一路颠簸下来,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只能咬牙强忍着,才能不出声响,此时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和人说话。

  樊阿抬手摘了自己的面罩,深吸了口气,做出一副才发现林朗不适的模样,道:"我倒忘了九公子初次骑马,定是坐不惯的,不如换个姿势。"

  林朗还没琢磨出这所谓的换个姿势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被人轻轻巧巧地抱起来侧坐于马背之上,而上半身几乎整个靠在那人怀里——虽然姿势别扭些,但好歹没那么疼了。林朗舒了口气,道声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看哪儿才好,而什么又不说又未免尴尬,于是道:"樊先生不是做客太守府吗?现在突然消失,不是很容易惹人怀疑?"

  "哈哈哈,九公子多虑了,修武太守故交樊阿现在仍在原处,我么,只不过借了他的脸一用而已。"这个"樊阿"大笑道,"我是轩辕门下青衣使者,名为青君。"

  林朗不由抬头细看,只见此人脸颊脖颈颜色并无半分不同,就连笑起来牵动眼角嘴边的纹路都极其自然,没有半分易容的痕迹,不由心生佩服之意,叹道:"青君前辈真是神乎其技!"

  青君显然十分受用,笑道:"谬赞了。九公子无需多礼,唤我青君便是。对了,我听司马小儿叫你'阿朗',这莫非是你小名?"

  林朗呐呐道:"也算是吧。青……青君,你应该已经见过我林大哥了吧,听攸公子说他遭了伏击受了伤,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还真没见过你说的那个林大哥,只不过我接到门主密令让我带人接应你,而他说只要我说出那个'闇'字,你定会跟我走。"青君略沉吟了一番,道:"莫非这个'闇'是你那林大哥的名字?"

  "是啊。不过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到了轩辕门了。"林朗略松了口气。

  青君勾起唇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噙着笑,半晌才道:"九公子,不知现下你是担心你那林大哥多一些呢,还是独自在荒郊野岭的司马家公子多一些?"

  林朗面上一紧,别过脸去呐呐道:"我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青君意味深长一笑,道:"九公子,你倒是一副好心肠。你那林大哥好不好的我不好说,但是那个姓司马的小子太过嚣张了些,我只不过稍稍给了他一点教训,让他吃吃苦头,让他别总打如意算盘,以为趁着这个乱子就能捞着便宜去。"

  "青君,我娘他们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林朗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猜测。

  青君此番不笑了,而是叹了口气,道:"这事情来的太突然,到底谁下的毒手我们还在查。但是知道轩辕门存在,并打主意到我们头上的,左右不过那么几家,他们司马一氏位高权重,当然也脱不了嫌疑。说来惭愧,这些年轩辕门以为天下大势所趋,战火渐平,门内管束也就松懈了些,现在朱衣使者以及无辜之人枉死,也不能不说是我们的疏忽。"

  "轩辕门到底是做什么的?"林朗不由有些好奇。

  "这个么……"青君拖长了尾音,道:"我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正式入了轩辕门,自然就会知道——但是能知道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林朗抿了抿唇,心想:这轩辕门我未必就想进呢。

  青君像是看透了林朗所想,微微笑道:"九公子倒是个直性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此事等到了轩辕门再想也不迟。此行还有些距离,我看九公子并不惯于跋涉,不如先睡会儿,等到了总坛,我再叫醒你。"

  林朗颈间蓦然一麻,便软倒在青君身上,昏睡过去。青君一手抱紧他,另一手握住缰绳,只轻声一啸,"锦衣"便重新撒开蹄子在道上狂奔,扬起一路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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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弦声声轻叩,暗香阵阵盈袖。
  欲问此身在何处,娇娥宫扇掩檀口,无限秋波在明眸,意流转,未尽娇羞。

  琴音一曲悠悠终了,隐隐听着有女子娇声婉转,带着倾慕之意:"晴雪公子琴艺高超,当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每次听完,都是回味无穷。不知今日公子愿不愿再弹一曲,多多指点下众位姐妹,我们另有重礼相酬?"

  有一人淡淡道:"多谢诸位好意。不过今日授琴已毕,还请明日再来。"

  而后听得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过来,林朗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而后鼻端闻得熟悉的姜花气息,人已经被轻轻揽进怀里,脖颈处被揉了揉,指尖所到,林朗终于清醒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却见的一人眉目如画,清冷如霜,正是林闇。

  "林大哥!"林朗腾地坐起身来,却忍不住龇牙咧嘴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和腰,然后扒住林闇上下看,嘴里急切道:"林大哥,你没事吧?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林闇本来脸色还有些冷,此时也缓和了些,伸手握住林朗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这些日子我留你一个人在修武,也不知道你过得如何?我听说他们用你当饵,还出动了官兵?"

  "我身无长物,就比别人运气好一点,怎么会有事。"林朗本来想打了哈哈蒙混过去,但见着林闇一双如水的眸子里尽是关切,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终于还是坦言道,"林大哥,我……见着他了。"

  "哪个他?"

  "李铭彦。"林朗觉着握住自己的手蓦地一紧,不由有些不忍。

  林闇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手中重新放柔了力道,眼中尽是鼓励的神色:"小朗,你说吧,我也想听听这个李铭彦到底是谁,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当初我年少离家在外打工,无意间得罪了人,被人当出气筒打个半死,那次,是他救了我,还帮我找到稳定的住处。"林朗顿了一顿,道:"他有时会过来落脚,住一晚就走,时间一长,我们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后来,他得罪了人,怕那人报复就……就杀了我。再后来,他也死了,却没想到我们两个都到了这里。"

  "现在他应该不是叫李铭彦吧?"

  林朗点了点头,道:"他现在叫司马炎。"

  "晋侯司马昭的嫡长子,战功赫赫的中抚军,他这个身份不简单啊。"林闇语气淡淡的,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林朗的发线,柔声道:"不过,我不管他是李铭彦还是司马炎。小朗,我只想知道,现在你心里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有乖乖问:潜水有嘛风险
碧山邪恶滴笑:潜水的风险就是很有可能被触手系章鱼口口~~~
所以,出来留言吧 =3=


第三四章

  林朗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凝望着自己的林闇,道:"林大哥,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他,那肯定是骗你的。"

  "你还真是坦率得很。"林闇居然半分不悦的神色都没有,只是依旧笑得温和,"小朗,那我呢?"

  "林大哥……"林朗脸上有些薄红,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和林大哥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你那么厉害,好像什么事情你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而我在这里什么用处都没有。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有林大哥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林闇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还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伤心了。"

  林朗略有些愧疚,不由握了他的手想要再多说几句,却听门口传来扣扣几响敲门声。

  "晴雪公子,晴雪公子在吗?"

  林闇冲林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恢复那副淡淡的腔调:"我在,找我何事?"

  外面的女子显然有些局促,却还是鼓起勇气来碰这大冰块:"晴雪公子,我家红线姑娘亲手做了冰糖银耳,差我送来给公子消暑。"

  林朗了然地看着林闇一笑,心里头却有些微的酸意。

  林闇不悦地皱起眉头,冷冷道:"多谢你家姑娘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还请拿回去吧。"

  "晴雪公子……"那女子显然是十分为难,在门口站了一阵,这才道,"公子若不收下,我也不好回去交差。我把食盒放在门口,望公子念在我家姑娘一番心意,好歹尝两口。"

  只听得轻轻一声响,再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竟是那仆妇自行走了。

  林朗这才开口道:"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晴雪公子'的名号?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那个红线姑娘家?"

  "一言难尽……"林闇无辜地看着林朗,道:"我拿着老夫人的玉佩很快就到了轩辕门,其实也不是我找到他们,而是他们先找到我。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修武所发生的事情,只和我确定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便给了我'晴雪公子'这个身份,让我在这里养伤,还有——等你。这里是轩辕门的一个联络点,从外人眼里来看,这里是一处青楼,我是这里客居的琴师,至于红线,是这里的一个舞姬。"

  青楼……舞姬……好恶俗!林朗黑线。

  林闇笑道:"小朗,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吃醋?我吃什么醋?"林朗手脚并用爬下床来,道:"我饿了,我不要吃醋,我要吃冰糖银耳。"

  林闇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说一句就当哄哄我也好啊——一到关键时刻就躲,真是个狡猾的小鬼。"

  林朗打开食盒惊叹一声,虽然腹中饥饿,但好歹记得先给林闇这个正主儿盛了一碗,然后才将余下的装了满满一碗,自己端了,招呼道:"林大哥一起吃吧,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有人做这种甜品。"他舀了一勺正准备放进嘴里,忽然脸色一滞,又犹豫道:"林大哥,你说这里头不会加料了吧?"

  林闇笑道:"放心吧,这个红线姑娘不是用这些小伎俩的人。不过,小朗倒是多了几分自我保护的念头,这样挺好。"

  林朗嘿嘿一笑,心说之前刚被人下了药,可不得提防着点儿么。一碗甜汤下肚,林朗看着林闇跟前动都没动的那碗,眼中星光闪闪。

  林闇了然一笑,将那碗推了过去,道:"再吃点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朗笑得眯了眼睛,三下五除二又解决了一碗,这才摸摸肚皮道,"最近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这冰糖银耳真是救了命了,果然只有甜品才能挽救我的味觉——虽然这位红线姑娘食材放得太杂,又放得太甜了点儿。"

  林闇伸出手去,轻轻拭了林朗嘴角的水渍,然后轻舔一下,疑惑道:"好像也不怎么甜,难道是我们尝到的不一样?"还没等林朗脸上泛红,他便俯过身去,伸出舌尖在林朗唇上一掠而过,而后一脸的笑意,正色道:"嗯,果然很甜。"

  林朗脸都快埋到碗里去了,耳朵根红了个通透。

  林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看来小朗对做甜食很有心得啊。不过这次你把别人送我的冰糖银耳吃掉了,不如下次亲手做来补偿我?"

  "小气,而且你明明本来就不想收的……"林朗瞪了林闇一眼,却见他含着笑,摆明了就是吃定自己,不由恼怒地一拳送了出去。

  "咳咳……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叙旧,但是门主召见,还请九公子跟我走一趟。"这人悄无声息,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又是从何处进来的。

  林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淡然道:"有劳青君。"

  "你是青青青……青君?"林朗吃了一大惊,只见此人面相颇老,脊背微微佝偻,又是一副粗使打扮,表情谦恭,倒是是个下等杂役,与之前那个高深的华服男子,还有那个蒙面劫人的好汉截然不同。那老汉挑了下眼角,眼中尽是调侃之意,林朗这才有了些微眼熟之感,结舌道,"青君好厉害的易容术。"

  青君笑道:"九公子过奖了,你要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不过现在还请九公子随我走一趟。"

  林闇握了林朗的手,道:"那便请青君带路。"

  青君却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道"门主要见的只有九公子,还请林公子行个方便。"

  林闇的手紧了一紧。

  "林大哥,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好了。"林朗回握了一下,然后抽出手来,整了整衣襟,道,"有劳青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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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朗本以为这个门主的所在会是什么深宅大院,又或者是什么深山密林,却没想青君只不过领他上了一顶轿子,嘱咐他不要掀帘暴露了面孔,而后颠簸了一小会儿便到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若是寻常人见了,至多以为是小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流连勾栏,寻欢作乐到此时才回来——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般道理。

  进了院子,青君领林朗下轿,又引他到了后院,只见院中远远立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他的发色如他衣裳一般,也是灰白,站在郁郁葱葱的绿树红花之间,像是一抹苍茫的雾气。

  "老爷,红姬家的九公子领回来了。"

  那人并未转身,依旧是看着眼前那朵红花,然后伸出手去掐了下来,捏在指尖,淡淡道:"叫他过来。阿青,你就先下去吧。"

  青君轻轻推了林朗一把,施了一礼,然后依旧佝偻着背退下了。

  "你是轩辕门主?"林朗不确定道。

  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容色有些沧桑,掩不去岁月荏苒的痕迹,面容平静,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叫他变色,但那一双眸子却如暗夜一般深沉,叫人虽看不明白其中的情绪,但仍禁不住被吸引。林朗不由"啊"了一声,因为这人给他感觉太像初次见面时的林闇。

  "我便是轩辕门门主,你也可以叫我玄君。在轩辕门,彼此并没有什么尊卑辈份,只是大家身在其位,各司其职而已。"玄君手中扔捏着那朵红花,却悠悠然将那花朵转了一圈,道:"你和红姬长相倒是没有半分相像,不过既是红姬的孩子,那也算是轩辕门的后人,以后便留在这里。"

  "可我并不知道轩辕门是做什么的,而且……而且我什么也不会,留在这里你们就不嫌是个麻烦吗?"林朗还是觉得有些玄乎,这个莫名其妙的轩辕门,要真是什么邪教组织,那不是亏大发了。

  "这倒像是红姬的作风,她生性要强,从来都是独立独行,不肯和人多做商量,又太过护短……"玄君略沉吟了一番,道,"你先在我这儿小住,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是想走,我也不留你。"

  这个门主看来还挺民主,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于己并没什么损失,那么多三天的考虑时间也没什么不好。

  林朗点了点头,道:"多谢玄君。不过,我住在这里好像不妥,不如去林大哥那边……"

  玄君脸色微动,将那花朵重又置于枝头,冷冷道:"你若想见他,三日之后再见不迟。"

  "老爷,总兵大人听得老爷回京,特来拜会。"青君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书房看茶,我这便过去。"玄君又看了林朗一眼,道:"一切都有阿青替你安排,在这里无需拘束,只不要到前院去就行。"

  林朗见他走远,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见那朵红花依旧傲立枝头,不由心中好奇,伸手去摸,却不想那花竟是冻成了冰,就这么一触便是直楞楞坠落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嗯,昨夜答应写长评的leon亲说要二更,结果太累了,写了几百字便睡着,现在才完成,对不住。
看看今天加不加班吧,碧山记着呢,还欠一次。


第三五章

  林朗心中一惊,低头将那碎花用泥土掩了,站起身来,却见扮作仆人的青君早已立在一旁,目中略有些缅怀的神色,道:"九公子果然是个细心之人,这木槿是你娘最喜欢的花,当年她的院子里除了木槿,再也不种别的……"

  林朗想起她后来那个空无一物的院落,不由有些疑惑,但此时他更关心的是另一桩:"青君,我这三天如若真不能离开,还请你派人给我林大哥送个信。"

  "我看这信是不需送的,不出一个时辰,见你未归,他必会跟来。"青君指了指林朗的发际,噙着笑意,道:"这上头是上好的追踪香——他倒真是从华长老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应变也快,是个不错的苗子。"

  "什么意思?"林朗不解道。

  "九公子难道还没有察觉,门主与林公子之间的相似之处?"

  "你难道是指……"林朗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有了点儿猜想,试探道,"难道林大哥是门主的……门主的亲戚?"

  "更确切一点说,林公子正是门主二十多年前寄养在本门华长老那里的亲生儿子。"青君佝偻背脊,抬眼看着林朗,道,"所以,这轩辕门便是他的最终归属,说不准他便是下一任的门主。即使这样,九公子还会说不想加入吗?"

  林朗略一沉吟,淡淡道:"是不是最终归属并不是你们说了算,得要问问林大哥才知道。而且,即使他是轩辕门的人,我也还是我,我并不想依附于他而存在。至于加入与不加入,你们门主不是说了三天?三天后我自然会给答复。"

  青君呵呵一笑,道:"九公子说的有理,是我多言了。不如请九公子移步到客房,我去叫人准备写茶点,等你那林大哥过来,我们一同看场父子相会的大戏?"

  林朗见他言及玄君时,也并没有过多谦卑之意,心知玄君所言轩辕门内无尊卑的话是确有其事,心中对这门派的分数便加了几分。他道:"客房就算了,不如请青君带我去厨房,我去做几样点心当茶点。"

  青君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提出这般要求,不由奇道:"孟轲'君子远庖厨'之言一出,人人皆对这烟火之地唯恐避之而不及,九公子更是从小仆从甚众,怎的还会有兴趣做这些?"

  林朗本来是想借着这机会熟悉一下地形,此时大大方方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自那次失忆之后,学问文章是半点也记不起来,唯独对这事情感兴趣,便跟家中的厨子学了不少。"

  青君先是诧异,随即便笑道:"看来九公子虽然忘了些东西,但性子倒是与传闻近似,行事风格果然不同于常人。厨房在这边,说起来我除了酒窖之外,已经许久不去那里了。听说九公子擅饮,有时间不如一起喝几杯。"

  林朗跟着青君一路前行,一边尴尬笑道:"说来惭愧,自从那次醒来之后,我竟是滴酒都不能沾了,想来是之前把这一世的酒都喝完了。"

  "喝干一世酒,这说法倒是有意思。"青君道:"看来我以后只能请九公子喝茶了。"

  林朗走了一阵,道:"青君,我娘现在在哪?"

  青君脚步顿了一顿,道:"朱衣使者已经入土为安,不过那里是轩辕门禁地,即使是本门弟子,没有门主的令牌,也是进不去的。"

  "那她的死因你们查清了吗?"

  "已经有了眉目。"青君似乎不愿多提这件事情,只带他到了厨房,又吩咐了厨下之人一番,便匆匆走了。

  林朗一路打量这院子,似乎并没有太多蹊跷,但是连厨房的下人见青君带他进来,也没有太多诧异之色,都是各在其位,井井有条地处理手头上事务。林朗暗道,最普通的家仆打扮的人居然是这轩辕门的青衣使者,拿这些厨房粗使之中,还保不齐有何方高人——这种处境较之太守府严密看守,更叫人觉得滴水不漏。

  林朗找人要了食材,做了两碟蒸糕,一份炸果子,又看着火候煲了一盅百合莲子,这才擦了额头的细汗,低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一个时辰?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吧。"

  "人已经到了后院花厅,九公子请。"青君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见着案几上几样东西,笑道,"这些都是九公子做的?倒真是好手艺,不如一同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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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朗刚到门口,便见着一灰一白两道人影立在厅中,也不知对峙了多久,虽然此时听不到他们言语,也看不分明二人脸色,但隐隐还是觉得有森森寒气。

  只听青君轻咳一声,道:"老爷,九公子到了。"

  两双相似的眼睛都看了过来,只是一个冷漠,一个显然是欣喜。

  林闇上前来,柔声道:"小朗,我见你迟迟未归,不免有些担心,便来找你了。你可还好?"

  林朗偏头看了一眼玄君,只见他眼中显然是有了不悦之色,想起他与林闇名为父子,之前那朵坠落的花分明是警示之意。他不由有些别扭,只是应了句:"林大哥,我没事。"

  "老爷,你从鲁地归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有些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不迟。"青君让下人奉上那些点心。

  玄君看了一眼,最后捻起一块蒸糕尝了尝,容色终于和缓了些,道:"这些都是小雪喜欢的东西,我已经多年没有吃过了,这是谁做的?"

  青君笑道:"老爷,我才看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这东西不是别人,正是九公子亲手做的。"

  玄君又看了林朗一眼,道:"这都是你做的?"

  林朗老老实实答道:"是我做的。当初我娘卧病在床的时候,羹汤膳食都是我亲力亲为,所以学了些。玄……门主,我听说我娘现在已经下葬,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去祭拜一下。"

  "此时晚些再说。"玄君看了林朗身边一副防备姿态的林闇,垂了眼睑放下手中的糕点,淡淡道:"你既然找来了,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你。"

  "不知门主有何指教?"林闇道。

  "华佗长老临终之时,应该说过让你重返轩辕门,为何不遵从师命,反而留在修武迟迟不归?"

  林闇轻笑一声,道:"师傅确实说过此事,可我可并没有答应。"

  "师命如山,你为何不从?"

  林闇道:"说的要道理的自然要听,但是这样的要求,我为何要轻易答应。再者说,我看轩辕门能人辈出,想必也不缺我这个身世不详的无名之辈。"

  "你可是在责怪我未尽到父亲的职责?"玄君像是丝毫不觉林闇话中的讥讽之意,语气依旧淡淡的,"我平日事务庞杂,即使把你带在身边,也只会耽误了你。华长老学识渊博,涉猎甚广,送你到他那里是最好的选择,他比我更擅长……"

  "门主未免有些自作多情。"林闇笑道,"我只不过单纯对轩辕门没兴趣而已,此次来这里也不过是送个信,并无他意。所以还请门主行个方便,等小朗祭拜之后,放我们离开。"

  玄君轻点了一点头,道:"要走也可以,只要你不怕他体内的邪蛊侵了神智。"

  "你说什么?!"林闇林朗两人俱是一惊。

  此时青君接口道:"我初见九公子之时,便觉得他印堂微赤,像是带了热毒,所以带九公子回京之时,为了稳妥便细细查探了一番,才发现他体内蛰伏蛊虫,不知林公子可知何时中的?"

  "是一个月前。"林闇脸色紧绷,道:"这蛊虫我查了许久都查不出来,为何你……"

  青君笑道:"华长老也是我的师傅,名义上我是你的师兄,当年我习《蛊经》之时,你只怕还未出世,后来师傅觉得驱蛊之术终非正道且风险甚大,便自行销毁了那卷经书。你看到的只怕是些寻常典籍,所以不大了解这些蛊虫的习性。"

  林朗不自觉地摸摸自己,道:"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啊?"

  青君道:"蛊虫蛰伏之时,自然是毫无影响,若它一动,便是想控制它也难了。林公子,你且告诉我,九公子种的是何种蛊虫?"

  "起初是冰烈蛊,而后不知怎的就变了。"林闇不敢大意,将蛊虫入体、酒液之变、沾酒症候一一说了,只略去为林朗驱蛊过程不提。

  青君略一沉吟,道:"这倒是桩奇事,那蛊虫也是十分邪门。九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林朗见他行为坦荡,便上前几步应了。

  "敢问九公子,近日是不是常有想要纵情欢愉之念?"

第三六章

  "啊?"林朗先是疑惑,因为这话实在是委婉的紧,可他也很快明白"纵情欢愉"这四个字的含义,便本能抗拒道:"怎么会?"

  青君蹙眉道:"难道是我断错了?"

  林朗见他为难,不由细细思量起来,他前世本不算是纵欲之人,即使有,也多半归结于生理需求,按规律解决。但这些时日以来,委实是疯狂得紧,身体却没有应有的不适。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这具身体年轻,承受与恢复能力超凡,但此时细想起来,又不像是那么回事。而且与司马铭彦在一处时,本也没想着要与他共赴云雨,即使有些微的药性,但并不算烈,要搁以往,肯定是忍一忍便也就过去了,如今寻思,当时好像确实存了放纵之意。

  "青君,我……我……"

  青君见他脸色微红,显然是想明白了,于是了然道:"那便是了。"

  "这蛊能解吗?"林朗虽没了最初中蛊时的恐惧,但实在知道蛊虫的后果,实在是万分别扭。

  因着青君之前那一问用了传音入密,所以林闇并不知道他们所言为何,但见林朗面色有变,心知这蛊虫只怕是十分古怪,于是道:"能不能解,还望青君不吝告知。"

  "实不相瞒,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虽然确实有方法驱蛊,但是那都是些霸道法子,贸然进行难免会伤及根本。最好是慢慢调养一阵子,才好实行,轩辕门里珍贵药材并不比皇宫的少,九公子留在这里实在是最恰当不过了。只是……"青君看了一眼玄君,欲言又止。

  林闇正色道:"如果你能保小朗平安无事,那我便是加入轩辕门供诸位驱策,也并无不可。"

  "林大哥,不用了,你不用为我而改变自己的意愿。"林朗咬了咬下唇,道:"而且,这蛊虫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林闇轻笑道:"傻瓜,既然有办法能无病无灾为什么不试试。再说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这就是我的意愿,哪有什么改变不改变的。"

  林朗没想他能在大庭广众,尤其是自己的亲父面前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不由红了一张脸,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青,刘九交由你看护。"玄君眉头微锁,冲林闇沉声道:"置于你——先回你的晴雪居,不要擅离,这些日子自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些什么。"

  林闇却握了林朗的手,道:"要我回晴雪居也可以,要我做事也可以,但是小朗需和我一起走,若论调养,我自认还有些心得,无需假手他人。还请青君给我方子和药材,我好着手准备。"

  玄君脸色有些发青,最终却还是恢复平静,他淡淡道:"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有些事如浮云过眼,现在看是一回事,等你回过头来再看,便又是另一回事。"

  "多谢门主指点。不过门主说的是浮云,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林闇毫不迟疑地将林朗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道:"但有些事情,是长在心里,不是看在眼睛里的。门主若没有其他交代,我们便告辞了。"

  玄君愣了一愣,终于转过身挥了下衣袖,自行先去了。

  青君估摸着他走远,方才笑道:"林公子好一番诡辩,终于敲了他一记,希望能让这个老榆木疙瘩开开窍。时间不早,我差人先送二位回去,"他对玄君倒真是没有半分畏惧之意,而后他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又道,"下次再来,就都拿这个当见面礼吧。"

  林朗对青君本就颇有好感,此时也笑道:"青君要是喜欢,我下次多做一些。"

  青君摇摇头,道:"我倒是不喜欢这些,不过小雪喜欢,他收了这个,看在小雪的份上,也会待你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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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顶轿子又将二人送回了原来那处院落,林闇一路都未松开林朗的手,此时终于二人独处,这才舒了口气,将林朗抱进怀里,道:"真是叫我好生担心,生怕你被人骗了去。"

  林朗不由好笑,道:"我这样的,文武不能,半点儿长处都没有,骗了有什么用,横竖不过身上这二两肉,难不成拿去炖了?"

  "我就挺喜欢你这身上的二两肉,舍不得让给别人。"林闇在林朗腰上捏了捏,道:"青君都和你说了什么?"

  "呃……"林朗一阵结舌,半晌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跟我确认下症状什么的……对了林大哥,你真的要加入轩辕门吗?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那蛊虫多厉害多厉害的,应该没事,你要不愿意,就干脆不要管了,我们离开京城,去哪儿都好,不跟他们扯上关系就好了。我娘那会儿不也跟我说了,让我往南走,离京城越远越好嘛,我们其实可以南下啊,去江南。"

  林闇揉了他的头,道:"你以为江南就安全了,现在吴地未平,到处都是零星战祸,相较而言,洛阳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而且轩辕门也并不是什么邪魔歪道,只不过是个比较特别的门派而已。"

  "我也觉得青君他们不像是坏人,不过……"林朗疑惑道,"轩辕门到底是做什么的?"

  林闇摸摸下巴,道:"这个么,如果细说起来还真是不好定性。应该说是个类似于宗庙的存在吧。创立于汉武帝刘彻在位初期,每隔数十年从宗室以及民间选取才华出众的少年男女,旨在传承纵横韬略、经略之道、还有诗书礼乐等技艺。这些人彼此之间并不知道身份,只待成年之后便脱离轩辕门,依照各人志向或入朝堂、或在民间,这些人几乎都能做出一番大事;而这些人中又有少数直系嫡传子弟仍旧留守轩辕门,如此代代传承。到了汉室末年,群雄割据,轩辕门出世子弟各为其主,伤亡惨重,人才也渐渐凋敝。如今魏主掌政司马掌权,虽然南有东吴残部,西有蜀国割据,但是大势已定,中原此处,更是安稳。轩辕门此时正是暗地选材以授业的时候,并无暇他顾,也没有什么野心想要干政,即使加入进去,于我没什么损失,还能领一份皇宫都不见得拿得出来的药材当俸禄,算起来还是我们比较占便宜。"

  林朗听得莫名其妙,道:"居然还有这样的门派,简直就是个公益学府嘛!"

  林闇笑道:"但你有所不知,轩辕门本身确实是不参与朝政,但是朝堂上站着的那些高官要员,说不准就是轩辕门下的徒子徒孙。"

  林朗不由有些担忧道:"林大哥,那这样的话你的处境不还是很危险?玄门主会让你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林闇此时松开林朗,脸上颇有怨气,道,"说到这里,你居然亲手做点心给那个人,连我都还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东西!"

  林朗没想到他竟然为着这点小事纠结,不由笑道:"那本来是做给你的,却没想到被青君转送给玄门主了。林大哥要是想吃,我这就去做。"

  林闇笑道:"果然小朗就是贴心,院子右边那间小屋便是厨房,里面还有些食材,我今日从早间到现在还没有吃过半点东西,就有劳小朗帮我做一顿饭吧。"

  林朗笑着应声去了。

  林闇见他离了房间,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敲了敲桌沿,轻声道:"出来吧。"

  "先生,"一道浅淡的鹅黄影子闪了出来,正是失踪多日的婉儿,只听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婉儿恭喜先生与九公子重聚。"

  林闇道:"你这些时日去哪里了?"

  婉儿道:"那日形势紧急,我来不及和先生通报,便一路追踪凶手主使一行,虽然没看到他们的模样,但是我看到其中几人进了城东的大司徒府。"

  "大司徒?"林闇略沉吟了一番,又看向婉儿道:"你现在是在大司徒府?"

  婉儿拎着裙子转了一圈,格格笑道:"我现在是大司徒府的采买丫鬟,府里女眷的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是我出来买,所以才能有机会出来按照记号找到先生啊。不过我出来已经有一阵子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林闇嘱咐了一声:"你当心些。"

  婉儿笑笑道:"我有分寸的,倒是先生心中多了个九公子,倒是更要小心些才是。"语毕,她便闪身出去了。

  林闇轻叹了一口气,婉儿的少女心思他不是不懂,只不过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给与任何回应,也不能给予任何的回应,所以只当是不知道好了。他打开婉儿交给他的一卷白绢,细细看了起来,上面是司徒府的地图,还有府中各色人等,以及大司徒上来访客人等等资料,不一而足。

  林朗一人在厨下生火做饭,半点也没有发觉院子里有人来过,他焖了一小锅白米,又略炒了两道家常小菜,做了一道蛋汤,然后到那边用水洗了手脸,正准备出去叫林闇吃饭,回头却见一人站在案台旁边,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一边啧啧赞道:"没想青楼的厨子也能做出这样的滋味,不错,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大林与小朗被打扰的居家生活


第三七章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也不说一声就贸然闯进来。"林朗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筷子,瞪了一眼,道:"这些菜又不是做给你吃的!"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道:"没想到,小小一个厨子脾气还挺大。我可是给你面子才吃你做的菜,要是本公子吃的高兴了,还会给你赏钱,也指不定把你带回家,你也不用在这种地方讨生活了。"

  典型用钱砸死人么?稀罕!

  林朗怒目而视,只见这不速之客挑着一双桃花眼,一脸戏谑调笑的模样,虽然模样俊美,但是略显轻佻,而他穿着宝蓝衫子,袖口衣角用银线绣着几枝梅花,又用绞着银线的丝绦做了腰带,十足华贵骚包,想来是谁家的公子哥儿,闻着菜香不请自入了。

  "心领了。"林朗指着门口道:"还请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那位青年公子吃了一惊,此时才细细打量了林朗一番,笑道:"原来厨子都是美人,这次倒真是没有白来,虽然脾气太大了些,可是我喜欢!不知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何时到的群芳楼?"说着便要上前来摸林朗的脸。

  他动作很快,林朗几乎闪身不及,却在下一秒被一人拥住,淡淡的姜花香,是叫人安心的气息,然后只听得之前那人一声痛呼,道:"放……放开!"

  林朗从林闇怀中看过去,只见那人一只咸猪手正被林闇用筷子夹住,悬在半空。林朗不由得扑哧一笑,这样的人,是该给点儿教训才对。

  林闇松了筷子,冷冷道:"公子要寻欢作乐,前面自然有群芳楼的姑娘作陪,这里并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

  那人揉了揉手,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道:"这位难道就是红线姑娘常常提及的'晴雪公子'?"

  林闇道:"正是在下。"

  那人笑道:"果真是面如皎月,冷若冰霜,无愧晴雪之名。在下赵弘宇,适才见你家侍从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便忍不住戏弄了一下,还请晴雪公子莫要见怪。"

  林闇此时揽紧了林朗,正色道:"他不是我的侍从,而是我要相守之人。"

  林朗此时虽看不着他的表情,但背后传来他身上心跳的震动还有微热的温度,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赵弘宇怔了一怔,忽而哈哈大笑道:"晴雪公子当真是惊世骇俗!"等笑够了,他拱了下手,道,"在下佩服公子勇气,今日虽然唐突了些,但能见到晴雪公子这般人物,倒也值了。我就不打扰二位,改日再登门道歉吧。"也不待林闇回答,他便笑笑,施施然出门往院外而去。

  林朗见这人虽然吃了个亏,又听了林闇这一番话,居然还能这样平静的出门,还说要再来什么的,全然不像最初那副装出来的调戏自己的模样,不由笑道:"这个赵弘宇真是个怪人。"

  "当今陛下跟前有个名为赵弘宇的御前博士祭酒,据说是交游甚广,八面玲珑,深得陛下信赖,想必说的就是这人。"林闇略带些赌气的意味道:"但是他居然偷吃小朗你给我做的菜,还敢对你出手,下次我定要叫他吃些苦头。"

  林朗不由好笑,随口道:"林大哥,你该不会是想给他下药吧?"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闇带着后悔莫及的口吻,道:"小朗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我一定要让他手脚长包外加拉三天的肚子。"

  林朗哈哈大笑起来,道:"林大哥你真是的!"

  林闇此时面上一片温柔之色,也笑道:"小朗,你就这样常常笑着就好,其他事情无需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林朗这才明白林闇是故意逗自己开怀,之前对司马铭彦之事还未释怀,又加上轩辕门玄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长大人一直冷眼相待,难免有些退缩,虽然尽量保持笑容,但眼底的落寞只怕还是悉数叫这人看了去。林朗心中有所感触,却又觉得身上有些热,不由得不自在起来,便尝试着挣开林闇怀抱,呐呐道:"林大哥,你不是饿了吗?那道菜还没有动过,先凑合吃吧,我再给你重弄一个菜去。"

  林闇不知他为何突然又和自己生疏起来,却还是笑着盛了饭,和菜一并放进食盒,道:"无妨。小朗,你从醒来就一直没正经吃过饭吧,我们一起吃。"

  林朗"哎"了一声,慌慌张张去洗了两双筷子,借着水的凉意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热度到底是因着蛊虫作怪,还是……

  一顿饭吃完,便已是薄暮时分,林闇林朗两人收拾了碗筷,便坐在院中石椅之上纳凉闲谈。林闇早已熏了些药草,半只蚊子都没有,只有艾叶的清香,林朗看着天边的那抹红霞,道:"林大哥,我记得那天我陪着我娘吃了饭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夕阳,你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当时我就在想你会想什么呢?因为你对我总是无微不至,但却从来不说自己有什么发愁的事情,好像一切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即使那时候你的师兄师姐那么为难你,你也半点抱怨都没有。让我想要为你做点什么,都无从下手。"

  林闇伸出手去朝着天空展开手掌,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会事事都尽在掌握,我也许并不如你认为的那么厉害。"他收回手,朝林朗道,"如果我一点也不厉害,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你现在会掉头就走,还是愿意和我更亲近一点?"

  林朗毫不迟疑道:"不管你厉害还是不厉害,你都是林大哥,这一点不会有半分变化。"他顿了一顿,忽而垂首道,"或许你说的对,如果你平凡一些,那么……我就不会觉得这么不确定……"

  林闇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是因为这个?"而后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还是因为这个?"他笑道,"不会是两者皆有吧,那就麻烦了,我干脆让青君换一张脸,然后忘掉脑子里学过的东西好了。"

  林朗急忙站起身来摆手道:"林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我……我……,因为你太完美了,我……觉得和你站在一起的我,实在太渺小。"

  林闇也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道:"小朗,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这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外物,根本无需计较,因为再好的皮相最后都将变成枯骨,而我脑子里的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我运气比别人好,拜了个好师傅而已。小朗,倒是你在这里时间这么短,就基本上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才真的让人佩服。"

  "我生命力比较顽强吧,属于那种到哪里都能活下去的类型。"林朗自嘲一笑,道:"这也许是我最大的本领了。"

  "小朗……"林闇神色忽然有些感伤,此时紧紧握了林朗的手,道:"以后就在我身边好不好,如果你要去别的地方,也先告诉我,我陪着你去,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好不好?"

  "林大哥?"林朗十分疑惑,握住自己的手有些过于用力,微疼,那双如夜星般深沉的眸子就那样凝望着,叫人想要抹平他眼底那一抹忧色。

  林闇轻叹了一口气,上次不辞而别让他等了十几年,这一世他实在不愿意重蹈覆辙,只不过,前世的那些事情只能绝口不提。他松了林朗的手,失落道:"是我太奢求了。"

  "林大哥,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林朗慌忙摇了摇头,此番林闇的失落之色是以往从未见过的沉重,想来是自己之前那声质疑伤了他的心。想来想去林朗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安抚他,最后还是伸出手去,主动抱住了这人,道:"林大哥,我并不是个聪明人,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你的情,我给不了你同等的回应,而你又那么厉害,我也帮不上你的忙,还常常拖你的后腿,这让我十分愧疚……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让你因为我的事不开心,如果你想要我留在这里,我便留在这里,等你哪天烦了厌了,我自然会消失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

  若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轻易的说出不笃定的话,又怎么会显得如此渺小卑微。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因为那还不是爱罢了。——这道理林朗虽然不明白,林闇却是明白的。可林闇只是淡淡一笑,生生掩了脸上的忧郁之色,轻轻摩挲着林朗的发顶,柔声道:"小朗,你能这样待我,我便已经知足了。你别的什么都不必为我做,只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好,我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锁着你。"

  这话当真真挚到极致,又贴心到了极致。林朗心中一软,不由将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嘴里又轻轻唤了一声"林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碧山果然不是量产型码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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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入得夜来,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前院欢声浪语伴着阵阵丝竹之音,随夜风一并传了来。只听得娇软的女声带着媚意唱道:月儿弯弯挂在柳梢头,牡丹带露恰似奴娇羞,唤一声情哥哥牵紧奴的手,红烛垂泪意未尽,巫山浓云雨不休……

  林朗捂住耳朵,依旧挡不住那穿脑魔音,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了许久,反而弄得一点睡意也没有,干脆起身披衣。

  "小朗?"睡在榻上的林闇坐起来,道:"是不是太吵了?"

  "嗯,有点睡不着。林大哥,不如你回床上睡,我到外面走走。"林朗将头发随手一绑就要往外走。

  林闇一把拉住他,道:"小朗,这地方乱的很,这会儿最好别出去。"

  "林大哥,我就在院子里待会儿。"林朗拍拍他的手,示意让他放心,道,"我不会走出去,也不会被这里的姑娘拉走的。"

  林闇笑道:"小朗,我不是怕你被姑娘们拉走,而是怕你被别的什么人当这里的姑娘给轻薄了去,今天赵弘宇的教训还没记住?再者说,这里混迹的人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有些好事之徒,也有听过些风声,不知为了什么目的到我这里捣乱的,十分扰人。虽然我早在外面布了些障眼的机关,一般人进不来,但是保不齐有些厉害的。"

  月淡如眉,光线并不明朗,但还是依稀可见林闇修眉俊目,白衣胜雪,竟比月华更皎洁三分——这样的人,即使隐于后院鲜少露面,恐怕也避不了某些有心人的耳目。林朗略略定了定心神,奇道:"外面有机关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同我一起进来的,自然是发现不了。"林闇笑着站起身来,道:"既然睡不着,不如我教你一些简单的机关算数,学会这些,你即便不懂武功,大部分时候也可以自保。"

  "好!"林朗兴高采烈地点了灯。

  林闇才取了一张纸在桌上铺开,就见林朗那边早弄了一笔洗的清水,然后倒了些出来,拿着墨条,细细研开一池松墨。他不由笑道:"小朗,你动作倒挺快的。"

  "效率第一。"林朗头也没抬,也浑然没有意识到"效率"这词儿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已经普及。

  林闇举手替他拢了散乱的发丝,道:"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朗脸上微热,更加不好意思看他了,等到他研好墨,脸上热度基本上也已经下去了,再抬起头来,就见林闇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一手拿着羊毫,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林朗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林大哥,墨好了。"

  林闇浅浅一笑,只见握在他手中的笔蘸了墨汁后转眼丰润起来,他拢了袖子,手臂起落蜿回之间,纸上便多了一副八边形图样。

  林闇拿笔尖在最上面写了个"乾"字,又在最下方写了个"坤"字,道:"这便是伏羲先天八卦的'乾'位和'坤'位,分别代表天和地。"他紧接着标注另外六处,一一点出:"震、巽、坎、离、艮、兑,其中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为阳
- -为阴,乾为纯阳正南,坤为纯阴正北,阴阳相生相克,万物都是这个道理。"

  林朗看着他笔走如飞,干脆站他旁边凑近了细看,边蹙眉道:"林大哥,你说的什么震巽坎离的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五行相生相克,是不是跟这个道理差不多?"

  "若是知道五行,那便简单了。"林闇在纸上又勾了几个字,道:"若要说这二者之间的联系,也可以这么认为:五行之金对应天和泽,也就是乾和兑;木对应震雷、巽风;土对应坤地、艮山;水对应坎;火对应离。所谓机关之术与周易之说并不尽然相同,入门之时也无需了解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只需粗略了解其中相生相克之理,因地制宜,便可小成。"

  林朗道:"林大哥,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水生木,水泽旁边,便尽量用草木和石头之类东西垒成机关,比较不容易被人识破?"

  林闇点头,道:"小朗所言已经接近,但须知草木易生火,水能克火,土乃克水之物,理论上是要尽量多草木而少土石为好。"

  林朗道:"看来这便如同打台球一样,不止要看到下一步,连下下步再下下步都要看到才好啊。不过我可不可以这么想,水边草木比较茂盛,所以同是绿色的树木做成的机关更不容易被发现,如果用别的辅料,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林闇笑道:"世间之事,本就是触类旁通,只需你一样东西学的专精,便能举一反三。小朗,你悟性很高,只怕不出几日,非但我所知的悉数被你学走,说不定你青出于蓝,连我都给比下去了。"

  "林大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胡说,再怎么着,你都是我师傅,我连这儿的字都是管你学的,更别提这些看起来十分玄乎的东西。"林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你要让我自己去看以前那些古文,我估计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是你师傅么?"林闇摸下巴故作沉思状,道:"我怎么不记得收过你的拜师礼,要当我的徒弟,拜师礼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林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呐呐道:"拜师礼……这个……这个……"

  林闇莞尔一笑,道:"看你为难成这样,不如我打个折扣,不收拜师礼,小朗你也不用拜师,只需要付个订金,如何?"

  "订金?什么订金?"林朗连忙问道。

  林闇但笑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一双暗如深潭的眸子期许地凝望过来。

  林朗怔了一怔,心里哪里不明白他所示为何,只是不知怎的,鼓了半天勇气还是不好意思亲上去,终究折中了一下,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林闇却像是料到他如此举动一般,一手揽了他的腰,道:"小朗你这可是典型的敷衍了事,明显是耍赖啊,耍赖的人可是要罚的。"说着另一手还握着那支羊毫,在林朗嘴唇上方作势要画上去。

  林朗"啊"地叫了一声闭了眼,生怕那黑乎乎的一团真的弄到脸上,却没想并没有预期中的冰凉触感,而是微微温热的气息含住了唇,先是浅浅的一记亲吻,然后有柔软而灵活的舌头伸了进来,卷着他的,戏弄一般上下翻弄着,又若有似无的舔弄着口腔中的敏感处,叫人欲拒还休、欲罢不能,恨不能自己缠上去,亲个痛快。

  林闇试探着,却也不敢太过激进,若是太猛烈,半揽在怀里的人只怕是要逃走的,而他又不愿强迫了他,只得一步步慢慢地诱导,非得让他毫无芥蒂地顺着自己的预期,一点点地落入自己绵密的网中来。眼见着他脸上开始漫上浅浅红晕,如夏日的初荷般清丽,林闇不由地有些痴,稍稍顿住了亲吻的唇舌,却没想那人却放下了矜持,回手抱住自己,主动纠缠过来。

  手中羊毫落到地上,轻轻的"啪"的一声,却与窗外那些喧闹一般,都入不了这两人耳中。

  林闇一手按在他脑后,也忘了最初那些要引导的初衷,只因怀中之人已经无需引导,而像是饥渴般主动索求,心上人就在怀中,他哪里还忍得住,早已经不管不顾将人压在桌案上,只求吻得更深。桌上墨迹未干的熟宣有细微的声响,但盖不过两人急切的喘息和唇舌交缠的濡湿之声,那一张微黄的纸在林朗身下极力的舒展着而后又揉皱了,最终还是承受不住,轻微地"撕拉"一声裂开了。

  风吹得烛影微动,灯光下,被压在案上那人宛若被摧折一般颤抖着,青色的亵裤终究被踢到一旁,一条细白修长的腿缠住了另一人的腰,一双手紧紧攀在另一人肩头,晶亮的眸子像是能滴出水来,就那么半带着沉迷半带着清明瞅着,看在另一人眼中便是无声的邀请。

  "小朗,你想要什么?"林闇手指抵在那处销魂的所在,不紧不慢地揉弄着,却始终不肯进去。

  "唔……林大哥……"林朗难耐地动了一下腰,语声中不自觉之间已有了慵懒沙哑的诱惑。

  "小朗,你想要什么,就亲口告诉我,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林闇故作苦恼地蹙起眉,手指却稍稍往里试探一寸,而后重又退了出来。

  "……"林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咬着牙别过脸去,露出一只红到欲滴的耳朵。

  林闇轻笑着摇了下头,终究还是不忍心故意使坏,便低头噙住那枚耳垂,在身下之人难忍的抽气声中,一指探入,只等扩充好了,便一鼓作气没入那处热烫的所在,白色的衣袍渐渐散乱开,与那身青衣绞做一处,两条腿也紧紧缠在挺动的腰上,紧绷着,浓浓的喘息与忘情的呻吟,便化作最佳的催
情之物……

  烛过半,夜未央。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出一章,在今日结束之前。
近日事多精力少,影响更新,还请诸君体谅则个。
碧山拜退。


第三九章

  林朗在桌边瞪了那个白瓷碗半晌,终于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咋着舌头漱了口,往嘴里塞了几枚蜜饯狠狠嚼了嚼,甜酸味儿在嘴里蔓延开来,好歹冲淡了那股苦药味儿。之前已经和林闇说自己绝不会为吃药这种事耍赖,所以即便现在没人监督,他还是乖乖喝了药,好在林闇在这方面做的十分细致,那碟蜜饯也恰恰是他喜欢的几味果脯,这样说来,吃药一事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林朗净了手,这才拿起林闇给的书册,倚在窗边慢慢翻起来,里面是些简单的机关布置,多是图解,看起来不算困难。他心念一动,拿了张纸铺开了,大致画了这个庭院的地形,然后琢磨着自己布起阵来。画到得意之处,他不由笑起来,习惯性地伸手向旁边的果碟去拿蜜饯,却不想这一遭摸了个空。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人靠桌边站着,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而那人手里端着的,正是他刚放在桌角的碟子。

  "你怎么又来了?"林朗不悦,伸手道,"还我!"

  那人勾起嘴角一笑,非但不还,反而拈了一颗蜜渍海棠放进嘴里,道:"这里总有好吃的,我当然要来。怎么晴雪公子不在?"

  林朗没想这人如此无赖,没好气道:"他不在,你请回吧。"

  "难怪门口的机关又有变化,原来是晴雪公子出门去了。"赵弘宇笑如春风拂面,伸手抽过林朗案上的纸看了两眼,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跟你没关系!"林朗一把夺了回来,好在赵弘宇用力不大,这纸才没有撕破。

  赵弘宇不以为忤,只是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处,道:"坎位再添样东西,那便万无一失了。"

  林朗虽然不待见这人,但还是忍不住低头一看,恍然大悟道:"的确如此,加个盆栽什么的……"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失言,竟然长了别人志气,不由红了脸,恼怒地瞪着赵弘宇,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果然有意思。"赵弘宇哈哈大笑,却见他伸出手来,一手勾了林朗的腰,一把将人按在案台上,另一手摸着林朗的脸,调笑道,"初看空有一副皮囊,再看却是别有一番青涩风情,就不知道尝起来滋味如何?"说着便一指按到林朗唇上,姿势暧昧至极。

  林朗毫不示弱,抬起膝盖朝着他命根子就是一顶,趁着他避开之际,冲他面门又是一拳——这都是当初李铭彦教的应急防身招数,林朗早已练得纯熟,加上赵弘宇本就是半吊子武功,于是被结结实实揍了个正着。

  赵弘宇捂着鼻子跳开几步远,只见一抹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流了下来,随即他又打了个喷嚏,喷得衣领袖口全是血渍,像是落了水的孔雀,狼狈得要命。

  林朗虽然不想太幸灾乐祸,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拿了旁边的布巾递给他,道:"赵公子,还是擦擦吧。"

  赵弘宇挑眉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接了,道:"你可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要处刑的。"可惜他这话加上拼命堵住鼻孔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林朗强忍住笑意,道:"赵大人,你如果真要抓我,就不会说这话了;而且你明明是个正经人,为什么偏偏在我面前装成花花公子——这玩笑一点也没意思,下次还是不要玩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逗你玩儿?"赵弘宇终于勉强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渍,但身上的那些却是毫无办法了,干脆将布巾扔在一旁。

  "你虽然故意做出那个样子,但是你眼睛里一点对我有兴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点儿抵触的感觉——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当是不喜欢男人才对。"林朗将布巾清洗干净,重新递了过去,他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是不会想起来自己弄这些事情的。

  赵弘宇愣了一愣,终于接过布巾重擦了一遍脸,这才笑道:"没想到你连这都能看出来,不愧是晴雪公子身边的人。其实我此次来,是想请晴雪公子帮个忙。"

  "不知道赵公子有什么事?"对于这个满脸诚意的人,林朗还是不吝惜自己的好脾气的。

  "三日后是我恩师的寿辰,他为人清廉,素来不喜金银之类的俗物,而我又身无长物,实在无法,便想请晴雪公子过去抚琴一曲,权当是尽尽晚辈的一份心意。"赵弘宇清咳一声,道:"不过晴雪公子深居简出,门口又设了障眼的机关,想来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所以,我这才一次次前来,想探探口风,没想到每次都遇到小兄弟。对了,尚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林朗略顿了一顿,这才道:"我叫林朗。赵公子不必这么客气,叫我林朗或者阿朗都可以。"

  赵弘宇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却不着痕迹地用布巾遮挡着,等再次冷却了面颊上红痕,他笑道:"阿朗是吗?也好,不如你以后唤我弘宇,你我年龄想来相差不远,确实不必太过生分了。你是在学习机关之术?这方面我倒是略知一二,如不嫌弃,我可以和你一同研习,反正今日我无论如何也是要留在此处,等晴雪公子回来的。"

  "也好。"林朗点了点头,道:"不过我昨天才知道机关之术是什么,估计连门都没入,赵公……呃……弘宇不要觉得我愚笨才好。"

  "你昨天刚学的?"赵弘宇吃了一惊,重新拿起案台上的那张薄纸,叹息道:"才初学居然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我真是汗颜了……阿朗,你果真是上天垂青之人!"

  林朗不好意思地笑笑,重又拿起书册道:"弘宇你太抬举我了,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比如这里,还有这里……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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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闇回来的时候,就见这两人趴在案头,你来我往地讨论得正欢,连他进门都没有发觉。书桌边纸团扔了一地,他随便拾起来一个,就见上面画着的都是涂改过几次的机巧布置,一个笔力轻巧没有定式,显然是林朗画出的草稿,另一个笔力圆润却又略嫌遒劲,寥寥几笔便将设计做的完备无缺,显然是林朗旁边那人。

  林闇心中虽然对那人也多了几分佩服,但现在首要的是——他和林朗挨得着实太近了些。

  林闇倒了两杯茶,端到二人面前,道:"原来是赵公子,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

  伏案沉迷在学术讨论中的两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他手中的茶杯,这才意识到渴。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取了,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这才相视一笑。等喝了水,赵弘宇直起身浅浅施了一礼,正色道:"晴雪公子勿怪,弘宇此次不请自来确实是有悖求访之道,但事情紧急,实在是拖不得,只好厚脸皮赖在这里等公子回来。"

  "赵公子客气了。"

  "林大哥,弘宇想请你在他老师寿诞的时候弹一支曲子。"林朗将桌上的纸张收拾利索了,正准备去拾地上的。

  林闇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道:"先不忙收拾。小朗,看来你今天跟赵公子学了不少啊?"

  林朗笑道:"是啊,弘宇对这个很有研究,我不懂的他都一一告诉我,我现在明白了不少,一会儿演给你看。"

  赵弘宇道:"晴雪公子,阿朗的悟性是我所见的人之中最高的,机关术数之学当真是一点就通,估计不久之后,要换我向他讨教了。"

  林闇道:"赵公子过谦了。如今时辰过午,赵公子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赵弘宇捏了捏昨日被夹道的手背,尴尬道:"不敢有劳,我还是回自个儿家里吃吧。"

  林闇轻笑一声,道:"那我便不多留了,赵公子的事情,容我考虑一番,明日我便给你答复。"

  赵弘宇拱手辞行道:"多谢晴雪公子。"

  等赵弘宇走远了,林闇这才拉住林朗,道:"他的伤是你打的?"

  林朗嘿嘿一笑,道:"总算是报了仇。"

  林闇笑道:"他何时来的?"

  "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林朗略想了一想,道,"啊,时间怎么过这么快!"

  林闇故作不悦道:"怎么和他如此亲昵,连自己的真名都告诉他了?"

  林朗摸摸后脑勺,道:"我觉得人家告诉我真名,我也不好意思把刘伶的名字报出去糊弄人家,而且,要是被人知道刘伶在这里,也不大好,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他我叫林朗了。而且弘宇这人不错,见识又广,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朋友么?"林闇略沉吟了一番,道,"小朗,还是要多观察观察,日久才能见人心。"

  林朗笑道:"知道啦!再说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又没身份地位,他也没什么可图的。就算他一开始是想请林大哥帮忙,想从我这儿入手,我也不会替他说什么,毕竟这事儿还得林大哥你自己觉得想去才会去,不是吗?"

  林闇揉了揉他的头,道:"小朗能这么想就好了。"

  林朗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道:"我先去做饭吧,好久没有这么用心地学习,肚子真有点儿饿了。"

  门扉一阵轻叩,林朗以为是赵弘宇去而复返,一开门,却见是家仆打扮的青君。

  "九公子,你也别忙自己亲手做饭了,门主请你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告。"青君道,"门主说了,晴雪公子可以一同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果然加班的直接结果就是无法保持日更。
汗,趁现在还不到十一点,碧山晃悠着再去写点儿,争取明天能更新一章。


第四十章

  "老爷,九公子到了。"

  玄君尚未动,就见着他身边一人直奔了过来拉住林朗的手,颤声道:"这便是伶儿?孩子,苦了你了……"

  林朗不解地看着这个老人,只见他衣饰华贵,显然非富即贵,但眼角已经有不少皱纹,神情有些疲惫,却又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林朗不由问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那老人定了定心神,道:"伶儿,我便是你舅父,你母亲朱姬是我离散三十余年的亲妹子。"

  林闇淡淡道:"现在朱姬前辈已经仙去,阁下如何确定她便是你的妹妹?又如何确定他是你的亲甥儿?"

  玄君皱眉道:"闇儿不得无礼,此人乃是当朝济北王,也是陛下的王叔。朱姬与济北王同出一脉,只是她性子不喜拘束,早年离家入了轩辕门,后来又刻意隐瞒了行踪。如今朱姬故去,她的儿子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伶儿,你母亲性子倔强,当年一时之气离了京城,却没想惨遭横祸。如今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还是回来吧。我这舅父虽然虽然只在朝中担了个虚名,但也还算有些根基,你随我同去,也好过一直在外飘零。"济北王那双略嫌枯槁的手紧紧攥住林朗,眼中已经有了些泪光,他颤声道,"自先父陈王故去,这一脉子息甚是单薄,我更是膝下无子,如今有了伶儿,就像是……就像是上天赐给我一个天大的福分。"

  林朗一时发懵,但是见这老人盛意拳拳,如若直截了当地拒绝,定然是要伤他的心的,不由呐呐道:"济北王殿下,这个……我……"

  "伶儿怎的如此生分?"济北王显得有些落寞,接着深深叹了口气,道,"伶儿是不是嫌我这个当舅舅的没用,没能去救你母亲?唉……这事来得突然,而我又是不能出京的,实在是……实在是……白白让你母亲叫了十多年的二哥。"

  "呃……"林朗实在是不懂怎么劝慰人,只得反握住他的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九公子既然说了不是那个意思,济北王也无须自责至此。其实,朱姬之事实在是出人意表,也是我们轩辕门行事不够谨慎。"玄君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长辈似的拍拍林朗肩头,道,"九公子,济北王牵挂了你们母子多年,如今难得重逢,就多多和自己亲人亲近亲近。午膳过后,你可以同你舅父一同去看看你母亲。"

  "多谢玄门主。"林朗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门主可知道我母亲他们到底是何人害死的?"

  玄君略沉吟了一番,道:"此事虽然已有眉目,但还不算确定。不过门下之人出事,轩辕门必定会讨回公道。"

  济北王朝玄君施了一礼,道:"玄兄,多谢了,不单单只我妹子的这一桩,这些年来多亏轩辕门照应,我这一脉才得以保全。"

  玄君道:"济北王何必如此客气,我备了些家常小菜,这边请。"

  济北王点了点头,重又握了林朗的手,道:"伶儿,随我一同去。我这个不称职的舅舅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见着林朗回头看他,林闇却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他没事,自己没有跟上去,而是拦住了青君,沉声道:"青君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青君由着他领到别处,笑道:"晴雪公子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门主说?"

  林闇自嘲一笑,道:"青君就不要拿我们这些晚辈开玩笑了,我确实是有些事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只好单独请教,还望青君不吝相告。"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了。如果是轩辕门的机密,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青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道,"至于其他,就要看我心情了。"

  林闇正色一拜,道:"林闇此生唯独在意一人,他的事还望青君知无不言。"

  青君没想到他居然行此大礼,连忙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门主那边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我知道,今日他让济北王认亲,我就知道他的用意是让我和小朗因着身份,保持距离。"林闇蹙了眉头,道,"但我心意已决,只要小朗心里还有我,我就不会因着这些俗礼退让分毫。"

  青君一笑,道:"你这性子倒是合我的脾气。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九公子身上的蛊虫怪异的很,它促人情动、极耗元阳,时日久了,定是要伤身的。驱蛊收蛊之术我并无十分的把握,最好是去找当初炼蛊之人,才好做计较,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就只有找个大活人,来做移蛊之术了。"青君看了林闇一眼,道:"我劝你还是别打这主意,你若是想要和他长相厮守,蛊虫移到你身上于他也没有半分好处;若是找个不相干的旁人……违背我轩辕门门规的事儿,我也是不会做的。"

  林闇轻叹一声,道:"可惜我那师兄师姐拿了青囊书,这会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把华长老的青囊书给了别人?"青君吃了一惊。

  林闇轻笑道:"看来青君也是知道青囊书的,我是给了他们青囊书没错,只不过只有下半部而已。"

  青君一怔,而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绝,青囊书若是没有上部,那便是本实实在在的天书了,真难为你想得出来。书的上部呢?"

  林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在这里。"

  林闇又问了青君一些控蛊的方子,两人于医术方面各有所长,又颇有心得,聊得甚为投机,正谈笑间,有家丁过来道:"青叔,司马公子听说老爷回来了,吵着要见。我说老爷正和贵客一同用膳,司马公子偏生着急得很,非得要立刻就见。"

  青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让他到这边来吧,我先问问他什么事儿。"

  "司马公子?"林闇道,"不知是哪个司马公子?"

  青君道:"是门主近年来最合他心意的门生,晋侯司马昭家的二公子司马攸。"

  正说着,林闇就见那个华服少艾的司马攸撩着袍子奔了过来,一边嚷嚷着:"青叔,师傅这是在见谁呢,弄得这么隆重,连我都不让进去。"

  "攸公子,是老爷的故交,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的事儿不是特别着急,就先等……"青君正说着话,就见那少年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林闇,竟然是呆了。

  林闇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司马攸好歹回过神来,道:"真的是你,我听说你半路上就弃了马车,自己一个人走了,还怕你出什么事儿,现在看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林闇淡淡道:"多谢司马公子。"

  司马攸呐呐道:"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真是太巧了……上次没来及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不知……"

  林闇浅浅施了一礼,道:"在下林闇。"他说过这话,便没有多说的意思。

  青君笑道:"原来你们早已见过。攸公子,你找老爷所为何事?"

  "呃……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司马攸脸色有点儿僵,本来见着自己当初所想之人,应当欣喜若狂才是,但此时被这人冷淡的态度一冰,倒像是进了极北之地,觉不出半点儿自在来。于是他硬生生地转向青君,道:"青叔,师傅什么时候吃完饭啊?自从上次一别,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他了。"

  青君笑道:"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去前厅等吧。"他领着两个后辈坐了,又嘱咐下人端来几样点心。

  司马攸是看着林闇在场,难免是要顾及写仪态,点心这样小孩子气的东西,自然不好意思再去动。而林闇则是看都不看,只是坐在一旁,指尖轻叩着桌沿,一脸的平静无波。

  青君轻咳了一声,道:"我去看看。"

  此时只剩司马攸与林闇两人坐在厅里,相对无言,场面颇为尴尬。随即听得几人脚步声,正是玄君一行。司马攸连忙站起身迎上去,道:"师傅,徒儿今日回京,听闻师傅回来了,就直接赶过来了。"

  玄君难得地给了个笑容,道:"原来是攸儿。"

  司马攸往玄君身后看了一眼,立马躬身行礼,道:"原来师父的朋友的是济北王殿下,晚辈见过济北王。"

  济北王笑道:"攸公子,在玄兄这儿就不用这么多虚礼。"

  司马攸抬起身来,却见着济北王身后立着一人,他一袭青衣裹着纤饪合度的身子,俊俏的脸上正带着盈盈笑意看着自己。司马攸脸上一红,随即笑着奔了过去,道:"刘伶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攸出现了,碧山言出必行,让他提前出场了。

另附注:
济北王曹志:曹植次子,为曹丕一族所忌。
曹植一生娶了两位妻子,前妻崔氏,系名门之后,其兄崔琰曾任曹魏尚书,一度得到曹操的信任。崔氏因"衣绣违制",被曹操勒令回家并赐死。不久,崔氏之兄崔琰又因"辞色不逊"被处死。有人说,崔琰之死与其妹的死有关。曹植的后妻谢氏,曾被封为王妃,即史书中所称的"陈妃",她是曹植后期生活的伴侣。据说,她一直活到晋代,享年80余岁。曹植有两个儿子,长子曹苗,曾被封为高阳乡公,早夭。次子曹志,被封为穆乡公。曹志,少而好学,才行出众。曹植称赞他是曹家的"保家主也"。曹植死后,曹志继位,徙封为济北王。司马氏篡位后,曹志降为鄄城县公,后任乐平太守,迁散骑常侍兼国子博士,后转博士祭酒。太原九年(228)卒,谥曰定公。曹植还有两个女儿,在他的著作中偶有提及,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上面是度受所言,关于曹志的卒年前后矛盾得很,因为曹植232年去世,曹志继位,那么曹志在232年没死,所谓的太原九年(228年)死掉那真是无稽之谈。他活到了司马炎建立西晋,西晋武帝司马炎早期有三个年号:太康(280-289年),咸宁(275-280年),泰始(265-274年),那里来的太原九年啊掀桌!


所以,,大家。

碧山言尽于此,以上。


第四一章

  "攸公子,好久不见。"林朗见司马攸在自己近旁,却又隐隐觉得他不如以往一般亲近,只当是这么多长辈在场,顾及礼数的缘故,便笑着拱了下手。

  司马攸两手握在袖子里,却不敢逾矩,只是满脸的释然与欣喜:"刘伶哥哥,听大哥说你被强人掳走往京城方向走了,我一直提心吊胆,遇事连忙敢回来准备派人去找,可巧就在师傅这儿看见你了。如今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我这人向来运气比较好,遇事容易逢凶化吉。"林朗笑笑,道:"多谢攸公子记挂。"

  "伶儿,你与攸公子难道是旧识?"济北王奇道。

  林朗道:"舅舅,前些日子在修武,伶儿曾蒙攸公子关照。"

  济北王笑道:"攸公子天性仁厚,是为良友,伶儿得攸公子垂青,实乃幸事。"

  司马攸赧然一笑,看了林朗一眼,道:"济北王过誉了,我与刘伶哥哥一见如故,能结识他才是我的福分。"

  林闇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站起身来,冲玄君道:"您与攸公子多时未见,定是有事要说。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不如我先陪济北王殿下他们去祭拜,通行之事,还请您行个方便。"

  玄君淡淡道:"此事自有阿青去办。阿青,你拿我令牌带济北王过去。"

  青君看了林闇一眼,道:"济北王殿下,九公子,这边请。"

  林朗在玄君与林闇之间看了一看,终于明白了玄君今日让他们过来的用意,只是此时济北王早已殷殷地唤他同行,他只好冲林闇挥了挥手,先行走了。

  林闇目送林朗远去,而后道:"若是无事,容我便先行告退。"语毕,他也不等玄君应答,只是转身匆匆而去。

  此时只余司马攸与玄君在厅中,气氛颇为凝重,司马攸不由开口问道:"师傅,林闇公子他……"

  玄君终于一拂袖,低低说了声:"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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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朗随济北王回了王府,又见过了家中的亲眷,这才到了安排的院落歇下。

  济北王虽是天家直系,但王府也并非十分气派威仪,这倒让林朗不至于太过不自在,不过,只要除了济北王安排的那两个指导他学习朝中礼仪的老奴时不时给他来句提醒,说这不该做,那个不当说,这些个规矩着实叫他十分头痛。

  好容易到了晚上,林朗如获重释般躺在陌生的床上,窗外虫鸣声声,叫人觉得有些燥热,他起身灌了几杯凉茶,重又躺下,终于辗转着睡着了。

  第二日,林朗大清早便被人唤醒,迷迷糊糊间吃了几口早饭,才知道济北王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去早朝。

  "刘伶哥哥!"林朗重又洗了把脸提神,就见一人敲了敲门,正在门口笑着。

  "是攸公子。"林朗迎了上去,道:"这么早,吃过饭了吗?"

  司马攸道:"刚下早朝,已经垫了点儿,我想邀刘伶哥哥一起出去走走,一同看看京城风貌。"

  济北王此时也跟了过来,道:"攸公子果真是少年人,走得就是比我这把老骨头快。伶儿,攸公子如此有心,今日便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只不过别去那些腌臜之地,免得惹上是非,知道吗?"

  林朗心念一转,就已经明白他所说的是哪里,他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低眉顺目道:"伶儿记下了。"

  济北王又吩咐人随时跟着,只听司马攸笑道:"济北王殿下,我此番只是带刘伶哥哥出去随意走走,京城之地,他人也还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如若劳师动众,岂不反而坏了游兴。"

  林朗也道:"舅父,攸公子说的是,而且……我散漫惯了,也不习惯有这么多人跟着。"

  济北王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老奴,了然笑道:"好好好,你们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玩法,那就去吧,记得早些回来,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林朗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跟着司马攸同上了候在外面的牛车。

  "攸公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刘伶哥哥太生分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还有,不要总叫我攸公子攸公子的,叫我'攸'就行了。"

  "好,攸,能不能带我去群芳楼的晴雪居,我想先去见见林大哥。"林朗想起昨日林闇与玄君的微妙气氛,实在是放心不下。

  "刘伶哥哥和林闇公子是……"司马攸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呃……是朋友。"因着司马攸与司马铭彦的关系,林朗是决计不能说出实情,以免给他遭来祸事。

  "可是群芳楼是……不过没关系,"司马攸语气一转,状似无意地握住林朗的手,笑道:"刘伶哥哥想去,那就去吧,我们悄悄的去,放心,不会告诉济北王殿下的。"语毕,他朝外面的车夫吩咐了一声,便侧身朝林朗眨了眨眼示意一切有我。

  眼前这少年笑得毫无心机,林朗也笑道:"多谢攸公子。"

  司马攸故意皱眉道:"刘伶哥哥叫错啦!重来重来。"

  林朗忍俊不禁,笑道:"好,是攸,行了吧。"

  司马攸借机靠了过来,将头枕在林朗肩头,道:"刘伶哥哥,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早朝,现在极困,先眯一会儿,等到了你再叫我。"

  林朗不疑有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司马攸靠好,却没想那少年就势一滑,将头枕到自己腿上笑了一笑闭上了眼睛。沉寂了一会儿,林朗终究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攸,你大哥……他的伤怎么样了……"

  司马攸却恍若未闻,只听他气息悠长,俨然是睡着了。

  林朗轻叹了口气,心想那人本领又好,地位又高,应当早已有人接应,理当平安无事了。他撩起窗帘,京城建筑大多繁复华美,民风也是开放雅逸,但他此时却没有多少见识一番的心思——这里再好,也难叫人有归属感,即便与那人重逢,也是恍若隔世了。

  等牛车行至群芳楼,却听闻晴雪公子一早便已出门,尚未回来。

  司马攸道:"可真是不巧。刘伶哥哥,不如这样,我们先去别处看看,晚些时候再来。"

  林朗颇有些失落,随便点头应了,然后又托咨客给林闇留了口信,这才重新上了牛车。

  司马攸见他无心游玩,于是道:"刘伶哥哥,京畿之地除却繁华些,但大体上和其他城郭并无多少不同。不过西郊雍门之外有座白马寺,不单风景秀美,还有能道出人前世因果的得道高僧。"

  林朗奇道:"能解前世?"

  司马攸见他感兴趣,便笑道:"是啊,据说十分灵验,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林朗点头应了。

  牛车渐行渐出了闹市,远远便听得山中鸟鸣,林朗不由得掀开窗帘,阵阵清风扑面,一洗城中的憋闷之气。他看着满眼的苍翠,不由叹道:"还是这种地方好啊,适宜修身养性,让人烦恼顿消。"

  司马攸道:"刘伶哥哥要是喜欢,我以后便常带你过来,不单单只这白马寺,洛阳城外大大小小的名胜,我可是熟得很。"

  林朗道:"如果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才是好的。"

  司马攸神色一滞,道:"难不成刘伶哥哥要效仿孙登前辈,隐居山林?"

  林朗笑而不答。

  司马攸笑道:"若是刘伶哥哥真要出世,那我盖个草庐和你比邻做伴儿好了。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山门,该下车走走,牛车是上不去的。"

  两人跃下车子,司马攸嘱咐车夫在山下候着,而后携了林朗的手道:"刘伶哥哥,这边走。"

  林朗只当他小孩心性,到哪儿也要牵着,于是便由着他领着自己,一路拾级而上。

  灰白的长条石台阶两旁,都是森森柏木,约有十多人高,树冠铺散开来,挡了炎炎日头,山风阵阵,簌簌叶声,间或一声铜锤敲钵的鸣响,叫人心绪无端宁静悠远。林朗舒了口气,连日来不自主地紧绷着的面容也渐渐舒缓开来。

  司马攸握着林朗的手,手心有微微的汗意,但他却一点也不想松开。他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只见得自己牵引着的人虽然没有看着自己,但那一双眼眸映出一山的翠意,端的是如水般宁静温和,而那张脸上少了几分忧虑多了几分杳然之意。司马攸悄然又握紧了些。

  林朗终有所觉,不解道:"攸?"

  司马攸轻咳一声,道:"刘伶哥哥,你这样走路不看路,可是要摔跤的。"

  林朗笑道:"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况且,不是有攸在引路吗?"

  司马攸目光幽沉,道:"不错,有我引路,刘伶哥哥确实无需多虑。"

  林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道:"攸,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司马攸粲然一笑,又是那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道:"刘伶哥哥说什么呢?该不会是坐车坐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马寺位于河南洛阳城东10公里处,在汉魏洛阳故城雍门西1.5公里处,古称金刚崖寺,号称"中国第一古刹",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第一所官办寺院。它建于东汉明帝永平11年(公元68年),距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
  白马寺原建筑规模极为雄伟,历代又曾多次重修,但因屡经战乱,数度兴衰,古建筑所剩无几,人民政府为保存这一著名文化古迹,曾进行过多次修葺。现有五重大殿和四个大院以及东西厢房。前为山门,山门是并排三座拱门。山门外,一对石狮和一对石马,分立左右,山门内东西两侧有摄摩腾和竺法兰二僧墓。五重大殿由南向北依次为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和毗卢殿。每座大殿都有造像,多为元、明、清时期的作品。毗卢殿在清凉台上,清凉台为摄摩腾、竺法兰翻译佛经之处。东西厢房左右对称。整个建筑宏伟肃穆,布局严整。此外,还有碑刻40多方,对研究寺院的历史有重要价值。


第四二章

  两人在白马寺游玩了半日,又随知客僧同去用了斋饭,这才下得山来。

  司马攸见林朗一直沉默,若有所思,于是道:"刘伶哥哥,你还在想老方丈的话吗?什么'从异世来,往今世去,乾坤朗朗,真伪难明;情根一种,正果难成,远离爱憎,忧怖皆无',我看他说的莫名其妙,什么得道高僧,其实一点儿都不灵光嘛……"

  林朗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这话总觉得有点儿耳熟。"

  司马攸道:"禅宗总喜欢把自己弄得玄之又玄,其实左右不过那么些道理,听来耳熟也是正常的。刘伶哥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人生在世,又怎么能全无爱憎。如果连样喜欢的东西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那这一辈子不是白活了。"

  林朗略一沉吟,笑道:"攸这样的年纪,是该这么想才对。"

  司马攸不悦道:"刘伶哥哥怎么说话像个老头子似的,什么我这样的年纪,我虽然是比你小几岁,但是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对刘伶哥哥……"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林朗见他分明是一副赌气的模样,连忙忍住了笑意,道:"抱歉抱歉,是我托大了,攸千万不要见怪啊。"

  司马攸叹了口气,握了林朗的手,正色道:"刘伶哥哥,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林朗见他如此正经,不由也认认真真答道:"倒不是把你当孩子,只是你叫我哥哥,我便像是多了个弟弟似的。哥哥对弟弟,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

  司马攸见他眼神中除了关切,并没有半分其他情绪,不由有些黯然,道:"刘伶哥哥,我如果说……"

  "什么?"林朗疑惑道。

  司马攸忽而展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刘伶哥哥你看,外面有只很漂亮的鸟。"

  "在哪?"林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只觉得背上一重,却是司马攸趴了过来。

  他一手指着窗外,声音近在咫尺:"明明就在那里。"

  林朗忽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道:"我没看到啊……哈……好困,难道是今天起太早了……"说着说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司马攸撤了按在林朗昏睡穴上的拇指,反手将人抱进怀里,轻笑道:"刘伶哥哥,好好睡一觉吧,其实……我真想让你一直呆在我身边……"

  "公子,快到雍门了,是先去群芳楼吗?"

  "轻声。"司马攸低低斥了一声,道:"在城外走走,到酉时直接去济北王府。"(注:17-19时,日落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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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伶哥哥,醒醒,醒醒……"

  林朗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只见司马攸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一弹而起。

  司马攸皱了下眉头,却又立马舒缓开来,笑道:"刘伶哥哥你可真能睡,现在太阳都下山了。"

  林朗揉了揉额角,道:"怎么都这会儿了……对了,我还要去找林大哥。"

  司马攸道:"哎呀,我都忘了这事儿了,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王府……刘伶哥哥,对不住啊……"

  本来就是请他帮忙,此时林朗哪里忍心责怪,只是无奈地笑笑,道:"那也没办法了。攸,既然来了,不如再到屋里坐坐。"

  司马攸虽极其想去,但他这一日偷闲的时间还是挤出来的,于是不舍地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办,请代我向济北王殿下问安,明天我再来找刘伶哥哥。"

  林朗辞别了他进了王府。

  济北王早已等了多时,此时见他回来,忙拉着他在一旁坐了,屏退了左右,这才道:"伶儿,看来攸公子和你颇为投契,这是好事。"

  林朗笑道:"他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

  济北王语重心长道:"伶儿,你初到京城,朝中人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如今天家势微,朝政大部分都由晋侯司马家把持。晋侯子嗣虽有几人,但成年的唯有司马炎司马攸二人,长子司马炎虽然在朝中颇有建树,但并不得晋侯欢心,倒是这攸公子,虽早年过继给晋侯兄长,但他人品才华出众,又礼贤下士,在朝野之间颇有声望,如今是晋侯最看重的儿子。"

  这个看上去尚带着孩子气的少年居然有如此高的风评,这倒是出了林朗的意表,他不由道:"可是攸一点架子都没有……"

  济北王笑道:"我看攸公子对你实在是青眼有加,以后只要处好关系,你在这京城之地可算是无后顾之忧了。"

  林朗觉得存着这样的心思与人交往实在是不够真诚,但是济北王也是一番好意,于是点头应道:"伶儿记下了。"

  济北王轻轻拍了拍林朗肩头,道:"伶儿,这朝中变幻无常,我看你是个性子纯善温和之人,也不求你能有什么建树,只要你能在这朝中明哲保身,多听少言,保得我陈王一脉,就算是圆满了。明日我带你去朝中觐见陛下,陛下虽年少,但他乃是燕王之后,与我同辈,算起来也是你的叔舅,到时别失了礼数。"

  林朗沉默了半晌,道:"舅父,我觉得我并不适合朝堂。"

  济北王道:"你毕竟是天家直系,若是连半个封号都没有,丢的是大魏朝的脸面。不过伶儿放心,最多是让你挂个虚名领个闲差,若是有事,我自然会帮衬你。"

  林朗虽得了济北王的保证,又被殷殷叮嘱了些事项,但用过晚膳回到房中,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来京城的本意只是为了确定林闇的安危,然后查出刘家灭门的真凶,如今倒像是一步步不自觉踏入密密层层的罗网之中,避无可避。他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只不过想要过些平淡日子,而朝堂的诡谲变幻,他也只从那些所谓的历史肥皂剧中见识过,如今真正被卷入这个核心,他只是觉得压抑和憋闷。

  林朗正在苦闷间,只听得窗扉轻响了两声,他推开窗子,就见着一人穿着一袭褐色衣裳,长身立在窗边,纵使月华黯淡,也难掩他如玉容颜。

  "林大哥,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走正门……"林朗猛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笨的问题。

  林闇一跃而入,笑道:"我听说你去找我,等了你一下午没见你来,就自己找上门了。"

  林朗不好意思道:"我去了趟白马寺,下午回来的时候居然在车上睡着了。"

  林闇道:"看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林朗叹了口气,道:"舅父说明日要带我仅见陛下,在朝中领个差事,可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既然认了济北王这个舅父,那这些事情想避也是避不开的。小朗,既来之,则安之,我估计你最多领个无关痛痒的闲差,只要谨言慎行,应当没什么妨碍。"林闇握了林朗的手,笑道:"不要想太多,走,今晚我带你出去散心。"

  "好。"林朗回握住林闇微凉的手掌,这样舒适的温度让他莫名安心,他吹熄了灯火假装安睡,而后由着林闇引着轻手轻脚潜出了济北王府。

  天色已晚,即便是繁华如京都洛阳,除却酒肆茶楼,路上行人并不算多。林朗与林闇并肩而行,宽大的袖子下,两只手交握着,掩在夜色中,看得并不分明。高墙之外,林朗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也不知走了多远,两人并没有太多言语,只不过随意几句闲聊,倒是比之前更加亲近起来。林朗舒了一口气,道:"林大哥,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不用去想,心里很轻松。"

  林闇只是淡淡笑着,手中却将林朗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蓦地传来熙熙攘攘之声,紧接着两列骑兵从街的那头迎面而来,林闇赶紧拉着林朗到一旁站了,却见排头的引路兵打马过来,道:"盘查,报上你们的身份,拿文牒出来。"

  文牒?那是什么东西?林朗不解。

  "慢着!"只见一人跃下马直奔过来,紧接着他身边那人也下了马。

  "阿朗!"马上那人居然是几日不见的司马铭彦,而跟在他身后那人正是司马攸。

  林朗握住林闇的手不由一松,却被林闇紧紧攥住。

  司马攸站在司马铭彦身后,眼中神色颇为复杂,唤了声:"刘伶哥哥……"

  林闇略挡在林朗身前,道:"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司马铭彦阳刚的脸上不怒自威,他将眼神从那两人握在一处的手上移开,冷冷道:"京中混入奸细,今晚提早宵禁,闲杂人等,不要逗留!"

  林朗心中一寒,不由低低唤了声:"铭彦……"

  司马铭彦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再没有所说一个字,只利落的转身一挥手,领着这两路人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朗身子一僵,下一瞬却被林闇揽进怀里,眼前是迷蒙的灰暗,只有鼻端那幽幽的淡香依旧分明,只听得那个声音柔柔叹息道:"小朗,忘了他吧……"

第四三章

  年少的魏帝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脸上尚带着些许倦意。

  待济北王领着林朗拜见,说明林朗来历以及前因后果之后,只是懒懒道:"既然是王族子弟,就先封个从三品国子祭酒,刘家灭门之事,朕自会让人彻底查个明白。济北王,朕前些日子得了个连环机巧,你对这些不是颇有研究,不如随朕一同过去看看。赵爱卿,刘祭酒就交由你照拂,不过他此时重孝在身,具体差事以后再从长计议。"

  在一旁的赵弘宇躬身应了,待魏帝与济北王走后,这才轻拍了林朗一记,笑道:"林朗公子,刘伶祭酒,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名呢?"

  林朗本没有存着要欺瞒他的意思,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不由尴尬道:"刘伶是家人给的姓名,自从离了修武之后便少用了,而林朗是我常用的名儿,弘宇,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赵弘宇故意皱眉,脸上却仍旧带着笑意,道:"你这隐瞒之事我算是记下了,以后可是要罚的。"

  林朗知他并不是存心责难,于是装模作样施了一礼,服软道:"弘宇兄,我甘愿认罚。"

  赵弘宇道:"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缘了,居然最后会在这里碰面,而且成了同僚,以后是日日都要相对的,我看我还是叫你阿朗好了。阿朗,我先带你去看看陛下的书房,我们这些祭酒做的都是文书杂事,那些决议之事自有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商定,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你若是想要参政,凭你的身份,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林朗连忙摆手道:"弘宇,还是放过我吧,让我安安心心在书房呆着扫扫书上的灰尘,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弘宇忍俊不禁道:"阿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倒好,情愿当个杂役。"

  林朗苦笑道:"我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赵弘宇了然,附耳轻声道:"朝廷这碗饭确实不好下咽,如今确定你的意愿,那我也好便宜行事了。"语毕,他重又站直了身子,便又是那个雅痞模样的赵祭酒,只见他挑了眉眼,道:"既是如此,还请跟我来,去看看你以后司职的地方。"

  林朗一路跟着赵弘宇在上书房行走一番,而后又见过了未来的同僚,这才在赵弘宇个人的凉格中坐下歇息。

  "阿朗,你是一早便来了,想必还未用过早膳吧。"赵弘宇从桌上提了个食盒过来,道,"我这里倒是每日都会备些,不如一同吃点儿。"

  林朗见他从盒中取出几样小点摆了,又听他悄声道:"我这儿还私藏了一壶今夏新酿的梅酒,拿冰裹了,专用来解馋消暑,阿朗也一同喝上一杯吧。"

  林朗练练摇头道:"弘宇,这个我就敬谢不敏了,我现在是沾酒必醉,麻烦得很,还是老老实实喝杯清茶就好。"

  赵弘宇一愣,笑道:"不可能吧,刘伶擅饮之名,就连我再京师都略有耳闻,今日你说你逢饮必醉,该不是跟我客套吧。"说着作势就要开壶倒酒。

  林朗慌忙伸手挡了,辩解道:"这次真不是说笑,我现在时一滴酒的沾不得,若是真喝了,只怕我就要殿前失仪,非但我这条小命不保,只怕还要连累弘宇和我舅父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了。"赵弘宇将酒壶重又放了回去,啧啧道:"阿朗你不能喝酒还真是可惜,这壶好东西看来注定我一人独享了。"

  林朗释然一笑,执起茶壶为两人斟了茶,而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请教了些该注意的事儿,听赵弘宇一通解说,发现并不如预想的那么复杂,之前对于入朝的抵触之意也渐渐少了些。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济北王一脸喜色从宫中出来。

  "济北王殿下。"赵弘宇起身施了一礼。

  济北王笑道:"赵大人不必多礼,伶儿有劳你照拂了。"

  "我同刘伶公子原本就是朋友,更何况陛下也已经吩咐过,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情。济北王殿下实在是客气了。"赵弘宇宠辱不惊地又施了一礼。

  济北王笑着连连道好,而后招呼林朗道:"伶儿,赵大人年轻有为,你以后跟他多学学,多多做些实事。"

  看来济北王对自己仍是有些期许,林朗无奈地偷看了赵弘宇一眼,见他正了然地冲自己使眼色,不由低头忍了笑意,道:"伶儿记下了。"

  赵弘宇轻咳一声,正色道:"济北王殿下,明日是我恩师的生辰,拜帖已经送至府上,若您有空,还望拨冗过府一叙。"

  济北王略一沉吟,低声道:"赵大人也知道陛下素来忌讳朝臣国戚私交过密,不过大司徒寿辰,我这老头子也该聊表一番心意,不如这样,明日我便让伶儿代我前去拜寿。"

  赵弘宇赧然道:"下官考虑不周,还是济北王殿下言之在理。"

  济北王笑笑,道:"无妨。想必赵大人还有公务要办,我今日先带伶儿回府,以后我家伶儿就有劳赵大人了。"

  赵弘宇躬身相送,起身时正好见林朗回转身来冲他挥手道别,便笑了一笑,见他们走远,这才走到书房外一隅,沉声道:"中抚军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从暗处缓步走出一人,紫衣蟒带,翎帽端在右手臂弯之间,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此人正是司马铭彦。

  "赵弘宇,你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司马铭彦冷冷道。

  "中抚军大人何出此言?"赵弘宇故作诧异,一双桃花眼中尽是委屈,颤声道:"你我多日未叙,怎的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司马铭彦皱眉道:"不用这么假惺惺的,我不吃你这套。赵弘宇,我只问你,你刻意在他面前示好,安的什么心思?"

  赵弘宇敛了脸上的做作神色,却明显没有把司马铭彦不悦放在眼里,只是笑道:"我与阿朗一见如故,所以和他走得近些。什么示好不示好的,中抚军大人未免说得难听了点。"

  司马铭彦脸色一变,道:"你叫他什么?"

  "阿朗啊,"赵弘宇语气一转,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个称呼还真是有点耳熟……"

  司马铭彦一手握住赵弘宇右臂,沉声道:"赵弘宇,我说过,自作聪明的人活不长。"

  赵弘宇脸色有些发白,却依旧笑意不改,只是平声静气道:"司马安世,你要为了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乱了自己的阵脚,那就是个糊涂虫了。"

  司马铭彦松了手,冷冷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弘宇额角滑落一滴冷汗,他却没有擦,只是笑道:"我说过,挡在你路上的人,我会一一为你扫开。"

  司马铭彦道:"这里的一切与他无关,而且他也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你不要自作主张,拉他下水。"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脾气。"赵弘宇掸了掸衣袖,施施然转身道:"下官记住了。中抚军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就此别过,告辞。"

  司马铭彦看着这人暗红色的管袍消失在转角,不由皱起眉头,习惯性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而后大喇喇步入阳光之下,往兵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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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朗回了济北王府,陪济北王用了午膳,他便有些无所事事,于是屏退了下人,一个人闲坐在左边画些小机关图,聊做消遣。忽然有锐器破空之声,他尚来不及分辨声音来处,就只听得身边的廊柱"咚"地一声闷响,而后有东西弹到地上。

  林朗回过头去,却见是个纸团,纸团上用简体汉字写着"林朗"字样。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人会用这两个字?

  林朗心中突地一跳,将纸团拾起来打开,只见中间包着一颗圆润的石子,包着石子的纸张上简明扼要地写着:

  赵弘宇并非善类,不值深交,不能轻信。
  署名:铭彦

  果然是他,只不过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林朗先是一愣,而后淡笑着自言自语道:"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虽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将纸摊平折好收进袖中,而后想了一想,还是取来火石将书简烧了,又将那枚石子藏到床下,这才舒了口气。

  门口响起敲门声,有下人来报:"司马攸公子来访。"

  话音未毕,就见那少年自行推了门近来,恬着脸道:"听说刘伶哥哥封了官儿,我这回可是来道恭喜讨赏钱的。"

  林朗笑道:"你说吧,要多少赏钱?不过事先申明,我可是个穷人。"

  司马攸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儿,道:"那就先欠着。刘伶哥哥你可要记在心里头,景元三年七月十一,你欠我一份儿赏钱。"

  林朗看他半是玩笑半是较真,倒是十分有趣,于是道:"好好好……"语毕,他又想起一桩事儿,问道,"攸,你知道赵弘宇赵大人吗?"

  "赵祭酒?"司马攸吃了一惊,而后了悟道:"以后你便是在他手底下做事吧。刘伶哥哥,这赵祭酒倒是有为相之才,但是心机深颇深,你和他还是不要过于接近的好。"

  林朗此番知道司马家兄弟二人都是这般看法,心里也暗暗有了计较。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司马攸便告辞走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林朗坐在窗边等了好久,直到夜幕低垂,繁星闪烁,也没有人踏着月色翩然而至。

  带着一抹倦意,林朗蜷进薄被中,明日还要去上书房当值,晚间还要赴宴,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带着这样的思绪,他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暑气渐褪,将入初秋。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魏晋官员等级为"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种重要的官吏选拔制度。又名九品官人法,分为九个等级,作为政府选用官吏的依据。中正:有名望的推荐官,人才的等级由他们评定。是魏文帝曹丕为了拉拢士族而采纳陈群的意见。曹丕篡汉前夕即延康元年
(220年)由魏吏部尚书陈群制定。此制至西晋渐趋完备,南北朝时又有所变化。这一制度创始于曹魏,发展成熟于两晋,衰落于南北朝时期,废除于隋朝,随之科举制形成。


第四四章

  第二日,赵弘宇在御书房听差,下了朝之后并没有回来。

  林朗的身份有些微妙,身为半吊子的皇亲国戚,当的又是个虚差,所以那些个同僚也多是观望,虽然没有孤立冷落他,却也并不热络。他忙活了大半日,将上书房的书架大致混了个眼熟,便到了散钟回家吃饭的点儿。

  "阿朗,阿朗……"林朗还未走出院门,就见从右侧的月亮门里匆匆奔出一人,气喘吁吁一边叫他的名字。

  林朗迎了过去,道:"弘宇,找我有事?"

  赵弘宇弯着腰喘了会儿,等气儿顺了,这才道:"我还说今天带你再熟悉熟悉的,没想到那边事情脱不开身,你今日如何?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林朗道:"大家都很帮衬我。"

  赵弘宇看上去松了口气,道:"这就好。阿朗,你其实不用这么辛苦,陛下也说过暂时不给你派差事,你只要每日过来露个脸就行了。"

  林朗摇摇头,道:"我要这么做,舅父只怕要跟我翻脸的。"

  赵弘宇一听乐了,笑道:"也是。都这点儿了,一同走吧,我送你一程。"

  虽然济北王府并不远,略走几步便可以到,但林朗见他时一番好意,也就不再拒绝。两人一同到了宫门外的车驿,赵弘宇率先登了车,伸出一手来扶林朗。

  林朗笑道:"弘宇实在太客气了。"他才要将手搭过去,却被人一手搭在肩头,胳膊登时便软了。

  "原来是中抚军大人,当真好巧。"赵弘宇跳下了车,拱手施了一礼。

  "我找刘祭酒有事,你不用等他了。"司马铭彦也不多言,只是握了林朗的手,也不顾他暗地的挣扎,将他带到远处少有人处,沉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赵弘宇不是好相与的人,让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你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林朗见他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之前因着他关心之举而重燃的好感腾地化作无限憋屈,于是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就是和他投缘怎么了?而且他事事都很关照我,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不堪好不好?"

  司马铭彦深吸了口气,道:"阿朗,如果你是跟我赌气也就算了,但是这人心机太深,你如果太相信他,终归是要吃亏的。"

  林朗皱眉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心机深,你们这些官场上混的人哪一个不是心里打着算盘的?铭彦,我早在来京城的时候就认识这人了,那个时候我不是济北王的甥儿,他也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接近我的,但他前后态度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不想弄得草木皆兵,也不觉得但凡一个人只要有心计就是个坏人。"

  司马铭彦道:"阿朗,你总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不错,我就是个喜欢把事情简单化的人!"林朗气不打一处来,话不过脑子就直接蹦了出来:"我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的,所以我讨厌这个充满算计的地方,也讨厌你这种自以为将所有人所有事都看得通透的样子!"

  "阿朗,你居然这么看我!"司马铭彦强忍了怒意,上前握了林朗的手臂,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林朗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但此时见着司马铭彦的怒气,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握住的手臂生疼,他不由地咬住嘴唇,别过脸去。

  "中抚军大人即使臂力过人,也没必要在不懂武功的人身上施展吧。"旁边轻飘飘过来一句话,紧接着一袭白色衣袖拂过。

  林朗只觉得胳膊上一松,侧过头来,只见得一人站在自己身旁,虽然纱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只需看到那双眼睛便知他是何人。林朗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司马铭彦,只见他脸色紧绷,先是有些怒意,到了后来却是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林朗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又是你!"司马铭彦冷冷道,"此乃京中重地,你在这里做什么?"

  "中抚军大人好大的官威。"林闇道,"可惜今日不是宵禁,我也不是大人的手下,犯不着听大人命令行事。我来只不过是见我的朋友,还请中抚军大人行个方便。"

  司马铭彦握了林朗的手,道:"他是我的人,我劝你还是识相点。"

  林闇低低笑了一声,道:"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中抚军大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林朗明显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紧接着却是握得更紧了些,只听司马铭彦道:"这是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林闇却握了林朗另一只手,道:"中抚军大人此言差矣,只要是小朗的事,便是我的事。中抚军大人位高权重,自然是不必去想什么人言可畏,但是小朗就不同了,那些明刀暗箭够不着中抚军大人的,只怕以后都要往小朗身上招呼,中抚军大人可有自信说这些都是一句'他是我的人'就能摆平?"

  司马铭彦脸色一沉,道:"我和阿朗的事情,哪里用你这个局外人来置喙。你说这些别有用心的话离间我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

  林闇笑道:"离间?中抚军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退一万步讲,你说小朗是你的人之前,可有问过他的意愿?还是你从来都是这么刚愎自用,自己认定的事情,就觉得别人理所当然应当遵从?"

  司马铭彦脸色更加难看,他在前世的时候寡言少语,一张冷脸在道上颇有威慑力,但是林朗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个擅长辩论的人,而且照林朗对他的了解,遇到这种别人玩儿文字游戏的情况,他多半是要发飙的。但是,司马铭彦这次却没有动粗,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平复了情绪,对林朗道:"阿朗,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林朗咬紧了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司马铭彦哈哈大笑,而后,他止住笑,淡淡道:"原来如此。阿朗,从你离开修武那天,我就一直在想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回京城之后,我以为不去找你,你自己冷静一番便能想明白我们彼此还是最适合的,看来,是我太过高估了以前的日子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不是……"林朗下意识地反驳,却见司马铭彦脸上虽带着笑意,眼中却已经是从未见过的伤痛,过往那些同甘共苦的记忆在脑海中纷至沓来,林朗忍不住回握住他的手,唤道,"铭彦……"

  司马铭彦脸上微露喜色,道:"阿朗,我就知道你不会变心。"

  林朗只觉得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有些颤,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人,终于一个狠心,将两手都抽了出来,呐呐道:"我……我……对不起……"见着那两人殷殷期盼,似乎只等他做个抉择的模样,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终究掉过头去,也不顾及什么形象,跌跌撞撞地奔回王府去了。

  留在原地的两人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司马铭彦先开口:"你怎么不追?"

  "你又怎么不跟上去把人强掳走,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那你捏在手上的银针又是什么意思?"司马铭彦冷冷道。

  "当然是和中抚军大人握着的刀是一个意思。"林闇面带笑意

  司马铭彦冷笑一声,道:"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未免太不明智。"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道是不明智的事情,还是不由得想要试一试。"林闇依旧不动声色。

  司马铭彦将握住刀柄的手一松,哈哈笑道:"你这样的脾气,倒是值得当我的对手,不过今日我没有功夫和你磨嘴皮子。如果想和我争,那就拿出些本事来。阿朗性子太过单纯,身边虎狼环伺还不自知,我们与其在这儿一味做口舌之争,不如看看到底谁才能守护的了他。"

  林闇也收了手中的银针,面上毫不示弱,道:"那你我就各凭本事,看谁才是他命定之人。"

  司马铭彦转过身,大步走了。

  林闇见他不存芥蒂地露出毫无防备的脊背,暗暗赞了一声这人的气魄。

  虽然之前曾经交过手,但此番才算是与林朗口中的铭彦正式交锋,原本以为他只是个一味强势的鲁男子,但是这次看起来却是心中存着计较,并非一味蛮横之人,尤其是林朗不在之时,更是冷静得很,全然没有之前那般厉害的情绪波动,看来他对林朗确实十分着紧,而林朗对他又显然是余情未了……

  天色又已近晚,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大司徒府的寿筵,那两人只怕免不了要碰面。

  林闇蹙了眉头,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婉儿之前所言不虚的话,那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乃们再不留言,碧山就写俩小攻忽然猩猩惜猩猩,甩下小受变成攻与攻之间的JQ故事老~~~
碧山摇扇,回去喝茶


第四五章

  林朗明明记得赵弘宇说过这次寿宴并非大办,但是到了现场,他才傻了眼——显然,他以自己概念中的大小去衡量身为朝中重臣寿宴的规模是一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由着下人领着就坐,见周围尽是些不熟悉的脸孔,林朗颇为拘谨。

  过了不一会,身边空席上有人坐下同他招呼,这人正是赵弘宇。他示意林朗附耳过去,轻声道:"你席上的酒壶里装的都是清水,到时候只管举杯,不用担心。"

  林朗不由笑道:"弘宇实在是周到。"

  赵弘宇朝他使了个眼色,道:"济北王殿下托我关照你,我可不敢不从,"他又笑道,"阿朗,即使再不懂礼数的人,在老师的府上,也是要收敛些的,所以即便中抚军大人再为难你,也会有人替你解围的。"

  林朗尴尬的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他。

  而赵弘宇只是了然地拍了拍林朗的肩头,悄声道:"中抚军大人……坊间风评不算太好,他对自己感兴趣的人都是下手极快,等腻了便是弃之如草芥,阿朗,我今日见他那副模样,分明是志在必得,你还是小心些,不要大意了。"

  "他……怎么可能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林朗不信。

  赵弘宇轻叹一声,道:"这几年来,他手底下的男娈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而他也从不避讳这些,随便找个人来问问便知道了。阿朗,我怕你在他手上吃亏,所以先提醒你一声。"

  林朗咬了下唇,沉默了一会,闷闷道:"多谢弘宇提醒,我记下来。"

  赵弘宇忽而拍了自己额头一记,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和晴雪公子早已两情相悦……真是该罚。他现下也该来了,能请动他当真是不容易。"说着他指着对面席位不远处一隅,那里用竹帘层层遮了,什么也瞧不分明,只听他道:"一会儿晴雪公子就在那个位置,可惜排座位的人不是我,否则定叫你离他近些。"

  林朗胡乱点了点头,只听下人唱诺"中抚军司马大人到,安昌侯司马大人到"。他抬头望去,只见司马铭彦与司马攸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花厅,里间骤然寂静无声,而后马上恢复热闹,四下席位便有人起身拱手招呼。

  司马攸含笑相应,而司马铭彦则是不冷不热地招呼过几人便在林朗对面的首席坐下,一双眼在场中逡巡一圈,终究停在林朗身上。林朗瑟缩了一下,旁边的赵弘宇若有所查,微微倾身过来,在案下轻轻拍了拍林朗手背,道:"无妨。"

  林朗勉强一笑.

  他其实并不是害怕那人,而是当他不再咄咄逼人的时候,竟会觉得他实在是孤寂得很,让人有种莫名的心疼。

  此时司马攸已经一一打完招呼,走到了赵弘宇和林朗的席位打了招呼,他用只有近处之人才可听得到的声音问道:"弘宇兄,知道你素来别出心裁,往年都能出众人意表,不知你这回准备的什么礼物,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能不能事先透露下?"

  赵弘宇故作高深道:"不可说不可说……攸公子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越是想知道,我越是要吊足胃口的。"

  司马攸笑恼道:"你这人忒可恶,好吧,你不说我问别人。刘伶哥哥,你坐的离他这么近,可有看到他带着什么好东西?"

  林朗虽明知赵弘宇备的什么礼物,此时也不便直说,又不忍心欺瞒司马攸,只是呐呐道:"攸,弘宇既是准备了礼物,那最后肯定是要拿出来的,你何必急在这一时?"

  司马攸低垂了眼帘,勾起嘴角,道:"不错,迟早都是要拿出来的,我就是再等等又有何妨。"语毕他毫不吝惜地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到自己席上坐了。

  林朗隐隐觉得司马攸今日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具体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正在疑惑间,只听得琤然一声琴音,如幽幽山风划破雾霭松林。

  四座俱寂。

  只听得之前那竹帘之后丝弦声转,有人声做龙吟,淙然唱到:

  鸣琴鼓瑟,燃椒焚香。
  眠夏易逝,秋草染霜。
  音使耳聩,色令目盲。
  弗如醉笑,引壶行觞。

  君如朗月,蕙质兰章。
  朝餐清露,暮饮流光。
  噎之惆怅,言之轻狂。
  缘浅意深,歌短情长。
  (咳嗽,碧山现编的,仿当时短歌行体,诸君莫要深究。)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席首的主人家率先击掌赞道:"好琴!"而后满座哗然,击掌之声不绝于耳。

  帘后有一袭白影轻动,那歌咏之人声若古琴,温润沉稳,道:"司徒大人过誉了,在下不过受赵弘宇赵公子所托,为司徒大人祝寿,如今曲子已经弹过,在下也该告辞了。"

  "晴雪公子请留步。"赵弘宇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老师,晴雪公子才华横溢,学生能请到他也是十分荣幸,不如请晴雪公子留下来,一同喝杯水酒。"

  林闇在帘后皱了下眉。魏朝风气,门户之见尤重,他在京城行事虽然甚为低调,在座之人听过这称号之人并不算多,但也有些知情之人在钦羡之后,脸上露出种种古怪神色。

  此时大司徒起身道:"今日得晴雪公子一曲,也是老夫之幸,还请晴雪公子不要嫌弃。来人,给晴雪公子加个席位。"

  此话一出,便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竹帘一卷,只见林闇白衣胜雪,人如雪中白梅,端的是清朗俊逸,气度自华。满座又是一片寂然,原先那些略带鄙夷之色的人此时也不见了最初的不悦,忡愣之后便是急慌慌掩去各自的失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魏时风气开放,众人举杯推盏之间,也没了最初的拘谨之意,三杯黄汤下肚,便渐渐放浪形骸起来。

  林朗眼见着那边司马铭彦司马攸二人与大司徒详谈甚欢,林闇一脸冷若寒冰却又巧妙地应对借机搭讪的达官人,不由分外寂寥,他本就不喜欢这种虚伪的筵席套路,但是又拿捏不好分寸,怕是开席不久就请辞会失了礼数,只得生硬地应对不熟识的人偶尔一句搭话。

  几杯清水下肚,他只觉得很冷,此时他忽然想起前世那部《东邪西毒》,里面梁朝伟饰演的那个盲刺客说过:你知道喝酒跟喝水的分别吗?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

  林朗悄然站起身来。

  赵弘宇也随之起身,道:"阿朗,我和你一起出去透透气。"

  两人相携走到后院凉亭,远远传来花厅那边的喧闹之声,只不过隔着几处绿树假山,便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赵弘宇道:"阿朗,看来你和我一样,不喜欢这种场合。我啊,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硬撑着,还好今日你在,老师要问起来,我就说你不认路,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你个赵弘宇,分明是自己不情愿,还拿我当挡箭牌。"林朗没好气道。

  赵弘宇装模作样拜了一拜,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救我逃出升天。"

  林朗扑哧一笑,道:"真是败给你了。对了,弘宇,我什么时候走合适啊?我呆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

  赵弘宇为难道:"一般赴宴都没这么快的……"

  林朗皱了眉头,道:"可是回去那里,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当木头桩子了。"

  赵弘宇沉吟一番,道:"不如就在这里坐一会儿,等过一阵,我去请晴雪公子过来,咱们在这儿闲聊,也胜过在那边看他们胡混——你是不知道那些人喝醉了的模样,啧啧……"赵弘宇边说边摇头,道,"阿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朗笑道:"他们都是当官的,再离谱也不会离谱到哪儿去吧。"

  赵弘宇只是摇头,然后吩咐下人取了茶壶点心来,自己拿了一块吃了,而后道:"阿朗,我看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不如先用点这个。"

  林朗确实是饿了,他捏起一块糖糕,又嗅了一嗅,确定没有一丝酒味,这才放进嘴里,道,"弘宇,这个做的还不错,不过我不是自夸,我做的要比这个好吃,这个糖放得有点多,吃多了便会腻。"

  赵弘宇笑道:"知道你手艺好,可是我偏生没这个口福,上次被晴雪公子教训,想想手还疼呢。对了,我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去叫他过来,你在这边等我,可别走开啊,这院子大得很,丢了我可不负责。"

  林朗点头应了,一个人端着茶杯坐在凉亭里,风向西南,带着花厅内的沉香酒香远远飘了过来,醺人欲醉。林朗等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困倦,头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最终软倒趴在石桌上。

  从暗处走出一人,上前将人抱了从侧门悄然隐去。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还是8河蟹,这是个千古难题。
碧山摸下巴ing


第四六章

  林朗并没有睡着,他早已服了林闇给的避毒丹,现在他只是在等,等这个和赵弘宇合谋暗算自己的幕后人露出真面目。

  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手应该很好,起落之间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颠簸,不过一会儿,那个人停了下来,依着身体的感觉,应当是送到了车上,否则没有这么大的空间容他舒展着躺好。他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那样东西,只要捏破上面的蜡丸,里面的物事足以让方圆三丈以内的人昏迷,这是今日在宫门外林闇暗中给他的锦囊中的东西。

  而后远远传来毕啵一声,而后便是沉闷的一阵整齐声响,车边有人低声道:"看来行动已经开始了,大司徒这老狐狸的好日子也只能到今天了。"

  另一人轻笑一声,道:"公子布了这么久的局,他要是逃得掉才怪。他要恨就恨自己站错了队伍,和什么人作对不好,偏偏和那位作对,他难道不知道这天下泰半都已姓了司马?"

  林朗心中一惊,难道这绑架自己的人居然是司马铭彦!而他和赵弘宇其实早有勾结,今日正是他们扳倒大司徒的日子?

  只听之前那人又道:"就是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我将这人先带出来,说实话,我倒是更想冲进去看看大司徒灰头土脸的样子。"

  另一人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这人可是公子新看上的心头好,他是舍不得这人在混乱中受半点儿伤,所以就先送他出来,好好守着,出了纰漏你一百条命都不够抵。"

  那人笑了一声,道:"不知道这位又能得宠多久,谁不知道我们司马大公子换枕边人的速度……"

  林朗心中一寒,两人分别虽然于他而言只不过短短一月,但对司马铭彦而言,却是三年,这三年之间,对于那人来说有多少可能,他从未去想过。每每看见司马铭彦那般强势坚定的模样,便以为自己还是他眼中唯一那一个,而自己也因为这个心中仍是抱着些微薄的希望,可现在看来,自己这些想法简直就是个笑话。若他真是那样着紧自己,前世又怎么会对自己下毒手,若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不顾他的意愿,一味强横?

  "噤声!你背后议论,要是被其他人听到简直就是找死。"

  "这不就你我二人吗?好了好了,不说了,看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咱们先带他回府。"

  等车行到僻静处,林朗咬紧了唇,悄然掩住口鼻,而后手上一发力,一抹淡淡的烟雾嗤地冒了出来,车骤然一倾,然后是咚咚两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朗钻出马车,只见车下歪了两个人,连拉车的牛也已经半跪在地上。

  他下车奔了几步,街市上多半是宵禁,没有一个行人。他走了几步,却因为地形不熟,怎么也分辨不出济北王府的所在。

  "九公子,这边。"

  林朗一惊,往声音所在之处一看,却见个穿着葱绿衫子的女孩子在前方巷口冲他招手,那女子正是多日未见的婉儿。

  这多半是林闇安排接应他的——林朗心中一喜,向前奔了几步,却不想腿上一痛,再一回头,就见一人一骑飞奔过来,而那边婉儿所在的巷子传来打斗之声,显然是被人追截了。

  林朗尚不及反应,便被一截长鞭一卷,跌进马上那人怀中。

  "你放开我!"林朗怒目而视。

  "阿朗,这种日子你实在不该乱跑。"司马铭彦面色凝重,道,"就这么放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我先带你回去。"

  "别假惺惺了,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我,我要回王府!"林朗挣了一挣,但此时被长鞭困住,哪里还动弹的了。

  司马铭彦蹙眉道:"阿朗,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林朗怒道:"我知不知轻重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也不过是玩玩而已,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连被你杀了都不来找你报仇,反而像个傻瓜似的在想要不要重新开始。"

  司马铭彦一脸莫名,道:"阿朗,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林朗越挣扎身上的鞭子勒得越紧,干脆也不动了,疲惫道:"铭彦,你就当行行好,放了我,也不要再为难我朋友,以后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当你的大官,我做我的小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成吗?"

  司马铭彦怒道:"阿朗,我当你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你早已经变心,何必将缘由都推到我身上来。什么朋友?是情人吧?"

  林朗觉得和这人简直说不通情理,此时打斗声已止,只见婉儿一脸苍白,被押解着往前。

  "铭彦,这一切和她无关,你何苦为难个小姑娘。"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丫头是你新情人身边的人,既然她在,那也好,这次我倒要让他瞧瞧,你林朗到底是谁的东西!"司马铭彦剑眉一竖,道,"把她押回府上。"此番司马铭彦没有存着半分怜惜,林朗在马背上被颠得快要散架。司马铭彦早已自立开府,此番在自己地盘长驱直入,直接将林朗往床上一扔,冲外吼道,"把她绑在外面,其他人在院子里守着,谁要过来,直接砍了!"

  林朗何时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模样,加上司马铭彦以往的积威,他只觉得可怖,不由颤声道:"你疯了吗?你……你想做什么?"

  司马铭彦扯了身上软甲,道:"想做什么?你不是早该猜到了我要做什么,又何必在这儿装不解人事的少年郎?"

  "铭彦,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谈谈,不要这样!"林朗往床里缩了缩。

  司马铭彦冷笑道:"谈?没什么好谈的。阿朗,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以为这段时间给你空间去想就能得出个结果,要早知道放你一个人,你就会和别人勾搭上,我还不如一早就这样做。"

  "你这是非法监禁还有……还有强……"林朗话未说完,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扯开。

  这家伙是来真的!林朗一脚踹了过去,却被他毫不费劲地擒住——现在林朗真的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强 暴?"司马铭彦眼神一凛,扯下林朗的裤子,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怎么能不遂你的意。"

  两条腿被折成最大的角度,露出身体最羞耻的部位,林朗两世为人,在这人面前赤身露体也不是头一回,但从未有过这等屈辱感,他恨声道:"铭彦,你放开我!唔……"硬热的部分如楔子一般钉了进来,因着身体并未被扩张,哪里进得去,只勉强卡在入口。林朗疼得冷汗直冒,想要说话却是不能了,只得咬紧了牙关,以免痛呼出声,泄了底气。

  司马铭彦略抽了出去,又是一个挺身,这一下当真是不带半分顾忌,用足了力道,终于进去半截。林朗脸色煞白,两条腿止不住地颤抖。那楔子坚定地抽出而后又是钉入,终究整根都没了进去,身后是胀痛的感觉与撕裂般的痛觉,摩擦中渐渐有了体
液的润滑,进出也顺畅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种寻求快乐的方式,而是一种的惩罚,但即便是惩罚,该有的快感终究还是会来。

  "疼吗?"司马铭彦射了一次,腾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林朗的面颊。

  林朗勉强睁开眼,面前这人脸上没有半分怜惜的神色,纵然言语中没有暴怒之意,但那种平静的语气更让人觉得可怖。身体早已经疼得没有半分力气,被松开的腿大张着,无力地搭在两边,在这场单方面的性
事中,他没有尝到半分的快感,但是自那股热流涌进身体,他全身还是止不住地发烫。

  "阿朗,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让人听到吗?"司马铭彦伸手解了林朗身上的束缚,因着长时间的捆绑,身体上的勒痕早已开始发紫。他低下头去,沿着那道痕迹舔舐啃咬着。

  林朗面色赤红,也不顾手臂早已发麻,一掌掴了过来,却被司马铭彦一手按住。只见他冷冷笑道,"阿朗,你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呢?好好听我的话不就行了,为什么总想要忤逆我?要知道,不管你的身体,还是你的心,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我是我自己的!"林朗哑着嗓子,虽然怕极了这人,但心里却丝毫不肯示弱。

  司马铭彦冷哼一声,道:"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立场。阿朗,我会让你求我,求我说你是我的……"说着他再次冲了进去,朝着某处不轻不重地一顶。

  "啊!"林朗倒抽了一口气,丝毫未褪的痛楚带着骤然的酥麻,仿若挠在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林朗大骂一声,"卑鄙!"

  司马铭彦只是冷冷笑着,顶端抵在那处时轻时重地磨着。

  林朗全身都在抖,身体的感觉比平时要敏感无数倍,也不知什么缘故,快感被无限放大,痛楚渐渐再也觉不出来,眼前交错着两世与这人相处的画面,终究湮灭在白光中,不再剩一星半点的温存,脑中最终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追逐快感,忘情地扭动着腰迎合着,大声喘息着渴望与求饶。

  心里的什么东西终于碎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着河蟹,要含蓄啊要含蓄~~~


第四七章

  "阿朗,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司马铭彦在微薄的晨光中轻轻抚摸着林朗的面颊,道:"在这里,你只不过是个异类,别人纵容的了你一时,又怎么能容你一世。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为什么偏偏就不肯听我的呢?"

  林朗因着这碰触蓦地惊醒,像是有细微的电流沿着皮肤一路攀沿,让他忍不住地战栗。昨夜的癫狂似乎完全没有纾解那种渴望,身体虽然疲惫不堪,却更加敏感起来。

  "不要碰我……"林朗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全然不复原有的清亮。

  司马铭彦叹了口气,轻抚着林朗的后背,道:"阿朗,我们之间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这本是以前两人做 爱之后他习惯性的纾解疲惫的方式,但此时林朗只是觉得那种难熬的感觉更强烈了,他勉力擒住司马铭彦的手,强作镇定道:"铭彦,算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以你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我?"

  司马铭彦一笑,手掌暧昧地摸上他腰际,道:"阿朗,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昨晚你可是求着我说不要放开的。"

  林朗身上一热,情知不好,连忙将自己埋进丝被里掩了身体,反正再怎么说也说不通,干脆也不再分辨。

  司马铭彦起身换了衣裳,又从那边柜子里翻出一条泛着乌光的细链锁到床上,另一头扣在林朗踝间,道:"你好好歇着,我安排人在外面候着,你想起床了直接唤一声,我先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把婉儿放了,不要为难不相干的人。"

  "婉儿?"司马铭彦略顿了一下,道,"你说那个小姑娘?她早就已经让人送走了。阿朗,你不要想着让她报信了,即使他知道你在这里,来了也不过是添个私闯官邸的罪名,即便命人把他杀了,也没人管得了。当然,我是不希望你在家门口见血就是了。"

  林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身体的某个部位又有苏醒的趋势。好在司马铭彦并未察觉不对劲,只是在他额上又印了一吻,道:"乖乖等我回来,这屋子没有命令,没有别的人敢进来,你好好休息。"

  等到门一关好,林朗这才轻轻喘息起来,从昨夜在那种情况下都轻而易举地被撩拨,到纵 欲过度后本不应该会有的晨
勃,种种迹象摆明了极不正常,青君前几日所言犹在耳旁,林朗只觉得心惊胆颤。

  他哆哆嗦嗦拾起那件早被撕破的衣服,从那个贴身的兜里找出那个装着褐色药丸的小包,林闇当时并未说明是什么作用,只说是每日必服,他当时只觉得虽然苦的要命,但吃下去清凉爽快,还以为是消暑的,现在想来,多半是压制心火固本培元的方子。他出门之时本就只带了两颗,昨夜宴会前吃了一颗,现下掏出剩下的一颗闭眼塞嘴里嚼了,不出半刻,那股邪火终于消停下去。衣服早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他只得从箱笼里随便找了件不是朝服的衣服套上,脚上的链子是决计扯不断的,屋子里又没有其他锐器,想要砸断也是不可能——看来是真的被当犯人给囚禁了。

  林朗在屋里一呆坐便是整天,期间下人敲了几次门说要送饭,都被林朗挡了回去,而他们果然没有吩咐,便不敢进门。到了晚间,司马铭彦却还是没有回来,倒是下人报有贵客来访。

  林朗整理好衣服从榻上站起身来,眼前有些发黑,隐隐绰绰间那所谓贵客已经施施然推门进来。

  "你便是济北王的甥儿,殿前新晋的祭酒刘伶?"来人国字脸,面色微深,额头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嘴角边是冷酷的法令纹,再往半尺长须髯修得十分齐整。

  "正是。"这人气势颇为慑人,虽然言语之中没有半分倨傲,但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林朗不敢怠慢,躬身施了一礼。

  "不知你有何过人之处?"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朗一番,语气不冷不热。

  林朗只觉得被他瞧得不自在,又瞧不明白此人来意,只得照实回答道:"在下身无长物。"

  "我倒是听说你学机关术数一日,便抵得上别人习数月之功。"那人捋了捋胡子,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何必屈居人下,不如随我去,我自会让人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不是我不想走,是我走不了。"林朗扯了扯脚上的链子,自嘲道:"我连方圆一丈的地方都走不出,不知阁下又有什么方法让我脱身?"

  "原来如此……"那人沉吟了一番,略大声道,"攸儿,进来。"

  只见司马攸身着一袭葱绿袍子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道:"爹爹有何吩咐?"

  林朗终于明白,此人便是司马攸的生父,也就是司马铭彦这一世的父亲——权倾天下的晋侯司马昭。

  "拿你的乌金匕来,给刘祭酒松了绑。"

  "爹爹……刘伶哥哥他……"司马攸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拿出匕首,只是道,"刘伶哥哥初入京城,很多事都还不明白,爹爹说要给他安排去处,我看为时尚早,不如先遣他回济北王府,等他熟悉了京城,再量才为用不迟。"

  司马昭回头看了司马攸一眼,只见那少年连忙抱了他的胳膊笑道:"爹爹,我前日还和刘伶哥哥去白马寺,寺里的主持还说刘伶哥哥有佑主之象,又说他是什么异世之人,你说好不好玩?"

  司马昭轻轻拍了拍司马攸的手背,居然也笑了笑,出门道:"既是如此,那就给刘祭酒把链子解了。你大哥做事没有分寸,你便代他陪个不是吧。我还有事要找陛下商议,这里就交给你了。"

  司马攸点头应了,等司马昭走远,这才从怀中掏出把小巧的匕首,附身就要去切断林朗脚上的锁链。

  "攸,我还是自己来吧。"林朗伸出手去接过那把匕首,忍着不适勉力蹲了下去,用力一斩,那细链却丝毫没有动静。林朗皱了眉头,面色一沉,举起匕首再次用力斩了下去,可手到半路便被截住了。

  只听司马攸担忧道:"刘伶哥哥,你这样会弄伤自己的,还是我来吧,我好歹学过点功夫,力气也大些。"语毕,他夺了林朗手中的匕首,俯下身去,掀起衣摆,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脚踝处系着那根暗黑的细链,越发衬得玉骨雪肌,只在那根细链的位置,早已磨红了一圈,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显然是蛮力想要挣脱的时候弄的。司马攸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那骨节匀称的足踝,状似不经意地捏了捏,然后轻触了一下伤处,仰头道:"疼吗?"

  林朗虽觉得有些别扭,但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关切,就没往深处想,只是摇了摇头,笑道:"不疼的,你赶紧帮我弄开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司马攸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松了手,另一手狠狠挥匕,恰恰斩在林朗脚边三寸处,火星一溅,那链子完好无损,倒是司马攸的乌金匕上多了个极细微的豁口。司马攸面色一沉,站起身来,对着床柱便是一切,那床柱应势而断。他一把扯出链子的那断,握在手心紧了一紧,而后笑着递给林朗道:"刘伶哥哥,我切不断链子,就只好这样了,等出去了,我们再去找个工匠开锁。"

  林朗手中一沉,此番虽然还是绑着,但好歹主动权是在自己手中了。他笑道:"攸,真是太谢谢你了。"

  两人相携走了出去,还未出院子,左右便有人挡了,道:"攸公子,大公子吩咐……"

  "你们好大的胆子,爹爹说了要放刘伶哥哥,你们还挡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让开!"

  见司马攸面色一凛,林朗此时才发觉这少年面上的威严之色并不亚于其父兄,只不过他对着自己之事,多半是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这才叫人忘了他的身份。但此时这少年握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靠得这样近,两人几乎是挨在一处。

  左右为难道:"攸公子莫要为难小人……"

  司马攸取了匕首,冷冷道:"若要再挡着,休怪我不客气了。"

  "攸,你想要带走他,也得先问问我这大哥的意思吧。"院门口一人抱着胳膊,冷着一张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林朗心头一颤,这人不是司马铭彦是谁,而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也是颤了一下,紧接着却握得更紧了些。

  "大哥,爹爹不是让你在侯府等他,怎么这么在就回来了?"司马攸笑了一笑,道,"刚刚是爹爹让我送刘伶哥哥回王府,他说大哥这样怠慢了客人,不是司马家的待客之道。不如大哥解了刘伶哥哥身上那样礼物,和我一同送他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正文:
碧山未来三日登录不能,下次更新预期在周五下午四点左右。
本文正文即将完结,不出意外周五会直接放到最终章。

关于番外:
碧山暂时不太想写番外。
乖乖们如果有中意的角色,想看相关番外的话请十分"有诚意"滴留言,不留言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摸下巴)。
当然了,留言也不见得一定会有,但是不留言那就一定没有。(邪恶滴笑)

关于新文:
正在筹备血族文,主角总攻,伪父子,对这类题材感兴趣且觉得碧山的文还看得过去的乖乖请持续关注。
因为发文日期还没确定,可以去,发新文时JJ系统会在作者收藏区显示。
文章标题《夜访吸血鬼》和《暗夜单簧管》备选,具体是啥还没敲定,因为碧山资料尚未整理完毕,大纲也没有最后确定。

碧山今日暂且撤了,乖乖们周五再见,摸~


第四八章

  夜色如墨。

  京中酒楼茶肆因着宵禁的缘故勒令关张三日,却有一顶藏蓝色软轿悄无声息从群芳楼的后门出去,由一个小厮领了,直接往城中一座府邸而去。轿子进了院中,里面那人才迈了出来——并不是群芳楼里的姑娘,却是林闇。只见他一身白衣,头发结成一束用墨色绳子绑了,身上并无装饰,却是仪态天成,气度自华。

  晋侯司马昭屏退了左右,将他领到书房,端详了半晌,终于有些动容道:"你果然很像她。"

  林闇淡淡道:"晋侯大人,我并没有存着让您因为我这张脸而对我另眼相看的意思。"

  司马昭额头的纹路似乎又深了些,道:"那你又为何故意让我的人发现行藏,还来此处与我相见?"

  林闇道:"我有个朋友和晋侯大人家的大公子有些误会,惹了些麻烦,如今被司马大公子扣在府里。所以,我想请晋侯大人行个方便,让我进去见见他。"

  "哦?"司马昭捋了捋胡子,道:"你为何不求我直接让炎儿放人,让他不去找你那个朋友的麻烦?"

  林闇道:"既然是误会,总是要解决的,如果是单纯一个强制命令,我想司马大公子心中终究会有不平。而且这是我们之间的纠葛,本不应该麻烦到晋侯大人,但是司马大公子是官,我只是个升斗小民,想要见他一面详谈一番,也是难的。"

  "你倒是挺清楚炎儿的脾气。"司马昭道,"不过你虽然知道他的脾气,但来之前难道不知道我以前不过问他们的私事吗?"

  "晋侯大人今日留了司马大公子,自己却带了攸公子去他府上,难道是为了公事?"林闇状似不解。

  司马昭眼神一凛,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纵然司马昭气势骇人,林闇却丝毫没有惧色,只是道:"晋侯大人,我并非有意打探您的行踪,只是我一直记挂我朋友的安危,所以在司马大公子府外留了人手。但我那朋友实在无辜得很,只不过因为司马大公子一时执念,就扯上这么多事情,所以,我想请晋侯大人高抬贵手,放我那朋友一条生路。"

  司马昭道:"我还没有杀他。"

  林闇苦笑道:"今日不杀不代表您日后不杀。"

  司马昭冷冷道:"他这样的人,我自然留不得。"

  林闇道:"晋侯大人,我今日应当早已触了您的逆鳞,您是不是也打算要杀我呢?"

  司马昭容色稍缓,道:"你既然能找上我,不就是算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林闇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并非晋侯大人心中所想的那人。"

  司马昭道:"雪姬当年便是在修武附近绝了踪迹,而在这二十年间,你虽然下山不多,但好歹也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难道你想说都是我手下的探子谎报了消息?"

  林闇道:"探子的消息是没有错,但是他却不知雪姬在与晋侯大人相识之前,便有了一子,那便是我。而当年雪姬出走后,生下的孩子另有其人。"

  司马昭吃了一惊,道:"你说你不是那个的孩子?那雪姬腹中的孩子去了哪儿?"

  林闇道:"他便是您口中所说的留不得的那个人。他幼年因着胎毒九死一生,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又因为司马大公子的缘故摔下了山,失了记忆,而后又被牵连,叫人灭了门,如今辗转到了京城,却还是逃不过乖蹇的命数,非但被司马大公子这个兄长纠缠不休,自己的亲生父亲还盘算着要他的性命。——晋侯大人,您倒是说说,他是不是运气很背?"

  司马昭脸色一变,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林闇正色道:"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而且晋侯大人耳目遍天下,只需再费上些许时日,仔仔细细盘查修武刘家灭门之前,被遣出去的老佣人,自然就能明白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司马昭毕竟是司马昭,抛却最初的惊疑,他立马恢复枭雄本色,冷冷道:"这事我查了二十年都没有查明,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闇道:"不知晋侯大人可知道轩辕门?"

  "略有耳闻。"

  "轩辕门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但消息还算灵通。更何况修武刘家的主母便是轩辕门下的朱姬,雪姬当年便是去投靠她。只可惜刘家前些日子惨遭灭门,雪姬当年的遗物,也是付之一炬。"

  司马昭沉默了半晌,终于叹道:"雪姬当年被我对手派来的女子下毒,失意之中离我而去,今日,我虽然替她报了仇,却连她的埋骨之所都找不到。雪姬啊雪姬,你最终连半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么?"

  林闇轻声道:"你今日想杀的人,不就是她留给您的么?难道您就忍心看着雪姬为你生的儿子被亲兄所挟,被亲父所忌?"

  话语虽轻,却叫司马昭动容,他从腰上解下一道玉符,交给林闇道:"攸儿虽然在那,但炎儿只怕现在已经回府,攸儿事事都求稳妥,不擅争执,想来炎儿定然是不会放人的。你拿着这样东西随我的护卫一同过去,把他带回我府上。记住,刚刚你我说过的话,不可再让第三人知道。"

  ~~~~~~~~~~~~~~~~~~~~~~~~~~~~~~~~~~~~~~~~~~~~~~~~~~~~~

  "我并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司马铭彦轻笑一声,道,"而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攸,你就不要操这份心了。"

  司马攸知道自己兄长越是笑就越是不可揣测,但他只是松了林朗的手上前一步,也笑道:"大哥,有些事情勉强不得,刘伶哥哥分明是想回去,你留他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司马铭彦只不过看了林朗一眼,淡淡道:"我说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林朗手中不由一紧,那细链勒得脚踝生疼,他此时依然对司马铭彦再无半分遐想,只求速离。他道:"既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那就由我来说:请你让开,让我和攸过去。"

  司马铭彦皱眉,道:"攸?你和他何时这么亲近了?阿朗,看来还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或者你根本就是知道……"

  "大哥,刘伶哥哥都这么说了,还请你行个方便。"司马攸急急打断他的话,道,"大家站在这里僵持,实在有失体面。"

  司马铭彦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他还不知道。攸,你既然知道有失体面,那就自己先走,阿朗与我的事情,好像还轮不到你插手。或者你要我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

  司马攸面上一红,急道:"大哥,刘伶哥哥分明就不喜欢你,你这样强人所难和那些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不同?"

  司马铭彦讽然一笑,道:"那也比有些人动不动打出冠冕堂皇的幌子,心里敢想却不敢做的好。"

  "你……"司马攸显然是动了怒,此番连"大哥"的称呼都没有说。

  林朗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见视为弟弟的司马攸因为自己的缘故被逼入窘境,再加上对司马铭彦怨怼颇深,便抢上前去,挡在司马攸身前,怒道:"攸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若是对我不满,尽可以对着我来。他那么敬重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呃……"

  司马铭彦手腕一翻,林朗便已经被他困在怀中动弹不得。

  "刘伶哥哥!"

  司马铭彦目露寒光,冷冷道:"攸,天色已晚,我这里不便留客,好走不送。"语毕他半拖半抱着林朗,就要往院内走。

  "大公子且慢。"

  司马铭彦回过头来,却见晋侯的贴身亲卫手持玉符,道:"大人有请刘伶公子过府一叙,还请大公子行个方便。"

  "父亲还有何事?"司马铭彦并未松开林朗,只是问道,"至于他,父亲不是已经见过?"

  护卫道:"大人只吩咐属下带刘伶公子过府,所为何事属下不知。"

  司马铭彦在林朗腰间某处一按,林朗顿时失了力道软在他怀中,只听他道:"他身体有些不适,只怕不便独行,不如这样,我和他一同随你过去。"

  林朗虚弱道:"铭彦,你不要太过分……"

  司马铭彦凑到他耳边,声音几不可闻道:"阿朗,我可不想你死在侯府。"

  "……"林朗想起司马攸和司马昭所说的那番奇怪对白,这才明白之前是侥幸逃过一劫,如今重又召唤,只怕是那位重权在握之人反悔了,他皱了眉,轻叹道,"铭彦,你可知道我现在宁可去侯府,也不想留在这里。"

  司马铭彦脸色一黯。

  "我也去。"那边司马攸低垂了眼帘敛住眸中神色,一语未完便已举步,走在了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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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完结)

  "我只让人带他过来,你们跟来做什么?"司马昭面色不豫。

  司马铭彦终于解了林朗穴位,朝司马昭行了一礼,道:"不知父亲这么晚传他过来,所为何事?"

  司马昭蹙眉道:"我行事莫非还要向你报备?"

  "孩儿不敢。"虽口头说着不敢,但司马铭彦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司马昭指着林朗身上的链子,不悦道:"你从哪里学来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还不赶紧把那样东西去了!"

  司马铭彦抿紧了唇,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钥匙,依言附身除了那副精致的镣铐。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在外面候着。"司马昭转向林朗,道:"你随我来。"

  "父亲!"/"爹爹!"

  司马昭面色更加阴沉,道:"你们好好在院外呆着,谁要进来,一律家法处置!"

  林朗勉强冲司马攸笑了一笑,却不肯再看司马铭彦一眼,跟着司马昭进了内厅。

  厅中灯火通明,正中立着两人,一个正是刚刚随司马昭亲卫同来接人的车夫,林朗正在奇怪,却见那人冲他一笑,一双眼眸神采奕奕,全然不似之前毫无存在感的模样。

  "林大哥,是你。"林朗心中一喜。

  司马昭轻咳一声,道:"既然人已经到了,我还是要确定一番,以保万全。我知林公子擅长岐黄之术,所以还请你在一旁稍安勿躁,若是中途出了纰漏,后果你是知道的。"

  林闇点头称是。

  林朗更加莫名。

  司马昭引了林朗走到另一人的所在,道:"伸出手来。"

  林朗依言伸出右臂,也不知那褐衣的中年人用了什么手法,让他指尖一阵锐痛,殷红的血珠应势而落。那人用样东西接了,又飞快替林朗止了血,而后冲司马昭道:"侯爷,得罪了。"

  司马昭也伸出手掌。

  那人依葫芦画瓢采了血,然后背过身去捣鼓了一阵,半晌后,道:"侯爷,成了。"

  司马昭面色一缓,握住林朗的手,动容道:"老天待我不薄啊!"

  林朗一僵,道:"晋侯大人,我……"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侮于你,若是炎儿再找你的不痛快,你只管找我,我替你做主。你想要什么东西,也只管跟我开口,千万不要拘束。"司马昭拍了拍林朗手背,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先在这里住下,之后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他语气虽然温和,但分明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倒与司马铭彦的专横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朗无奈地看向林闇,就在此时,从指间的创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哎"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挣开司马昭的手。

  "小朗!"林闇神色一慌,冲上前来,道:"你怎么了。"

  "林大哥……好疼……"林朗握住手指,但那痛楚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源源不断地向全身蔓延开来。

  林闇一探林朗脉门,急急用了银针封穴,怒道:"你对他用了什么?"

  司马昭眼神一凛,道:"秦五,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

  那褐衣人笑得古怪,道:"二十年前,雪姬肚子里的孽种没有死透,二十年后,不一样逃不出我的手心。侯爷,你当年从大将军(司马师,司马昭之兄)手中夺了雪姬也就罢了,现在还想连这便宜儿子也一并养了吗?"

  "那毒是你下的?!"司马昭眼中已有了杀意。

  "不错,雪姬本就来历古怪,不得不除,侯爷那位如夫人又只会吃醋争宠,我不过是替侯爷打算,借她的手替侯爷了了后顾之忧……"

  "混账!"司马昭便一剑穿心,了了他的性命,而后往林闇林朗这边看过来。

  林闇脸色一变,揽紧林朗往后倒退一步。

  "父亲!发生什么事?"司马铭彦破门而入,身后紧随的是满脸忧色的司马攸。

  司马昭收了剑,冲林闇道:"你既然懂医术,那还愣着干什么?"

  "阿朗!"司马铭彦抢上前去,却被司马昭拦在半路。

  "爹爹,刘伶哥哥怎么了?"司马攸看了一眼地上的秦五,道,"秦五叔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昭道:"这事以后再说。事不宜迟,赶紧救人。"

  林闇沉声道:"晋侯大人,小朗身上的毒好解,但他早些时候已经中蛊,如今,蛊虫有异动,加上他多时未曾进食,体力虚弱,根本无法与蛊虫抗衡。现在须得有人用内力压制蛊虫异动,我去请一人出山,如果是他的话,小朗还有希望。但是……"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我来助他,你赶紧去。"司马铭彦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越过司马昭,双手抵在林朗后心。

  "你……"林朗咬了唇,脸色早已疼得发白,他勉强道,"我不要你帮……"

  "阿朗,不要赌气。"司马铭彦腾出一手扣紧了林朗,冲林闇道:"你我的帐日后再算,我先看着他,你去找人。"

  林闇点了下头,飞身而出。

  司马攸上前握住林朗的手,道:"刘伶哥哥……对不起……我……"

  林朗只觉身后有股暖流渗入,虽然于疼痛并无半分缓解,但神志却清明了些,他勉强握了司马攸的手,道:"攸,你说什么呢?这事……与你无关……"

  "不,都是我……"司马攸面露悔色。

  司马昭道:"不要在这里说些没用的,把药监的老头子们都叫起来,把最好的药材备了待命!"

  "是,爹爹……"司马攸临又看了林朗一眼,飞奔出门。

  ~~~~~~~~~~~~~~~~~~~~~~~~~~~~~~~~~~~~~~~~~~~~~~~~~~~~

  "青君,小朗他好像越来越难受,先帮他止疼。"林闇抵在林朗背后的手感受到越来越剧烈的颤抖之意,此时他也顾不上和旁边的司马铭彦不对盘,两人一左一右,护住林朗心脉。

  "你以为我没在想办法吗?"青君额上已经是细密的汗珠,之前虽然给林朗灌了吊命的丹药,勉强撑到现在,但是蛊虫却是彻底苏醒,再也不服管束,只在林朗体内乱窜。青君一抹脸上的汗珠,道:"现在除了过血度蛊,别无他法。"

  "那受蛊之人会怎样?"

  青君面露难色,道:"风险极大,九死一生。"

  林朗颤声道:"什么不用了,就给我个痛快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就当是还回去好了。"

  "阿朗,不要胡说。"司马铭彦一直不曾言语,此时转向青君,断然道,"我来助他度蛊。"

  "炎儿!"/"大哥!"

  "不,铭彦,就当我求你,"林朗此时身不由己,他闭了眼睛,道,"放过我……"

  "青君,不要管他,我来。我早已知道度蛊之术,由我来做要稳妥得多。"林闇道,"而且小朗若是不愿,那度蛊过程会更加危险。"

  "我不会把他让给别人,即使是死,他也要死在我身边。"司马铭彦冷冷道。

  "炎儿,你为何执意如此?"司马昭走上前来。

  司马铭彦道:"父亲,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那个无知小儿司马安世,我这些年都在等他出现,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他,我如何能不执着。"

  司马昭伸出手来,缓缓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

  司马铭彦脸色一变,道:"父亲!"话音刚落,却见身边的林闇身子一倾。

  林闇一脸不敢置信看着司马昭,道:"晋侯大人,你为何……"

  司马昭收了手,笑道:"既然炎儿执意如此,那为父的也只好由着他了。青先生,请吧!"

  青君笑道:"晋侯出人意表,在下佩服,还请不相干的人先行出去,我好专心医治。"

  林朗微弱的抗议终究被突如其来的钻心疼痛淹没。

  ~~~~~~~~~~~~~~~~~~~~~~~~~~~~~~~~~~~~~~

  尾声

  林朗:听说每天都来这里?
  林闇:我在等你。你为什么现在才醒?
  林朗:我也在等。
  林闇:你在等什么?
  林朗摇头不答。
  林闇:你肯不肯跟我走?
  林朗:即便我心里头那个人不是你?
  林闇:那你心里有没有我?
  林朗:你真狡猾,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林闇笑:那你肯不肯跟我走?
  林朗也笑了。

  赵弘宇:为什么不拦住他们?这不像你的作风。
  司马铭彦:我在等。
  赵弘宇:等什么?
  司马铭彦:我在等时机。
  赵弘宇:什么时机?
  司马铭彦:三年。三年后,整个天下都将是我的。
  赵弘宇:我会帮你。
  司马铭彦: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赵弘宇笑:在这朝堂之上,配站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

  后记:
  司马炎于265年5月被封为晋王太子。
  同年八月,司马昭因中风猝死,享年55岁。司马炎继承昭的相国、晋王。
  十二月,司马炎逼迫魏元帝曹奂禅让,即位为帝,国号晋。
  此时距林朗离开恰好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已完结,正文章节为七七之数,甚好。

这文的主角看似是林朗,其实主要是为了写林闇,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满足碧山在《划地为牢》这个短篇中残存的不甘。CP一开始就是明朗的,后面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这两人合情合理在一起。
碧山装了这么久的13,大家能跟着一路看完,实在感谢!

明日出远门,血族文继续筹备资料中,在看资料的过程中才发现血族的发展史还真是血腥而野蛮,碧山不忍心写太多残酷暴力场景,新文将坚持感情戏为主的风格,一切情节的存在都是为了暧昧或者J
Q。
主角外形暂定黑发绿眸,有东方血统,个性腹黑,不出意外是总攻,但不排除碧山因为恶趣味而让他身陷被攻危险。
文中有款式丰富的小受若干,图谋压倒主角的强攻若干,请诸君随意品尝。
开文时间十一左右,有兴趣的请收藏碧山专栏,等最新消息。

再次感谢大家看碧山的文,容忍我偶尔的恶趣味和对温柔攻的偏执。
碧山90度鞠躬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