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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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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集》林紫绪

包:冲着林紫绪的名头发的,文实际不是俺喜欢的类型 orz

交集(上部)
书  名:交集《上册》
作  者:林紫绪
绘  者:岛主
出 版 社:威向
出版日期:2009/8/20
文案:
可恶可恶可恶!
想他莫语非堂堂夜之帝王,
为什么会对一个只是擦肩而过的男人上心?
自从见了沈楚瀚后,自己就活像个暗恋他的少女,
守在他上下班常经过的路上,只为看他一眼;
抛开身分,就算失了面子也要探听他的消息;
最后鼓起勇气,终于和他聊上几句时——
「你是小莫的堂哥吧,是想知道小莫最近好不好是吗?」
「……」
可恶!可恶!这个呆头鹅警察!
难不成自己在他眼中,就没有别的身分了吗……
写在开篇——阿林讲故事
香岛——号称东方之珠,不夜的海港城市。在霓虹灯映亮的夜色中穿行于城市之间,会让人有种进入奇幻世界的不真实感觉。
和所有的大都会一样,香岛亦有红灯区,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风云变化,这里永远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一入夜,这里便有如魔幻世界般流光异彩,热闹非凡,钱——成为这个充满诱惑之地唯一的、也是万能的通行证,只要拥有它便能在此畅行无阻,伴随着金钱而存在的邪恶和野心,也同时被淹没在闪烁的灯海与迷离的夜色中。
香岛市警署一共分成五个大部门——行动处、刑事及保安处、人事及训练处、财务政务及策划发展处、监管处,再往下可以分成十一个科。警察学校——顾名思义,这是培养和培训警察的地方,每一年都会有新学员考入,经过一连串严格而艰苦的训练,原本一张白纸似的新人成为合格的警员,再被分派到警署各个部门去,维护这座城市的公共秩序。警校除了培训新警之外,还负责在职警察的培训和轮训。在职警察每六个月必须进行一次警用手枪打靶测验,不合格者要进行留职训练,在规定时间内仍达不到合格标准者将被暂停警察职务。另外,装备新武器、新器材,或公布新的执法要求,也都需要对在职警察进行培训。警校还承办各类高级培训班,对教官、特警,以及其他专业性较强的警种(如警犭、防爆小组)进行培训。
负责训练警察的人是警校教官。教官是由具备实际执法经验的警察中选拔,经过培训而取得教官资格后方能胜任此一职位。同时,教官采论调制,一般在警校担任一至两年后便要调回警署,不能脱离执法第一线太久。如果一位在职警察能长期且经常性地担任教官,无疑说明该警察在各方面都相当优秀,因为只有做得比学员更好,才能让那些永远不服别人的小子们折服,乖乖听话受教。
第一章
午夜将近,香岛市最豪华的KS夜总会,此时正宾客云集。大门外,负责迎宾的六名英俊少年,身穿华丽的双排扣欧式燕尾服,戴着雪白的手套,以熟练地手势引导不断驶进驶出的车辆。当车子在正门外的弯道处停下,早就等待在一旁的泊车小弟立即迎过去,替客人开车门,再接过递来的车钥,将车子泊到地下的停车位去。
这些负责在大门迎客的美少年都佩戴着耳机,不时与地下停车场的保全联系。KS夜总会共有三层地下停车位,怎奈生意实在太好,常常「车满为患」,需要时时注意调配车位,以期让前来的客人安心进入。
当迎宾的少年们看到一队各色的名车驶近的时候,他们显然认得这些车子,立刻全迎了过去,端正地站好,夜总会的大厅经理从大门内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匆匆赶出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湖水绿银底的阿斯顿.马丁DB5、黑色的德托玛索Pantera、鲜红色的法拉利Maranello和柠檬黄色的Testarosa、蓝色的兰伯基尼Diablo、香槟金色的水星Custom、白色的保时捷的Boxster和银色的Speedster……长长的车龙停在车道上,各式各样的名车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是谁?是谁能拥有如此多的名车,先不要说数量,单是颜色就够拉风了。
少年们赶上前去拉开车门,先下车的是数字身着黑色西装的美貌少年,其中一人看起来年纪稍长,一头银色的及腰长发衬着黑色西装异常醒目。跟随在银发男子身后下车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成熟男子,就在下车的瞬间,他的黑发被夜风吹起,男子抬手拢了一下,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少年们整齐地向白衣男子鞠躬行礼,男子看也不看,微扬着头,径自向大门走去,大厅经理恭敬地尾随着他。当一行人穿过夜总会一楼的宽敞前厅时,厅内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行注目礼,那些黑衣美少年已经够吸引众人目光了,再加上一黑一白两个成熟的英俊男人,一时间人们都不知道该看哪一个才好。
「哎,是什么人?」等到这群人乘上电梯,一直在大厅看热闹看得都忘记离开的某位客人出声问道。
「你不知道?」他旁边有人搭腔。
「是谁?是这里的『少爷』吗?穿白衣服那个,那模样,那身段,啧,是第一红牌吗?一定是!」客人用肯定地语气说着。如果不是这里最红的牛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噗……」旁边的人笑出来,「嗯,红?该怎么说呢?他的绰号可是——夜之帝王!」
「哇,帝王!」男人用夸张的表情重复着,「是最顶尖的牛郎吗?一定很贵吧。」
旁边的人笑道:「他是无价的。再说,就算有价也无市啊。」
「为什么?」男人留恋地看着电梯处,「怎么会没有市场,这么迷人,肯定有大把男人捧着钱拜倒在他脚下!」
旁边的人不由转脸瞪向说话的男人,「哎,你在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啊。穿白衣服的人是莫语非,莫氏集团的总裁,是这个娱乐集团的老总。这间夜总会就是他的!那群黑衣美人是他的保镖。」
「啊……」男人张大的嘴巴,半天没有阖上。「夜之帝王……」
旁边那位知道内情的男人看着身边人惊讶的模样,笑道:「还有,他呀,可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狐狸……」
「狐狸……帝王……」
香岛市居住着许多妖兽,其中有一部分族群在这里生活已经超过百年,几个较大的妖兽族群已经具备了规模和影响力。狐狸家族的莫氏就是这样一个族群。狐狸们世代从事特种行业,本埠开埠以来这个行业归为合法,更让狐狸们有了从业的基础,现在,莫氏已经拥有香岛市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夜总会、夜店和情人酒店。莫氏现在的族长——莫语非,更得到了「夜之帝王」这个称号。
莫语非大步走在长廊上,脚下的名贵地毯隐去了足音,身后,他的保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表情严肃的莫语非,KS夜总会今晚的值班经理对于集团总裁突然到来这件事显得非常慌乱。看着他深深弯腰行礼,并且陪在身边上楼时不时取出手帕拭汗的模样,莫语非不禁在心里鄙视着。果然族中长老们推荐的人材就是上不得台面,所以他管理的夜总会才老是发生一些意外情况,还得由高层人士出马摆平。哼,笨蛋一个!
坐在顶楼会议室马蹄形的办公桌边,莫语非挑起眼帘,略带不屑地瞥了一眼身边站得毕恭毕敬,又显得有些畏缩懦弱的男人,然后语气冰冷地吩咐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把最近的业绩报告拿给我看。」
「是,是!」
小心地递上文件之后,经理半弯着腰,后退着退出了办公室,只留下莫语非和站在他身边的黑衣银发男子。关上大门,经理轻呼了一口气,随即又用畏怯的目光看了一下在门外站着的美少年保镖们,说了一句:「我先下去了。」然后匆匆退开。
房间内,易乘风站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警惕地扫视着室内的每个角落,同时对莫语非说道:「我记得你不喜欢来这里。」
莫语非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桌面的文件上,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啊。」
「那今天为什么要来?」身为莫语非身边最忠实,也是跟了他最久的保镖,易乘风对这个捉摸不定的狐狸多少有些了解,他奇怪于一向自我中心又唯我独尊的莫语非为什么会愿意到他不喜欢的地方去。
「不知道……想来就来喽……」莫语非语气非常随便地说道。站在一旁的易乘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以为莫语非今晚结束工作之后没有回公寓休息,而是突然下令到这里来,无非是想看看那个没有经由他任命,而是被莫氏长老们推举的经理——在见到他时的窘相。不想与长老们再次交恶的莫语非妥协了,同意由那个男人来管理这间莫氏旗下最大的夜总会,可是,这并不代表莫语非承认了他。这点可以从莫语非经常出其不意地来巡视——打着巡视的名义实际上就是挑三拣四借机找碴——得到最好的证明。
莫语非把玩着手中的笔,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然后随意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报告。报告上的数目字是一个让莫语非觉得虽不满意,但却还不至于难看到让他以此为理由把经理叫来训斥的程度,他抛下手中的文件,转而欣赏起窗外的夜景。
「不回去吗?」易乘风垂下眼帘瞄了一眼腕表,轻声提醒道。
「再等一会……」
莫语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要继续留在这里,为什么要说「再等一会」。今天从傍晚时分起,莫语非就开始心神不宁,有种莫名的烦躁,他想不出是为了什么,最后,随着一种本能的驱使,在结束工作之后又跑来KS。明知道是该回去休息了,可是内心的潜意识似乎不停地在说:「等一下,再等一下……」
KS夜总会外,一群年轻人勾肩搭背从人行道上走过,似乎是为了什么事而一起去吃消夜庆祝,边走边嘻嘻哈哈地说笑,互相打闹着。迎宾的少年们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路人,可是当他们看到了那群人其中的某一个时,阅人无数的美少年竟然呆住了,定定地望着那个人,随即,少年的脸上泛起红晕,一直目送着那群人走远。
「看到了吗……」一个少年问另一个。
「嗯,看到了……」
「好帅……」
「是啊……」
两名少年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在工作,痴迷于刚才经过的陌生人的英俊容貌,直到有其他同事叫唤他们,这才从愣怔的状态中清醒,重新投入工作。
走过的那群人中也有了小小的讨论。
「哎,刚才那地方,肯定很贵吧,听说是本市最有名的夜总会……」
「不许去!」
「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紧张什么。」
「刚才那迎宾的服务生是在看我们的教官吧。」
「哈哈,肯定是!」
被称作「教官」的男人语气温和地反驳道:「不要乱说。」
「教官,他们肯定是在看你,你长得这么帅……」
「是啊,是啊。听说那间夜总会是狐狸妖兽开的,像我们教官这么有男人味儿,肯定能迷死那一票专门迷别人的狐狸,哈,原来我们教官才是真正的万人迷……」
男人没有再反驳,他知道这些小家伙们只要一打开话匣子肯定停不了,以沉默响应反而能比较快地让他们转换一个新话题。果然,见教官不吭声,其他的人又聊起了别的事。
KS里,原本一直沉默静坐的莫语非突然站了起来,简单地命令道:「我们走。」习惯了莫语非这种无常脾气的易乘风立刻跟在他身后,一道走出了办公室。
「回去吗?」电梯里,易乘风问道。
「不。」
「那你……」易乘风真的有些不解了,已近午夜,莫语非既不工作,又不回家休息,也看不出他打算到哪里消遣,他到底想做什么?
「陪我兜兜风。」
莫语非这样说着,脸上却并未流露出轻松的表情,易乘风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他知道问不出答案来,于是什么也不说,径自坐上驾驶座。
「去哪里?上山好吗?」既然要兜风,自然是上山俯看香岛市的夜景来得好。
「不,往前开。」莫语非扬了扬下巴示意。
前方是夜色迷离的街道,街灯似河流,一直伸向远方。莫语非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就在这望不到尽头的夜色中的某处,那里有他所有心事的终点。
一群吃过消夜的男人站在街口互相道别,打算分手各自回家。
「我们坐出租车回家,教官你呢?」有人问道。
「哦,这里离我家满近的,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人群中年纪稍长的成熟男人回答道。
「不好意思啊教官,要你陪我们一路走过来。」有人抱歉道。大家原本可以开车出来,却由于有人提议用走路的方式,结果大家都半是散步半是走路地从训练基地一直走到了市内。
「没关系。」被叫做「教官」的男人很温柔,嘴角含笑地面对那群学员。
众人纷纷乘上出租车离开,目送车子全部驶离之后,那被叫做「教官」的男人举步朝他家的方向走去,孤单的身影被街灯拉得时长时短,看起来有一丝寂寥。
坐在车上的莫语非注意到了人行道上的身影,他认出了那个人,心中一悸,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啊,是了,是他!这个人就是教他今天坐立不安的真正原因。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彷佛被牵动了一下,莫语非把脸贴近车窗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同时吩咐道:「慢点开,跟着那个人。告诉后面的车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
易乘风迅速瞄了一眼人行道,然后拿起电话。
人行道上徐徐走着的男人并未注意到慢车道上正有一辆车在跟着他。看到男人走进了一栋大厦,莫语非让易乘风停下车,他自己摇下车窗,伸出头去,看了看眼前的建筑。原来……那个人住在这里,嗯,果然本市公务员的福利不错。
「好了,送我回去吧。」莫语非升起车窗,靠回舒适的椅背上。
是为了……这个人吗?易乘风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重新发动车子,转而送莫语非回家。
莫语非有几幢别墅,但他觉得近郊太过安静,很少去那里住,更多时候他是住在莫氏位于市中心的一间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这里服侍周到,应有尽有,是享受惯了的狐狸男人的首选。
卧室里,床边的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垂挂着彩色绸缎窗帘的落地窗采用单面玻璃,从室内可以清晰俯瞰市中心迷人的灯火,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到房间内的一切。莫语非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静静地凝视窗外大街上流动的车灯。
今天是第三次见到那个男人吧,之前的两次都是在走廊里。
走廊真是一处奇妙的所在,狭长而且紧窄,进入走廊的陌生人不得不在某段时间内非常靠近,近到没有距离,近到彷佛是彼此熟悉的人一样,而当走出走廊,进入宽广的新天地,曾经在片刻里非常接近的距离就会骤然疏远,形同陌路。之前两度遇见那个男人,莫语非和他都是匆匆地擦肩而过,没有交谈,甚至连目光的交会也没有,明知道这并非不被人重视,莫语非心里却如鲠在喉,非常不快。
莫语非用挑剔的目光望向自己在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像,虽然这个影像有点虚幻,可是仍然能够看得清。莫语非是血统纯正的碧眼狐狸,人类外形的相貌异常的清秀俊美,稍微有些长的黑发如丝般散落在穿着白色西装的肩头,浏海下星眸闪动,深沉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丝忧郁,女人一见,母性全会被激发出来。这张脸骗过许多人,让见到莫语非的人以为他是个集清秀、儒雅、斯文于一身的男人,没人会想到他是统治特种行业的帝王,而实际上,这个狐狸男人不仅狡诈、多疑,还有些许的自恋。
这么清秀迷人的一张脸,怎么会有人视而不见呢?莫语非为此腹诽不已。
那个男人——是妖兽刑警沈楚天的哥哥。
哼,他们沈家人有什么了不起。沈楚天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居然是个警察,这已经够教人讨厌了,没想到他哥哥也是个警察,而且还是一副死板板的石头模样,哈啊,肯定是那种清教徒式的老古董,不笑掉别人大牙才怪。
更让莫语非生气的是,都见过三次面了,他居然还不知道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若让手下去查当然没问题,可是这么做,岂不是暴露了他的心思,一想到这里莫语非就有一股怨气。怎么就对那么个男人有异样的感觉呢?明明最讨厌那种石头一样又硬又笨的人,好吧,就算他真的很帅,很迷人,可是……
烦躁的莫语非再也想不下去了,带着懊恼的心情跳上床拉开被子。临睡前,想起知道男人住在哪里,莫语非的心中不禁一阵得意,暗暗笑着睡去。
自从知道了那个男人住在哪里之后,莫语非常常在晚上,也就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开车到那附近,希望可以再一次看到那个人路过的身影。
当然,这种时候他只会带着易乘风一个保镖。
做为狐族莫氏现任的族长,莫语非自然配有许多保镖,而且清一色是俊美的少年。
先姑且不论这些保镖的武功和枪法到底好不好,最起码带出去十分拉风,充分满足了族长爱现的虚荣心。
莫语非自己知道,长袖善舞的他在黑道虽然树敌不多,但狐族内部不服他的却大有人在,他和族中几位长老多年来不睦,也是黑道中人人皆知的事情。惜命的狐狸常常带着一大票人在身边,就算打架不成,挡挡子弹还是可以的。
狐狸们生性多疑,不会随便相信什么人,对莫语非来说,他唯一能用「信任」二字来对待的就是易乘风。
易乘风是一匹狼,确切地说他是狼妖兽。易乘风出生于极北寒冷之地,很小的时候就被莫语非的父亲买了下来,送到专门的学校加以训练和培养,在易乘风的武功和枪法都学有所成之后,父亲将这匹狼送给了儿子,让易乘风做为贴身保镖保护莫语非。
狼与狗同种,加上自幼受过严格训练,易乘风忠心护主,多年来一直伴在莫语非身边,成为这只狐狸的保镖、伙伴和朋友。莫语非虽然不会把他全部的心思或是计划让易乘风知道,但是易乘风无疑是知道莫语非最多事情、了解他最多的人。
易乘风的人类外形十分好,相貌英俊不凡,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发,深蓝色的眼瞳,他总穿一身黑色西装,酷帅的模样很吸引人。这只狼话非常少,属于安静沉默、生人勿近的那种类型,他只亲近莫语非一个人。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停在路边的汽车里,易乘风问道。
「啊,没什么。」
望了望车外的街道,易乘风回想起上回曾经来过这里,他瞬间明白了那只狐狸再次来此的心思,「你是在等他吗?」
「什么跟什么?少乱猜测!」莫语非马上否认。
如果莫语非否认什么,旁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再问再说,易乘风闭上嘴巴,陪在莫语非身边一起等待着。
过了一会,莫语非嚷烦,「好安静,放点音乐来听听。」
易乘风打开车内的音响,调到播放音乐的电台。
听了一会流行歌曲,莫语非又嚷烦,「这什么歌嘛,真难听,换台!」
易乘风不动声色地调到新闻台。他很清楚,莫语非现在的心情状态,不管听什么都会觉得烦躁。
又过了一会,易乘风用手肘轻轻碰触正在垂着头发呆的莫语非,让他注意外面路过车子,「看!」
唰的一下,一辆黑色的骄车从马路上开过去。
「看什么!」莫语非压根没有注意到马路上一闪而过的车辆,他瞪着易乘风。
「那个人的车,过去了。」易乘风平静地说道。
「啊!」莫语非醒悟过来,为时已晚,车与车交错而过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唉……」莫语非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冲着易乘风叫道:「你怎么不早点说!」
「我也是刚刚才看到。还有,他的车窗有贴护膜,你……不一定能看清楚他的脸。」个性耿直又不会拐弯的苍狼,在狐狸面前永远是有什么说什么。
「啊……」莫语非咬牙切齿地暗暗怨恨了一番,头一扭,「走了,回去!」
易乘风默默地发动车子,送莫语非回他的居所。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易乘风看到目标车辆驶近,便会第一时间告诉莫语非。让莫语非怨恨的是易乘风说的果然不错,坐在车里的他可以说根本看不到目标车里的那个人。
「这样其实没什么意思……」易乘风劝道,他觉得莫语非做这种类似偷窥,又有点像情窦初开的中学小女生,在放学后的校门外等待心仪的同校男生经过,这种行为真是让他无法理解。
「什么时候要你管我的闲事了。」莫语非根本不理会易乘风。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莫语非瞪视易乘风,咳,这头尽说大白话的狼还真是一针见血。
「不知道又怎样,我不会问嘛。」
「你打算跑到马路中间拦住他的车,然后问他叫什么名字吗?」易乘风问道。
笨!这种事情他怎么做得出来,当然是要采取折中办法。至于该怎么折中……莫语非现在还没有想到。
就在莫语非还在考虑要采用什么方式得到那个人的姓名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在他面前。
第二章
「警察又来做什么?」办公室里,莫语非不悦地挑起眼帘询问站在一旁的秘书。
「只说是例行的询问。」秘书恭敬地回答。
「咳,」抬手掩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莫语非停顿一下,继续不悦地说道:「三天两头来『例行』询问,哪有这么多例好行,要不就说是『临检』,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吗,这么做明摆着是挑场子挡人财路,可恶!」
「不如安排行政经理去应付一下,然后送他们走吧。」秘书建议道。
「嗯……」莫语非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就按他说的办。
秘书躬身刚要退出,莫语非又叫住了他,「等等……是哪里的警察来,反黑组的人还是扫黄组的人?」
「好像是反黑组,另外还有几个妖兽刑警也跟着。」
莫语非的心猛地一跳。
「哦,我亲自去看看。」推开桌上的文件,莫语非站了起来,又掩着嘴轻咳一声,然后率先大步往外走,秘书则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会客室里,莫语非和妖兽刑警沈楚天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几上的淡绿色瓷质茶杯里,新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哦,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茶?」沈楚天端起杯子来嗅一下茶的清香,喝了一口,嗯,很清香。
「呵呵,做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莫语非轻笑道,也端起杯子喝茶,放下茶杯时,掩口轻咳了一声。
「喂,你该不会是一杆老烟枪吧。」妖兽刑警沈楚天和莫语非这个「夜之帝王」早已会过数面,他见这个狐狸男人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并且常咳嗽,不由得说道。
「唔,我倒是会抽烟。」
「老看你咳嗽,是不是肺不太好。我说啊,反正你现在赚了不少钱了,不如去医院看看,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沈楚天说着,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关心的意思,更多倒是在调侃一般。
「我身体一向不大好,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病。应该说是弱疾之症吧。」莫语非淡淡地道,彷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哦,这样啊,大概是你坏事做太多,所以身体才好不起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呵呵。」
「今天警方来是为了什么呢?最近莫氏旗下的夜总会里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不法事件。」莫语非问道。
「没发生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发生,我们干警察的当然要防患于未然。你放心,我们随便查查,看有没有软性毒品啊未成年人啊什么的,如果没有查到我们就会走了。」沈楚天痞笑着回答。这几项检查说来轻松简单,实际上一查就会查得很仔细也很费时间,肯定会影响到夜总会的生意。想到这只狐狸吃蹩并且暗地咬牙切齿的模样,沈楚天心里就乐得很。
「哦,这样啊,请便。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说了不做的事情就会不做。」莫语非挑眉正色道。
「希望是这样喽。」沈楚天根本不相信莫语非说的话。这只狐狸年纪轻轻便纵横黑道,成为夜之帝王,他可是相当有手腕也有野心的男人,他这种人,哦不,是这种狐狸,嘴巴里没一句实话。
「哎,问你一件事。」莫语非含笑望了沈楚天一眼,显得熟络又略带轻佻的眼神让后者不禁手一抖,心里直疑惑。
「什么事?」
「你……哥哥,他是哪个部门的警察?」
「咦……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可警告你,你、你不许打我哥的主意!」想起上一次,警方请莫语非去警察局问讯,要离开时莫语非曾经与他哥哥在警局走廊上相遇过,沈楚天的心一下子警觉起来。哥哥那种纯朴的男人,绝对要离这种狐狸远远的!
「我?我看起来有打警察主意的胆量吗?」莫语非摊摊手,显示自己的无辜。
「少来!你省省吧,你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也用不着知道他在什么部门。」
「哦。」莫语非点了点头,故意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当然,他的这种失望才不会打动沈楚天。
「听着,你、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沈楚天语气严厉地强调道。沈楚天的恋人也是个狐狸妖兽,同时也是莫语非的同族堂弟,按理,沈家和莫氏有着姻亲关系。可是沈楚天很不喜欢,不,应该说非常怨恨曾经伤害过、欺凌过他恋人的莫氏家族,他对莫氏的其他狐狸们没有任何好感,也不想有什么牵扯。他的恋人早已远离莫氏,成为沈家的狐狸,沈楚天希望莫语非能明白这一点,他才不要和莫家攀什么亲戚。
哼,这帮狐狸,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我……知道。」莫语非慢慢点头,表面上是一副谦逊承认的样子。他明白沈楚天的话里指的是什么。
哼,那个小杂种,攀上枝头就以为自己不是狐狸了吗,他不仅是狐狸,还是只杂种狐狸呢。这个沈楚天,还真把他自己当什么大人物,不过就是个小警察嘛,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一家人都是警察,咳,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肌肉猛男也只好干这行了。」莫语非冷笑道。
「好说,我们的职责是维护社会秩序。」沈楚天不为莫语非的讽刺所动。
「沈楚天,楚、天,喂,你哥哥的名字里是从楚字还是从天字,他该不会是叫沈青天吧,哈哈,当个小警察就自认是『青天』,还真有意思啊。」莫语非露出又找到一个有趣话题的表情笑道。
「什么!你少乱扯,什么青天,谁会起那种没品的名字,是『楚瀚』,浩瀚大海的瀚,笨!」沈楚天听到莫语非胡乱给他哥哥取名字,急忙驳斥道。
莫语非不动声色地暗笑。
沈楚天猛然发现中计了,自己说出了哥哥的姓名。「可恶!」沈楚天握着拳暗暗怒道,这只狐狸陪着他东拉西扯闹了半天,到底还是被狡猾的狐狸给套出了话。
莫语非看出沈楚天明白了他的目的,冲他一笑,弯弯的双眼里满是得意。小沈警官到底还是太嫩,果然只有火爆脾气是不够的。
「我会去你们的夜总会好好检查!检查!叫人把餐饮区的库房全部打开,我怀疑那里藏有违法物品!」沈楚天站起来说道,他不想再和这只狐狸聊下去了。
「好啊。」莫语非站起来向沈楚天做出「请」的姿态,「我会全程陪同。」
「谁要你陪啊!」
「哦,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多少人捧着大把钞票堆在我脚下,只求我相陪,我都不肯看一眼哩,现在我愿意免费陪沈警官,沈警官居然不领情,唉,真是……」莫语非故意做出伤心失望的表情。
「你!你滚!」
「沈楚天,你不放心我的夜总会里有不当的违禁品,我还担心警方在检查的时候偷放进什么然后说那是我的哩。既然我们互不相信,一起检查难道不是最好的吗?」莫语非笑道,率先往房外走去。
沈楚天无奈,只得跟在莫语非身后走出来,将要踏出房间之前,他凑近莫语非,压低声音威胁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许你招惹我哥哥!」
「我?我哪儿敢,那可是沈大警官的哥哥呢。」莫语非回首笑道,含笑的眉目十分迷人,不过沈楚天只觉得他的笑容充满危险。
哥哥……怎么会吸引到这只大狐狸的呢?沈楚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安。
晚上下了班,回到家的沈楚天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哥哥。
「哥,你最近有没有见到、有没有见到……」开了口,沈楚天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难道直接对哥哥说「我不许你和???交朋友」?
再说,那只狐狸只是嘴上说说,也许是为了转移沈楚天的注意力,并没有实质的意义。
直接质问哥哥是不是已经认识了狐狸?好像也不太好,和什么人交朋友是哥哥的自由,哥哥又不是三岁小孩,相信他也不会受那只狐狸的骗。沈楚天抓着头发,支支吾吾起来。
「怎么了?楚天,你要说什么?我见到谁?」电话那端,沈楚瀚问道。
「我、我……这个、这个……」
沈楚瀚笑起来,「你忘记要说什么了吗?」
「啊、啊——哥,话到嘴边突然就给忘了,嘻嘻……」沈楚天只得打起马虎眼。
「你啊……」
「对了,哥,你最近在忙什么?」沈楚天决定从询问哥哥的最近动向入手,打探一下他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我?还能忙什么,在带新人。新招入一批特警,我是他们格斗课的教官,天天和这帮小子们摸爬滚打、拳来脚往的,好累。」
「啊,那哥你要注意多休息,小心别受伤了。」沈楚天一听,顿时心疼起来,当新学员的格斗教官,稍不注意就会被这帮不按牌理出牌的毛头小子们弄伤,哥哥那么温柔的人,绝对不会伤到他的学员。他格斗功夫一级棒,能控制得住身体,那帮新人可做不到。
「我想去看看你。」沈楚天马上说道。
「唔,好啊,你带小莫一起来吧。」
「嗯,就周末吧,约定了哦。」
「好。」
放下电话,沈楚天思忖着,周末去看看哥哥,借着聊家常的机会就可以知道哥是否交了新朋友。当然,希望是没有。
然而,沈楚天的计划却有了变量。
就在周四的时候,沈楚瀚结束了一天的教学,他的特警学员们又缠着他想要聚餐,于是他便带着那一帮刚考上特警、朝气蓬勃的大男生到海边吃海鲜。
「小心,不要太贪嘴,当心吃坏肚子。」沈楚瀚帮着海鲜烧烤店的服务生搬来大箱的冰啤酒,又张罗店家将烤好的海鲜送上来,同时不忘叮嘱他的学员。
「知道了,教官。」有人笑道。
「教官真是太体贴了!教官,再这样我就要喜欢上你了。」
「滚开!教官是我的!你到后边排队去!」有人嚷道。
沈楚瀚好脾气地微笑着,这帮年轻人比他弟弟的年纪还要小得多,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群孩子,所以对他们极有耐心,私下也很宠纵。除了在基地受训时不得笑闹,平常生活里无论他们怎么开沈楚瀚的玩笑,他都不会生气。在他看来,这些即将要成为特警的大男生各个都是最优秀的,不仅是警察部队里最强悍的,同时也将面对最多危险。
「我们教官是最好、最棒、最帅的教官!」有人举着啤酒瓶子叫道。
「没错!敬教官!」周围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你们啊,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别人了。」沈楚瀚摇了摇头,他总是拿这帮爱起哄的学员们没办法。
对这群新入训的特警来说,他们的沈教官的确是最好的。
他个性温和、严中有细,若有学员进度落后,他还会私下单独辅导,直到学员达成训练目标;他更是警界最优秀的人材,是警校里格斗技能最强、枪法最好的教官,学员们都非常佩服他,跟着他能学到真本事;同时,这位英俊的教官可是整个警察系统中出了名的美男子,迷恋他的人可不少。
沈楚瀚是那种罕有的既英俊又极有男人味的男人,英挺的五官,眉目如画,沉静的外表下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外人只要稍一接触,就会发现外表甚为严肃的他其实只是不太擅长言辞,他更像是冰封湖面下的静水深流,内敛中极富魅力。若看到他平常上课教学时身穿迷彩服的形象,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吃过海鲜,沈楚瀚将学员们一一送上出租车。因为事先知道出来聚餐会喝酒,沈楚瀚便没有开车。他家离海边颇近,便把这一段路当成是行军训练般朝家的方向走去。
莫语非坐在车里,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机,突然,他身边的易乘风猛地一拉他的胳膊,「快看!」
「看什么!有美女?」莫语非懒洋洋抬起头,透过车窗,他一眼就看到外面远处的人行道上,正大步走过来的男人。
啊!是他!
那个人的身影落入眼底时,莫语非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他终于出现了!
「去啊。」易乘风推推莫语非,示意他下车。
「去?去什么?」
「你不去吗?」易乘风十分奇怪,怎么,等了这么多天,难道莫语非只是看一看就能满足了吗?
「去干什么?」莫语非别扭地转头,表示拒绝易乘风的提议。
易乘风马上闭嘴,没再说什么。这只狐狸如果不愿意下车,到时若要后悔的话也是他的事情。
眼看着车窗外的高大身影越走越近,莫语非坐不住了,那个人彷佛一块巨大的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就想下车。明明很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莫语非却第一次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志。
瞄了一眼身边的易乘风,想着反正这只狼也不敢嘲笑他,莫语非推开车门下了车。
已经走到住所附近的沈楚瀚,看到路边停着的车上走下来一个人,只是以眼角余光一瞥,然而那张脸却是他所认识的,沈楚瀚不由得慢下了脚步。
城市的灯火替这两人的身形上度上了一层光的幻影。
莫语非有点痴迷地凝望着沈楚瀚,这个人的五官明明和他弟弟很像,但那张脸却比他弟弟要英俊许多,帅气得难以形容。心里这样想着,莫语非迈开脚步,彷佛被魔力牵引般走近过去。
看着车上下来的人向他走近,沈楚瀚以为他是要对自己说什么,于是用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沈……警官?」莫语非开口道。
「我是。」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沈楚瀚以为莫语非等在这里是有事找他,于是在等对方先开口;莫语非实在不知道接着该说些什么,狐狸族长以舌灿莲花闻名,一向能言善道,可是现在面对沈楚瀚,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是……小莫的堂哥吧。」沈楚瀚微笑说道。长时间的安静,让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之间弥漫一股尴尬的气氛,为了打破这奇异的沉默,沈楚瀚先开口了。
「啊……」莫语非一怔。
「来找我……是想知道小莫最近好不好,是吗?」
小莫……小莫!怎么,这个男人对他的认知就只是这样吗?在他眼中,莫语非只是他弟弟的恋人的堂哥?面对着这样美丽的、主动来找他的男人,他就想不到别的话好说吗?莫语非越想越生气,垂下来的手握成了拳。
「小莫很好,请放心。」
关那小杂种什么事!莫语非不甘地瞪大眼睛望向那个男人。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你、你认识我吗?」
「呃,」听到莫语非毫不客气的质问,沈楚瀚先是一怔,然后微笑道:「认识,我们见过两次面。」
啊,他倒是记得清楚,哼!莫语非得意地想,他的脸果然是让人难以忘怀。
「你是小莫的堂哥吧,虽然没有人替我们介绍过,不过我有印象,我确定你是。」
可恶!还说!还说!这个人就不知道别的嘛!莫语非几乎要抓狂了。
「是。」莫语非阴沉着脸说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显然眼前的男人是个不擅寒暄的人,面对他微笑的脸、温和的眼,莫语非突然怒火中烧,这个人,未免也太笨了吧!
终于忍受不住相对无言的难堪,莫语非蓦地转头就走,拉开车门跳上车,恨恨地吩咐道:「快开车!」
易乘风不知道那两个人交谈了些什么,他只看到莫语非此刻浑身散发着愤怒火焰的气场,于是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子。
目送路边停着的轿车扬尘而去,沈楚瀚微微皱眉,那个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路上莫语非都铁青着脸,易乘风小心地偷瞄了他一下,再不敢看他的表情。
回到豪华总统套房的莫语非锁上房门,直接扑倒在大床上,气恨地撕咬起枕头。
那个石头!笨蛋!在他眼里他是什么?就只是「小莫的堂哥」吗?没有别的了?怎么一点也不开窍!
好吧,既然他说是亲戚,可是明明离他家那么近,难道不会说请人上楼坐坐吗?
可恶!可恶的警察!最讨厌的就是警察了!
意外地受到重挫的狐狸男人几天都没有好脸色,公司里下属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猜测莫语非突然爆发的坏脾气可能和他与莫氏长老们的不合有关,况且半年一度的族内例会就快到了,将要面对长老们的族长心情肯定极为不爽。
接到长老们的邀请电话时,莫语非倒是表现得十分冷静。
「族长大人,您看这次的会议是在公司底下哪家夜总会举行呢?还是选择一处您满意的度假山庄?」
轻咳一声之后,莫语非回答:「不要浪费公司的资金了,我看就到你负责的酒店召开吧。我也顺便看看那里的营运情况。」
「是、是,族长大人,我这就准备。需要我们派车来接您吗?」电话那端,狐族长老的语气十分恭谦。
「不用了,我自己带着保镖去就好。」
「啊,是,是。」
嘴角保持一弯浅浅的弧度,莫语非放下电话,眼睛里却结满了冰。这帮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谁知道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跟他们斗,必须随时随地保持最高的警觉。
周末时,沈楚天带着莫语伦一起到沈楚瀚家做客。
「啧,老哥家真干净。」一进门,沈楚天就忙着拍哥哥的马屁。
沈家的两个男人在家居方面都喜欢简约的风格。沈楚天结婚后,家里重新装修过,风格华丽了不少,而沈楚瀚依旧是单身男人的作风,除了必要的家俬之外,他甚至连个小摆饰都没有,客厅宽敞得有点过分,让初次到他家的客人觉得一个男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还真是浪费了。
莫语伦帮沈楚瀚泡茶,又帮他把小点心端出去,沈家大哥十分喜欢莫语伦这个乖巧安静的男孩,他宠溺地伸手摸摸莫语伦的头发,莫语伦马上羞红了脸。
「啧,小莫,我哥就是你哥,你脸红个什么劲!」注意到恋人害羞了,沈楚天打趣道。
莫语伦笑着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沈大哥也是他的哥哥了,可是面对着英俊成熟又有男人味的帅哥,说不会害羞是假的。
「大哥,你很受欢迎嘛,我听说你的新学员都特别喜欢你呢。」沈楚天微带醋意地说道。
「你也很受欢迎啊。」
沈楚天一摇头,伸手搂过坐在身边的莫语伦,「我?我不行啦。成家了,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嘿嘿!」
「小莫,你说呢?他有吸引力吗?」沈楚瀚笑着向莫语伦问道。
莫语伦的目光在沈家两兄弟脸上身上转了一转。沈楚天外表要时髦些,气质比较随和易亲近,身上总有股吊儿郎当的痞气;沈楚瀚则不太注意修饰,很朴实,大概是因为担任教官的缘故,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刚毅坚定,不动如山。不可否认,两兄弟是很相像的,五官身形都彷佛出自一个模子,可是不知为什么,沈楚瀚看起来要更加英挺俊美,浓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迷人极了,当他安静地注视你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起来。
「楚天是很好,不过大哥更帅气。」莫语伦笑答。
「什么!」沈楚天惊叫一声,扑过去用力扳过沈楚瀚的脸,左看右看,「我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他哪里帅了,他怎么可能比我帅!」
「大哥就是比你好看。」
「小莫,到底谁才是你老公,怎么可以胳膊往外弯啊!」沈楚天假意斥责莫语伦。
「大哥不是外人啊,大哥是……家人。」
沈楚天捶打着沙发抱枕哀怨道:「原来我没有大哥长得帅……」
沈楚瀚笑着示意莫语伦「这个人疯了,别理他」,然后他站起来道:「你们留下来吃午饭吧,小莫想吃什么菜?楚天呢?」
前一秒还在假意嚎啕的沈楚天马上止住哀声,「啊,想吃海鲜砂锅,可不可以,大哥?」
「没问题。」
沈楚瀚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沈楚天轻轻推了下在厨房里帮忙的莫语伦,向他示意道:「小莫,乖,你去客厅看电视,我来帮大哥。」
「咦,楚天,你今天怎么兴致这样好?」沈楚天虽然会做家事,但是和家人在一起时总是一副大少爷模样,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乍见他要主动帮忙做菜,沈楚瀚惊讶道。
「嘿嘿。」沈楚天笑着将莫语伦推出厨房。
「有什么话要说吗?」只剩下两兄弟的空间里,沈楚瀚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和哥一起聊聊天。」
「哇,果然成家之后不一样,稳重多了。」
手里准备着做海鲜砂锅的材料,沈楚瀚又去察看锅里的汤底,盛起一勺试了试味道,盖上锅盖。
「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一段时间没碰面了。」为了带新学员,沈楚瀚一直都埋首于工作当中,和家人只是通电话联络。
「就是说嘛,所以我今天就来你家,和你亲热亲热。」沈楚天笑道。
「想来打牙祭才是真的吧。」
「哥,最近有什么新闻吗?」沈楚天想了解沈楚瀚那边的新消息和趣闻。
「哪来的新闻。警校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沉闷得很。光是完成训练科目已经够让人累的了,根本没有心思关心别的事情。我甚至有一段时间没看报纸了呢。」
「啊,哥,你可不要太操劳。」
「要说新闻……」沈楚瀚沉吟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前天我在回家的路上见到小莫的堂哥了。」
「什么!」沈楚天一声惊叫,叫得极大声,以至于吓了沈楚瀚一跳。
「怎么了吗?」沈楚瀚诧异道。
沈楚天先向厨房外探了探头,确定他的叫声没有引来莫语伦询探,然后他凑到沈楚瀚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见到小莫的堂哥?是不是莫氏的族长?」
「啊,应该是。我记得我之前见过他两次面,有一次是在警局,你正在侦讯,就是他吧。」
「果然……」沈楚天恨恨道。那只可恶的狐狸,居然找上门来了,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沈楚瀚住在哪里,危险,这家伙太危险了!
发现弟弟面色不善,沈楚瀚不由问道:「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吗?」
「莫语非那家伙是个大坏蛋!大混蛋!他是只坏狐狸,哥,你一定要离他远远的!」沈楚天握着拳,低声认真地说道,眼睛紧紧盯着沈楚瀚,「他来找你,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他为什么找你?」
「唉,楚天,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别人。」沈楚瀚微微皱眉,「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的,当时他的车子停在路边。他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我以为他是想知道小莫的近况。」
「他才不是为了小莫!」沈楚天更气了,善良耿直的哥哥果然会被那只狐狸所骗,这么多年来,那只坏狐狸什么时候关心过小莫,他身为族长,任由小莫被别的狐狸欺负却不闻不问,他怎么可能关心小莫!现在他肯不肯承认小莫是莫家的狐狸还不知道呢。
「哥,千万别被那只坏狐狸的外表给骗了。莫语非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文儒雅的气质,」沈楚天说着,把右手举到眼前,用姆指和食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意思,用动作强调着他的话,「但是,哥,我告诉你,实际上莫语非这个人非常恶毒、非常阴险!你想想,他这么年轻就纵横黑道,掌握着本市三分之一的色情酒店、夜总会什么的,他能是普通角色吗?」沈楚天尽量长话短说,把他对莫语非的评价一一道出,希望立刻在沈楚瀚心目中竖立起那只坏狐狸的形象。
「色情……」沈楚瀚不禁摇头,思索着道:「还真是看不出来他是做这一行的……」
「你想啊,哥,做这一行的,能有什么干净货色!他们那群狐狸都是没节操的混蛋!听说他专门喜欢玩弄莫氏旗下那帮年轻的公主、少爷,只要长得漂亮的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魔爪,都跟他有过一腿!」
「楚天,这种话不要在外面随便说。」听到弟弟越说越夸张,简直可以媲美专门八卦的水果日报,沈楚瀚禁止道。
「我知道,可是莫语非他就是这种坏男人啊!而且,坦白讲,莫氏根本没有照顾过小莫一天,以前还常常欺负他,逼得他走投无路。那帮狐狸的血统观念很强,小莫是混血狐狸,所以他们不承认他。做为族长,莫语非可是一天也没有照顾过小莫,甚至小莫都没有见过他的面呢。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和莫家扯上什么关系。总之,哥,你不要与他有任何瓜葛,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对了,就当没听见,没听见!明白吗?」
对于弟弟反复的叮嘱,沈楚瀚有些诧异,他还不是十分明白沈楚天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强调,只得先表示明白,「嗯,我知道了。」
得到肯定答复,沈楚天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仍然觉得不安,决定最近要多多来探望哥哥,并且注意那只大狐狸到底有没有纠缠哥哥。
第三章
那一头,忙于集团内部会议的莫语非并没有再做出开车到沈楚瀚家附近的举动。
到了开会的日子,莫语非准时走进莫氏办公大楼,身边紧跟着十余名英俊的保镖和随从,一身白衣翩翩的他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以二十七岁的年纪坐上族长这个位子是有点太年轻了,但他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和手段争到现在的地位。族中的老狐狸们虽然对这个年轻人有所忌惮,却仍然觊觎着权力的顶峰,而莫语非,就一直生活在众人表面恭顺,暗地各怀鬼胎的世界里。
狐狸们想要长长久久地把生意做下去,他们开始学着管理,学着投资,将夜总会和娱乐城等经营产业化,成立集团公司。族中的长老和族长就是董事会成员。狐狸天性多疑又狡诈,贪婪使得他们彼此勾心斗角,互不信任,为了争权夺利,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其实一直暗潮涌动。
坐在会议室里,看着马蹄形长桌边围坐着的男人们,莫语非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表情。他不需要对着这些人笑,一方面是要表现出族长的权威,另一方面,是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坐在这里的,都是想害他的人。
「营业额的增长率实在太低了……」有长老在小声抱怨。
莫语非轻笑一声,眼风斜斜地飞过去,「啊,原来你也注意到了。这可就要看你的了,你在上一季时不是说过会好好表现的吗?」
「呃……」刚才还皱眉扁嘴的男人额角瞬间挂起黑线,他没想到族长会把皮球踢了回来,「这……」
讨论了新一季的经营计划之后,莫语非便想结束这次的会议。来去不过老生常谈的那几个题目,他们不烦,他都烦了。没有新建议就别再说些废话。
结束会议之后,莫氏集团的一众高层纷纷走出位于大楼顶层的会议室。
跟随在莫语非身后的一位长老殷勤地微低着身子,说道:「让我们安排车子送您回去吧。」
莫语非大步向前,并没有回头,连手都懒得摆一下,「不必了。」
「真是,您总是不肯赏光留下来一起吃个晚餐,难道是嫌弃我们这里大厨的手艺不如您那边酒店的好吗?」说话的长老语气里带着些微不甘,把遗憾的表情挂在脸上,邀宠的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而在他恭敬的笑脸下面是隐藏起来的不满和怨念。
「下次吧。」莫语非脚步匆匆,显然不愿在这里做更多的停留。他的保镖们在他走出会议室时就迎了过来,身着黑衣的英俊男人整齐地跟在一袭白衣的莫语非身后。
「族长大人,慢走。」狐族长老们谦卑地保持三十度的鞠躬姿态,一直到莫语非的身影消失在关闭上的电梯门内,然后他们脸上谄媚的笑容渐渐隐去,咬牙切齿地真实表情这才流露出来。
「可恶!」
三位莫氏狐族的长老重新坐回到会议室里,密谈起来。
「他的戒心还真重,什么都不肯碰,连水都是喝自己带来的,嘿,他还真惜命。」
「未免也小心过头了。」有人用鄙夷的语气哼道。
「莫语非可是个不会相信任何人的男人。」
「妈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说话的老狐狸脸色黑沉。
「一步一步来吧,总会找到机会的,耐心点。」
「要收拾他也不容易,易乘风对他可是寸步不离。其他那几只小狐狸我才不放在眼里,但易乘风那头狼可不是好对付的。」
「总会有办法的。」
狐族的长老们想要夺去年轻族长的权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些老狐狸在当初就不愿意由莫语非掌握大权,怎奈狐族内部勾心斗角太厉害,眼光独到的莫语非因利乘便,坐收了渔翁之利。莫语非上位后,在经营家族生意的理念上和保留着过时想法、仍想走老路的狐族长老们有了分歧,这让老狐狸们益发不满。
「下一次例会是什么时候?」有人问道。
「……」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们哪,就是太胆小,要是依我看,不如干脆点……」
「你们可要明白,把莫语非拉下马,就要一拉到底,一棍子打翻,还要让他以后永远不能翻身!」
「这还用你说吗?他非死不可,他不死,要是回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狐狸们很清楚,报复心极重的他们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更何况是莫语非那样的男人。
「我有个想法……」
办公室里,那几个外形是中年男人模样的狐狸妖兽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不时交换目光,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坐在回程的汽车里,莫语非半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开会时那些人所讲的话。具有摄影机般记忆力的他很为这份能力而骄傲。他们一定都在想着怎么整死他吧。想到这里,莫语非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谁会死?还说不定呢。
能够坐上今天这个位子,莫语非也绝对不是一个让人小看的男人。
「让我们安排车子……」莫语非想到了这一句,暗暗发笑,「我们」,怎么,那曾经斗得好像乌眼鸡一样的三位长老,居然不自觉地称起「我们」来了。看来他们是打算连手对付他吗?莫语非哼笑出声。
「你在想什么?」身旁的易乘风开口问道。
「没什么。」
有时候想起族中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莫语非真的是厌烦极了。争争争,斗斗斗,无止无休。很好玩吗?有意思吗?如果把这些时间拿来好好做生意岂不是更好。那些老家伙实在太贪心了,钱也要,权,也要!
挑起眼帘斜看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莫语非在心里叹道:没想到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居然是身边的这头狼。
平日喜欢穿一身白衣,有一头乌发的莫语非,和总是穿一身黑衣,有一头及腰白色长发的易乘风走在一起,被暗恨他们的狐狸长老称为「黑白无常」。当然,这是侮辱的话,易乘风和莫语非一样都是非常英俊的男人,绝对是吸引目光的存在。
「他们很恨你。」易乘风语调平板地道。受过专门训练的苍狼只对主人忠心,并且只认一个主人,其他人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因此不管狐族长老们在族内有多么高的地位,身为保镖的易乘风也从来不在乎,对他们也毋需客气。
「你发现了?」莫语非一笑。
「经过他们身边时便能感觉到敌意。」受过训练的苍狼相当敏感。
「他们要是不恨我,那才奇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莫语非笑得十分得意。能让狐族长老们痛恨的一定也非普通角色。想到此刻能够将这几只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莫语非有种征服的快感。
「知道他们为什么恨我吗?」莫语非突然来了兴致,问起他的保镖来。
「因为你拥有他们没有的权力。」易乘风在莫语非的面前一向快人快语,实话实说,从不矫情伪饰。
莫语非想了想,点点头,「对。」他随即叹道:「他们已经那么有钱了,手上拥有的股份远远比我多,还不满足,还是不满足!」停了停,莫语非又叹道:「反正啊,我们狐狸就是这样,看别人拥有的东西总觉得就是比自己的好,只要是别人手里有的东西就想夺走。」
「不,你不是这样。」易乘风目视前方,沉着地说道。
知道这是真心话而非调笑,莫语非哼笑,「要不是我了解你,可就以为你这句话是拿我开玩笑了。我莫语非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是的,如果是好人,又怎么可能统治得了这群满腹鬼胎、诡计多端的狐狸。莫语非能成为族长,就是说明他比他们都要更加狡猾、更加阴毒。
在本市,只要没有用未成年少年少女,只要没有强迫手段,色情业便是合法行业。莫氏经营的色情生意属于捞偏门中比较正规的,虽然台面下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有,但是大体上来说过得去,游走在法律边缘而又没有踩过那道线。
莫语非希望能把生意长久经营下去,也希望事业版图能更大更强,他可不想挑战法律的权威,将这份生意毁在自己手上,因此在他当上族长掌管生意之后,一直趋向正规经营,旗下专门的「少爷」和「公主」都没有未成年的,也不会强迫不愿意出来做的小狐狸们到生意上来。以此为宗旨的结果就是流失了一部分的客源,而且还被说成「既然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在业内留下笑柄。这两点引起族中长老们的不满,他们认为莫语非太胆小,没有领袖魄力。
不再参与走私烟酒、坚决不碰毒品,成为长老们不满莫语非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夜总会里烟酒类是能赚钱的大宗商品,光是陪客人聊聊天、卖卖酒,有些能说会道的少爷和公主就可以轻松地月入数十万元。由于不再购买走私的烟酒,营业成本增加不少,利润也随之降低,爱财如命的老狐狸们为此非常不满。而常在声色场所内出现的各种软性毒品的营利则更是丰厚,做为色情业的龙头老大,莫氏拥有比较广阔的销售渠道和稳妥的货品来源,过去这部份收入曾占莫氏总营业额的大宗。
莫语非决定不卖走私商品和不碰毒品都是有理由的。一直以来香岛市政府严厉打击犯罪主要是两样。一是毒品,二是走私。不管犯了哪一项都是重罪。莫语非对手下管理极严,在他还只是管理几间小夜总会的时候就明令不许涉毒。莫语非知道,一旦在这上面出事是要丢命的,到时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至于走私,如果被警方抓到那也相当麻烦。色情业利润极佳,不少人都眼红这份油水,希望挤进来分一杯羹,早就有人想要打压莫氏,抢生意夺地盘。如果在犯走私罪,再加上对手的打压,莫氏也许就此一蹶不振,再也翻不了身。
狐狸们能拥有今天舒适优渥的生活,也是辛苦打拚得来的,莫语非不希望这一切毁在一个贪字上面。可是他的理念并不被族中的几个掌权的长老理解和接受。每每想到这一点,莫语非都有种「为谁辛苦为谁忙」的心情,有时候他狠劲上来了,真恨不得干脆把那几个说不通道理、不明白他良苦用心的长老杀掉算了,但是,族中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外族势力的存在,又让他无法真正下得了手。
莫语非心里很清楚,总有一天,他肯定和长老们要有一次正面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易乘风微微侧脸,看到莫语非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假寐,他眉心微蹙,彷佛有心事。在外人眼里,狐族的族长为人阴险狡诈,狠毒无情,但这只是其中一面。莫语非的确是狠角色,但是,他还有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
有心说句什么,易乘风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莫语非可不是个软弱的男人,他很讨厌别人在耳旁说三道四。内心极有主见又非常高傲的莫语非,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抚。而且,他非常讨厌别人触碰他,因此就算是他信任的保镖,也不会对他做出握一下手或是轻拍肩膀的动作。
回到酒店的豪华套房里,莫语非换上睡衣,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夜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白色的缕花窗帘在风中轻轻摆动。突然觉得有些冷,莫语非懒得站起来关窗,只是伸手扯起床上的毛毯裹住身子。闭上眼睛躺了半天,莫语非却睡不着,他掀开毛毯起身走到窗边,俯看繁华都市里的万家灯火。
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有很多人,可是在这茫茫人海,有谁是莫语非可以信任的?也许易乘风算是一个,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人类,他能够被莫语非信任,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的忠诚的动物本能,那么……把手伸到眼前,莫语非端详着他的掌心,现在的他拥有了权力、财富,应该满足才对,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会这么空荡荡的……空得让他难受……
以往,只要生意进行顺利、会计报告上数目增加、新购了名牌跑车、吃到极品美食、外出旅行,还有,在他得到由他选中的美少女或是美少年「服务」的时候,情欲获得满足,这些都让莫语非觉得享受,觉得快乐。就是在……在与那个人邂逅之后,以往觉得快乐的事物突然再也无法激起莫语非内心的满足感了,得到的同时并不觉得享受,反而时常有空虚感。
从床头柜里取出烟盒,莫语非随手抽了支烟出来,拿着香烟在烟盒上顿了顿,手指一挑,把烟含进嘴里,再摸出打火机,「锵」地一声点着,将烟头凑到火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过了一会,缓缓吐出淡蓝色的烟雾。
莫语非会抽烟,但没有瘾,他只有在很疲乏或是很郁闷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支。在人前,莫语非总是表现出他是一杆老烟枪的模样,并且常常咳嗽,多年来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弱不禁风的形象,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伪装,是为了让敌人松懈对他的戒备,让他们以为他很「柔弱」。
尽量让自己在享受这支烟,莫语非却没有丝毫「享受」的感觉。一支烟抽完了,莫语非伸手挥开在身体周围淡淡弥漫开来的烟雾。突然他心中一动,抬起手臂嗅了嗅衣袖,果然,染上了烟草的气味。
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上会有什么样的味道?他好像不抽烟,那么……是阳光和汗水的味道吗?也许还有草地以及……哦,谁会知道警校里是什么味道呢?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他身上的——更应该是男人味吧。
陷入遐想中的莫语非下意识地抬手抚住脸颊,真是,怎么突然想起这种事情来了!讨厌啊,那个警察总是在不经意间牵动他的思绪,让他随时随地胡思乱想。
这种心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莫语非想尽量说服他自己,说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可是实际上,他内心里十分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不可否认,莫语非是一个相当自信的男人,而同时,他也是一个做事谨慎的男人,他早就知道族中长老们对他虎视眈眈,伺机想下手铲除他,所以他非常小心地和那几位长老保持距离。莫语非认为,他的存在具有平衡莫氏和外族黑道势力的作用,因此长老们不会那么快向他出手,而他没有向长老们痛下杀手的原因,同样也是因为这种势力的制衡。而莫语非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还为了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而考虑要怎么样巧妙出手的时候,族内的长老们已经行动了!而莫语非到这时才明白,那些老狐狸想要他死,已经到了不计后果的地步。
市郊的山林深处有一处木屋,木屋的底下是一个相当隐密的地牢。此时,深处于地下的阴暗地牢里有水滴滴落的声音,紧闭的铁门被哗啦一声拉开,金属磨擦的声响在密闭的石室里引发出强烈的回声。灯光骤然亮起,一直处于黑暗中的牢房突然有了光亮,蜷缩在牢房一角的男人闭紧双眼,却仍能感觉到强烈灯光打在眼皮上的灼射。
等眼睛适应了强光,莫语非慢慢睁开,不意外地看到三位狐族长老就站在牢门边。他冷淡地扫视了一眼之后再度闭上眼睛。
「嘿嘿,族长大人,你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
自从被捉来以后,莫语非就没少受过言语上的侮辱,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沉默着。
「今天,我们就会公开宣布族长大人你的死讯了,不过请放心,集团上下除了会『悲痛』之外不会有其他什么波动。族长大人请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们会更加好好经营公司,营利多多,呵呵。」说话的狐狸语带讥讽。
莫语非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清秀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几位长老见此情景,交换了一下目光,其中一位又呵呵地笑着开口道:「莫语非,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没有真的杀死你吧,毕竟,你真的死了我们才能心安哟。不过我们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你活着,因为你活着的话还能替我们赚钱。族长大人,这么多年来垂涎于你的人非常多,只是碍于你族长的身分,大家都……这下子许多人都可以一偿心愿了。已经有人来预约了哦,果然『夜之帝王』的名号很有吸引力啊。从现在起,莫氏一族将会死一位族长,同时,又会多一个漂亮的少爷。呵呵,说不定做不了多久你就是红牌了哦。」语气恶毒的长老侧过头去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然后一齐发出猥琐的笑声。
「对了,族长大人,你该不会幻想着有什么人会来救你吧,哈哈,告诉你,不会的!如今已经是我们的世界了!」说话的狐族长老笑得十分嚣张。
「易乘风逃走了,不过他受了重伤,不会来救你了。告诉你,莫语非,你已经众叛亲离,无路可走了!」
「族长大人,你该不会天真地相信那只狼会回来吧,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会先求自保,而且,现在跟我们作对也没有任何的好处。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在任何人的眼里你都是一堆垃圾!」
长老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刀子一样狠狠戳在莫语非的心上,他的眉心微微跳动。
等那三个男人嘲弄够了,带着志得意满的心情离去之后,地牢再度恢复黑暗,莫语非刚才全神贯注听人说话,现在注意力一松懈下来,左脚踝处又开始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可恶!
莫语非清楚记得在他被抓住的那一瞬间,他回过头看到身后不远处为了保护他而受伤倒地的易乘风,就是这回头一眼,高高举起的铁棍落在他的视线当中。随即,脚踝处传来的巨痛就让他昏了过去,在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有人在笑,莫语非想,那笑声一定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
莫语非没有想到长老们会这么快连手对付他。自从当上族长以来,从公司的账目到经营计划,再到合作伙伴的关系等等,莫语非都在在防备着长老们的叛变,他一直不让他们有接触全盘生意的机会。但是莫语非没有想到,长老们使用的竟然是让他「死」的办法来夺权。
黑道间的利益权衡,使得一个帮派头目一旦发生意外,接下来的地盘与权力之争将会是非常复杂的场面,而这也是莫语非一直没有与长老们真正火拚的原因。可是长老们竟然选择了这一方法,由这一点莫语非也终于明白了,长老们宁可在接下来花时间、花精力,甚至是花金钱去收拾残局,贪财的老狐狸们宁可放弃部分既得利益,也要让他死。
可见,他们有多么恨他……
为了怕莫语非逃走,他在被捉到的第一时间就被火速关进了山里的这座地牢,并且,长老们派人打断了他的左脚踝骨。接下来,就会是调教的课程了吧,莫语非想,他现在还有剩余价值的就是这副身体了,为了羞辱他,让他生不如死,长老们一定会控制他,然后尽可能地侮辱、折磨、蹂躏、践踏……如果是这样,还不如真的死掉!
原来,这就是从高空跌落的滋味。黑暗中,响起莫语非略带悲凉的冷笑。
就在莫语非对未来失望,有了真心寻死的念头的时候,易乘风带着一队人来救他了。狐族长老们悬赏了数目很大的猎杀赏金,在黑道追杀易乘风,同时,他们又认为受了重伤的易乘风不会再出现。狐狸们是自私的,也用同样的标准来衡量别人。
忠心耿耿的易乘风找到了保全森严的山间木屋,他带来的人马拥有强大的火力,几乎让木屋化为修罗场。易乘风那同归于尽的气势吓住了贪生怕死的狐狸们,硬是在枪林弹雨里把莫语非从地牢里给带了出来。
坐在驶往山下的车上,莫语非问道:「哪里来的武器?哪里来的人?」
易乘风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在崎岖的山路上急行着,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脸色苍白憔悴的莫语非。才不过短短五天,莫语非已经被折磨得有些不成人形了。
「买来的。」易乘风短促简洁地回答道。
莫语非呵一声,头无力地垂靠在椅背上。
莫语非有几个隐密的账户,知道那些钱的除了他就是易乘风。为了要救他出来,易乘风动用那些钱,买了武器,雇了帮手。想到此,莫语非哼笑了几声,这个时候想找帮手也就只有用钱买了。他在莫氏已大权旁落,狐狸们各个都是墙头草,这个时候谁还会帮莫语非。
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莫语非说道:「恐怕也没剩下多少了吧。」
易乘风知道莫语非指的是账户里的钱,他答道:「是。」
「难为你了,乘风。」
莫语非并不心疼那些钱,坦白讲,如果钱能请得到人来救他,说明钱还有用。已经不再是黑道中夜之帝王的男人,只怕出再大把的钱,别人也避之唯恐不及,不愿意再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而招至更多的麻烦。
现实,就是这么的势利和残酷。
「那些人呢?」莫语非问的是易乘风请来的佣兵。
「哦。人救出来了,也就没他们的事了。」
这么说,现在就只剩下自己和身边这头狼了。莫语非不由看了看易乘风。是啊,任务完成,收钱走人,难道还指望着那些只认钱的人会多做什么吗?低头看了看双手,莫语非知道,要想翻身复仇,短时间之内是绝对没有机会的。那帮老狐狸能让他「死」,一定也是有所准备的,贸然行事只会害己害人。
「先躲一阵吧,我已经安排好一处地方。」易乘风永远是淡定的表情,任何的大事在他眼里都彷佛是小事。莫语非最欣赏的就是易乘风这份举重若轻的人生态度,现在,镇定的易乘风的确能让惊惶的莫语非有所依傍。但是……
「我已经是死人了,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莫语非这个人了。」
「不,还可以重新来过!」
莫语非在心里嗤笑。重新来过,对,是可以,可是眼下的难关要怎么度过?两手空空地被追杀,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个问题。
莫语非一咬牙,突然以手做刀,拚尽全力在易乘风后颈上重重击下。易乘风是忠实的保镖,同时深得莫语非信任,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莫语非会对他出手,一下子就被击晕了过去。莫语非抢过方向盘,急踩刹车,让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伸手摸了摸易乘风长长的白发,莫语非轻声说道:「乘风,别怪我。这个时候你更应该顾好自己。那些人不捉到我不会轻易放手,现在的我只会拖累你。乘风,你自身难保,怎么顾我!害你枉死,我在黄泉路上和你做伴也不会开心!我莫语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没想过要你死!我知道你很快会醒,快逃吧,别找我。」说完,莫语非使尽力气将易乘风拖下车,把他藏匿在草丛里,然后自己开车继续向前。
不想被族人捉住,莫语非很清楚他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如果再一次被捉,他肯定是死路一条。车子驶上大路,莫语非没看到后面有追上来的车辆,可这并不代表就安全了。想了想,莫语非将车弃在路边,化为狐狸,悄悄爬上一辆看起来彷佛是从郊外开往市内运送蔬菜的大货车,把自己藏匿起来。
大隐隐于市,莫语非知道,越是藏在热闹非常的市中心,他就越难被找到。
这一藏就藏了三天。莫语非心里挂念易乘风,不知道他最后逃掉没有。受伤的狐狸躲在一处公园的灌木丛里,费尽力气爬到一棵矮树上面,他不敢找食物,只偶尔舔舔露水,受了伤的左脚一直没有得到医治,痛得钻心。
报纸上注销了「莫语非」的死讯,从路人丢弃在公园长椅上的报纸上,莫语非看到他的照片以这样的形式出现,觉得又滑稽又有种莫名的悲凉。狐族长老们接收了莫氏集团的一切生意,资产转让和权力交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莫语非就算再有通天的本领也改变不了事实。果然狐狸就是狐狸。莫语非不禁为长老们的计策叫好。真是辛苦他们了,他们手下的律师要办妥文件,打通各种关节,恐怕也忙得昏天暗地吧。
就这样失去了一切吗?莫语非低头看看他的手。哦,那已经不再是白皙修长的手指,而是狐狸的爪子,抓不住什么东西。
莫语非颓然地垂下头。他真的不明白,他一心希望能把家族企业经营好,经营长久,这样错了吗?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他死?怨念深重的狐狸又悲伤又愤怒,狠狠地在树上啃咬,用力到蹬在地上的断脚传来一阵剧痛。
失去了一切,身体也残了,现在甚至是个「已死」的人了,莫语非抬起头望向将要下雨的阴沉天空,厚厚的黑色云层遮蔽了天际,看不到一丝阳光。
夜深了,下起雨来,莫语非走出藏身的地方,重新化成人形。当莫语非走在雨中的街道上,有人朝着没打伞而任由大雨淋透的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疯子。雨越下越大,莫语非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和许多人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问一句,或是将手中的伞给他遮挡片刻。
衣服湿透了,冷雨甚至打湿了身体,莫语非觉得心也湿了。
拖着伤腿不知走了多久,到最后走不动了,他无力地靠着墙坐下来,手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然后把脸埋进去。身体上的痛苦还可以承受,真正折磨莫语非的是心痛。已经无路可去,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莫语非带着些许自暴自弃的想法坐在雨中的街边。他已经失去了方向,冷雨几乎令他麻木,正想着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时候,莫语非突然有点想笑。在内心的最深处,莫语非还没有完全放弃,他在期待,心里有朵小小的火花还没有熄灭。
会不会有人出现在面前呢?是什么样的人呢?没有人吧,现在别人躲他都躲不及了。就算会有人来,恐怕也是来抓他然后交给长老以换取赏金的吧。嗯,这条命到最后其实还是值点钱的。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搭救,结果会怎么发展呢?就这样东想西想着,莫语非嗤笑出来,带着几分自我解嘲的凄凉。
第四章
沈楚瀚今天一直心神不宁,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只好努力调整心情,让自己尽量专注在工作上。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又参加了一个冗长的会议,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无心吃饭,沈楚瀚在警局餐厅里买了一个三明治匆匆吃掉,然后开车回家。他想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打算一回家就洗澡睡觉。
车子在雨中的街道上穿行,雨刷发出单调的啪啪声,玻璃将车内与室外隔离开,让沈楚瀚觉得安静得有点不自在。越离家近,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就越是鲜明,沈楚瀚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车子转入离沈楚瀚家只有两个街区的某条街道时,沈楚瀚突然注意到一个店铺的门旁边似乎有什么蹲在那里,被雨打湿的车窗让他看不分明。
心里陡然震了一下,沈楚瀚暗想:是了。让他烦躁了一整天的「那个」,终于出现了。
将车在路边停下,沈楚瀚撑起伞下了车,径自走到店铺的门边,此时,他已经看清楚了,蹲在那里的是一个人,雨夜中,那人被淋得透湿,长长的浏海上水珠不断滴落下来,想来他已经在雨中坐了很久。
走近那个人,沈楚瀚将伞遮在他的头上,而此时,蹲坐的人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浏海的缝隙与沈楚瀚的目光相遇。
是他!两个人同时在心里这样说。
沈楚瀚心里大惊,他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莫语非!是那个新闻报导罹患急病死掉的莫语非!心里飞快地闪过从弟弟沈楚天那里听来的「才不相信莫氏的族长就这样死了」的话,沈楚瀚立刻猜到几分莫语非现在的处境,马上向他伸出了手。
莫语非同样没有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会是沈楚瀚。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坐在这里开始已经不知有多少车辆从眼前经过,会停车并且人走过来的,居然是他。
莫语非迟疑着没有去握沈楚瀚的手,一瞬间他有点犹豫,害怕若跟沈楚瀚走反而会害了沈楚瀚。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莫语非现在会这么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因为沈楚瀚是第一个,可能也是现在唯一一个向莫语非伸出善意之手的人,莫语非不想害他。
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沈楚瀚一直伸着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脸上是淡淡的笑,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它的这份恰到好处的微温暖意让莫语非觉得舒服。如果沈楚瀚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太过热情或是马上开始探问,莫语非是绝对不会跟他走的。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良久,沈楚瀚的手也伸出来良久,终于,莫语非伸出了他的手,交到了沈楚瀚的手中。相握的一刻,两个人的心都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被拉着站起来的时候,莫语非早已麻木的腿和受伤的脚踝支撑不住,不由得身子一歪,沈楚瀚动作敏捷地托住莫语非,然后搀扶住他,带他走向车子。
让莫语非在后座坐好,沈楚瀚取出车内的一条小毛毯给他,再把面纸盒递给他,直到这个时候,沈楚瀚才说了相遇之后的第一句话。
「当心着凉。」
男人磁性且有质感的声线让莫语非心中一荡。
沈楚瀚发动车子,驶离。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刚才蹲过的地方,莫语非闭上眼睛。他有种感觉,他把内心的一些东西就此丢弃在了那里。自从坐上沈楚瀚车子的那一刻开始,莫语非觉得他心中某些坚硬的地方被击中了,也许现在还没有破碎,但破碎似乎是迟早的事情。想着也许这种改变未必不好,莫语非脱下湿透的外衣,裹紧毛毯躺在车后座上。
车子在雨夜中急行,莫语非望了一眼车窗外,透过被大雨淋湿的玻璃看到的景物很模糊,感觉方向并不是去沈楚瀚家的方向,莫语非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沈楚瀚先下车,然后替莫语非打开车门,把撑开的伞交给他,再伸手扶他下车。
环顾一下,莫语非发现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眼前是一栋二层小楼,他隐隐觉得小楼里散发出同类的气息,而在这妖兽的气息中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沈楚瀚刚才已经发现莫语非的腿受了伤,他不知道莫语非伤得有多重,于是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先带他到了这里。
敲了敲大门之后,很快就有人来应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淡棕色长袖T恤和牛仔吊带裤的男生,俊俏的容貌让见惯美少年的莫语非也不禁暗赞。
这个人是谁?难不成是沈楚瀚的相好?这里难道是沈楚瀚的另一个「家」吗?莫语非满腹疑问,不由转脸望向沈楚瀚。
「乌咪,打扰了,冷星魂是不是已经睡了?」
「沈大哥!」不常来的沈家大哥深夜来访,乌咪很惊讶,待看到沈楚瀚手中扶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时,他更加惊讶,「啊,这位先生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来帮我把他扶进去。」
乌咪搀扶着莫语非进了客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莫语非不断往下滴着水的头发和衣服,乌咪急忙说道:「这位先生,你先洗个热水澡以免着凉,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拿冷大哥的衣服给你换。」
「冷……」莫语非皱眉,想起了什么,猛然抬眼道:「冷星魂。」
乌咪点头,「是的。」
「阴阳师大人……」
莫语非忍不住环顾客厅,原来,妖兽界大名鼎鼎的冷星魂就住在这里。莫语非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却没有亲眼见过。看来沈家人面还挺广的,连阴阳师都认识,肯定是通过沈楚天那小子认识的吧。
沈楚瀚对乌咪说道:「麻烦你借我干净的衣服。」然后他走过来把莫语非从沙发上扶起来,对莫语非说道:「你快去换掉湿衣服吧。」把莫语非送进浴室之后他告诉乌咪:「麻烦你把换洗衣服放在浴室门外,他的脚好像受伤了,你留心点听着,等他出来时扶他一下。我去叫冷星魂起来。」
乌咪点点头,乖乖地照做。
沈楚瀚知道冷星魂一向爱睡,每天早早就上床了,并且很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睡觉。为了替莫语非看伤,沈楚瀚也顾不得这么多,自己来叫冷星魂起床。
只唤了两声,冷星魂就应声而起,刚想发脾气骂人,看到房间里站着的不是沈楚天而是沈楚瀚,他急忙坐了起来。冷星魂和沈楚天是好友,年纪也相仿,他一直将沈楚瀚视为大哥,在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面前也比较正经一点。
「沈大哥,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边用脚在地上找拖鞋,冷星魂边问道。
「我要麻烦你帮我看看一个人的伤。」
「人?」冷星魂一愣,他可不是大夫,他只是个有执照的兽医。
「哦,是狐狸,狐狸。」
原来是受了伤的妖兽,冷星魂趿上鞋,爬起来穿衣服,一边系着睡衣扣子一边猜测是什么样的妖兽,居然能让沈楚瀚在雨夜带他到这里来。
莫语非在浴室里费力地脱下湿衣,在脱下贴身的衬衫时感觉到衣服贴连在背部,拉扯间痛得钻心,他咬着牙一使劲扯下了衬衫,好像流血了。除了背上有伤,莫语非身上还有好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热水濡湿了伤口,莫语非觉得浑身都在痛。不愿意在陌生的地方裸露身体,莫语非只是用水沾湿毛巾简单擦拭身体,再用浴巾擦了擦湿透的头发和身体。
换上放在门外边的干净衣服后发现长短合适,莫语非暗暗想,这该不会是那个美少年的衣服吧。拖着伤脚走出浴室,莫语非一抬头就看到乌咪关切的眼神。
「你还好吧。」乌咪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觉得温暖。
「嗯,我还好。」
这个时候,莫语非看到乌咪身后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头短发,稳重干练的模样。
「雷克斯,帮我把他扶到诊疗室去吧。」乌咪向他身后的男人说道。莫语非也是身材高挑的男人,只有一七二公分的乌咪恐怕自己扶不稳莫语非,如果害莫语非摔倒那就糟了,于是乌咪叫来雷克斯帮忙。
「你们……」察觉到这两个人身上有同类的气息,莫语非看着他们。
乌咪笑着介绍道:「我叫乌咪,是松鼠,这是雷克斯,他是杜宾犬,我们是阴阳师大人的助手。」
原来如此,多疑的狐狸放下心来,任由雷克斯扶着他进入诊疗室。
换上白大褂的冷星魂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一个头发还湿漉漉的男人坐在诊疗床上,见到有人走近,男人微露戒备的神情。
「嗨……」冷星魂用搞笑的表情打了个招呼,举起右手摆了摆。
望着走进来的男人,莫语非愣了愣,这个人就是阴阳师大人吗?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头黑发,浏海半遮住额头,晶莹的瞳眸有如寒星,眼波流转之际似有星光闪动,从侧面看他挺直的鼻梁曲线完美,面容十分俊朗,嘴角向上勾着一丝笑纹,表情懒洋洋的,带着三分邪魅,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冷星魂走了过来,见莫语非没有动,他对莫语非眨眨眼睛道:「躺下啊,你还坐着干什么。坐着可没办法检查身体哦。」
冷星魂说话的语气很轻松,莫语非想着这是不是他意图让自己放松一点。莫语非从小就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身体,现在要让这个男人摸来摸去地看诊……哦,好吧,因为他是阴阳师,更因为——是沈楚瀚送他到这里来的,姑且忍耐一下。
手一触到莫语非的身体,冷星魂就知道他并没有受什么内伤,不过外伤就……那脚踝骨是被人硬生生打断的,这也太狠了点。对眼前的狐狸,冷星魂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转过去。」冷星魂吩咐道。
莫语非迟疑了一下,慢慢翻过身去在诊疗床上趴好,看到被血浸染的衬衫,冷星魂眉头皱了起来,他抓住莫语非的衣领往下轻拉,看到莫语非的肩部有一道长约三十公分的伤痕,从右肩头斜向下延伸下去,伤口颇深,而且原本结的痂似乎被重新撕扯开,血红的皮肉都翻了起来。
「你肩上有伤。」
「大概是在跳窗户的时候被玻璃碎片划伤的。」莫语非回想逃出山间牢房的过程,似乎有这个印象。那时逃命最重要,什么痛都感觉不到,再说要论痛,脚踝处的伤痛更甚,肩膀上的皮外伤真不算什么。
「这伤要缝合。我先帮你处理脚踝的伤。」
冷星魂替莫语非处理骨折的脚踝,在夹板外绑好绷带之后,他又让莫语非脱下衬衫,替他背上的伤口缝合。莫语非犹豫了,这样做会留下疤痕,爱美的狐狸可不想这样。
「贴上胶布让伤口慢慢愈合行吗?非得缝针不可?」
「还是缝合比较好些,这样伤口会愈合得快一点,不然你受的痛苦更多。再说,你自己看到伤口就知道了,挺深的,若不缝合让它慢慢长,也许留下的疤痕会比缝合后的还要明显、还要宽。」像是猜出了莫语非的心事,冷星魂劝说道。
「哦。」莫语非点了点头。
拆开手术包,冷星魂拿针,穿线,替莫语非缝合了肩膀上长长的伤口,又替他盖上敷贴以防感染,「这几天还是不要洗澡比较好,要是受不了了就擦擦身。脚伤现在要注意,不要使力,三天后再回来帮你检查。」
「谢谢你。」莫语非垂着头道谢。
「啊,不用。还是去谢沈楚瀚吧。我一向是晚上九点就上床睡觉的,能把我在这么晚拖下床的人可没几个。」
听到冷星魂嘴里说出沈楚瀚的名字,莫语非的心动了动。沈楚瀚把他捡回来,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是把他送交警方,还是转而送给狐族莫氏?
冷星魂走出诊室,沈楚瀚正在门口等他,「他怎么样了?」
「来,我跟你说。」冷星魂拉起沈楚瀚走开,莫语非知道他们肯定是要说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狐狸聪明地没有跟上。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从哪儿捡回来的?模样还挺好看的哩。」冷星魂先笑问道。
「带回我那里养伤。」沈楚瀚微微低着头,答道。
「你真打算把那狐狸当宠物养啊,当心,他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动物。」冷星魂提醒道。
「他不是动物。」
冷星魂沉默了片刻,他想提醒沈楚瀚——那个男人,是狐族莫氏的族长,黑道的大哥,同时也是警方眼中难缠的对手,以及——被公开宣布已经死掉了的妖兽。不过这些冷星魂相信沈楚瀚一定也都知道。要怎么处置那只狐狸,还是由捡到他的人决定吧。
「三天后带他回来,我再看看他脚上的伤。那是被铁棍之类的东西硬生生打断的,又拖延了治疗时间,恐怕比较麻烦。还有,他背上有被玻璃划伤的伤口又深又长,我替他缝合了,注意不要感染。也许他会有点发烧,不过不用担心,给他一点退烧药,如果他想洗澡一定要当心身上的伤口。」
「我知道了。真是谢谢你。」沈楚瀚诚心诚意地道谢。
「啊,不要客气。你带他回去吧。」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冷星魂抬手擦擦眼角,「好困,我要去睡觉了。下次你们来时可要早一点。」
「谢谢你。还有……」
冷星魂看着欲言又止的沈楚瀚,等待下文。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楚天。」
「好的,我知道了。」冷星魂点头道。
听见脚步声,莫语非马上转过脸看向声音的方向,见是沈楚瀚进来,他紧盯着沈楚瀚的动作。身处陌生的环境,面对未知的未来,沈楚瀚成为莫语非唯一能倾心信任的人。看着莫语非望向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茫然,之前几次见他,他可不像是会有这种表情的男人。那个以往总是意气风发、藐视一切的莫语非,现在却有如流离失所的小动物一般,眼神中流露出不安和恐惧,沈楚瀚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
谢过了乌咪和雷克斯,沈楚瀚扶着莫语非离开,乌咪撑起伞直将两个人送上车。
车子在雨夜中驶过街道,莫语非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时用眼角偷瞄着专注开车的沈楚瀚。这个男人捡到他,现在要带他回家,那么接下来呢?他会怎么安置他?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用钥匙打开大门,伸手按下灯钮,沈楚瀚扶着莫语非进去,然后反手关上房门。
带着满心的好奇,莫语非打量着沈楚瀚的家,他曾经在楼下无数次仰望过,今天终于走进了这个房间,想想他现在狼狈不堪的状态,莫语非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你在客厅坐一坐,我去整理一下客房,啊对了,你饿不饿?」沈楚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刚才在冷星魂那里急于替莫语非治疗伤口,他甚至忘记让乌咪替莫语非准备一点吃的。
「好饿。」莫语非点点头,进入房间,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突然觉得浑身发痛,并且也感觉到了饥饿。
「我替你煮点东西,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听到沈楚瀚会煮东西,还问他是否忌口,还真算得是个体贴的男人,莫语非对沈楚瀚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摇头道:「没有。啊,你煮快一点,我好饿。」
「哦。」
没过多久厨房就飘来香味,莫语非闻出那是鸡汤面的味道,他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热腾腾的面端上桌来,莫语非毫不客气地坐在桌边大嚼起来。很好吃,这个时候,这碗面比其他的任何食物都更要合适莫语非空空的胃。
吃完面,沈楚瀚又给了莫语非一杯热牛奶。莫语非一边啜着热牛奶,一边看着沈楚瀚洗碗的背影。这个男人让莫语非惊讶连连。先是没想到是他收留了自己,再发现有如一块石头的他居然会做饭,然后又见他居然肯洗碗。这个「石头」会做的事和外形相差甚远。
沈楚瀚从「捡到」莫语非起就没有问过莫语非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也没问莫语非曾经发生过些什么事情才致使他从云端跌落,这让莫语非觉得很自在。说,说什么?莫语非现在可不想听到有人来问东问西,更何况还是个录惯口供的警察。把刚刚经历过的事情说一遍?莫语非没有自掀伤疤的打算,再说,伤口还没有结疤呢。突然觉得沈楚瀚这个人还满识趣的,一贯眼光挑剔的莫语非对沈楚瀚的好感更多了。
等到沈楚瀚从厨房走出来,莫语非也喝完了他的牛奶,发现沈楚瀚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脚踝上,莫语非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你先坐一下,我去整理客房。」
「我喜欢软一点的床。」莫语非说道,这只狐狸现在俨然摆出一副熟不拘礼的模样。
「哦。」答应了一声,沈楚瀚走开了。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莫语非发现背部受伤的他现在恐怕只能趴着睡了,唉,刚才说那一句真是多此一举,不知道沈楚瀚会不会暗暗笑话他。看看现在他的落魄模样,恐怕在那个男人心中也没什么形象了。抬手摸摸满是胡渣的脸,莫语非自嘲地苦笑。望着楼上亮起灯光的房间,莫语非坐在沙发上轻笑,这个男人倒真是相信他,也不怕让狐狸进了门闹得他家里天翻地覆吗。也许,除了沈楚瀚之外就不会再有什么人会让他进门了。时穷节乃现,日久见人心。什么都没有了的莫语非,还剩下什么?沈楚瀚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恐怕只有麻烦吧。
过了一会,沈楚瀚回来了,他朝莫语非伸手,示意要扶他过去。
「我能走。」不愿意被当成弱者看待的莫语非逞强地说道,自己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脚踝传来的巨痛就让他皱紧眉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倒向一边。沈楚瀚动作很快,一把抄住莫语非,扶他站稳。
「冷星魂说你的脚踝伤得很重,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多小心些。」
莫语非低着头被扶进房间。
「你早点休息。」沈楚瀚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莫语非出声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人。
坐在床上,莫语非看着沈楚瀚,目光中带着研究,又夹杂着一丝玩味。莫语非只是看着,迟迟没有开口,被长时间注视着的男人表情渐渐变化,几分困惑、几分茫然、几分羞涩。
「你为什么要救我?」莫语非直问道,他一定要弄明白这个问题。想要活下去,现在栖身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对方带自己回来的目的——多疑又充满戒心的狐狸男人不能不问清楚。
沈楚瀚垂下眼帘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到那个男人孤寂无助地坐在雨中,他无法不对他伸出手,明明知道带这样一个男人回家将会为他带来多大的麻烦,沈楚瀚仍然无法漠视不管。这个理由听起来有同情的味道,眼前的男人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沈楚瀚不愿意实说,他担心莫语非会生气。
「你是打算等我伤好了就把我交给警方吗?」见沈楚瀚迟迟不回答,莫语非皱紧眉头,又问道。
沈楚瀚摇了摇头。
「你应该知道了吧,莫氏已经公开宣布我的『死讯』,但是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追杀我。而我,我既不打算报警,更不打算立刻现身,同时,我也绝对不会跟警方有任何合作,你明白吗?」莫语非昂着头说道,语气坚决,摆明了不允许听到任何反对。
「我知道。」
就这样?莫语非有点想不透。不过想来这男人不会骗他,既然都说清楚了,莫语非点点头,摆手道:「那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沈楚瀚轻轻带上房门。
一个人坐在床上,莫语非打量着这间客房,床、衣柜、矮几、电视,家具用品倒是满齐全的,就算一整天不出房门都可以。床也满软的。趴在床上,身边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淡黄色光芒,一点也不刺眼,身下床单的舒服感让莫语非涌起睡意。可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做,莫语非还不想睡。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想找的东西,莫语非暗暗埋怨,果然是木头,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扶着墙,莫语非轻轻走出房间,一步一步挪动着。找到浴室,摸到门边的电灯开关,莫语非打开灯,挪进去,站在浴室墙上的镜子前。
这是莫语非自从被偷袭之后第一次正视镜子中的脸容,他发现头发已经又长了些,盖住了睡衣的衣领,凌乱的头发纠结在一起,根本谈不上什么发型,消瘦的脸上满是胡渣,眼圈发黑,皮肤粗糙,莫语非惊讶地望着镜子,惊惶失措。天哪,这个人是谁!前一段时间的折磨让莫语非的外形变了个样,哪里能和昔日的清秀模样相比。莫语非又惊又羞又懊恼。
怪不得在阴阳师大人那里时,那只松鼠还有杜宾犬在看到他时,都没有露出以往其他人初见他时的惊艳表情,莫语非下意识地捂住脸扭向一边。现在这样子一点都不漂亮,也怪不得沈楚瀚在他面前无动于衷。气恨的狐狸啃咬起姆指,想拆掉墙上的镜子。
不行,不能这样,最起码要把头发洗干净。微有洁癖的狐狸无法忍受下去了,望着墙上挂着的莲蓬头,再看看白色的大浴缸,莫语非犹豫了,虽然只是洗头,却无法保证受伤的脚不会被水濡湿,要怎么办?他拖着脚慢慢挪出浴室,去寻找沈楚瀚的房间。
听到房门被敲响,正靠在床边看书的沈楚瀚一跃而起,急忙扑过去打开门,「你怎么了?」
「我要洗头发。」莫语非简单地说道。
「啊……」
「现在是不能洗澡了,可是头发太脏我受不了,你帮我洗。」
「哦,好。」沈楚瀚答应着,走出来。
咦,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居然甘心服侍人?莫语非有点意外。
沈楚瀚把书房里的一张可调节的靠背椅推进了浴室,然后调节好椅背的高度,椅子几乎整个平铺,看起来很像发廊里专用的洗头椅。
「你背上有伤,趴上来好吗?」沈楚瀚扶着莫语非到椅子旁边。
发现这个男人的脑袋还挺机灵的,莫语非趴在椅子上,下巴扣住椅背,把头伸出去,沈楚瀚让他低下头,然后用大毛巾遮盖好莫语非的上半身,取下挂在墙上的莲蓬头替莫语非冲湿头发,再用洗发精替他洗头。
感觉到沈楚瀚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揉动,竟是意想不到的温柔,冲去泡沫的时候,沈楚瀚一度停下来用毛巾替莫语非擦耳朵。洗了两遍头发,沈楚瀚仔细替莫语非冲净泡沫,然后擦干,又拿出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
只是提出要洗头发,莫语非没想到他会受到这么周到的服务,不由暗想要不要在脚受伤的这段时间里都让沈楚瀚来替他洗头。
「好了,我自己来吧。」觉得头发已经干透了,莫语非说道,「你梳子借我,啊对了,你的刮胡刀也要借我。」
沈楚瀚向一旁的架子上一指,「都在那里,如果你有想要的,告诉我,我会替你买。」
「啊,不必,我就用你的好了,我不挑剔这些。」很希望身上能沾染上沈楚瀚的气息,莫语非才不会想要用别的。
拿起刮胡刀,莫语非突然发现沈楚瀚在一旁看他,他转过脸来瞪他,「你不要看!」
「那……我回去了,你要回房间时就叫我。」
「不用,我又不是残废,我自己可以走。」
「冷星魂说你的脚现在不能用力。」
「那我不会不用力地走路吗?」
「那要怎么走?」
被问倒了的狐狸一时不知怎么反驳,顿了一下之后嚷道:「知道了!」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很难看,莫语非不想让沈楚瀚看到,最起码,等他的外形稍有改观之后才给沈楚瀚看。
「你等一下叫我。」说完,沈楚瀚就离开了,看着那个背影,莫语非觉得怎么看那个人还是一块石头。
刮掉讨厌的胡子,又仔细梳过头发,反复照了照镜子,莫语非端详了半天仍然觉得不满意,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
第二度被扶进房间,莫语非再次叫住了要离开的沈楚瀚。
「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莫语非问道,这一次他的语气没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带出了恳求的味道。
「你说。」
「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
「你的保镖?」
看样子这男人是知道了。莫语非点点头,「他是狼妖兽,他救我出来之后我和他分开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你帮我找找他。」既然被这个男人救了,反正这个人情已欠下,索性再多利用他一下好了,他的警察身分也许对找到易乘风有所帮助。
「我知道了。」点点头,沈楚瀚便再次离开了房间。
这么容易就答应?莫语非诧异。也许这个男人也觉得反正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吧。想到易乘风,莫语非心底的痛处再一次被触动。和易乘风分开绝对不是想要自保,只是希望不要连累得他更惨。转而想到那帮狐族长老们的恶毒,莫语非心中一颤,他真心希望易乘风能安全无恙,别被抓到。
此时已睡意全无的莫语非趴在床上,望着被窗帘遮住的窗户,心好乱,莫语非突然想抽烟,抬起手时他发现此刻根本没有这样东西。拉开床头柜看看,也没有。舔了一下嘴唇,莫语非顿时觉得嘴巴很没有滋味,怪难受的。
房门再一次被敲响,沈楚瀚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跳下床过去开门。
「怎么了?」
打开房门的男人满脸的关切,被那双深邃的黑亮眼睛注视,莫语非突然觉得心里失落的痛楚减少了一点点。
「有烟吗?」莫语非靠在门框上问道。
「对不起,我不抽烟,家里也没有这样东西。」想了想,沈楚瀚又说道,「吸烟有害健康。」
「你管我,反正都已经跛脚了还管什么健康,买给我,我现在就要。」莫语非理直气壮地要求,在这个人面前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任性。可以忍到明天,但是就是想故意为难他,找他麻烦。
「哦。」沈楚瀚这样应了一声。
总是哦哦哦哦,莫语非挺讨厌沈楚瀚的这种回答方式,似是而非,叫人搞不明白。
果然,沈楚瀚穿了件外套然后就出了门。没多久他回来了,交给莫语非一包烟。后者接过,突然想到没有打火机,顿时恼羞成怒,怒视着沈楚瀚,「喂,你耍我!」
沈楚瀚没说话,去厨房墙上的橱柜里取出了一盒火柴。
莫语非故意鄙夷地哼了一声,「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啧啧。」
再度被送回房间,莫语非坐在窗前,划着一根火柴,原本想点烟,可是看着黑暗中那一点散发着热度的亮光,看着看着,他竟然有点痴了。透过火柴的亮光,他彷佛看到了很多,父亲、乘风、族中的同人、长老、曾经的下属、死对头……一根又一根地划着火柴,莫语非在火焰中回忆着,思索着,直到被火焰灼痛手指,再去点亮下一根。
是不是……还有希望呢?因为最起码现在还活着啊。透过火焰微弱的光芒,莫语非想着,他燃起一支烟,深深吸一口,缓缓把烟气吐到空中。
只一晚,莫语非就抽光了一整包烟,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稍微睡了一小会。
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等着早餐上桌,莫语非用挑剔的眼光看着沈楚瀚的动作,不用怎么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那个男人很居家,如果有小孩的话,肯定是个和小孩玩成一团的老爸。想到这里,莫语非的思绪不由得转到自己和父亲身上,曾经让人怨恨的回忆涌上心头,莫语非的眉心猛地一跳,闭上眼睛将脑海中的画面统统甩开。
「你动作好慢。」看着沈楚瀚将碟子放在他面前,莫语非抱怨道。
「哦。明天我会早点起来准备。」因为要准备两人份的早餐,花的时间比平常要多。
吃过早餐,眼看着沈楚瀚换衣服,在做出门上班的准备,莫语非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停住,改为说道:「下班回来记得替我带烟。」
「一整包你都抽完了。」停下穿外套的动作,沈楚瀚略带惊讶地看着莫语非。
「啧,才那么一点点,几口就没有了。别忘了,一定要替我带。」莫语非故意不指定香烟的牌子,预备着在沈楚瀚带回来之后可以找碴儿挑剔。不知为什么,在数落这个石头一样的男人的时候,看他毫不反驳的安静模样,心情就会变好。
稍微沉吟了一下,沈楚瀚点了点头。
小气,才几包烟能花几个钱。莫语非在心里不屑道。
「你会煮东西吗?」
突然听到沈楚瀚问问题,莫语非愣了一下,随即变脸,「不会!怎么样!」哼,不就是会点厨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男人还下厨房,丢人!狐狸在心里一通鄙视。
「我准备了微波炉菜,就在冰箱里,中午你饿了就热来吃吧。为了安全起见,你最近还是不要叫外卖比较好。如果不喜欢那些菜,冰箱里还有冷冻的饺子和包子、春卷,喜欢吃什么你就拿来吃。昨晚太仓促了,没有时间多问你。如果有想要的东西就告诉我,我替你带回来。」
原来问他会不会厨艺是为了这个,莫语非在心里咂了咂舌,沈楚瀚已经替他考虑得这么周到了,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哦」了一声,点点头。
「书房有计算机,你随便用。我上班去了。」最后打过招呼,沈楚瀚开门出去。
第五章
上一秒钟大门在眼前关上,下一秒钟强烈的失落感就涌上莫语非的心头。不过就是那个人上班去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受呢?感觉得出来,对于突然闯入他生活的莫语非,沈楚瀚正在尽力适应,并且很信任他,没有任何的防备,多疑的狐狸对自己在深感不安的同时如此被人信任,心里也有股异样的情绪升腾起来。
原本打算在沈楚瀚家里好好地检查一番,想想,能这样对一个警察的家做地毯式的搜索该是多么让人快意的一件事情,可是莫语非的脚实在不方便,这使得他打消了马上查遍全屋的想法,只重点检查了一下沈楚瀚的书房和卧室。
「呿,真没劲!」查看一番,狐狸下了一句评语。
的确是没劲,书房的书架上几乎全部是法律相关的专业书籍,再就是大字典和一整套百科全书,光看一本本厚厚的书脊就已经让莫语非有种想把这些砖头一样厚的书统统丢出去的想法。
计算机里同样没什么有料的,想想也是,警察的那些东西都是保密的,能大大方方地让人任意使用,肯定沈楚瀚另有办公计算机。莫语非查了查沈楚瀚近期浏览过的网页,全部都是新闻类。
将沈楚瀚的衣柜统统看过,颜色沉闷的让莫语非两眼发黑,连内衣都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莫语非想想他在酒店套房里的衣帽间,足以开一家男士内衣店的各式内衣,他摇了摇头。
只有在看到沈楚瀚的制服的时候,莫语非有一刹那的失神,安静挂在衣柜一角的制服,那代表沈楚瀚的身分,制服上银色的金属标牌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莫语非的眼睛。一甩手,莫语非关上了柜门。
一夜未睡,莫语非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想了想,他回到床上,趴了一会却了无睡意,莫语非苦笑,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环境,还有那个「新身分」,他抬起手举到眼前翻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哦不,是『死狐狸』,嘻嘻……」想到自己最常被沈楚瀚他弟弟骂的字眼,莫语非忍不住哼笑起来。这个时候,还是多笑笑吧,不笑,难道还哭吗?
无法平静思绪,阖上眼,前尘往事便统统涌上心头,脑海中彷佛电影画面那样,映过一幕又一幕,莫语非觉得他就像站在奈何桥上回首人世的孤魂,放眼四顾全是茫茫然一片。没有未来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总有一天一定会东山再起,重新把那些推翻过他的人踩在脚下。彷佛在发誓般,莫语非狠狠地握紧拳头。
心情似乎好些了,莫语非抱住软枕,棉质的枕套和身下的床单散发出阳光的清新气息,伸手抓了抓,莫语非发现床上的寝具是旧的,看样子洗过几次了。哼,果然公务员就是比较穷,连新的都没有。莫语非在心里鄙视,却又情不自禁紧紧揽住抱枕不放,然后抖开薄被裹住全身。
既然这些都是旧的,那么就意味着沈楚瀚用过它们,想当然从洗过的床单被套上不可能再吸取到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可是想到这些东西曾经也摩擦过他的肌肤,这一点点就足够狐狸绮想翩翩。
拥着被子,莫语非渐渐睡去。
那一边,沈楚瀚办妥了好几件事情。向冷星魂借来的衣服已经被莫语非的血染到了,沈楚瀚买了同牌同款的一套衣服,借着午休的时间送去给冷星魂。
「你也太客气了吧。」冷星魂收下衣服,斟出茶来招待客人。
「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你。」沈楚瀚低下头向冷星魂请求道。
「什么?」嘴里这样问道,冷星魂第一时间想到是那只狐狸的事情。
「我要拜托你帮我寻找一个妖兽……」
「是易乘风吧。」没等沈楚瀚再说,冷星魂已经猜到了。
沈楚瀚点点头,「我也会想办法找他,不过我的能力有限,希望能尽快找到他,所以……」
「好的,我会尽力。」冷星魂很干脆地同意了。
「谢谢你。」
冷星魂心里不是不诧异,沈家大哥宁可自己欠下他这份人情也要帮助那只狐狸,看起来真不像是普通的同情。
「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真的很好奇,想要知道。」冷星魂问道。
沈楚瀚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我可是告诉过你了,那并不是一只温顺的动物,养他可不轻松。」冷星魂身为阴阳师,虽然不便干预妖兽界的事情,可是他却深深地了解那个世界,对于莫语非他也不陌生,风闻过有关那只狐狸的很多故事。对莫语非的人品先不质评,最起码冷星魂想要提醒沈楚瀚知道他接回家的是什么妖兽。
「我知道。」
「从楚天那边你应该有听说过一些事情。」
「是。」
「那你还要坚持?」冷星魂凭着直觉认为沈楚瀚收留狐狸,一定会不在伤好之后主动送走。
沈楚瀚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道:「也许说同情并不完全对。那天,我看到他坐在大雨里,我怎么也不能放着他不管,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话语里饱含的感情触动了冷星魂,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所谓的「劫」指的就是这种事,不然的话,怎么就偏偏让沈楚瀚遇到了莫语非呢?
「请不要告诉楚天。」沈楚瀚请求道,他很清楚弟弟的脾气,最起码在莫语非伤好之前,他不希望这件事被弟弟知道。
「我不说。」冷星魂答应道,又补充道:「找到易乘风我会告诉你。」
「谢谢。」
在楼上房间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察觉到了沈楚瀚身上的气息,莫语非心里一阵激动,怎奈心急脚却慢,等他站在二楼楼梯上的时候,沈楚瀚已经换好拖鞋并且走进了厨房。要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莫语非想到了要沈楚瀚替他带的香烟,于是慢慢走下楼预备开口索要。
「你没有吃饭吗?」从厨房走出来的沈楚瀚看到了下楼来的莫语非,他先问道。
「啊……」莫语非一愣,原本想说什么顿时都忘记了。因为睡得太沉太久而没有吃饭,不过这个理由可不能说出来,莫语非眼帘一挑,「我不想吃。」
「这样啊……如果有想吃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
沈楚瀚的语气十分温和,听得出他是真的关心,莫语非先是感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屑地冷哼,有想吃的东西他难道就会买吗?如果说想要帝王蟹也能办到吗?哼,尽说大话。
「我想吃,你会煮吗?」莫语非故意说道。
「我可以带你出去吃啊。」沈楚瀚笑道。
哦,这样,那么姑且算他没有说大话。
「我现在这样能出得去吗?先不说我的脚,如果被那帮老混蛋知道了我还活着,还不大举追杀我!到那时候你也要倒霉!」
「我有办法,没关系的。」
听沈楚瀚说的云淡风清,莫语非知道他若是没有一些把握就不会这样说,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反驳,站了一会,哼一声,往沙发上一坐,说道:「你快点煮饭去,好饿。」
当炖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莫语非感觉到他真的饿了,不由对暗流口水的他深感没出息。转脸看了看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沈楚瀚的身影,这时偏巧沈楚瀚也望向莫语非坐的方向,莫语非急忙低头别转脸,朦胧中也不知道到底两个人的目光有没有交会,对脸皮突然薄起来的自己,莫语非又是一阵腹诽。
晚餐摆上桌来,莫语非原本计划着不管合不合口味都要挑剔一番,却在第一口清鸡汤下肚之后把所有的真怨假怨都咽了回去,他饿了一天,并且在这之前有好一段日子没有正经吃过食物,鲜美的笋片炖鸡让莫语非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连斯文的进餐形象都无暇顾及,更不要说开口挑刺了。
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埋头猛吃的模样,沈楚瀚的嘴角露出一丝笑纹。
吃饱饭,莫语非带着被充分满足的胃移师客厅,看电视的同时眼角瞄到在厨房里洗碗的人,怨念再次涌上心头。靠!才住进他家第一天,第一天!怎么竟然会有种和那人亲密同居的感觉,可恶!
「倒杯茶来!」莫语非故意大声说道。
「马上就来。」
温和的回应让人怎么也没办法再口出恶言。
莫语非和沈楚瀚在一起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气氛太安静,莫语非想和那个话很少的男人说点什么。
「哎,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能说吗?」莫语非问道。
「啊,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沈楚天不肯告诉我!」话一出口莫语非就后悔了,真恨不得咬掉舌头。他忐忑不安地偷眼观察沈楚瀚,对方的表情彷佛并没有察觉出话里隐含的意思。
「也算不得是多么保密的性质,」沈楚瀚笑道,「我是警校的教官。」
「教官?教什么?」莫语非好奇起来,警察他见得多了,警察的老师倒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教格斗和射击。」
听到这两个科目,莫语非不由心中一动,光是射击已经够让人佩服,格斗?那岂不是说明眼前的男人很能打,功夫很好?莫语非的目光下意识地将沈楚瀚从头看到脚,那隐藏在普普通通的白色圆领T恤下的身材并非健硕型,而且这个男人又这么老实,怎么也看不出来像是很会打架的样子。果然真的是——会咬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
「你……很会打架?」莫语非忍不住问出来。
沈楚瀚一下子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容健康又爽朗,「这不叫打架。确切地说,我在警校教警员自由搏击和散打,普通的巡警不需要练到很高的级别,特警就需要了。还有,警员们每六个月需要进行一次射击考核,不达标准的话要暂时离岗重新培训,达到标准之后才能复职。所以我们并不是只教导新警员。」
「咦,那么,沈楚天是不是也要被你教?」莫语非听了讲述,问道。
「是啊。」
「他要是做不好,你会罚他?」一想到那个痞子会被像小孩子那样乖乖听训,莫语非一阵快慰。
「啊,楚天很优秀。」
「哼。」
「你……很在意我弟弟……」沈楚瀚说话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凝视莫语非的目光另有深意。
「因为他总是找我麻烦。」谁在意他了?我是很在意你好不好?没有听出沈楚瀚话中深意的莫语非在心里大叫,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来。
「楚天不是那样的警察。」
听到沈楚瀚替他弟弟辩护,莫语非冷哼一声以示态度。拜托,你弟弟那副痞子样,你没有看到吗?果然待在学校就是不好,都把人待傻了。没想到沈楚瀚一副清明的模样,其实他应该还满护短的,看他总是替他弟弟说话就知道了。
「你和阴阳师大人很熟悉吗?」想到一个问题,莫语非又问道。
「你说冷星魂,很熟悉倒不敢说,楚天和他是好朋友,他们两个认识满多年了。因为楚天的关系我也认识他。」
咦,没想到,那个妖兽刑警居然和阴阳师大人是好朋友,怪不得他总是能破妖兽界的大案子,原来背后有阴阳师大人撑腰,哼哼。莫语非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很想要再尽量多地打听一些这个男人的情况,不过一个晚上能了解的毕竟有限,再说,日子还长着哩。莫语非打消了继续聊天的念头,他站起来打算回房间,沈楚瀚赶过来搀扶他,这时莫语非想到了什么。
「喂,我的烟。」摊开手,掌心向上,莫语非向沈楚瀚说道,他想起了他要的东西。
「啊……」
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掠过的一丝犹豫,莫语非心中十分不快。不过是香烟罢了,再贵又能花得了几个钱,现在用他的吃他的,将来肯定会统统还给他,再加上利息,用得着这么小气巴拉的吗。再说,当初既然捡了人回家,就应该有包养下、替他花钱的心理准备,都不害怕与狐族妖兽为敌,还不报警地把他带回家来,怎么又舍不得那么一点点香烟。
「给我啊!」挑起眼帘瞪向沈楚瀚,莫语非没好气地重复道。
沈楚瀚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包香烟。见只有一包烟不说,还居然是「藏匿」在茶几的抽屉里,如果不提是不是就不打算给了?莫语非更加不悦,又实在懒得跟这个和石头一样又笨又硬的男人争执,他伸手一把抢过沈楚瀚手里的烟,转身就走。沈楚瀚急忙跟上来,伸手搀扶住莫语非,送他回房间。
嘴里叼着香烟坐在窗前看夜景,等心情平静了一点之后,莫语非又开始想他是不是太挑剔了些,再怎么说,现在他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了。罢了罢了,不同他这种一根筋的笨人计较,也许是因为没有刻意提点,所以那个人就只买了一包烟,明天跟他说清楚叫他多带几包回来。
次日的早晨,在沈楚瀚出门之前,莫语非表情认真地叮嘱道:「记得替我带烟回来,就昨天的牌子好了,多买几包。」
「哦。」
又是一个含混不清地回应,莫语非心里再次涌起丝丝不悦,毕竟有求于人,他别脸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看着沈楚瀚递过来的一包烟,莫语非心里更加不爽,怎么又是一包!难道没钱吗?干么不买一条回来?天天带一包,烦不烦啊!明明有跟他说多买一点的嘛,什么意思!肯定是故意的!
在心里猜测着沈楚瀚的薪水有多少,莫语非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栋跃层结构的住宅,虽然是上下二层,但这间房子面积并不很大,只因为设计的布局精巧,因此住着尚算宽敞舒适,和他曾经住过的总统套房相比那可是差远了。不过……警校的教官供得起这种房子吗?政府公务员果然是没什么油水的职位,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一份工可以打到退休,哼,一辈子只干一项职业,有够无聊。
「我说,你月薪多少?」莫语非双手交抱在胸前,问道。
「嗯?」沈楚瀚不明究里,没有马上回答。
「看你家也不怎么样,不过这样的房子也不便宜吧,是不是贷款还得太辛苦,都没什么日常的家用?」
「哦,这房子是我妈送的礼物,不用还,已经买下了。」
「那你的薪水够不够日常的开销呢?」莫语非眉心微皱,咦,原来这房子是人送的,怪不得呢,就说这小小的警校教官一个人怎么能住得起这种可以看得到海景的房子。
「够啊,虽然薪水是不能同大企业的CEO相比,不过我们的福利还不错,足够开销了。」沈楚瀚暗暗奇怪,莫语非干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既然薪水够开销,为什么只买一包烟给我?我不是有说过多买几包来的吗。还是说虽然你的钱够花,可是只够吃饭用,哪怕是多买几包烟的闲钱都没有?」见沈楚瀚不开窍,莫语非逼问道,眼睛瞪着他,真恨不得狠狠敲眼前这个男人一记。长得帅有什么用,空有一副精致的皮囊,好笨好笨啊。
沈楚瀚听了这番挖苦的话,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辩驳,微微低了头,唇边是淡淡的笑,一副「随便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多解释半句」的样子,莫语非看了更加生气。知道跟沈楚瀚说不通,莫语非一甩手就要走开,这时沈楚瀚又赶过来扶他,直送回房间去。
再一次坐下来享受香烟的时候,莫语非突然想,这是不是沈楚瀚在制造接触的机会呢?该不会是借着每天买烟想要搭讪吧。无聊,如果想要说什么或是提出要求,直说就好,拐什么弯绕,外表看起来古板,其实他也挺不老实的嘛。转而再一想,要说话也是莫语非说的多,沈楚瀚还是没有多说什么,难道只是想听他说?也不太像。
狐狸满腹狐疑,猜测来猜测去。想着心事,莫语非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香烟盒,垂落的目光无意间落到烟盒上,当看到上面印着「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莫语非心中陡然明了。沈楚瀚每天只带一包烟回来是在控制莫语非的吸烟量,不让他抽得更多。以莫语非现在的心情状态,只要手边有,一天抽上个二盒甚至更多也可以。这个行为对身体不好,更何况现在的莫语非有伤在身,需要休养。
这么说……是关心?莫语非想着,不由在心里「呿」了一声。明明是打算对这种举动不屑,可是又有股暖流从心底滑过,让他不禁一颤。
以前,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对莫语非表示过关心。
如果是那些狐族长老,只会忙不迭地买来大量的香烟,美其名曰为「孝敬」,其实是想让莫语非「慢性自杀」;而其他认识的人,应该也不会阻止莫语非的任何行为,有人是不敢,有人是根本就不关心。就算是最最亲近的易乘风,他也不敢对莫语非的任何行为说三道四,因为他了解莫语非,知道莫语非是个不听劝告、独断独行的男人。
那么沈楚瀚呢?他是不是也了解这一点?莫语非不明白。沈楚瀚没有直接劝阻,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莫语非根本就不会听劝吗?而且现在的莫语非,沈楚瀚越是劝他不要做什么,只怕他越想要去做。所以沈楚瀚并没有在嘴上进行让人讨厌地说教,而是含蓄地、用他自己的方式来阻止莫语非的不良爱好,他只是……只是……只是只买一包烟……
望着手中的烟盒,不知怎么的,莫语非的眼睛有些酸涩。才正式相识两天的男人,他竟然……竟然知道要这么做就可以……
轻轻把头靠在椅背上,莫语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按熄了手中的香烟。
沈楚瀚再一次出门上班之前,一边整理外套,一边看着莫语非。注意到他的眼神,莫语非暗笑,他是在等着莫语非开口要他带烟回来吧。哼哼,偏不说,等着好了,等到上班迟到最好。
「我上班去了。」终于,发现不能再等了的沈楚瀚开口说道。
「哦,好啊,慢走。」
又站了一刻,见莫语非仍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沈楚瀚开门离去,眼尖的莫语非发现,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沈楚瀚似乎在笑。
可恶!好像又输给他了!莫语非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同时,因为知道被关心着,心底又有一丝舒畅温暖的感觉。
沈楚瀚带着莫语非再一次踏进冷星魂的宠物医院来复诊,小松鼠乌咪一见他们就迎了上来,「沈大哥你好。」
「冷星魂他睡了吗?」沈楚瀚问道。
「冷大哥在等你们呢,沈大哥这边坐,我带他去诊疗室。」乌咪说着伸手来扶莫语非。
一进医院莫语非就开始浑身不自在,他见乌咪笑盈盈的模样,清秀俊俏的脸蛋,再看看沈楚瀚对乌咪的温和态度,莫语非不禁疑惑。沈楚天那家伙喜欢莫语伦那种可爱的美少年,眼前的小松鼠恰好也是这种类型,难道说——沈楚瀚也会喜欢这一型?
冷星魂从楼上下来,和沈楚瀚打过招呼就带着他一贯懒洋洋的表情进了诊疗室,先是替莫语非看了看肩膀上的割伤,愈合得很好,又替莫语非检查脚部的伤势。见冷星魂看诊完后在桌边坐着思索,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莫语非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觉,他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脚好不了了?」
莫语非的语气很平淡,不过他心里很在意,如果真的变成瘸脚狐狸,他可真无法接受。
「治疗时机延误了,情况比我想象中要糟糕,恐怕会好得比较慢。现在走路是不是还痛得很厉害?」
莫语非想了想,「因为我能忍住痛,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种痛感算不算是『厉害』。」
「你要好好调养。」
想到沈楚瀚,莫语非不禁低下头,现在的他也就只有在那个男人身边,才能说真正的安全,也才能说调养身体。在被监禁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明知道脚已打断无法逃跑,莫语非仍然被狠狠打过几次,而且缺少饮食,受了好一番折磨。所幸逃出来数天之后他就被沈楚瀚「捡」到带回家,这几天里一直都吃好睡好,气色已经略有恢复。
「你的骨头被打碎,我帮你处理过,要长好真的需要花些时间,而且复健也很重要,如果复健做不好,一来以后天阴下雨你的伤处就会痛,二来,只怕走路也要受影响,这点你明白吧。」
莫语非知道冷星魂指的是复健不好走路会拐,他点点头。
「你现在以狐狸的兽型来养伤会比较好,一方面是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再者,扮成狗狗每天外出散步是一种很好的复健方法,这样等到伤好了,再变回人形时走路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冷星魂提出他的建议来。
「狐狸?」
「是啊。」
要以狐狸的形态和那个男人同居吗?莫语非心里有点犹豫,再一想,现在这副落魄憔悴的模样反正也帅不到哪里去,狐狸就狐狸吧。
「我知道了。」
「楚瀚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冷星魂笑道。
看着冷星魂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着的笑意,莫语非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避开与冷星魂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对视,转脸望向别处。
同样的话冷星魂又对着沈楚瀚说了一遍。
「狐狸?」
「对啊,他本来就是狐狸吧。」
「嗯,那好,我知道了。」沈楚瀚点头,「我会带他散步做复健。」
「要多煲鸡汤、骨头汤给他喝,他现在身子弱,要好好补一补,还有,散步也不要走太多,每天三十分钟慢慢走就可以了,不过一定要坚持,记得要买狗链哦。」冷星魂边说边笑。
沈楚瀚连连点头。
「下个星期再回来看诊,那时他背上的伤就可以拆线了。」
「我知道了。」
「带他回家吧。」冷星魂摆摆手。
「请……」沈楚瀚欲言又止。
「什么?」知道沈家大哥极少开口求人,冷星魂主动问道。
「我想,他的那些同族知道他没有死,肯定还会四处寻找他,想置他于死地。他虽然不会出门,也许那些……那些狐狸会寻着气味找来。我想或许你会有办法可以不让他们找到他。」沈楚瀚说的十分含蓄,不过意思已经很明白。
「你真的很关心他嘛。」冷星魂抿着嘴笑,点点头,「我知道了,」冷星魂出去了片刻,转回来后交给沈楚瀚几粒水晶珠,珠子比黄豆略大,串在在线,一颗一颗的,彷佛是女孩子喜欢的手机挂饰那样。
「把这个放在窗口附近就可以了。你带他外出最好都在傍晚。我想那些妖兽绝对想不到他是被你带回去了,估计他们不会去你住的那一区找人。不过啊,如果真的被找到了也不必害怕,还有楚天呢。」冷星魂说得很轻松。
「谢谢你!我会记得。」沈楚瀚接过水晶珠,郑重地道谢。
「不要客气。」冷星魂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诧异。沈楚瀚竟然会这样尽心力地保护那只大狐狸。唉,看样子沈家兄弟和狐狸还真是有缘。
不欲多插手的阴阳师没有再说什么。
「还有……如果真要说,由我来告诉楚天好吗?」沈楚瀚请求的语气十分温和,让人不忍拒绝。他的意思是如果要揭开这个秘密,他希望是由他亲自告诉沈楚天。
「我明白,我什么也不会说。」冷星魂保证道。
谢过冷星魂,沈楚瀚带着莫语非离开医院,乌咪和雷克斯把客人直送出大门。沈楚瀚对星晴宠物医院的人都很熟悉,他亲切地向他们道别,摸了摸乌咪的黑发,这个举动看在莫语非眼里,让狐狸的眼睛直冒火。
第六章
坐在回去的车上,莫语非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回到家,沈楚瀚马上找来小钉子,敲进窗边的墙里,然后将那些水晶珠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挂在钉子上,做完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沈楚瀚知道妖兽的形态各种各样,极大极小都有,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担心那些妖兽会不会变成极小的动物在这个城市里四处寻找莫语非。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喂,你在干什么?好渴,倒茶来。」莫语非见沈楚瀚一回来就忙着做事,他觉得奇怪。
「马上就来。」
喝着热茶,莫语非垂下眼帘,悄悄打量坐在他对面的沈楚瀚,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问道:「阴阳师大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哦,要我好好照顾你。」
哼,说了等于没说。莫语非暗哼一声,想了想,又问道:「你和他们很熟悉吗?」
「楚天同他们更熟,他常去那边玩。」
「那小松鼠长得不错。」
「嗯,乌咪很可爱,热情活泼。」沈楚瀚笑笑,说道。
「怪不得你们常去。」莫语非用讥笑的语气说道,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沈楚瀚看了看莫语非,低声道:「楚天已经结婚了。」
是啊,没结婚的就是你啊,不然你以为是在说谁。莫语非在心里恨道。
「大家都是朋友。」沈楚瀚又说道。
咦,这人听出来了?这回不笨了嘛,怎么,是在撇清关系?莫语非在心里暗笑,故意又说道:「你弟弟啊,就喜欢那种可爱型的美少年,你该不会是也偏好那种嫩草类型吧。」
沈楚瀚摇头,「不,不是,楚天喜欢小莫只是因为……小莫是小莫,楚天并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他和小莫是……」想要解释,又不知该怎么才能把他想说的表达清楚,沈楚瀚皱起眉头。
「你是想说他们有缘份吧。」莫语非接过话头,唉,这男人嘴真笨,将来怎么追求爱人,看看都替他着急。
「是,就是这样。」
「所以说,你跟小松鼠没缘分啰。」莫语非斜斜地看了沈楚瀚一眼,说道。
「我和乌咪只是朋友。」
「可是他很可爱啊,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类型。」
「你也对他有好感吧,乌咪很善良,又开朗又大方。」
突然发现那个男人把话题引向他这一边,莫语非一惊,咦,怎么他突然不笨了?
「是啊,是挺喜欢的。」莫语非无奈,只能顺着说下去。
沈楚瀚笑笑,莫语非一边在心里埋怨,一边理智地闭嘴,结束了这个话题。
「冷星魂有没有告诉你要变回兽形?」沈楚瀚问道。
「有啊。」
「那……」沈楚瀚看着莫语非,他不知道莫语非打算什么时候化为原形。
内心挣扎了一下,莫语非心不甘情不愿地变身,当一只有着丰厚雪白的皮毛的大狐狸出现在沙发上,沈楚瀚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啊……」
看着对方瞪得大大的眼睛,莫语非心里嘲笑,果然少见多怪,狐狸都没见过。
莫语非的兽形非常漂亮,成年的长毛狐狸,毛色雪白,只在耳尖和尾巴尖端处的毛尖上有一点点黑颜色,那画龙点睛的黑色,极其自然且美丽。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仔细看了一会狐狸,沈楚瀚说道。
莫语非眯了一下眼睛,「当然,我可是血统最纯正最高贵的碧眼狐狸。」
「原来碧眼狐狸……就是你这个模样……」沈楚瀚听说过这个词,却从没有见过这种狐狸的模样,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你和小莫不太一样……」
「废话,当然不一样,他根本不是狐狸好不好,他哪里算狐狸!」莫语非怒道,毛蓬蓬的大尾巴一甩。
「小莫明明是狐狸。」
「他才不是,他是混血的,有四分之一狗的血统。在我们狐狸看来他不能算是狐狸种。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你弟弟。」
「你不应该有这种偏见。」
男人语气中带有劝导味道的话激怒了莫语非,他冲着沈楚瀚叫道:「什么叫偏见!你不要把人的那一套用在我们身上。血统对我们狐狸来说很重要!纯种就是纯种,杂种就是杂种,碧眼和黑眼不同,雪狐和红狐不同。好比人类,人有白皮肤、黑皮肤,虽然说人是不分三六九等,却有着职业以及身分的区别,你如果一定要把欧洲古老的皇室成员和非洲土着划上等号,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抱歉……我不太懂……」沈楚瀚在莫语非的斥责中低下头,他是真的不太懂,虽然沈楚天就是妖兽刑警,可是做为哥哥的他很少就各类妖兽和弟弟谈过,他的职业范畴毕竟和沈楚天有区别。
看到沈楚瀚垂下头的模样,莫语非在心里哼了一声,好吧,他是真的不懂得,也怪不了他,告诉他让他知道就好。
「这么说,你从某种角度来说算是皇族吗?」从莫语非刚才的话里沈楚瀚听出了些什么,他不由问道。
想到自己曾经在遥远寒冷的北方度过的童年,莫语非心里泛过一丝涟漪,「哼,我告诉你,碧眼本身在狐族当中就是王族血统的标志,要是在古时,像我这样的碧眼狐狸可是皇子的身分,可以拥有很多特权。莫家在狐族当中是世家大族,一直由纯正血统的碧眼狐狸当族长,我们在北方雪域有自己的领地,不管是在狐族还是在妖兽中都很有地位与势力。这种超然的地位也对莫氏在来到繁华的大城市里发展时有所助力,因此做起生意来之后是顺风顺水——」想到自己现在的落魄,莫语非突然停住了,他看了专注地听他讲述的沈楚瀚一眼,过一会,他悠悠地说道:「现在说着这种话的我,一定很可笑吧……」
「不,不。」
「被夺去族长权力,被赶出家族,那些长老们甚至想要我死……现在,这双眼睛在我身也是一种侮辱……」说着,莫语非卷起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彷佛是觉得冷,又彷佛是在害怕,「现在肯收留并且敢收留我的也就只有你了……」这句话是很真心说的,莫语非很清楚,现在如果没有沈楚瀚,也许他已经真的死了,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男人收留了他,给了莫语非一方宁静的天空,让莫语非可以安心休养。只有活下来,将来莫语非才能有复仇的机会。
「不,不是这样……」
「你不必说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想到现在已「死」的身分,莫语非固然感伤,却已经有了重新开始的想法,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男人。
沈楚瀚沉默了,安静地坐在狐狸的身边陪伴着他。
「我说,你的生活都是这样的吗?」过了一会,莫语非问道。
「唔……」沈楚瀚疑问地皱眉,他不明白莫语非是在指什么。
「你的生活也太无聊了吧,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看书,准十一点睡觉,连电视都不看,你是打算做都市苦行僧吗?当初见你就觉得你这个人又古板又怪异,果然我的观察力不错。」莫语非语带不满地指责道。
「这……」沈楚瀚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对吗?我影响到你了?」
抓狂的狐狸忍不住叫起来,「当然没有,不过,既然我都住在你家了,你不觉得有必要跟我沟通一下,最起码说说话吧。你以为只要给我食物,让我睡觉就可以啦?每天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无聊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出去,等你回来了居然不理我……」说到这里,莫语非打了一个突,他可不想让沈楚瀚知道他在等他。莫语非马上在心里替自己解释着——并没有等,只不过因为觉得无聊,所以会期待一下,希望沈楚瀚回来。可是他就算回来一句话不说,莫语非也还是很无聊。
就在莫语非在心里替他自己辩解的时候,沈楚瀚点了点头,「我以为你需要安静。」
「太安静也很讨厌!」
「你的心情现在好些了吗?」
温柔的问话让莫语非突然一窒,原来,沈楚瀚不和他沟通是在考虑着莫语非的心情。是啊,刚刚被带回来的时候的确是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自怨自艾得厉害。这些沈楚瀚都知道,因此才会留下安静的空间,让落魄中的莫语非沉淀心情,慢慢走出低谷。
「我已经接受现实了。」莫语非低声说道。
「哦。」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简单地沟通一下。」莫语非实际的意思是——他觉得有必要对眼前将要共同生活一段时间的警察做一些调查询问的工作。
「那么你想要问什么呢?」沈楚瀚在沙发上端正坐姿,手摆放在膝盖上,一副准备回答问题的样子。
难得对总是问询别人的警察进行讯问,莫语非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自从初次相遇之后他就对眼前的男人非常感兴趣,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调查他,在莫语非眼中,沈楚瀚的资料远比他弟弟的要难收集得多,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心中的疑问一一问出来了。
「不方便说你可以不说。」莫语非抢先说道,他知道对方是警察,却不想让沈楚瀚以这个为理由而阻挡他的问题,于是他先发制人,表面上尊重对方,事实上是要对方不好意思拒绝回答问题。
「哦。」沈楚瀚点点头。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莫语非很想知道这个。
「爸爸,妈妈和弟弟,弟弟结婚了。」
莫语非在心里暗笑,他当然知道,沈楚天那小子看中莫家的狐狸,那个小杂种倒是运气好。
「你也有念过警校吧?」
「是的。」
「你……今年多大了?」狐狸男人也十分想要知道这个问题,沈楚瀚的三围啊什么的就不必了,阅人无数的夜之帝王只要上下打量一下,就能目测出一个大概,这男人看起来并不壮,不过「精悍」这两个字绝对可以形容他。
「啊,已经三十一岁了。」
莫语非在心里小小地咋舌了一下,沈楚瀚看起来满年轻的,据他观察皮肤也很不错,没想到年纪已经过了三十岁大关。
「交过几个女朋友?」住进来的这几天,莫语非发现这里并无女性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女人来过,也没有女人打过电话来,他已明白目前沈楚瀚并无交往中的女友,当然他肯定也没有结婚,对于这一点莫语非常非常地满意,可同时,多疑的狐狸还是不太放心,他想听沈楚瀚亲口说。
沈楚瀚低下头,笑了笑,除了羞怯之外莫语非没看出其他的表情,他不由得追问:「我知道你肯定没结婚,现在也没女朋友友吗?」
「暂时……感情还是空窗。」沈楚瀚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答案。
「我还在想哩,如果你结婚了,要是从外面捡个男人回家你老婆会是什么表情,不过进了你家的门就知道你没结婚了;如果你女朋友来,看到家里有只狐狸,不知道会不会吓一跳。」
「应该不会吧,看起来就好像是大型犬科,比如说阿拉斯加……」
莫语非愤怒地打断道:「你说什么!」
「有一点像雪楔犬。」
「你才像!是雪狐,碧眼的雪狐!你不要搞错了,狗怎么能同我们比!」
发现莫语非有着极强烈的属于狐狸血统的自尊,沈楚瀚露出歉意的一笑,
「你是一直在警校当教官吗?沈楚天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吗?」总是觉得「教官」似乎比警员更加难以了解,莫语非很想知道警校教官背后的故事。
「不是。」沈楚瀚摇头。
「那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你、你该不会在小时候就想长大了当警官吧。」莫语非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这男人这么端正清明,一看就是那种在很小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立下志向要成为什么的那种人,啊,还真是古板呢。
「我……」沈楚瀚略为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其实在我还没有想好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将来要当警察。可以说,在我小的时候没有什么梦想,而成为警察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什么!」莫语非不由昂起头瞪视着眼前的男人,「喂,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由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吗?你怎么能让别人决定你未来的路!」这男人看起来坚毅刚强,怎么原来个性这么软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沈楚瀚注意到趴在沙发上的狐狸看他的眼神,他笑了笑,「你不明白……」
「这和明不明白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真是笨!」
沈楚瀚仍然是微笑着摇头,一副看起来超级好脾气的模样,看得莫语非真不知道是该骂他好还是该劝导他好。
「喂,是谁决定你将来要当警察的?说来听听。」莫语非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沈楚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我爸爸。」
哦,原来是老子,怪不得……莫语非暗暗摇头叹息,如果是这样就没办法了,这男人看起来很居家,想必小的时候就是乖儿子一名,啧,他难道都不反抗的吗?
「起初是听从安排,不过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这一行。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不喜欢我现在的职业。」
是啊,干着干着就喜欢上了嘛,莫语非在心里嗤笑着。
「不过,也不是没有遗憾。」
听沈楚瀚这么说,莫语非又昂起头来,他想要知道沈楚瀚遗憾的是什么。
「刚毕业的时候,我是被分到重案组,后来又调到负责名人安全的特别随扈组。我很喜欢在警队第一线工作的感觉,既然已经做了这一行,面对危险,承担责任,我觉得这样很好。后来警校需要人,就调我过去当起了教官。」
「咦,这么说,你,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锦衣卫』啰。」莫语非惊讶道。
「啊……」
见沈楚瀚不太明白,莫语非解释道:「特别随扈一般都是政府高官外出时的贴身保镖,这种警察就好像古代皇宫里保护皇帝的大内高手,于是老百姓都这么称呼他们。」
「哈啊,有吗?我不知道。」
当然,你这么闷,怎么可能会知道。莫语非暗笑。
「我比较喜欢在重案组的时候,可是警校真的很需要人。」沈楚瀚言若有憾地说道。应该说,是沈楚瀚太过出色,格斗、枪械都一级棒,他对学员要求严格,对他自己要求更严格,有耐心,同时很体贴,了解他优点的上司实在需要他留在警校。
「要你留在警校当教官是因为你比较优秀吧。」
「警察这一行的福利比较好,但是坦白讲,薪水在公务员里并不算是最高的,和那些职业经理人就更没得比了。这一行又危险,出生入死,让家人和朋友人担心,年轻人并不是很愿意做这一行。可是由于职业的需要,又不得不对加入警队的人提出更高的要求,因为我们是保护市民的人,是维护社会正常秩序的人,我们如果做得不好,也许就会有普通市民为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做为警方,当然希望招进来的新学员都是精英,战之能胜,同理,对教官的要求会更高。」说到这里,沈楚瀚笑了笑,「有时,我满羡慕楚天的,真的。」
傻瓜!就只有你们姓沈的笨蛋,才会去做那种又危险又没多少钱好拿的工作,以命搏命,笨死了!心里用恶狠狠地语气这样说着,可是同时,莫语非的心里,对眼前的男人又多了几分钦佩。这个人真的很有责任感。
「喂,你老爸要你当警察,那沈楚天呢?也是他要求的?」
「不,楚天是自己要求考警校的。」
话题转到了弟弟的身上,沈楚瀚很自然地谈起了他,「楚天很勇敢,也很拚,他很合适当警察。」
就那个痞子?莫语非不能认同。
知道莫语非对沈楚天有误解的情绪,沈楚瀚告诉莫语非道:「小时候的楚天很可爱,是非常活泼、充满好奇心的小孩,我爸妈都很疼他。」
听到这里,莫语非在心里噗笑了一声,可爱?沈楚天?就他?哦,算了吧,也就只有沈楚瀚这个当哥的,会觉得他那个火爆脾气的呆头暴龙弟弟可爱。
谈起弟弟,沈楚瀚陷入回忆之中,「我爸对我很严格,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而且就算是做到最好,他仍然觉得不满意,更不会表扬我、赞美我。每次看到爸表扬楚天做得好,我就很羡慕。他对楚天也很纵容,楚天要什么爸都会买给他,而对我就不会。楚天总是会留心,看我想要什么,就跟爸说他想要,等爸买回来,楚天会悄悄放在我书桌抽屉里面。」说到这里,回想起当初每每拉开抽屉,看到弟弟放进来的「礼物」,心底那份血脉相通的温暖感让沈楚瀚不由微笑。
看到沈楚瀚牵起嘴角的模样,莫语非不由瞪了他一眼,这男人也太老实了,弟弟这样对他就说弟弟好,哼,也不想想,肯定是沈楚天不感兴趣的东西才会这样大方地送出去,如果他也喜欢,会这么便宜地把得来的宝贝放进哥哥的抽屉里?
「后来,我考上警校,北上南下,走过的地方多了,人成熟了,我知道当初爸对我严格是因为他爱护我,要我戒骄戒躁,培养我的品格……」
莫语非在一旁暗笑,这个沈楚瀚真够单纯,笨,哼,这种个性只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只有一件事,不知道我爸的决定到底妥不妥当……」
「哦,什么?」莫语非马上感兴趣地追问道。
「就是他要调我回来进这边的警校当教官,开始的时候上面不放人,他硬是把我要了回来。听楚天说,一方面爸是相信我能担任好这项工作,另一方面是他希望我能留在他身边。嗯,说起来原来的工作更有前途,爸也知道,楚天说爸矛盾过,最后还是要我回来了。」说到这里,沈楚瀚笑了笑,「咳,也不知道现在爸有没有后悔过。」
「哎……等等,」莫语非想到了什么,插话道:「你说,你爸把你调回来,他怎么有这个权力向高层调人?」
「哦,因为那时他已经是香岛市的总警司了,也算是警界的一方诸侯吧。」沈楚瀚淡淡地说道。
莫语非的嘴巴惊地张开,「啊……你爸……总警司……」
「是啊,他现在也是。」
「这么说,连沈楚天那小子……怪不得他那么狐假虎威!」莫语非怪叫连连,恍然大悟。
「你别误会,楚天没有。」
「啊哈,没有才怪,谁不知道妖兽刑警沈楚天在警局一人独大,顶头上司尚且让他三分,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不是这样。」
「你闭嘴,少替你弟弟辩解,他明明就有!」
「楚天对工作非常认真尽责,他只是脾气大一点,比较强势一点而已。」
「而已!是而已吗?沈楚天那混……」莫语非说了一半,想起眼前的人是沈楚天的哥哥,嘴巴一动,话又缩了回去。
沈楚瀚好脾气地微笑着,「你真的误会了,楚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莫语非悻悻然地别过脸表示了他的态度。
「你现在知道我的事情,那么你呢?可以说说吗?」沈楚瀚问道。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就是狐狸嘛。」
「你的童年是在哪里度过的,是香岛还是你刚才提到过的北方雪域?那里是什么样子,你们住什么样的房子?」不了解妖兽的沈楚瀚对妖兽如何生活很有兴趣,他想多了解眼前的狐狸一些。
「嗯……」莫语非拖长了声音,看着男人专心注视他的表情,然后他眯起眼睛,脸上显露出典型的狐狸式狡猾神色,「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显然,狐狸只愿意打探别人的事,却不愿意讲出他的故事。
「好吧,以后再说。很晚了,去睡吧。」
伸手抱起沙发上的大狐狸,沈楚瀚觉得真的很像在抱一只大型犬科动物,成年的狐狸体型不小,不过警校的教官臂力很好,抱起他来毫不吃力。
依偎在沈楚瀚的胸前,感受他的体温、呼吸、心跳,莫语非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拥抱过莫语非,而他在以前也绝对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或是妖兽这样的机会。这是第一次……想到此,狐狸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这个抱着他的人类,明明还很陌生,明明不愿意对任何人付出信任。大概是因为能感受的到这个人的内心吧——他的心彷佛雪域的大地,纯净宽广,一片洁白。
闭上眼睛,莫语非把头贴在沈楚瀚的胸前。
被放到床上后,看到沈楚瀚拉起薄被,莫语非从围住他身体的尾巴里探出头来,「我说,白天一个人待着很寂寞的,你回来要多和我聊聊天。」
「好啊。」沈楚瀚点头。
呿,这么容易就点头,难道不怕被挖出秘密来吗?沈楚瀚关上门离开,莫语非蜷缩起身子,用大尾巴盖住自己。
第二天下班之后,沈楚瀚到超市去购物,想到变了身的莫语非,沈楚瀚觉得有必要买些能给狐狸用的东西。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蜷在沙发上的狐狸马上抬起头,随即跳下沙发,踮着脚跳着碎步奔到门口。沈楚瀚推开大门,看到玄关处蹲坐着的狐狸,他冲他笑笑,「我回来了。」
「今天好晚,我饿死了,快点去做饭。」看到沈楚瀚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莫语非问道:「你去买东西了?」
「是,有买东西给你。」
「是什么?」狐狸马上好奇起来,凑过去隔着购物袋闻嗅着。
「过来看看。」
当看到男人买的是宠物狗使用的沐浴精、毛刷,甚至还有狗玩具,莫语非一把怒火就烧起来,大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楚瀚被吼得有点不安,「因为没有狐狸专用……我想狗也可以……」
「什么叫『狗也可以』,你是打算让我用狗使用的沐浴乳和毛刷吗?你觉得我会用吗?」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狗?让他用狗使用的东西!莫语非用爪子拨了一下沙发上的狗用玩具,「这也是给我的吗?你真的当我是……」
一下子变了身,一袭白衣白裤的男人由于脚伤猛地一歪,沈楚瀚眼疾手快,拦腰抄住莫语非,「当心。」
用力推开沈楚瀚的手,莫语非跌坐在沙发上,一把抓起狗玩具狠狠地甩出去,瞪着身边一脸歉意的沈楚瀚,「你觉得我会玩那个东西吗!啊!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当我白痴啊!」
气死了!真的是气死了!会变身就当他真的是狐狸,狐狸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他是狗,买狗玩具!莫语非真想掐死身边的男人。
这个时候的沈楚瀚也后悔了,买东西的时候似乎成了单线思维,只考虑到了狐狸而完全忘记了莫语非还有人类的一面,而且骄傲的狐狸可是非常看不上狗类,带着满心的歉意,沈楚瀚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
莫语非用力瞪着沈楚瀚,真想用眼神杀死他。
「我、我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在家里会寂寞……」
寂寞也不玩狗玩具!莫语非呼哧呼哧地喘息了半天,把沙发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板上,「告诉你,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我不管,总之不要让我在这个家里看到!」
「我知道……」
见莫语非要走回房间,沈楚瀚急忙来扶他,被莫语非一把甩开,「不要你扶,我能走!还有,晚饭我不吃了!」
大力的关门声表达了关门者的情绪,沈楚瀚看着地上的东西苦笑不止。他真的是疏忽了,他忘记了莫语非现在是狐狸,可他也是个人。因为看到狐狸,想着狐狸,因此就忘记了他还是有着人类的一面,本以为狐狸洗澡使用狗狗沐浴精会比较好,唉……懊恼地挠挠短发,沈楚瀚收拾起地上散乱的东西,把购物袋提到玄关一角搁下,然后去换衣服预备做晚饭。
听到敲门声,莫语非在房内高叫,「别来烦我!」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我把晚餐放在门口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不吃晚饭。」
「你滚!」
面对盛怒中的莫语非,沈楚瀚无声地退回去,希望再等一等莫语非就会出来吃饭。晚餐凉掉了,沈楚瀚热过之后又重新放在门边。
第七章
一直等到将近午夜,饭已经热过第三次。
客厅里的沈楚瀚听到楼上传来门打开时轻微的啪嗒声,他抬起头,只看到门闪动了一下,想到莫语非应该有把东西拿进屋里,沈楚瀚放心了。果然,过了一会,又是一声轻微的啪嗒声,等了片刻,沈楚瀚上楼,见到房门外的托盘上,盘碗里的食物已经吃得精光。
一直到沈楚瀚第二天下班回来,莫语非都没有跟他再说一句话。自知有错的沈楚瀚安静地在家里忙来忙去。
一心想着如何弥补,好化解狐狸现在呕气的状态,沈楚瀚想到一个办法。到了晚上,沈楚瀚试探着开口,「你……要不要洗澡?」
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狐狸慢慢转过脸,沉默地看着沈楚瀚,无言地表达着心中仍然强烈的不满情绪。
沈楚瀚只好微笑着再问一次:「你要不要洗澡?」
人形的时候没有办法洗澡,真的很难受。狐狸想了想,问道:「你是打算让我用昨天那堆东西吗?」
「不。那些我已经送给朋友了。」沈楚瀚一大早便拎了购物袋出门,将那些狗狗用品转赠给养狗的朋友。「你用我的,好不好?」
沙发上的狐狸甩了甩毛蓬蓬的大尾巴,撑起前爪跳下沙发,受伤的一只后脚现在还不能着力,只有一条腿能用,落地时明显地拐了一下。
「看什么,不是说要洗澡的吗?」发现沈楚瀚仍站在原地不动,狐狸回过头来叫他。
浴室里,在等待浴盆注满热水的时间里,沈楚瀚用保鲜膜把莫语非受了伤打着绷带的腿包裹好,看到那个大号的浴盆,莫语非暗想:这是婴儿用的吧。
沈楚瀚把莫语非放进专门买来给狐狸的他洗澡用的大浴盆里,当真正浸入水中时,莫语非还是有一丝恐惧,爪子不由得抓紧沈楚瀚的手臂,沈楚瀚安抚他,「不要怕,不要怕。」一边说着,沈楚瀚抱住狐狸的身子,把他的伤脚抬起,搭在垫了毛巾的盆边沿,再让他把头搁好,身体完全浸在水中。
沈楚瀚取过莲蓬头,替狐狸冲湿身体,然后拿来沐浴乳,揉出泡泡,仔细地替狐狸清洗毛皮,这个时候他真的觉得眼前的莫语非就是一只大型犬。洗着洗着,莫语非开始不再害怕,他把头靠在沈楚天的腿上,闭上眼睛。沈楚瀚注意到了莫语非身上的那道伤痕,他小心地避开。
冲干净身上的泡泡后,沈楚瀚用吹风机替狐狸吹干,同时用梳子一点一点地替莫语非梳理好身上的长毛。最后,一只雪白干净的大狐狸被沈楚瀚抱出浴室。
「现在要睡了吗?」沈楚瀚问。
「不要。」
被放在沙发上之后,莫语非化回人形,突然出现的男人让沈楚瀚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你干什么!我很可怕吗?」莫语非挑起眼帘瞪着沈楚瀚。刚才还抱在一起洗澡来着,现在就害怕得往后躲,有什么好躲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啊,不,不是。」沈楚瀚觉得和狐狸在一起时他更自然一点,面对男人的莫语非,他会有小小的紧张。
莫语非在沙发上休息,他伸直受伤的腿,另一条腿曲起来,用双手环抱着,下巴搁在曲起的腿的膝盖上。沈楚瀚看到他抱膝而坐的姿态,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之感。当初带莫语非回家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在雨中,缩在墙角里,静静地抱着膝坐着,任由雨水淋湿了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发现沈楚瀚的注视,莫语非突然羞涩起来,立起眼睛瞪向对方。
「没什么……」
已经不复昔日美貌,莫语非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没有自信,他不太愿意被认真地注视。离开客厅去书房之前,沈楚瀚偷偷回头,莫语非仍然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态,他的身影看起来很落寞,知道这只狐狸有着风光的过去,可是沈楚瀚能感觉到,在莫语非内心深处有着深深的寂寞和孤独。这种寂寞和孤独并不是强大的独裁者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而是另外一种,彷佛被抛弃那样的孤独。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沈楚瀚不由得猜想。
过了一会,沈楚瀚回到客厅,「晚了,要睡觉吗?」
「嗯。」蜷在沙发上的狐狸应了一声。
沈楚瀚抱起大狐狸送回卧室,然后替他盖被、关灯。
一周过去了,沈楚瀚再一次带莫语非去冷星魂那里复诊。莫语非肩膀上的外伤已经愈合,冷星魂嘱他洗澡时要小心,脚伤也已经好转,冷星魂告诉莫语非要开始每天散步做为复健。
沈楚瀚买回了专用的狗链,看到那东西,莫语非十分不满,「傻透了!」
「你的,你的体型这样大,如果不戴的话恐怕不太方便去散步。」
莫语非当然知道,只是他对于被当成宠物带出门这件事有点抗拒。
第一次在傍晚外出散步,莫语非在出门时还有点不情愿,可是当他真正地走出来,看到都市的霓虹灯,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为了逃避追杀而不得不「宅」在沈楚瀚家里,只有看诊的时候才能出门,闷了很久的莫语非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激动不已。
沈楚瀚尽量配合着狐狸的脚步,跟随着他走在街道上。他希望雪白的大狐狸不要太过引起旁人的注意。不过从路人的眼光中看,大多数人都想不到正在散步的会是狐狸,而是将他当成大型犬。
有了第一次愉快的散步经验之后,莫语非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外出。
吃过晚餐,看到蹲坐在玄关旁等待被带出门的大狐狸笑得弯弯的、好像月牙儿一样的眼睛,沈楚瀚的心中一动。莫语非的身上有种特别的妩媚,不论是在人形的时候还是在狐形的时候,沈楚瀚都能够感觉的到。换鞋时,注意到狐狸充满期待的眼神,沈楚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狐狸的头顶,看到狐狸因为手指的抚触而闪动了一下耳朵,他笑了,情不自禁地说道:「你……挺可爱的……」
什么叫『可爱』!狐狸倏地瞪大了眼睛,他说什么!可爱!像他这种成年的大狐狸居然还被说「可爱」!接着莫语非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挺可爱?根本就是可爱嘛,真是,连赞美的话都不会说。
牵着狐狸在街道上散步,更多的时候沈楚瀚只是陪着他走,每走出一段路,狐狸会回过头来看看,彷佛害怕与家长走失的小孩子。莫语非内心深处还是很没有安全感,他很害怕,怕被发现,怕被追杀,也怕死,同时他还很担心自己会给沈楚瀚带来麻烦。如果把追杀他的妖兽引到沈楚瀚身边,那实在太对不起这个在莫语非最无助、最落魄时收留他的人了。
沈楚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害怕,很大方也很随意,他的这种态度感染了莫语非,狐狸越走脚步越稳当。
一直散步到天黑透了,沈楚瀚想要结束今晚的复健,「我们回去吧。」
狐狸想了想,调转身子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天空飘起了小雨。
「啊,下雨了。」
随着沈楚瀚的话音,莫语非抬起头来望向黑色的天空,打在身上的雨点让他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雨夜,内心的无助感让狐狸马上靠近沈楚瀚的身边寻求温暖。
害怕莫语非淋雨着凉,沈楚瀚一把抱起他急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借着街灯,莫语非望着沈楚瀚被雨点打湿的脸,他的侧脸十分完美,英俊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紧紧搂抱住莫语非的手臂结实有力,莫语非突然觉得心里很热,有种难以形容的骚动感。
雨越下越大,原本细细的雨丝变成劈里啪啦打下来的雨点,沈楚瀚停下脚步,脱下外套罩在狐狸身上,然后重新抱起他向前跑去。莫语非的身体被带有沈楚瀚的体温和气味的衣服包裹着,他从喉咙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毛绒绒的头顶蹭着沈楚瀚的下巴。
想要让沈楚瀚放下他,莫语非知道现在就算他说了,沈楚瀚也不会放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温顺地依偎在沈楚瀚的怀抱里,让他抱着他回家。
莫语非原本希望沈楚瀚能和他一起洗澡,就算那个男人害羞,可是反正是一人一狐,也不会怎么样吧。结果沈楚瀚却只换掉了湿衣裳,然后先替狐狸洗澡。心里不甘的狐狸等在浴室外面,待沈楚瀚擦着湿短发走出来,狐狸迈着轻快的脚步跟在他身边,闻到男人身上有和他身上一样的气息,狐狸内心十分满意。
睡下之后,总觉得身上仍然残留着被沈楚瀚紧紧拥抱时的感觉,莫语非翻来覆去睡不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等到沈楚瀚下班,狐狸必会等在玄关处迎接他,然后把狗链叼到他的面前,向他示意不要忘记带自己出去散步。
在沈楚瀚的身边生活,莫语非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过去他的世界里有太多的猜疑,充满提防,时时戒备,心真的很累、很烦。现在的世界简单澄明,又有个人在身边嘘寒问暖,沈楚瀚是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一个真正温柔的好人。莫语非开始享受起现在的生活。
秋季的香岛变得多雨。这一天的午夜时分,莫语非醒了,听到窗外的雨声,狐形的他跳下床去,用嘴巴咬着窗帘掀开一看,果然外面又下雨了,淋湿了的窗玻璃折射着外面的灯光,有种朦胧的感觉。
重新钻进被子里,却觉得冷,莫语非想了又想,跳下床,叼起枕头走出房间。走到沈楚瀚的卧室外,狐狸站起来,两只前爪搭上门把手,向下一用力,啪嗒一声,门开了,狐狸得意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空气中有温暖的人的气息,还有沈楚瀚身上的体味,狐狸急切地跳上床,钻进被子里。
人的体温让狐狸觉得很温暖,他贴着沈楚瀚的身体蜷缩起来,睡在沈楚瀚的身边。
一夜无梦,潜意识里莫语非觉得很舒服,很满足。
早晨,沈楚瀚醒了,手触到身边绒绒的皮毛吓了他一跳。
「啊……」
香甜憩睡中的狐狸被吵醒,身体蠕动了一下,头从尾巴里探出来。
「你叫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沈楚瀚环顾四周,确定是他的房间没错。
「下雨了,冷嘛。」狐狸说得理直气壮。莫语非对狐形的他能任意地做很多事情感到得意非常。
「哦……」沈楚瀚应了一声,又倒回枕上,这时,被吵醒了的狐狸可不依了,他爬起来用头拱着沈楚瀚,「醒了就去做早饭。」
「等一下……」
「快去,快去!去做饭!我要煎蛋和烤吐司!」狐狸毫不客气地起身,用大尾巴啪啪地击打着沈楚瀚的脸,想让他清醒。毛绒绒的大尾巴甩在脸上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就是有点痒,沈楚瀚挥开狐狸甩过来的尾巴起身下床。
从此,狐狸就改为每夜睡在沈楚瀚的身边。享受着体温、气息,在满足之余又觉得不满足。是真的很喜欢那个男人没错,但是,才不要让他知道!
再一次带莫语非去看医生,冷星魂表示他的脚伤恢复得极好,等拆掉绷带之后再散步一段时间,然后以人形再稍做复健,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地跑跳走了。
知道这个消息沈楚瀚并未表现得很开心,凝眸静思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一点忧郁,冷星魂在一旁轻声问道:「你是担心他会马上离开?」
沈楚瀚深沉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可以留下他。」
沈楚瀚摇了摇头,仍然没有回答。
「你是担心——留不住他?」
抬起头看了冷星魂一眼,沈楚瀚露出一丝带着苦味的笑容。留住莫语非?沈楚瀚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得到。莫语非曾经的身分,现在的身分,沈楚瀚的身分,一切的一切都注定两个人本该毫无交集,而命运又让他们相遇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沈楚瀚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都习惯了有对方的生活,同吃同住同起居,虽然是一人一狐,却十分融洽。
一个周末的晚上,沈楚瀚在厨房里切水果,莫语非趴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突然传来的开门声让莫语非一惊,什么人!居然有沈楚瀚家里的钥匙!
自从收留了狐狸以来,沈楚瀚婉转地谢绝了一切访客,朋友相约也都是在外面,同时他也婉转和沈楚天说过他最近比较忙,沈楚天如果想见哥哥,不是在警局就是在警校。今晚,沈楚天很想念沈楚瀚,也担心哥哥太忙累坏身体,于是买了水果当礼物,径自带着莫语伦来探望。
一打开门沈楚天就觉得有股异样的气息,换了鞋走进客厅之后,他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昂着头望向他的雪白动物,沈楚天不由得一愣,咦?哥什么时候养宠物了。
跟在沈楚天之后的莫语伦是妖兽,他凭借着体感已经察觉到沙发上的动物是同类,一种不由自主的吸引让莫语伦在瞬间变了身,一只有着咖啡色的毛皮,竖着两只大大尖耳朵的小动物出现了。
「小莫!」沈楚天被莫语伦的突然变身吓了一跳。
「你变什么!」沙发上,雪白的大狐狸呵斥道。
莫语伦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又变了回来,而沙发上的莫语非也化回人形。
沈楚天先是死盯着沙发上的人看,然后揉了揉眼睛,紧接着他爆发出一声大喊:「鬼啊!」
沙发上的莫语非哈哈大笑起来,能看到平常跩得二五八万的沈警官失态,他觉得惊声尖叫的沈楚天充满不可思议的喜感。
听到传来的连声惊叫,沈楚瀚赶到客厅,沈楚天看到他,马上一个箭步窜过来拉着沈楚瀚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在这里!怎么在你家!」
「他没有死。」
转过头来又仔细看了看莫语非,沈楚天点头道:「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
「我福大命大。」莫语非跷起二郎腿,得意道。
「他怎么在这里!」沈楚天想到这个最最重要的问题。
「我遇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答案让沈楚天抓狂起来,「什么!」
沈楚天扑到沙发前,紧紧攥住莫语非的手腕,把他拉起来,「你给我走!」
「你干什么!」莫语非被抓得很痛,挣扎着反抗。
「楚天,放开他。」沈楚瀚过来阻拦。
「走!你马上走!滚!这里不欢迎你!」沈楚天边大声斥责边用力拖着莫语非,一副要赶莫语非出门的架势。
比力气莫语非赢不了沈楚天,受伤的脚踝又不敢太用力,眼看着被拖走,莫语非在瞬间变回狐狸的样子,又抓又咬,沈楚天拦腰抱住狐狸做势就要丢他出去。
「楚天!放下他!」
看着眼前蛮牛一样的弟弟,沈楚瀚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满威严,沈楚天一愣,然后就松了手劲,狐狸趁机溜下地,转身又跳回沙发上面。
「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姑且不论莫语非为什么会在这里,沈楚瀚觉得就凭弟弟现在这种对人的态度他就已经先失礼了。
被训诫的沈楚天乖乖低下头,刚才还大喷怒火的暴龙转眼就熄了火。偷眼瞄了瞄沈楚瀚,沈楚天知道他那轻易不生气的哥哥真的动了怒。沈楚天扁嘴的委屈模样让莫语非在心里笑了一遍又一遍。
「哥!他……」沈楚天不甘地叫道。
不愿意在莫语非和莫语伦的面前争执,沈楚瀚拉起弟弟,「跟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在带着弟弟进书房之前,沈楚瀚转过头来对莫语伦说道:「小莫,随便坐,柜子里有点心,冰箱里也有好吃的,去看看喜不喜欢。我和楚天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担心莫语伦被刚才的一幕惊到,沈楚瀚用目光安抚他,同时又用不满的眼神看了弟弟一眼。
这时沈楚天也觉得他刚才的举止太激烈了,耷拉下脑袋,乖乖跟在沈楚瀚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关上之后,站在客厅里不知所措的莫语伦和坐在沙发上一脸调侃笑容的莫语非相互对视。
「你们来做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莫语非问道。
「来看看大哥……」面对堂兄,又是莫氏的族长,莫语伦怯生生地回答。在碧眼狐狸面前,普通的而且还是杂种的狐狸有种莫名的胆怯感。
「哼!」
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堂弟,同为莫氏的渊源让莫语非重新又想起了他打算暂时封存起来的回忆。这是这一对堂兄弟的第一次会面。曾经族长高高在上,族人又众多,一直不被家族承认的混血小狐狸是没有机会见到族长的。
「他不是有说让你去拿点心吃吗?去啊。」莫语非朝厨房扬了扬下巴。
「哦,好。」莫语伦应着,快步走开,他觉得莫语非身上有种压迫感,他还不能适应。
取出冰箱里的蛋糕,又泡了两杯茶,莫语伦把这些用托盘盛着放到了莫语非面前的茶几上。发现这只小狐狸还挺乖巧,莫语非不禁又挑起眼帘看了他几眼。接下来就又是让莫语伦不安的沉默,他知道莫语非在观察和打量他,他不敢躲,只好垂着头站在一边。
「咦,你怎么不坐,坐啊,这里也算是你的家吧。」莫语非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莫语伦过来坐。
「哦。」莫语伦只好深深低下头,挨着沙发边坐了下来。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看着莫语伦怯怯的模样,莫语非笑道。
「不是。」莫语伦急道。
莫语非摆摆手,「得了得了,我已经不是族长了,而且我现在也被赶出了莫家,你用不着这样。想嘲笑我也行,我无所谓。」
「不,不……」莫语伦一直摇头,却不敢看莫语非。
以前,在莫语伦还没有正式脱离莫家的时候,莫语非听说过一些关于莫语伦的身世传闻,但是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家族中这个不起眼的小杂种。两人之间唯一有过关联的时候,是在莫氏里有人请求莫语非签族长令,预备强抓莫语伦回家族的夜总会当「少爷」、「做生意」。
依照莫语非的理念,觉得一则族中小狐狸众多,愿意出来做生意的漂亮美少年多着呢,用不着强迫;再则那时的莫语伦尚未成年,违返了莫语非行事的准则;三则血统纯正的他觉得对一个混血种没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四则莫语非根本不想理会长老们这种于企业无关痛痒的请求,料想就算那小家伙到了生意上也成不了花魁。于是,莫语非顺手就将那份文件丢进了碎纸机。
现在,风水轮流转,两兄弟相遇了。莫语非已从高处跌落,藏匿着休养生息,而莫语伦已经脱离了莫家,过着被宠爱的日子。望着堂弟的脸,莫语非突然有种怅然。
「最近,都在做什么?」莫语非突然又问道。
「在念书……」
童年的莫语伦过着流浪生活,幼小的他因为血统不纯而被赶出家族,因为无力讨生活,常常化成原形在垃圾箱翻找食物,赖此才存活下来。
现在有了新生活,恋人送莫语伦去学校读书,莫语伦希望能学些东西,和普通的妖兽一样融入社会。这些莫语非想得到,他暗地羡慕,沈楚天那呆头龙对小狐狸是真正的好。
「你倒是真有闲工夫。」莫语非笑道。
「我、我想学学本事,找一份工作,和、和楚天一起好好生活。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莫语伦不知该如何反驳关于「闲工夫」的说法,可是他真的并不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去念书,希望莫语非能明白他去读书的原因,莫语伦不由得辩驳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点。
「果然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不是……」莫语伦垂下头,虽然被沈楚天保护着,可是莫语伦希望他亦能拥有自己的人生。
「他和你结婚了,恭喜。」莫语非语气里听不出庆喜的感觉。
莫语伦低着头不说话。
莫语非盯着堂弟的侧脸看了一会,论容貌,虽然莫语伦没有纯血统的狐狸们漂亮,也算是不错的。他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见莫语伦肌肤细腻,头发乌黑,那双黑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动人,粉嫩的嘴唇散发着淡淡的色香,混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隐隐的风情,就好像——每天都被人好好疼爱似的。狐狸们好色,又惯于被疼爱,对这种事情可是相当敏感。
「他对你不错吧。」
莫语伦抬起头,「嗯,他很好。」
「一定很宠你啰。」
莫语伦的脸腾地飞红了,「他、他很好。」
莫语非哼笑了一声,看来,沈大警官是个热情的人啊。
「大哥,大哥人也很好。」莫语伦转脸看向莫语非,似乎在求证于他。知道大哥是个温柔的男人,莫语伦心想,在收留莫语非的这段日子里,大哥一定很用心地照顾这个受了伤的狐狸。
好?买狗用品给他、让他戒烟、天天带他出去「遛狗」?这算是好吗?莫语非皱起眉头。
「你的伤……好些了吗?」望着莫语非包裹着白色绷带的脚踝,莫语伦关心地问道。
「还不就那样,想要恢复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大哥有带你去阴阳师大人那里看伤吧。」想到自己受伤时被沈楚天送去冷星魂处,莫语伦料想莫语非受了这样的伤,肯定也是被送到了那里。
「嗯。」
是他硬要送的,我可没有求他。莫语非在心里哼了一声。
「那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冷大哥医术很好。」
「你们很熟吗?」听莫语伦叫阴阳师大人「冷大哥」,莫语非不禁问道。
「啊,那个,楚天和阴阳师大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常常约在一起玩,所以……」发现自己失言叫出私下的称呼,不知这是否会对阴阳师大人不敬,莫语伦急忙想解释。
看来离开了莫氏的莫语伦过得很好。莫语非对他有着隐隐羡慕。他是自由的,又有人宠爱。想到沈楚瀚沉静成熟的举止,温和宽容的笑容,还有那不解风情的态度,莫语非觉得真是又喜欢又讨厌。
第八章
书房里,两兄弟正在低声争论着。
「你怎么能捡他回家!捡什么东西不好,偏捡这只坏狐狸!送走!快送走!叫他走!」沈楚天一迭声地说道,激动地挥舞双手。
「楚天,冷静点。」挡住弟弟的动作,沈楚瀚拉他坐下来,又从壶里倒出一杯水递给他。
沈楚天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干杯中的水,喘息了几声,再一次重复道:「叫他走!」
「走去哪里?」沈楚瀚平静地反问。
「这我管不着,哼,就凭他还会没地方去吗?愿意收留他的人多着呢,哥,你不要管这个闲事,你不是不知道他是谁!」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是小莫的堂哥。莫家的人知道他还没有死,他若出去了,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谁敢收留他?」沈楚瀚好脾气地向弟弟解释,他希望弟弟明白,就算不愿意承认,莫语非和莫语伦仍然有着血缘上的关系,于情他们也该收容那只落魄的狐狸。
「什么堂哥不堂哥,小莫没有那种亲戚!你不要因为有血缘关系就同情他!哦,没有人敢收留他,你就敢!哥,你就是同情心泛滥了也不该用到他身上。那只狐狸长得又不错,还怕没有有势力的男人女人肯收留他吗?」
「他现在受了伤。」
「又不妨碍上床。」沈楚天脱口而出。
沈楚瀚面色一沉,「楚天。」
自知失言,沈楚天低头认错,嘴里嘀咕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干哪一行的。」然后沈楚天又抬起头来大声道:「莫语非很狡猾,他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帮助他。等你被他利用尽了他就会走的。」
「走……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沈楚瀚抬起眼帘直视着弟弟,一直保持沉静的面容流露出一丝忧郁。
咦,是啊,这么一说好像是。沈楚天想了想,又道:「莫语非已被宣布死讯,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是被逐出了莫氏。如果他不对那些害他的老狐狸们提出告诉,我们妖兽刑警也不便插手黑道内部的秩序。可是,哥,他一定会想办法东山再起。」
沈楚瀚自然也想得到这些,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啊!我就不明白!」仍然很不甘心的沈楚天再度劝道:「哥,你干么收留他住在你家,你不怕被他在家里闹翻天吗?真有心可怜他,随便送到哪里也好啊。」
「因为……因为我……」沈楚瀚别过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沈楚天心急。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怎么可能!不可能!」沈楚天失口叫道。他只是这么一说,然而沈楚瀚接下来的沉默,似乎承认了沈楚天的猜想。
「哥……」知道那不是一只安份守已的狐狸,沈楚天对哥哥的选择既无奈又不愿接受。可是他很了解沈楚瀚,大哥是个将一切心事都密密地收在心底的男人,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想了想,沈楚天正色道,「哥,你可以收留他,可是这件事情我必须告诉爸。」知道劝服不了哥哥,这件事说来可大可小,既然沈楚天已经知道了,便不敢向父亲隐瞒。
沈楚瀚点头,「你说吧,我自己会和爸解释。」
沈楚瀚平和的态度让沈楚天心里不是滋味,他并不是有心要向父亲告密,他只是希望哥哥不受伤害。看,那只狐狸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出现就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沈楚天悻悻地跟在沈楚瀚身后走出书房。
走出书房的沈楚天一抬眼就看到大剌剌摊坐在沙发上的莫语非,一阵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涌上他心头,有心带着小莫走,又觉得这么做岂不是在向狐狸示弱,这里是他哥的家,可不是狐狸的家!
从二人走出书房的姿态来看,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见沈楚天没有再赶莫语非,一旁的莫语伦暗暗松了一口气。就算再没有感情,莫语非毕竟是莫语伦的堂兄,纵然被赶出家族的事情让莫语伦的心灵很受伤害,可是那件事并不是族长下的令,而且现在的莫语非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莫语伦不想看到他再吃苦头。
走过去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沈楚天瞪着莫语非。莫语非毫不客气地回瞪他,两个人互飙了一会具有杀伤力的眼神,然后沈楚天喝道:「小莫,过来!不要坐那张沙发!」
莫语伦乖乖地站起来,偷眼看了看莫语非,然后走过去站在沈楚天旁边。沈楚天手一抄,搂着莫语伦的腰让他侧坐在腿上,莫语伦又惊又羞,不由得低呼,「呀!楚天……」
沈楚天姿态大方地抱着莫语伦,不望挑眉看了莫语非一眼。哼,他和小莫已经注册过,正式且合法,要怎么恩爱就怎么恩爱。
莫语非把沈楚天示威似的举动看在眼里,勾起嘴角一笑。如果沈楚天要有这么幼稚的行为,他可没打算劝阻。端着点心和新换的茶走过来的沈楚瀚看到弟弟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以前都没发现楚天这么火爆并且稚气,今天可算是看到他的另一面了。
「楚天,喝杯茶。小莫,过来坐。」将茶杯放在弟弟面前,沈楚瀚招呼莫语伦到另一张大沙发上和他一起坐。
「不去!」沈楚天搂紧了莫语伦的腰不让他动。莫语伦红着脸,垂着头,一声不吭。
沈楚瀚无奈地摇摇头。
莫语非在一旁看了一会,他心里不是不羡慕,特别是莫语伦侧坐在沈楚天腿上的样子。目光转向沈楚瀚,莫语非暗想——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这样抱着他。
心底打翻醋坛子的莫语非站了起来,「我要睡觉了,你们慢慢聊吧。」说完就化成雪白的大狐狸,一甩尾巴跳下沙发,迈着小碎步跑上楼去。
见那狐狸俨然一副主人般的样子,沈楚天怒视着他的身影。莫语非走了,莫语伦从沈楚天的怀里挣脱出来,这一次沈楚天没有拦他。
「小莫,来。」沈楚瀚招呼莫语伦坐到他的身边,一边让莫语伦吃蛋糕,一面关爱地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功课怎么样,两个人聊起家常来。
沈楚天仍在生闷气,抓过一块蛋糕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第二天,沈楚天思索了很久,还是把莫语非仍然活着,而且还是被沈楚瀚收留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也就是香岛市警察总署的最高长官——总警司。不出所料,总警司相当震怒,一通电话召回了在警校上课中的儿子。
沈楚天用担忧又满怀歉意的眼神看着哥哥,而沈楚瀚在进总警司的办公室之前不忘安慰地拍拍弟弟的肩,向沈楚天示意他完全理解他的举动。这个动作让沈楚天心里更加难受。
沈楚天一直在办公室的门外偷听,隔着厚厚的门板,他没有听清楚什么。只有一句,大概因为吼声太大而被他听到了,那句话是——沈楚瀚,你太让我失望了!沈楚天觉得父亲说的话有点重,虽然依旧很不愿意那只大狐狸留在哥哥家里,可是他心里的天秤不由向哥哥这边偏了偏。
从办公室出来,沈楚瀚脸色平静,沈楚天望向门内办公桌后面的父亲,见父亲面沉似水。从气场来看,父亲似乎让步了,沈楚天在轻吁一口气之后又觉得不甘。果然,父亲和他一样,都被大哥的坚持给说服了。
送走沈楚瀚,沈楚天来找父亲,密是他告的,但是他真的并不是存心找碴,他是心疼哥哥才这么做的,听到父亲说了重话,沈楚天想劝劝父亲。
「爸……」
「坐。」总警司有气无力地向对面的椅子挥了挥手。
「爸,不要那么说哥哥,其实哥他也许只是同情那只狐狸。」沈楚天急忙说道。
「我当然希望是这样,可是楚天,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沈父沉声道。
是啊,以前何曾有人住过大哥的家,现在那只狐狸却大摇大摆地天天住在那里。
「莫语非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做为黑道枭雄,他是个很有手腕的男人。莫氏以前的夜店和夜总会,档次并没有那么高,在色情业那一行里,莫家以前只能算是一线中的三流,自从莫语非当上族长之后,整个莫氏都提高了一个级别。过去莫氏只在九龙塘混日子,现在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港岛和新界。原本莫氏名下只有色情夜总会,在莫语非的主持下,莫氏开始拓展经营模式,投资许多酒店和不动产,他甚至还想在博奕业里也插进一脚,分一杯羹,莫氏现在能赚钱的项目比以前多很多。」
沈父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莫语非这个男人有本事、有手腕、有野心,又够狠,还很能忍。狐狸啊,多疑又狡猾,这些特质都决定了他能在黑道上走得更远。唉,只能说莫家那几只老狐狸太傻。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莫语非赚更多的钱,占更多的地盘,把莫氏集团搞得更大。你看看他们现在,莫语非被逐出并没有多长时间,莫氏生意明显不如以前。他们争权,对我们警方有利。楚天,你要多注意莫氏的动态,该行动时就要行动。」
听着父亲的话,沈楚天连连点头。
「还有,这么多年来警方一直没有抓住莫语非什么把柄,当然,他做事有原则有底线这一点也帮了他,这也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他没有直接杀过人,可是他那双手也不会干净。这样的一个男人,你哥……」说到这里,沈父紧紧皱眉,说不下去了。
「爸,这件事,要不……就由着哥哥吧。我想那只狐狸迟早会离开哥的,到时候就没事了。」沈楚天劝道,他深知沈楚瀚的执着之处,既然沈楚瀚肯收留莫语非,便轻易不会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前结束,而沈楚天想要赶走那只狐狸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说服沈楚瀚。
彷佛已预见到将来,沈父露出伤感的表情,「我是心疼你哥啊……那是只狐狸,狐狸哪里有感情,他的生命里只有利益二字,能利用的无不利用殆尽,狐族里个个如此。你哥如果……你哥心思那么单纯,那么老实,又是个把什么心事都收在心底的人,一旦付出是收不回来的。你哥根本就不该认识那种男人!」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沈楚天低头道。
「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沈父十分诧异。
「有一次我约谈莫语非,送他走的时候刚好哥来找我,他们两个人在警局的走廊里打过一个照面。之后莫语非好几次在遇到我的时候,向我打听哥的事情,我那时没想别的,以为是那只狐狸在耍着我玩,不予理会,没想到……」
「这不奇怪,你哥这样的男人是狐狸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类型。帅气、稳重,又温柔,还很老实。咳,你们两兄弟啊,都是这样的帅哥,绝对是狐狸们幻想的对象。」
沈楚天被说得有点脸红。
「爸爸要告诉你,爸爸不是对狐狸有偏见。爸爸很喜欢小莫。」沈父担心他刚才一直在说狐狸的不是之处,小儿子会误会,他解释道,「莫语非和小莫完全不一样。」
「他只会利用哥。」沈楚天恨恨道。
「等你哥所有能利用的价值都被用尽,或者,等那只狐狸找到了更好的利用对象,他会走的。他走我当然开心,可是你哥他……」沈父无限忧虑地说道,表情沉重。
「我再去劝劝哥。」
「去吧。」明知道不会有效果,沈父还是点了点头,对一向让他引以为傲的长子说了重话,沈父心里也很不安,他嘱咐沈楚天道:「去告诉你哥,爸爸对他严格,有时候是过分的严格,不是爸爸不疼他,那是因为我希望他能上进,能做到最好。爸心里疼你哥,只是说不出口……」
见到下班回家的沈楚瀚面容有些凝重,莫语非心生疑惑。这个男人虽然平常都没什么表情,不过他总是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场,今天比较奇怪。
吃饭的时候,沈楚瀚默默地咀嚼着,莫语非一边拨弄着碗里的米粒一面偷看他。看着看着,莫语非的心底里感受到一股伤感的情绪,这是……这是沈楚瀚的情绪!突然发现他和沈楚瀚似乎有心灵相通的迹象,莫语非在高兴之余又不免替沈楚瀚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这个心胸有如雪域大地一样的男人如此失落和感伤。
晚饭后莫语非说今天不想去散步了,若是以往,沈楚瀚肯定会劝慰,告诉他复健一定要天天做,可是今天他只是停了停,然后点头道:「也好。」接着就进了书房关上门。
莫语非心里益发不安,在书房门外等了一会,料想沈楚瀚已经整理过他的心情了,莫语非推开了房门。在桌边静静想着心事的沈楚瀚见狐形的莫语非靠在门边,他招呼道:「不要站着,过来坐。」
狐狸跑进来轻快地跳上沙发,现在他的后腿已经好多了,这种小幅的跳跃动作做起来已经完全没有痛感。
「你在忙吗?」莫语非故意问道。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你好像不太开心。」
沈楚瀚愣了一下,微笑道:「没有。」
「你有,我能感觉得出来,不要骗我。沈警官,我记得你说过你从来不骗人的。」椅子上蹲坐着的白色狐狸眨了眨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弯弯的眼睛表示他正在笑。
沈楚瀚掩饰地笑了笑,淡然道:「没有什么。」
「是不是沈楚天那小子又说了什么?昨天没能赶我走,一定是你说服了他,不过那小子很恨我,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我的。」莫语非料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故意编个理由想要套出实情。
「不,你误会楚天了,他不恨你,他也同意你继续留在我这里。」感觉莫语非和沈楚天不对盘,沈楚瀚忙说道,他不希望莫语非再度误解弟弟。
「真的吗?哼哼,反正事情跟他有关。」狐狸凉凉地说道。
沈楚瀚微笑道:「你和楚天之间一定有点误会。」
「谁要误会他。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他是妖兽刑警,找我们麻烦的就是他。」莫语非叫道。
「楚天是秉公执法,不是你说的那样。」
哼,这男人果然就是会替他弟弟说话。狐狸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然后又问道:「到底是什么?」
沈楚瀚垂下眼帘,笑了笑,笑得有些心痛,看着他这样笑,莫语非的心被牵动了,也是一痛。狐狸跳下了沙发,蹲坐在沈楚瀚的脚边,昂起头看着沈楚瀚,「是什么?」
「我爸他……知道你在我家里……」伸手摸了摸狐狸的头顶,沈楚瀚淡淡地说道。
这肯定是沈楚天那小子告的密!莫语非顿时火冒三丈,「沈楚天那……」原本想说混蛋,觉得这么说沈楚瀚的弟弟有些不妥,于是莫语非改了口,「……那小子,他真的说了?」
「嗯。」
「被你爸训斥了?」
「嗯。」
怪不得。莫语非在沈楚瀚身边待了这些日子,他知道沈楚瀚这个人做事情非常求好、上进,希望得到父亲的鼓励与认可。现在因为他而让沈楚瀚被父亲责备,莫语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狐狸把头搁在沈楚瀚的膝盖上,想要以此来传递一点他内心的歉意。
「这和你没有关系。」沈楚瀚抚摸着狐狸的头顶。
「怎么没关系!你的家人不就是不愿意你收留我这只混黑道、名声不好的坏狐狸吗。」莫语非直言道。
「不,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
「你在我这里养伤是正当、正常的事情,他们只是太敏感了。至于我被父亲责备,那只是因为他对我期望很高。」
狐狸听到这个理由,内心不能认同。他觉得这是沈楚瀚不希望他心里难受的说词。因为沈楚瀚清楚,如果这里再不能收容莫语非,莫语非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对于肯替他撑起一片天,并且守住当初的承诺坚持下去的男人,莫语非对他早已不是用感激就能形容。既然这个男人是在替他留台阶,莫语非没有理由把什么都说破,让大家都难堪,他接受了沈楚瀚说的话。
「你爸对你真严格。」莫语非转而说道。
「其实也还好。他对我严格,我就会努力做得更好。这是为我好。」
狐狸在心里哼笑了一声,果然是个笨男人啊。
说开了话,沈楚瀚的心情慢慢好转起来,他继续说下去,「楚天从小就非常顽皮,根本不听我爸的,我爸早就知道管教不了楚天,因此他把很多期盼都放在我的身上。其实我们兄弟都知道他疼爱我们。楚天选择上警校的时候,我爸在我们面前装着事不关已、不介意,其实他悄悄躲起来开心。」
哼,警察有什么好!莫语非在心里大叫。薪水又少又危险,干么还这么喜欢,还让亲生儿子干这一行,真是。
「你爸爸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很严格吗?」沈楚瀚问道,他没有打探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
狐狸沉默了一会,挪开搁在沈楚瀚膝盖上的头,蜷缩起来,尾巴收在身体旁边。
「一点也不能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不堪的回忆,莫语非闭上了眼睛。
「这样啊……」
「因为我是狐狸。」也许,说出来就可以摆脱掉心灵的梦魇,莫语非相信眼前的男人不会嘲笑他,更不会歧视他,既然对方很坦白,他也应该对等地响应他。
蜷缩成一团的狐狸缓缓地开口,「我出生在北方雪域。我不知道生我的狐狸是谁。从没听人提起过她。狐狸嘛,幼狐都是一夜情之下的产物,肯生下来就算是很不错的母狐了。碧眼狐狸是最高贵的血统,将来可以继承族长之位。我想啊,大概就是因为他搞过的也是一只碧眼母狐,才会在一夜情之后仍然惦记着她,并且在知道她怀了我之后要求她生下我。如果当时他搞的是一只火狐或是别的,哼,谁知道这世上还会不会有我。」
「因为血统纯正的关系,我一出生就被他抱回去,小的时候倒真是养尊处优,过着王子一般的生活,金山银山,应有尽有。」
沈楚瀚静静地听着,他发现莫语非没有叫「父亲」这个词,而是称呼为「他」,莫语非说这个字的时候语气充满陌生感和冰冷感,这让沈楚瀚心里隐约觉得奇怪。
「小狐狸,还是有比较天真的时候。曾经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因为他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唯一,是他能稍微信任一点的人。」狐狸说着说着,声音里渗进了痛楚。
没有再讲述童年生活,莫语非话锋一转,「他会触碰我的身体,你明白吗?就是……就是那种触碰法。他会抚摸我的手臂、背部或是大腿,还会吻我。我小的时候以为这是他的疼爱,就好像别的小婴孩被母亲抱在怀里抚摸头发、脖子以及亲吻脸蛋是一样的。真的,我一直以为是一样的!直到某一天。他让我出来见他的朋友,然后他借故离开,那个人……就好像他触碰我那样的触碰我的身体。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也许是狐狸血液中的本能,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之后将我当成玩物送给那些他有所求的男人所做的准备。」
沈楚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狐狸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我恨极了!原来我并不是可爱的儿子,而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想要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财富,因此利用我,利用我的身体和尊严去换取。我逃跑了。我知道族中还有很多小狐狸知道那男人位高权重而想要巴结。于是我让人和我调换了。那一晚,陪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不是我。」
「从此之后我就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也异常厌恶与任何人之间有身体上的接触。但他一件事错了,当初为了保护我不会随便被什么人碰,他让苍狼贴身守护我,结果,苍狼赶走了其他想要我身体的人。呵呵。易乘风只听我一个人的。他可真是百密一疏。」莫语非得意地笑了一声。
「可是我知道,只要他还在,迟早他会使出手段让我乖乖地跟人上床。我可不能让他得逞!而想要赢过他,我只能成长得比他更强大。于是,我变得对权力异常贪婪,费尽了心机,动足了脑筋想要往上爬。碧眼狐狸的纯正血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在莫氏里慢慢有了地位,而他,也开始不再敢随随便便地命令我。」
「后来,我把他和死对头争斗的关键消息透露出去。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吧。我没有动手,但是他死了。有人替我除掉了他。在这之后为了保护自己不会被比我权力更大、地位更高的人玩弄,我只能做到比他们拥有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于是,你看到了今天的我。」狐狸抬起头,双眼直视着沈楚瀚,毫不掩饰。
沈楚瀚心中深深地为身不由己的狐狸们感到悲伤,他弯下身,把蜷缩在地上的狐狸抱了起来,让狐狸趴在他的腿上。在这一刻,沈楚瀚能清晰地感觉到莫语非深埋在内心的苦楚,那种不被爱的、被抛弃的痛苦。
正因为沈楚瀚能感同身受地了解莫语非心里苦楚的滋味,所以在面对莫语非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能触到莫语非内心的最深处,那里有个很柔软、很脆弱的地方。沈楚瀚觉得有着这样心事的莫语非,别人眼中的不一样。在沈楚瀚眼中,莫语非不是狠毒狡猾的狐狸,而是孤单寂寞,需要怜惜的狐狸。
「你是在同情我吗?」莫语非问道。
一下一下轻轻抚着狐狸头顶的绒毛,沈楚瀚没有说话。
「当初收留我,也是因为同情吧,看着我那么落魄。」
「不,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
面对莫语非的问题,沈楚瀚沉默了。一人一狐坐了许久。两个人都因为从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之间倾诉的话而心绪激荡。这是莫语非第三次以狐狸的形态被沈楚瀚抱着,依偎在沈楚瀚的怀里,莫语非觉得心很踏实,彼此贴得很近,彷佛可以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
原本以为沈楚瀚会说点什么,结果莫语非听到他说:「夜了,睡吧。」
不满地看了看沈楚瀚,莫语非问道:「知道了我的故事,比对你自己,现在的心情好点了吗?」
「我没有想过要比对。」
「总有好点了吧,啊,不然我可白说了。」
沈楚瀚点点头,情不自禁又道:「我一直希望他能称赞我。」
「他一定有在心里称赞过你。」
沈楚瀚笑了。
莫语非又问道:「你啊,应该明知道收留我会被你家人反对吧,为什么还要收留我?」
沈楚瀚想了想,「那不然我还能怎么做?」
「真的吗?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怜啊?」莫语非不满又略带调侃地反问。心里气得牙痒痒,这可恶的男人,就是不肯说出真心话。
「因为你是小莫的堂哥啊。」
「什么!」狐狸发出一声轻斥,接着他凑近,脸和沈楚瀚的脸几有几公分的距离,近到彼此看得清楚睫毛,近到狐狸的鼻尖几乎触到沈楚瀚的鼻尖,然后狐狸开口问道:「怎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沈楚瀚的神色倏地一变,眼神慌乱起来,看着他垂下眼帘掩饰,狐狸在心里大笑。
「很晚了,休息吧。」放下怀里抱着的狐狸,沈楚瀚急急向外走。
「喂!」
突然停下脚步的沈楚瀚几乎慌乱地撞到门框,他回过头,「怎么了?」
「你好像应该抱我回卧室吧,怎么能把受伤的我丢在这里。」知道已经赢了的狐狸十分得意。这男人既然这么害羞,还是不要逼得他太紧才好。
沈楚瀚走回来,抱起狐狸走出了书房。
晚上等沈楚瀚睡着之后,身边蜷缩着的狐狸慢慢移动身体,最后成功地靠进沈楚瀚的臂弯里,甚至还用他那毛蓬蓬的大尾巴卷在沈楚瀚的腰腹上,用这样的姿态宣告他的占有。以往人和狐狸是各睡各的,未有过身体上的接触,今夜,莫语非可不想自己孤枕难眠。
听着身边的均匀的呼吸声,莫语非的心被温柔地牵动了。回忆不堪的过去让他的心感到些许痛楚,可是说出来又让他觉得轻松。知道身边的男人不会因为那些过去而讨厌他,莫语非的心反而坦然了许多。
又是一夜安睡。
第九章
自认为书房里的那一次交心,彼此已经挑明了感情,却发现那个男人一如继往地好像一块石头,一副君子坦荡荡、发乎情止乎礼的模样,这让莫语非很生气——他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就不怕憋出毛病来!
沈楚瀚又一次带莫语非去看诊,冷星魂检查过莫语非的脚伤,这一次他没有再替莫语非缠上绷带,「已经痊愈了。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走太多路,这条腿也不要施力过度。现在散步的话以人形去就可以了。不要心急,再过些日子,你的脚踝骨就会恢复到和没受伤前一样。」
「真的?」
「当然。」
可以和原来一样。莫语非高兴极了。
好消息总是接二连三的来。第二天下午沈楚瀚回家时,莫语非正赤着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沈楚瀚进门,莫语非有点意外,沈楚瀚今天居然提前下班,怎么,天要下红雨了吗?
「找到他了!」沈楚瀚高兴地对莫语非说道。
莫语非板着脸不理会。
「易乘风,找到了!」
「什么!」莫语非一下子跳了起来。
「终于找到他了,他很好。」沈楚瀚满面笑容。
易乘风还活着!他还活着!莫语非开心极了。多少天了,他一直牵挂着易乘风,很担心他会被狐族妖兽们杀害。他没有力量能找到乘风,又很清楚这件事无法由他来控制。现在知道易乘风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带你去见他。」
「他在哪里?」莫语非问道。
「在冷星魂那里。」
「阴阳师大人……」
「是冷星魂帮我找到他的,一找到就带回他的宠物医院去了,他在那里更安全。」
「我们快去吧。」
赶到宠物医院,见到虽然消瘦但精神却还不错的易乘风,莫语非百感交集。沈楚瀚和其他人都退出了二楼的小客厅,让他们两个好好叙话。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没有眼泪,莫语非和易乘风相互看了看对方,然后问出同样一句话,「还好吗?」从小就在黑道打滚的男人,不需要无用的温情,活着,就是一切。
「我很好。」莫语非答道。
「听说你的脚……」
「现在已经好了。」莫语非伸出脚,然后走了几步给对方看。
「这段时间,你躲到哪去了?」莫语非想知道分开之后易乘风是怎么躲避追杀,怎么保命的。
「我化成狼形藏匿在郊外,正巧被人发现,对方以为我是受伤的狼,就把我送到市立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去,我在那里得到治疗和休养。本来动物保护协会的人计划把我送进动物园,却因为手续问题,迟迟没送进去,这时,阴阳师大人来了,他直接把我带回了这里。」
「我一直担心你会被莫家的人找到,他们不会放过你我,如果……」
「那你呢?」
「我?」莫语非耸肩,「我,我被那个人给捡到了,他把我带回他家,一直到现在。」
「你一直在他家?」易乘风惊讶,要说巧,莫语非的经历更是巧。
「是啊。」
「那你们……」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莫语非急躁地说道。
易乘风听了,沉默一会,然后说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你的保镖,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莫语非沉默了,他是有想法,不过还不成熟,而且现在也并不想让易乘风知道。
「现在我已经不是族长了,你可以不用再保护我,乘风,我没有想束缚你的意思。我莫语非早已今非昔比,你还是多顾及自己一些。」
「苍狼只会忠实于雪狐。只要你是莫语非,我就忠实于你!」易乘风认真地说道,站了起来。
莫语非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说不要你。这样吧,如果我找到了未来要走的路,我会叫你。」
「我会跟着你!」易乘风发誓般地说道。
望着眼前的苍狼,莫语非甚为感概。这个男人和他之间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一种约定而成的忠实。他很感谢易乘风对他的不离不弃,同时,想到迷茫的未来,莫语非心头掠过一丝疼痛的感觉。
「你和沈警官他……」易乘风忍不住又问道,如果莫语非愿意在以后都栖身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他会放心很多。
「我说了,我跟他什么也没发生!」莫语非忍不住瞪向易乘风,「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婆。」
「我只是想知道。」
「你知道这个做什么。」
「如果你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做色情行当的狐狸怎么可能一直留在那种男人身边!」
听出莫语非话里的不悦,甚至不惜自掀伤疤,易乘风闭了口。
简单地叙过分开之后的近况,莫语非和易乘风从楼上下来,进到一楼的大客厅里。看到那两个人这么快就结束了私密谈话,楼下的人都有些惊讶。莫语非和易乘风之间早己过了那种表面客套的阶段,多少年的共进同退,出生入死,已经让这两个人都深深明白对方,他们之间是一种无言的信任和无形的牵挂。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冷星魂看了一眼沈楚瀚,这个问题他是替沈楚瀚问的。已经养好伤的莫语非已和易乘风重逢,他会不会离开沈家?
易乘风看了一眼莫语非,没有说话,他知道莫语非会替他安排一切。
「如果阴阳师大人允许的话,可否让乘风借住在你这里一段时间。等到目前的局面有进一步的转机之后再说。」莫语非说道。
冷星魂一愣,目光下意识地转身沈楚瀚。怎么,这狐狸不打算带着易乘风走吗?他不打算上演王子复仇记的戏码?他还想继续留在沈家?
「啊哈,这当然可以。」看在和沈家的交情上,阴阳师大人没有拒绝。
「谢谢你。」
「只是闲着的话,恐怕不太好吧。」冷星魂说道。
莫语非看着冷星魂,他知道阴阳师大人肯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易乘风的身手这么好,我看不如暂时去当保全吧。我有个朋友名下拥有一间保全公司,规模中等,福利不错。我会和朋友说,让易乘风做大厦的保全,不用在外面奔波露面。有我在,就算易乘风被莫家的人发现在外面工作,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你看呢?」
阴阳师大人果然安排得很好,莫语非点头,目光转向易乘风,「就这样决定吧。」
易乘风沉默地点了点头。
冷星魂又对莫语非说道:「其实莫家已经知道你大概住的地方,不过他们看你并没有现身,也料想到你现在没什么能力可以撼动他们的权力地位,最近已经不再那么紧迫地寻找你了。」
莫语非点头,这些他都想的到。
「你可以慢慢考虑以后要走的路。」冷星魂说着,目光又向一直沉默着的沈楚瀚转了一转。
谈话告一段落,沈楚瀚提议请大家吃饭,做为易乘风平安回来的庆祝,众人都同意了。庆祝会没有在大酒店举行,而是在沈楚瀚的家里。
冷星魂和乌咪、雷克斯在客厅品茶,莫语非带着易乘风参观沈家。莫语非心里隐约想到沈楚瀚之所以在家里请客,是为了能让易乘风来看看莫语非现在住的地方,好让易乘风放心。那男人,还真是……
「他是故意的吧。」易乘风说道。
「谁知道呢?平常看着都像块死硬的石头似的,一点也不开窍,突然聪明起来还真是聪明得让人讨厌。」莫语非撇嘴道。
注意到阳台窗边闪亮的东西,易乘风凑近去细看,「结界石。」
「什么?」
易乘风把窗边挂着的小水晶珠模样的东西指给莫语非看,「这是结界石,你一定也听说过。我发现这房子的窗边都有钉,整个房子就是一个结界,能挡住房子里妖兽的气息不被外面发现,怪不得莫家的人找不到你。」
莫语非听说过结界石,却没有见过,怀疑地问:「真的吗?」
「这很贵重,是无价之物,一般的妖兽只听说过,并没有见识过它的力量。我想莫家一定请了灰羽帮找你,没找到你一定就是因为这个。」
「哼,麻雀能飞得这么高吗?」俯视着脚下的都市夜景,莫语非不屑地哼道。
易乘风一笑,「钱的力量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语非沉默了。他知道沈楚瀚在保护他,没想到那男人连这种事都做了。不惜工本,甚至惹家人生气,只为了一只从事色情业的狐狸?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真的不打算跟着他?」易乘风问道。
「闭嘴!」莫语非冷冷睨了易乘风一眼。
「错过就再没有了。」易乘风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
「我难道不知道吗?」莫语非厉声道。
这一次,易乘风没有再说什么。
吃过晚餐,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冷星魂提出要回去睡觉,易乘风便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了。送走客人,沈楚瀚在客厅和厨房里收拾整理,莫语非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看着。见沈楚瀚收拾完毕,莫语非示意他走过来。
「怎么了?」
莫语非没说话,盯着眼前的男人看了一会。沈楚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晚了,去睡觉吧。」
狐狸男人并没有马上变回狐狸的模样,而是站起来走近沈楚瀚,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这是他第一次对沈楚瀚如此大胆放肆。近距离的接触,触手可及的体温,近在耳畔的呼吸,这些都让沈楚瀚紧张起来,他笑着,意图挣脱出来。
「有事吗?」沈楚瀚问道,语气略显紧张。
「没有。」
「那就去休息吧。」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啊……」突然转换的话题让沈楚瀚茫然,他马上摇头,「不,不需要。」
「你救了我,也救了乘风,不感谢实在是说不过去。」莫语非环在沈楚瀚脖子上的手臂微微使力,不让他躲开,同时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真的不用。」沈楚瀚笑得有些不太自然。
「就算是亲戚,也还是要感谢。」为了不听到那句——你是小莫的堂哥,莫语非抢先说出来,以免他听到那男人第一千零一次说那句话时,情绪瞬间跌到谷低。这男人果然总有办法让他生气。
「真的不用。」沈楚瀚再一次推辞。
「你客气什么。」
「你才是客气了。」
莫语非翻脸了,瞪起眼睛,「喂,你有完没完!」
「是你一直在坚持。」
哈?他居然敢反驳?还真是长胆量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可是身无长物,拿不出什么来。」狐狸男人露出又妩媚又狡猾的笑容,沈楚瀚看了不由后退了一小步。
「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用调侃的语气软软地说着,莫语非欺上一步,伸出一只手捧住沈楚瀚的脸,在后者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凑上前去,吻在沈楚瀚的脸颊上。极轻并且极快地触碰,有如蜻蜓点水,沈楚瀚只觉得柔软的嘴唇一贴,接着那温热的气息就散去了,只留下一丝酥麻的感觉在心底荡漾,久久不散。
一吻之后,狐狸松开对沈楚瀚的桎梏,转身摆摆手,「我睡觉去了。」说完,他霍地化成了白色大狐狸,轻快地跑走了。
这个半是光明正大半是被偷袭的吻让沈楚瀚在客厅里呆了半天。狐狸在被子里睡了很久才听到卧室的门响。趴睡着的狐狸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偷看,见沈楚瀚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床边坐下,他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好像想抚摸一下狐狸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然后他收回手,掀开被子预备睡觉。
「怎么又缩回去了?」狐狸突然问道。
沈楚瀚低声道:「你还没睡。」
「到底摸不摸,要摸快点,困着呢。」狐狸语气不耐烦地说道。
沈楚瀚笑着轻叹一声,伸手抚摸了一下狐狸的脑袋,触感极佳的绒毛从掌心划过,痒痒的。摸过之后,沈楚瀚上床躺好,熄了灯。
知道这只狐狸还会继续在他家里住上一阵子,沈楚瀚在黑暗中对着天花板微笑。他很担心在找到易乘风的第一时间狐狸就会和狼一起离开,结果并没有。在积极寻找易乘风的同时,沈楚瀚矛盾过,他很清楚狐狸背负着许多东西,而他恐怕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真正留住狐狸,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狐狸能在他这里住久一点,而他能够将狐狸照顾得好一点。
沈楚瀚扭过头看到身边睡着的狐狸,今晚狐狸没有蜷缩起来团成一团,是把身子拉成长条趴睡着,被子盖到脖子处,露出的头搁在枕上,闭着眼睛,那张端正的狐狸脸十分漂亮可爱,嗯,安静的他真的很可爱。
黑暗中,沈楚瀚发出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一边,莫语非也为了同样的情感而烦恼,他爱沈楚瀚,很爱很爱,沈楚瀚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独一无二。做为一只狐狸妖兽,在爱上之后随即而来的那份想要和沈楚瀚有肌肤之亲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这样热情期盼着的同时,莫语非又很矛盾。双方若有了那层更深的羁绊,假如再想要离开这个男人,肯定很难、很痛苦。找到了易乘风,就意味着可以离开沈楚瀚重新去打天下了,想到真的要走,莫语非舍不得。可是留下?心里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过不去。
夜深了,蜷缩在被子里的狐狸探出头来看着身边沉沉睡去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对这男人一见钟情,一直念念不忘。本以为没有缘分,谁知命运兜兜转转,竟然让他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可是这人无知无觉一般。说他无情,他却冒着危险收留莫语非;带莫语非去找阴阳师治伤;答允替莫语非寻找易乘风;不惜让家人生气也要留下他;给予许多的体贴和关爱。说他有情,他却什么也没有表示过,只碰触过狐狸的身体而没有碰触过人形的身体。
是不是他并没有喜欢上他,一切不过是莫语非的一厢情愿?只不过被收留,就以为他喜欢他。莫语非越想越觉得不安和害怕。他很希望沈楚瀚能够喜欢他,因为他喜欢沈楚瀚,而且只喜欢他一个人。狐狸不相信爱情,在狐狸的世界里「情」、「爱」「信」、「诚」这样的字眼是被极度唾弃和鄙视的,可是莫语非——一只狐狸,现在遇到了沈楚瀚,多疑、狡诈、阴毒,却同时孤单极了的狐狸,渴望得到爱情的温暖。
「从来没有人喜欢我。真的。你不要以为我是族长,碧眼雪狐,有人抬捧有人巴结,那不是喜欢!是,当年在莫氏里,身为「夜之帝王」的我,有多少男人捧着大把的钱扑在我脚下,如果在古代,我就是花魁,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可是没有人喜欢我!我知道,没有人……」狐狸哀哀地低声说道。
「生我的人不喜欢我,族里也没有人喜欢我,乘风对我只有忠诚二字可言,曾经接触过的所有人,他们都不是喜欢我!利益、利用、玩弄、玩具,我的存在就是这个价值。我不被珍惜。好像生活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方圆数千里,什么都没有,连草都没有一根……没有人喜欢过我……」狐越想越难过,用尾巴盖住了脸。
「我喜欢你,也希望你能喜欢我。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可是又不能不走。我干么要遇到你啊!要是早知道会这样,会这么痛苦,当初我才不要遇到你……遇到你……」
易乘风开始在保全公司工作,每天来往于工作的大厦和冷星魂的宠物医院之间,而莫语非继续留在沈楚瀚的家里由他照顾,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起初沈楚天知道易乘风被找到之后非常担心,他害怕那只野心勃勃的狐狸会第一时间就带着杀人不眨眼的苍狼冲到莫氏的老巢去,跟那些狐狸拚个你死我活。结果等了又等,居然天下太平。接着一想,现在莫语非双手空空,的确不适合马上与执掌莫氏大权的狐族长老们硬碰硬,看来,那只主意多多的狐狸是打算卧薪尝胆,慢慢谋划,以图发展。
知道那个狐狸男人肯定在打着什么主意,沈楚天益发担心他哥哥,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莫语非的心里,的确已经有了计划。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莫语非提出想和沈楚瀚「约会」。
「这……」沈楚瀚迟疑着,没有马上表明态度。
「只是希望你带我出去走走,老待在家里怪闷的。现在腿好了,我可不愿意拴着狗链子上街。」知道这个男人就像算盘珠子一样,不拨不动,莫语非替这个约会下了一个批注,同时亦希望沈楚瀚不要因为拘谨而拒绝。
沈楚瀚笑了,「好啊。」
并肩走在街上,迎面而来的风让莫语非清醒了一些。他想到自己和沈楚瀚的第一次相遇,那时还是在仲春,也是一个起风的日子;再然后,初秋的冷雨夜里,无助的他瑟缩在街边,被沈楚瀚「捡到」,而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莫语非已经经历了从高空跌落到谷低的历程;时间又过得很慢,原来和那个男人才相识了这么短短的一段日子。
轻轻吁出一口气,莫语非抬起头仰望黑夜,城市的黑色天幕被霓虹灯映亮。若是在以前,莫语非还是夜之帝王时,现在这个时间正是莫语非出门前往夜总会巡视生意的时候。
「你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
听到身边的沈楚瀚的声音,莫语非从回忆中清醒,他斜看了沈楚瀚一眼,懒懒地一笑,「听你安排好了。」
「一起去吃消夜好吗?」
「那就走吧。」
第十章
见他们不是去大酒店,莫语非开始微微皱眉,当他发现在七拐八弯地走了一段路之后,来到的居然是离沈楚瀚家不远的一条小巷,莫语非心里老大不情愿。省钱也不是这样的省法。
门口有立着的灯箱招牌的小饭馆,外表灰扑扑的,进店一看,从桌到椅都有着这种小饭馆特有的油腻。这里到底干不干净啊,莫语非在心里叫道,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去。
看起来像是店主的胖男人满面笑容地走上来打招呼,「啊,好久不见啊。」
沈楚瀚同样笑着招呼,「你好。」
「哟,今天带人来了……」胖店主望向沈楚瀚的身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沈楚瀚低下头笑了笑,带着莫语非挑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来。
这小店连菜单都没有,菜式被写成牌子挂在墙上,莫语非不肯喝伙计倒的茶,自顾自扭过脸看着墙上的牌子。
沈楚瀚点好菜,店主便走到后堂去了。见两个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莫语非不由问道:「你常来?」
「嗯。」
怪不得。莫语非暗怨,果然他常来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针对贫民阶级开的、又小又破旧的茶餐厅。没有过多久,店主送上了一盘看起来黑乎乎的东西,莫语非疑惑地看着,不敢下筷子。
「这个很好吃,尝尝看。」沈楚瀚招呼道。
带着不情愿又不能拒绝的心情,莫语非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品过味道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萝卜烧肉,让人意外的是居然一点萝卜的臭味也没有,酱汁浓郁,鲜香味美。接着送上来的白切鸡同样又嫩又好吃,连泡在由酱油和醋混和的酱汁里的煎蛋都美味得让人惊讶。
狐狸只吃过油煎之后直接放在面包上,涂抹蕃茄酱或海鲜酱的煎蛋,还没有吃过这一种。其他的几道小菜,以及做为餐后点心的抹茶布丁也都很好吃。莫语非越吃越爱,刚才抗拒的心理早已被抛到脑后。
瞥见店主上菜时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自己,莫语非暗暗不爽。怎么,没见过漂亮男人吗,再说要论帅,他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更帅。
「我脸上有什么吗?」莫语非不悦地问道。
胖店主笑道:「没有。」
「那你看我干什么?」
「小瀚以前可没有带其他人来过这里。」
莫语非顿时满腹狐疑地望向沈楚瀚。小瀚?
「啊哈哈,我和小瀚、小天认识很多年啦,是看着他们兄弟长大的。他们从小就喜欢到我这间小馆子来吃饭。不过说起来,小瀚可从来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来过。这孩子真过分,每次都说好吃,也不替我多招揽招揽生意。」胖店主说着,仍然盯着莫语非打量个不停。
莫语非心里猛地一动,不由得望向沈楚瀚,后者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没有带外人来过……」莫语非挑起眼帘望向店方,再一次求证道。
「是啊,虽然每次都说会把我的店介绍给他的学员、朋友什么的,可是从来都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过。」
「一次也没有?」莫语非追问。
「让我想想,」胖店主思索着,「啊,想起来了,有一次他带了一个很乖巧的男孩子一起来。」
听到这里,莫语非顿时看向沈楚瀚,胖店主接着又说道:「那个男孩子叫小莫吧,好像是这么叫的,是楚天的朋友吧,最近都没有来了。小瀚,几时再和小天还有小莫一起过来啊。」
沈楚瀚点点头,没有说话。又看了莫语非几眼,后堂喊上菜,胖店主便走开了。
莫语非望着一直低垂着头的沈楚瀚。他带莫语非来他从没有带外人来过的店,什么意思?这仅仅只是约会?当莫语非是小莫的亲戚?还是……彷佛是在害羞,沈楚瀚一直低着头。
吃过消夜,两个人离开小饭馆,胖店主在他们身后说着「下次再来哦。」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怎么的,莫语非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脚步越来越轻快,彷佛心头的云都被这凉爽的风吹散了似的。有如小提琴奏鸣曲一般的心境让莫语非觉得幸福。
啊,这感觉,就是幸福吧。
就在这时,沈楚瀚牵住了莫语非的手。当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手握住,紧紧的,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掌心的温度,属于男人的、略显粗糙的掌心,让莫语非的心强烈地跳动了起来。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紧握着手走在夜色中的街道上。
一直到站在电梯里,沈楚瀚仍然紧紧地握着莫语非的手,没有松开。
打开门,才刚踏进玄关,莫语非突然转身一把将沈楚瀚推着靠在关上的大门上,并且挡住了他去开灯的手。
黑暗中,两双眼睛静默地对望。
「你今晚……是什么意思?」是想要借着这件事表达什么吗?
面对莫语非的问题,沈楚瀚笑了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印下阴影。
「要是再敢说——因为你是小莫的堂哥,告诉你,我绝对会揍你。」莫语非扬起下巴挑衅式地警告。
沈楚瀚仍然沉默着。
「你……喜欢我吧?」双手紧握着沈楚瀚的双肩,莫语非说道。
「沈楚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在警局的走廊。我被你弟弟问完话和他一起走出来,你从走廊的另一端赶过来找他。你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你就转身走了。你的目光自出现起就没有落在我身上过,在那段短短的时间里,你一直都看着你弟弟说话。可是……沈楚瀚,虽然你的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但是,你真的没有看到我吗?」
两度连名带姓地叫出沈楚瀚的名字,莫语非想要提醒他。同时,这样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也知道。因为——我们心意相通。你不会没有从你弟弟那里听过人和妖兽的传闻吧,假如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心意就会相通。你弟弟和莫语伦彼此就有感应,而我们——也一样。」
「你喜欢我吧。」莫语非再次问道。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又很害怕听到的不是期望中的答案。紧张地等待着,安静的房间里可以听得到莫语非细微的呼吸声。
可恶!还是不肯说吗?就是不肯说出他最想听到的那一句。
双手紧紧地握住沈楚瀚的双肩,莫语非的手开始用力,把沈楚瀚推着紧紧靠在门上,他希望借由这股力量能提醒这个把什么心事都收在心底的男人,告诉他——他需要听到那句话。
沈楚瀚慢慢抬起眼帘,微微闪动的长睫迷人极了,清澈纯净的目光让人心醉。眼神交会的那一刻,莫语非突然羞涩起来,他眨了一下眼睛,而就在莫语非合上眼帘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嘴唇一热,有什么贴了上来。
被吻了……
莫语非没有再睁开眼睛。沈楚瀚原本垂放的手臂环住了莫语非的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莫语非的心一阵阵悸动,原本握在沈楚瀚肩头的手不由得绕过沈楚瀚的肩膀,改为环抱住沈楚瀚的脖子。明明知道该怎么接吻的,可是这个时候莫语非完全手足无措,被动地微张着双唇。在被吻得意乱情迷的同时,莫语非的脑海里模糊地想着——他这么温柔……
辗转的深吻持续了很久,两个人都深深陶醉其中,不想停下。
贴合在一起的唇恋恋不舍地分开,莫语非眨着眼睛,舔了舔嘴唇之后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对你做这种事情了。」
沈楚瀚羞涩地笑了,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会做出刚才那样大胆举动的男人。
「要洗澡吗?」莫语非在沈楚瀚的耳边轻声地问。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假装就没意思了,料想那个男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说出什么杀风景的话。
「你先去吧。」
「一起啊。」莫语非搂着沈楚瀚的脖子摇动着,「又不是没有一起洗过。」
「那不一样吧。」
「是啊,你包得可紧了。」莫语非不满地嗔道。
相拥着走进浴室,见莫语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沈楚瀚笑着掩饰紧张,「别这么看我。」
「脱啊,怕什么。」莫语非故意靠在墙上,双手交抱在胸前。
沈楚瀚慢慢解着衬衫的衣扣。被男人缓慢的动作弄得心急起来,莫语非走过去伸出手,「你慢死了。」沈楚瀚笑着微扬起头,任由莫语非替他脱下衣服。
衣服滑落,当看到赤裸的身体,莫语非在心里暗暗赞叹。多年的锻练使得沈楚瀚的肌肉精悍并且漂亮,手臂、肩、胸和腰际的曲线完美极了,浅古铜色的肌肤彷佛会散发温度,霎时就把莫语非的心给融化了。他的心和身体都热了起来,开始不自觉地幻想被那双结实的手臂紧紧拥抱的感觉。
「哗,肌肉真结实!」
眼前闪过的银光让莫语非注意到沈楚瀚的胸前有一条项链,他一把抓住,「这是什么?」手中是一条由黑色丝线编结成的项链,链坠是一块小小的长圆柱形的银饰,银饰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托在手里看了看,莫语非不由分说,伸手从沈楚瀚脖子上解下了那条项链,转而戴在自己的颈间。
「这给我了。」边说,莫语非边挑起眼帘看着沈楚瀚。后者只是微笑,然后伸出手来帮莫语非系好那条项链。
就在沈楚瀚的双手都伸出来,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莫语非突然一伸手将沈楚瀚的长裤带内裤一起扯下,被偷袭的沈楚瀚一声低呼,而莫语非只管低头盯住猛看。哗!没想到他还真是……莫语非望着那足以令沈楚瀚骄傲的「资本」,再看看他的脸和身材。哼,他绝对是——男人的公敌!
让沈楚瀚搂住他的腰,莫语非在沈楚瀚的怀里脱掉了衣服。莫语非肤色白皙,在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下,他的皮肤非常细腻。沈楚瀚拥着莫语非上下抚摸,似乎有点爱不释手。
开了莲蓬头让热水撒下,沈楚瀚抱着莫语非站在淋浴隔间里,说是洗澡,倒不如说一直在接吻。
爱死了这种唇舌交缠的感觉,莫语非只想黏着沈楚瀚不放。温柔的亲吻从嘴唇滑到颈间,当沈楚瀚从身后搂住莫语非,轻吻他肩头的伤痕,被爱的感觉让莫语非心动不已。
吻了好一会,莫语非松开搂着沈楚瀚的手臂,示意他一起去已经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来,我帮你洗。」
微露羞涩神情的沈楚瀚让莫语非觉得很有意思。跨进浴缸之后,莫语非转到沈楚瀚的背后坐下,然后倒了许多的沐浴乳在他自己身上,揉出泡泡来之后就紧贴着沈楚瀚肌肉结实的背部磨蹭起来。
沈楚瀚似乎被吓到了,「呀」了一声,身子猛地一颤。莫语非坏笑着从身后搂住沈楚瀚,双手贴放在沈楚瀚的腹部,「这样洗泡泡浴,很有意思吧。」
莫家世代经营色情业,莫语非作为经营者,虽然并不「卖」,却深谙其中之道,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一只狐狸,血液中的本能让他只要和沈楚瀚在一起,便很清楚要怎么做才能取悦对方。能够对喜欢的男人做那样的事情,莫语非很乐意的。
转而坐到沈楚瀚的正对面,莫语非又抱住他,胸口的肌肤贴在一起,磨蹭时,敏感的乳尖擦过对方结实的胸肌,莫语非忍不住哼叫起来。有硬硬的东西贴着莫语非的大腿,他索性伸手去抓,才刚握住,沈楚瀚就发出一声闷哼。
「啊,大起来了,比刚才还要大,怎么办?」莫语非故意做出一脸纯真的表情,无辜地眨着眼睛看着沈楚瀚。
「别玩了……」
沈楚瀚低低地说了一声,以往总是清冷禁欲的深沉眼眸现在闪耀着欲望的火花。莫语非看到沈楚瀚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这个动作他做来很性感,让莫语非忍不住吻上沈楚瀚的脖子,接着他就被拉了起来,带到莲蓬头下草草冲洗、擦干,然后就被一把抱起带出了浴室。
赤裸裸着躺到沈楚瀚的大床上,莫语非仰望着压在他上方的人,心里很激动,也很快乐。沈楚瀚俯下身子和莫语非接吻,莫语非柔顺地张开嘴任他深入,同时感觉到沈楚瀚的手伸入他的头发里轻抚。温柔的吻从嘴唇开始,然后是额头、脸颊、鼻尖、下巴。
只是前戏,因为这被爱的感觉实在太美好,莫语非在沈楚瀚的怀里娇喘连连,尽展他做为一只狐狸的妩媚一面。
身体越来越放松舒展开来,莫语非任由沈楚瀚吻遍他全身,然后他被翻过来,沈楚瀚长时间地亲吻爱抚着莫语非的背部。从臀部到大腿内侧被反复亲吻,莫语非在让人心醉的快感中迷乱起来,手抓无意识地抓着床单,微微扭动腰部,他渴望更深处、更有力的占有。
要被进入的部位传来的温热触感成为爆发之前的导火线,莫语非知道沈楚瀚正在反复舔拭,湿润那里,从未经历过的感觉让莫语非又紧张又狂乱。
「啊,不,楚瀚,不……」
后穴被舔弄,很自然地放松,再然后,插入时清晰的压迫感和些微的痛楚让莫语非不自觉地喘息、扭动。被深深进入的同时,莫语非心里涌起强烈的幸福感。这一刻是他想要的,不,不是为了报恩,或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他。
「语非……」低沉有磁性的男声在莫语非耳边轻唤,莫语非觉得彷佛有什么直接攫住了他的心,从来没有人这样地叫过他的名字,只有沈楚瀚,他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随着沈楚瀚的律动,莫语非很自然地迎合,一波一波的快感如潮水般涌来,把莫语非淹没,彷佛被卷进了巨大的漩涡,害怕,却又心甘情愿沉入其中。
高潮的那一刻莫语非抓住了沈楚瀚的手,紧紧握住。
喘息慢慢平复,莫语非被沈楚瀚抱在怀里,半闭着眼睛感受体内那种难以形容的美妙感受同时,莫语非暗暗地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家族里那些狐狸们一旦尝过男人的滋味便无法摆脱。
喘息稍定之后,莫语非被翻过身来和沈楚瀚面对面,沈楚瀚再一次压在他的身上,还没有等莫语非反应过来,双腿就被拉开,大腿内侧被仔细爱抚,刚刚平静的身体又起了反应。莫语非笑了笑,主动挺起腰,双腿紧紧环住沈楚瀚的腰际。
莫语非的主动以及在欢爱时的积极索吻,点燃了沈楚瀚内心深处隐藏的欲望,数度缠绵之后,他依然热情高涨,而莫语非有点无法承受了。
「不行了,真的……楚瀚,不要了……」莫语非在沈楚瀚的身下开始挣扎,眉心微蹙,不断喘息着。下半身紧紧缠在一起,无法动弹,莫语非的手贴在沈楚瀚的胸膛上,轻轻推着他,「楚瀚……我……啊……不行了……」
沈楚瀚抓住莫语非的双手,举起来固定在他的头上,然后只用一只手便轻松地控制住莫语非的双手,同时仍然不断地摆动腰部。莫语非的下半身不自觉地迎合,继续追索着让人沉醉的快感,含泪的眼眸微张,亦嗔亦喜地瞪视着沈楚瀚。
「啊……你……」
望着身下那人带着些许痛楚并狂喜的表情,沈楚瀚深深地注视莫语非的眼睛,黑暗中,他眼底那不容拒绝的气势让莫语非心神荡漾。那眼神在告诉莫语非,沈楚瀚知道莫语非嘴里说着抗拒的话,内心和身体却都在想要,想要他身上的男人,以及他所给予的强有力的占有,还有被满足的感觉。
莫语非,纵然心高气傲,从不折腰,可是面对沈楚瀚,在这个时候唯有臣服。不甘地闭上眼睛,莫语非难耐地晃动头部。他并不是想要拒绝,只是对方真的让他不堪承受。能让好色的狐狸满足若此,沈楚瀚实在是太强悍了。
沈楚瀚俯下身,在莫语非的唇上安抚地轻吻,然后转到的耳畔呼气般地轻声说道:「等我尽兴了,自然就放过你……」
「啊……你,讨厌……可恶……」
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不是他占上风的吗?一开始不是他主动诱惑的吗?莫语非想不明白,而沈楚瀚也不会给他想明白的机会。
已经记不清做了多久,做了几次。最后一次高潮的时候,莫语非脑海中有片刻空白,整个身体好像都要溶化似的,酥软得不得了,连眼睛都懒得张开,感觉到沈楚瀚在吻他,他也无力应和。
被从浴室里抱出来后,莫语非直接软倒在枕头上,微张着眼睛看了看沈楚瀚,然后就闭上了。
他感觉到自己被沈楚瀚抱在怀里,柔软的肌肤相互磨蹭,很舒服。对方温热的大手在他的腰际力道适中的按摩,推散酸痛的感觉。
莫语非心里那被强力索求时的一点点埋怨,经由事后的温柔安抚而烟消云散,身体里回荡着高潮后的甜美余韵。没过多久,倦意涌上心头,莫语非很想睡,他搂住沈楚瀚的脖子,缩进对方的怀里安心地睡去。
这一夜,莫语非睡得又香又甜又沉实,是真正的、深深的睡眠,直睡到天大亮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沈楚瀚正望着他,莫语非咕哝了一句「早」,然后又闭上眼睛。他听到沈楚瀚同样道了一声早,然后额角一热,一定是被吻了。
感觉到身边似乎有点异样,沈楚瀚把手探进被单里,过了一下,他的手中握着一段毛绒绒的东西出来了。
「咦……」这不是莫语非的——尾巴吗?望着手中雪白的狐狸尾巴,沈楚瀚惊异起来,「语非,你……」
莫语非懒洋洋地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太累了,控制不住……」
「太累了就会这样吗?」
「是啊。」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欢爱之后太累,心灵的放松也是一个原因。过去的莫语非多思、多疑、多忧,又时时担心会有人来害他,心里那根弦绷得实在太紧、太久了。现在在沈楚瀚的身边,再无需担心什么,加上做爱后,身体与心灵同时都松弛到了极致,尾巴就显露出来了。
觉得有趣,沈楚瀚握住手中毛绒绒的尾巴尖把玩起来。
「这又不是玩具!」莫语非很强势地说道,抽出沈楚瀚手中的尾巴收回去。沈楚瀚又把尾巴拉了回来,横放在他的腰际,手里抓着尾巴尖继续摆弄着。
「你化成狐狸睡在我旁边的晚上,常常用尾巴这么缠在我腰上吧。」
「我喜欢,怎么样,不行?」
「行,行。」
撒娇般地扑到沈楚瀚怀里,莫语非靠在他的胸前。沈楚瀚问道:「很累?」
「当然。」
沈楚瀚在被子里伸出手,上上下下按摩着莫语非的背部,让他放松。
「你实在是太……精力旺盛了。」想到昨夜的情事,莫语非说道。连他这只好色的狐狸都不得不承认,沈楚瀚的体力真是惊人。也许,是把他过去三十年的份都用在莫语非身上了。
「我不是说过尽兴之后就放了你吗?」沈楚瀚笑笑,抚摸了一下莫语非后颈处的头发。
经历了甜蜜的一夜,莫语非和沈楚瀚的关系来到一个新的阶段。尝过欢爱滋味的狐狸老爱缠着看起来仍然是禁欲一型的男人不放,后者不忍拒绝,而真正做起来,最后讨饶的总是狐狸。
现在照镜子,莫语非发现他的容貌似乎有点变化,儒雅减少了,妩媚变多了。眼睛更加亮丽,唇色粉润,连皮肤也更好了。
这是被疼爱的结果吗?想到几乎每夜在床上的极致缠绵,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莫语非很满足。同时,一种隐隐的疼痛开始在莫语非的心里产生、增强——要离开沈楚瀚,一定要离开沈楚瀚。
心中做出决定之后,莫语非在沈楚瀚面前扮演着双面人的角色,一方面,他极力讨好沈楚瀚,与他如胶似漆,另一方面,他却痛苦万分,被不舍和不甘的情绪左右着,心如刀割。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莫语非觉得如果要他替沈楚瀚死,他会毫不犹豫,自私的狐狸男人能这么想,足见爱得多深。可是舍不得又能如何?最终,还是要舍下。
这是……为了他好……
——待续——

交集(下部)
书  名:交集《下册》
作  者:林紫绪
绘  者:岛主
出 版 社:威向
出版日期:2009/8/20
文案:
因为配不上他,所以要离开他。
真是的,明明自己就不是这么纯情的家伙,
可每次只要是跟沈楚瀚相关的事,
自己就忍不住想东想西,甚至连离开他的心都有了。
莫语非自嘲地骂着自己,想离开可是又舍不得。
因为自己早沉溺在沈楚瀚的温柔之中,不可自拔了……
「不要忘记我。楚瀚,可以忘了任何人,但不要忘记我……」
他想着这个人,爱着这个人,他的心好痛好痛。
但为了他好,他们一定要分离……
第十一章
被追杀的危机已经大幅减少了,莫语非却没有外出的打算,也没有透露出想工作的意愿,他仍然「宅」在家,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在计算机上。他告诉沈楚瀚是上网炒股,沈楚瀚不疑有它。
易乘风来探望莫语非,问起他以后的打算。「听说你在炒股,是打算做这个工作吗?获利应该还不错吧。」
莫语非冷笑一声,摇着头道,「获利个屁,都赔光了。」
「怎么会?」易乘风不相信以莫语非精明的生意头脑,炒起股来会赔到他语气中的那个程度。
「跟我来。」莫语非带易乘风进到书房,打开属于他的笔记计算机,示意易乘风来看。
一看之下,易乘风脸色变了,「你……」
「之前你救我,用了我私人的应急账户里的钱,不过不是还剩下一点吗。」
「所以你用余款在网络上买黑道消息。」易乘风惊讶道。
「我又出不了门,一出门说不准就被宰了。那帮长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很清楚我的脾气,只要我不死,接着死的肯定是他们,我现在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想想办法拔除,所以我只好用这个方法。这样挺不错的,虽然我人在这里,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我都能知道。」
「那么你……」对莫语非的计划,易乘风已经猜到了两三分,他皱紧眉头。
「我在寻找更合适的人。」莫语非坦言道。
「你要离开他?你明明……」易乘风心里有些失望。沈楚瀚是个好男人,易乘风希望莫语非和他在一起。他并不认为过去的日子有什么好值得莫语非留恋的,同时他也认为,莫语非借着之前的「死」脱离黑道,和沈楚瀚在一起的恩爱生活,这难道不是莫语非更应该选择的吗。
「不过是和他上过床罢了,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真会跟他在一起?」莫语非的语气变得异常冷酷,双眼微微眯起来。
「这难道不是……」易乘风原本想说——这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但他不敢说下去,他害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惹得狐狸男人火冒三丈。他知道这种话是莫语非的死穴,点不得。
「我跟他,不过是露水情缘。」莫语非抬起头,刚才装出来的冰冷表情消褪了,眼瞳里一片空茫,「乘风,别傻了,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们怎么可能。你到底是狼,比我天真。我这种肮脏的男人,还是离他那种正人君子远一点比较好。」
「你不是。」易乘风直摇头,「如果你要选择离开他,那你为什么又……」
「跟他上床?」莫语非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一脸陶醉地把烟气吐向空中。这烟还是之前沈楚瀚买给莫语非的,在被劝戒之后莫语非没有再抽,可是也没有扔,而现在,他又把它翻了出来。
「这么个极品,若是不咬上一口,我怎么会甘心呢。再说,他救了我,又救了你,就算是报恩吧。跟他上过床又怎么样,我们狐狸会把这档子事放在心里吗。」冷哼了一声,莫语非自暴自弃般地说道:「露水情缘……现在太阳出来了,露水被晒干,连印子都不留。」
听得出莫语非声音里的伤感,易乘风没有说话,他知道莫语非正处在痛苦的深渊里,可是这痛苦是他自己找的,易乘风想帮也帮不上忙。
「乘风,看着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不用再当保全了。」
易乘风心里一颤,他不是害怕跟随莫语非浪迹天涯,而是知道莫语非在离开沈楚瀚时会有多心痛,他不禁替莫语非感到难过。
到底是走,还是留?莫语非一直在问自己。留,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保护下,这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吗?被夺去一切的仇恨难道就这么放下?睚眦必报的狐狸过不了内心那一关;走,以莫语非现在的情况,想要崛起,想要重得昔日风光就必须要依付更有势力的男人。
看着双眼流露出不舍的易乘风,莫语非弹了弹手上的烟灰,笑道:「乘风,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过就是这副身体罢了。想要东山再起,我能靠的也就是头脑和身体。怎么,你觉得我一方面在沈楚瀚的身边,另一方面又在陪着其他更有势力、能帮助我再度拥有权力和财富的男人上床,沈楚瀚能接受吗?也许,他会装着什么事都不知道,不闻不问。可是你觉得我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吗?」
就是因为知道那个男人肯定会躲起来悄悄地心痛,然后再一脸轻松地出来面对他,一如往昔地待他。莫语非再坏再毒,也不想伤害到沈楚瀚。
「与其让他痛苦,不如彻底断了好。我这也是为他好。再说,和我这个特种行业出身的狐狸在一起,他家人也不太容易接受。」莫语非不停地说着,与其说他在分析给易乘风听,倒不如说他是在尽力说服他自己。
送走易乘风之后,莫语非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只要稍微一想到沈楚瀚,他就心痛莫名。
是夜,莫语非迟迟未睡,沈楚瀚见他安静地在阳台上坐着,唤他道:「语非,很晚了,去睡吧。」
「我想看看星星。不要管我,你先去睡。」
沈楚瀚看了一会,离开了。莫语非燃起一支烟,在袅袅烟气中,他的眼睛慢慢湿润。早知道这么痛,真不如不相识。一直自认为冷血、狠毒、多疑的狐狸,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隐藏的另一面。
在初冬的阳台上坐了大半夜的后果就是——莫语非发烧了。
沈楚瀚贴心照顾,嘘寒问暖,「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莫语非笑道:「在想事情哩,一不注意就想得太久了。」
熬了清粥,沈楚瀚服侍莫语非吃饭、吃药,然后把他裹得暖暖的,「要不要我带你去冷星魂的医院,让他给看看。」
不过是感冒,哪能为了这点小毛病惊动阴阳师大人。莫语非忙阻止道:「不用了,吃点药,睡一夜就好。」
晚上,沈楚瀚搂着莫语非,后者直笑,「要是感冒,肯定已经传给你了。」
「我不怕。」
望着身边的男人,莫语非知道,他为了自己连家人的反对都不怕了,当然更不会害怕这一点点小病。想着想着,陶醉于沈楚瀚英俊面容里的莫语非,手开始不规矩起来。沈楚瀚一把按住莫语非在被子里东摸西摸的手。
「别乱来。」
莫语非妩媚地一笑,身子贴紧沈楚瀚,「突然想要了。」
「你在生病。」
「这哪里算得上病。」
「我才要和你说。」沈楚瀚正色道,「我们……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看着沈楚瀚先一本正经,然后又满面羞涩的表情,莫语非笑了。自从第一次做爱之后,狐狸男人几乎每晚都缠着他的爱人。起初,因为与心仪之人初尝情事,沈楚瀚同样热情,后来为了健康着想,他有和莫语非商量过减少做爱的次数。莫语非以退为进,只说由沈楚瀚决定。实际上,莫语非仍然隔一、两晚便明示暗示地希望亲热,或者索性就直接把沈楚瀚拉到他身上,宠溺他的沈楚瀚又不好意思拒绝,所谓的「减少」和没减少几乎一样。
「节制?你在说自己吧。」莫语非笑道,「要知道,每次求饶的都是我啊。」
沈楚瀚顿时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道:「还是……有所节制比较好……」
「但是我现在很想要嘛。」莫语非说着,翻身压到了沈楚瀚的身上,上下其手,东摸西捏。
「别闹……」沈楚瀚笑着握住莫语非的手,抵挡着。
「很想要嘛。」莫语非说着蹭过来,吃吃地笑着,鼻尖在沈楚瀚的脸颊、脖颈和胸前不断磨擦,还伸手隔着睡衣捏弄沈楚瀚的乳头。
「语非!」沈楚瀚一声低呼。
每每被沈楚瀚那有磁性的嗓音叫唤名字,莫语非都会忍不住心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这样好听。莫语非坏笑着,不顾一切扑上去,亲吻着沈楚瀚的嘴唇,反复舔拭,好像讨好饲主的小宠物那样。
「语非……」顾虑到莫语非仍在病中,身体虚弱,沈楚瀚不想消耗他的体力,可是怀中柔软温热的身子、迷惑人的气息,还有销魂的媚态,在在都消磨了他的意志力。
「抱抱我嘛。」
用微带着惩罚性的姿态深深吻住莫语非的同时,沈楚瀚将他压在身下,热情敞开身体的莫语非马上迎合上去。
插入时,湿滑内壁的柔软触感、热得几乎让人融化的温度,被紧紧包裹住的舒服感受让沈楚瀚深深陶醉其中。看着沈楚瀚仰起的脸上那副着迷的表情,莫语非更加紧密地缠住他。
律动中,快感如潮,销魂蚀骨,「很棒吧……」攀着沈楚瀚的肩,莫语非喘息着问道。
「嗯……」低沉的声线中带着性感,煽情极了,听到沈楚瀚的呻吟,莫语非几乎要忍不住了。
「不要忘记我。楚瀚,可以忘了任何人,但不要忘记我……」莫语非在沈楚瀚耳畔低喃道,反复地重复着,高潮时极致的快乐和内心深处的悲伤混杂在一起,莫语非无法控制地流下眼泪。
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沈楚瀚记得他,这是这个狐狸男人所能想得到的方法。即使将来沈楚瀚会和别人在一起,也希望他能记住莫语非这个人,记得他爱过他。明明希望沈瀚在分手之后能把他忘了,因为这样也许会痛得少一点,可是莫语非又不希望沈楚瀚真的忘了他,他想要沈楚瀚永远记得他。矛盾着,辗转着,莫语非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顾不得病中的身体,莫语非紧拥着沈楚瀚和他热切缠绵,甚至跨骑在沈楚瀚的腰际,双手撑在沈楚瀚的胸前,忘情地扭动着腰部。
几度缠绵之后,莫语非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倚在沈楚瀚怀里休息。沈楚瀚搂着莫语非,比平时体温稍高的身体抱起来感觉很舒服,又热又软,让人舍不得放开。
看着怀中的莫语非,沈楚瀚心底掠过一丝不安,他能体察得出枕边人内心也同样不安,但那块阴影到底是什么,他却无从得知。
一心想哄这只狐狸开心,想了想,沈楚瀚轻轻吻了吻莫语非的额角,在他耳边低语道,「语非……」
「嗯?」
「快到圣诞节了,你想不想出去旅行?」
莫语非又嗯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想休几天假期,和你一起出去旅行。你老是闷在家里一定也觉得很没意思。」如果一起去旅行几天,也许能让狐狸躲开或是抛掉那块阴影。
「嗯。」
「还有,农历年的时候,我想带你回我家,好不好?」沈楚瀚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我家里人都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总要见见家长啊,对不对?」轻抚着莫语非的手臂,沈楚瀚耐心地哄着,他是真心的,希望莫语非能成为他的家人,恋人。
见家长?莫语非的眉心猛地一跳。他知道沈楚瀚真心待他,原来已经计划到这一步了。他的意思是要沈家正式接受自己这只坏狐狸。
「再说吧。」莫语非敷衍道,不敢让沈楚瀚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他急忙拉起被子遮住大半张脸。无法同意,又不想断然拒绝,莫语非左右为难。沈楚瀚的坦诚既让他开心,又让他痛苦。
「嗯。」沈楚瀚点头道,抚了抚莫语非的头发,「夜了,睡吧。」
莫语非虽然疲惫,却睡不着。夜已深沉,看着枕边人的睡颜,莫语非轻吻了他的额角,一如沈楚瀚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充满了爱与怜惜。
就在热情燃烧之夜后的第二天,莫语非向沈楚瀚摊牌了。
「我找到新的靠山,我要走了。」莫语非状似轻松地说出这句话,笑着看着沈楚瀚。
沈楚瀚大为震惊,沉默了好一阵子,一直没有说话。
「你不要意外,我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就算是被包养,也该找个更有钱的主人。」莫语非的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冷酷。
静默很久之后,沈楚瀚低声道:「去哪里?」
「澳洲。」
「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
这么快!沈楚瀚瞪大眼睛望向莫语非。他不是不知道莫语非瞒着他在进行一些事情,他尽量温柔待他,希望莫语非能永远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足以让莫语非留下。没想到,到最后狐狸仍然提出要走。看来,过去的种种恩怨,那只狐狸仍然放不下、看不透。
沈楚瀚依旧沉默不语,无法忍受这种让人痛苦、让人纠缠的沉默,莫语非索性一转身离开了。无法面对这残忍的局面,莫语非选择了逃避。
只是一夕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恋人,变得形同陌路。
沈楚瀚依然如昔地对待莫语非,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但是两个人之间不再有对话,也不再有眼神的交流。彼此都在躲避对方的目光。莫语非很心虚,他知道自己的无情肯定伤沈楚瀚极深,但远走势在必行,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沈楚天无意间从他手下的一个妖兽线人那里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有个狐狸妖兽要去澳洲赌场大亨所拥有的霍顿集团工作,沈楚天同样十分震惊。从线人的讲述中隐约感觉那只狐狸很像莫语非,沈楚天第一时间就跑去找莫语非确认。
「听说你要去澳洲?」沈楚天劈头就问。
「是。」莫语非点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跟我哥……你不是……我哥还说要带你回我家……」沈楚天完全被莫语非给弄胡涂了,这只大狐狸明明和大哥那么亲密,本以为他以后都打算守在大哥身边了,沈楚天甚至已经开始接受这个事实,而他现在居然又说要离开!
「哼,你家有什么好去的,又不是皇宫。」莫语非撇嘴冷笑道。
「我哥已经这么对你了,你、你不是摆明了要跟着我哥的吗?」
「只不过是被他捡回来养一段时间罢了。我可没说会一直跟着他,你别会错意了!」莫语非忙说道,一副急着撇清的架势。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沈楚天气得脸都涨红了,吼道。
「哦,是啊,」莫语非尽量把语气放得极冷淡,「如果不是你哥在床上插我插得爽,他又怎么会保护我呢。说穿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着刺伤人心的话,莫语非同时也感到揪心的痛楚。谎言,他说的全部都是谎言!可是现在不说谎还能说什么?他非得离开沈楚瀚不可,不希望因为沈楚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可是离开沈楚瀚却肯定会伤自己的心。因此,经由他弟弟来转述这些话,刺伤他,让他忘了他,不再牵挂。这样做,也许沈楚瀚伤心的时间会短一点;痛,也会好得快一点。明知道这么做大错特错,莫语非却不得不错到底了。
「啪」,一记狠狠地耳光打在莫语非的脸上,打得他脸不由得侧向一旁,半边面孔立刻肿了起来,嘴里涌起淡淡的血腥味道。莫语非并不介意,这是他应得的。
「你!你混蛋!你是个大混蛋!」沈楚天大吼,胸口剧烈起伏,显然非常生气。
莫语非平静地转回脸,冷冷地凝视怒火中烧的沈楚天,勾起嘴角轻哼,「怎么,我说中了,你反倒生起气来,啧,啧,气大伤身哪,沈督察。」
「你、你!你太过分了!居然说得出这种话!你忘了我哥是怎么对你的吗?」沈楚天大吼。
忘?莫语非在心中悲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男人,他在莫语非的心上、身上,留下太多太多无法抹杀的印记。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呢?
莫语非的心在哭泣,然而嘴上说的却是最无情的话,「嗯,他怎么对我?」伸手抚了抚红肿的脸颊,莫语非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能怎么对我,就是有空了上上我,玩弄一下我的身体来取乐嘛。」
「你——」沈楚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没有良心的狐狸,太过分、太可恶了!
「姓沈的,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快滚,大爷我没功夫陪你。我看到你这张脸就讨厌!」莫语非在沙发上坐下,跷起腿,一脸嫌恶的表情。
「你!我告诉你,我才不希望你留在我哥身边!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巴不得你早早滚蛋!可是,可是……」沈楚天恨得咬牙,犹豫了一下,这才不得不说道:「可是我哥他喜欢你,他对你是认真的!你这样伤害他,伤害他的感情,你太混蛋了!」
「哦,认真?」莫语非耸肩,然后抬起右手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认真?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个字眼存在啊?你搞错了吧。」
看着莫语非那副无所谓的模样,沈楚天益发痛心。他心知自己来这一趟不会有结果,可是他还是心存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劝一下这只狐狸,希望他能留下来。现在看来他真是来错了!
沈楚天痛心疾首的模样让莫语非心里五味陈杂,听到沈楚天说出沈楚瀚对他的情意,莫语非更加相信沈楚瀚是真心爱他的。知道那个男人这般爱着他,莫语非不由得鼻酸。能被心爱的男人深爱着,多么幸福。越是这样,当不得不离开他时,那份痛苦就更加深刻。
侧过脸隐藏眼中的泪光,莫语非深深吸气,平复心情,轻咳一声,把喉咙中的哽咽清掉,然后斜眼看着沈楚天,「你说完了?那你可以走了吧。」
「我走,我当然会走。最后我要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这种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沈楚天狠狠地瞪着莫语非说完最后的话,然后转身就走,碰地一声大力关上房门。
沈楚天走掉后,莫语非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脑子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了。脑海中反复盘旋着那一句「他对你是认真的」。越是回想,越是万念俱灰。后悔,肯定会的,莫语非现在已经后悔了,却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
留下,对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好处;离开,还给沈楚瀚昔日平静的生活,对两个人来说就是好吗?可是不走,难道……真的要霸占那个男人的一生?这样沈楚瀚会幸福吗?这样莫语非会幸福吗?莫语非内心交战着。
就这么悄悄地走掉,悄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会减轻,迟早有一天,沈楚瀚会淡忘,会拥有新的生活,希望他能遇到一个温柔的好伴侣,爱他,照顾他,然后他就好像一个普通男人那样,忙于家庭、工作、家人、朋友,可爱的孩子……这要比和一只出身色情业的不名誉的狐狸在一起要幸福。莫语非越是幻想沈楚瀚未来的幸福生活,心里就越难过。沈楚瀚若能得到幸福,他应该要高兴才对,可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呜呜……」索性变身成狐狸,莫语非蜷缩在沙发上,用尾巴盖住脸,身体抽动着,发出受伤般的呜咽。
沈楚瀚下班回到家,看到莫语非肿起的脸颊,他眉头一皱,忙道:「楚天来过?」
「嗯。」莫语非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对不起,他、他……我代他向你道歉。」
都这个时候了,这男人还要代人道歉!莫语非真不知该怎么说沈楚瀚才好,他被伤害至此,却还为了这一点事情代人道歉!
缓缓走到沈楚瀚身边,莫语非仰起脸望着他,露出一个诱惑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跟我说话了呢。」
沈楚瀚一下子又沉默了,然后不自然地别过脸。
「既然要道歉,就拿点诚意出来吧。」莫语非笑着伸手环住沈楚瀚的脖颈,身体贴过去,感受到久违的体温令他情不自禁,陶醉地眯起眼睛,「抱我……」
手臂被拉开,放下,莫语非惊讶地看着沈楚瀚退开一个距离。沈楚瀚挡掉莫语非手臂的动作很轻柔,传递出的拒绝却意外地坚决。
「为什么?」莫语非很惊讶,又不是没做过,干么不要。
沈楚瀚微微摇头,「不要……」
「你什么意思!」莫语非恼羞成怒,「你他妈的说什么,什么叫不要,你难道没有抱过我吗?有胆再说一次!」
「不……」只有一个字,却明明白白地说出沈楚瀚的心意。
被拒绝的莫语非痛急攻心,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沈楚瀚会拒绝他。最后一次,他希望这最后一次的拥抱,能留给他属于沈楚瀚的最后的回忆,因此他异常地渴望。现在愿望落空,救莫语非怎么也难以接受,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你会说『不』,那你为什么不说不让我去!为什么你不挽留我!为什么,为什么!」
沈楚瀚太了解莫语非,一个充满虚荣心的男人,要拉风,要排场,要高高在上,又自负又自傲,他不会甘心归于平淡。而且,他也不会放过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终于,他等到一次翻身的机会,那个狐狸男人不会错过。
「如果错过,你一定会后悔,会一辈子耿耿于怀。我本来以为,或许你走出那段心灵的低潮之后会愿意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以为我有能力改变你,但我终究失败了……」
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为什么!明明知道莫语非是一只爱慕虚荣又狠毒无情的狐狸,可是说「对不起」的居然是他!莫语非红了眼眶,他拚命把泪意忍回去,故做潇洒地一挥手,「好啊,那就算了吧。」
转身要走,莫语非听到沈楚瀚在他身后说道:「语非,顺风。」
莫语非化成白色的大狐狸窜上楼。
第十二章
莫语非是两手空空走进沈楚瀚的家的,现在要离开,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带。
「你也不用带什么东西,不过是身外物罢了。」莫语非对易乘风如是说。
「你有把握吗?」易乘风问,他不是不相信莫语非,可是那未知的前路教他不禁替莫语非担心。
「且走且看吧。」莫语非无所谓地笑着。
就在莫语非和易乘风要离开香岛市前往澳洲之前,沈楚瀚悄悄来到冷星魂的医院来找易乘风。
「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沈楚瀚递过一只小小的信封。
只一捏,易乘风便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一张信用卡,「你这是……」
「不多,带着应急也好,你们要到那么远的地方。」
望着眼前温柔微笑的男人,易乘风这匹不轻易动感情的苍狼也不由悸动。他是真心对他们好。
「密码是语非的生日……」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呢?」易乘风忍不住问道,他知道不该他问,他也没有立场来质询那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是他真的希望沈楚瀚可以留住莫语非,莫语非的幸福毫无疑问就在沈楚瀚的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可是那个偏执的狐狸就是不肯,就是不肯。
「如果他决定了要走……」沈楚瀚低下头,「他选择离开,说明在这之前他一直有这个想法,我没能够改变他内心的决定。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决定的,我尊重这个决定。」
离开之前,沈楚瀚紧握易乘风的手,两个人都明白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是他的保镖,我只忠于他。」
「不要告诉语非我来找过你。」留下这句话,沈楚瀚离开了。夜色中。易乘风站在医院大门外,一直目送沈楚瀚的车子离去。
在冬季里一个有着暖阳的早晨,莫语非和易乘风搭乘飞机离开了香岛市,在他们离开的此刻,沈楚瀚正在学校带着学员训练。
香岛市立警署,总警司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沈家老爸询问坐在他对面的沈楚天,「那狐狸走了?」
「是。」
「就这么走了?」沈父露出复杂的表情,这样的结局,既在他意料之内,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这么悄悄地、安静地走了?」
「是啊。」
「你哥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不过看得出来很难过。」沈楚天哼了一声,「有什么可难过的,早走早好!清静一点!」
「叫你哥暂时搬回家里来住。楚瀚这孩子心思太密,一个人住,难免会东想西想,还是回家来的好。你也带着小莫回家来住一阵,陪陪你哥。」
「知道了。」
从冬季的香岛启程,飞越半个地球之后,莫语非和易乘风来到正处盛夏的澳洲。步出机场,艳阳高照的天气让莫语非觉得有了好兆头。
下榻酒店之后,莫语非淋浴,换衣服,预备出门。
「这就去见他吗?」
「当然,事不宜迟。」莫语非表情轻松地在镜子前更衣,在酒店服务人员送来的领带里挑选着。
易乘风静静站在一边,他仍然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银白色的长发扎成一束披在身后。看着莫语非这刻意打扮的模样,易乘风不知道莫语非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莫语非此去,成为另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禁脔……易乘风别转脸,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整个大洋洲的博奕集团全控制在赫尔夫的手中,他是这里黑帮中最有势力的霸主。早先,赫尔夫放出话来,说要寻找一位新的助手,而莫语非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托黑道中的熟人引荐。莫语非打算借助这个男人的力量重新赢回他失去的权力。
站在豪华赌场顶楼的接待大厅里,着人通报之后,有个秘书模样的男人请莫语非进去,而易乘风则被要求留在大厅里。莫语非向易乘风示意之后就跟着来人离开。
进到宽敞的办公室,看到坐在古董橡木大办公桌后面满头白发的老者,莫语非露出微笑,「您好。」
「你就是莫,请坐。」老人摆摆手,示意莫语非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已经看过你的资料了。」赫尔夫说道。
「那么您是觉得我合适,还是不合适呢?」莫语非笑问。
老人没有说话,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莫语非,似乎是在对他进行评估。莫语非大方地坐在沙发上,又换了一下坐姿,彷佛是在展示自己。莫语非对他的外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儒雅的气质,清秀致极的脸庞,一定能博得眼前人的好感。
过了一会,赫尔夫笑了,「据我所知,你已经——死了。」
「哦,听到了您的召唤,就算死了,也会活过来赶来为您效力的。」
「我看不见得吧,」赫尔夫笑道,「你难道不是想利用我来对付你昔日的族人吗?」
「哦,你说那个,」莫语非仰头一笑,「他们哪里够资格成为你的对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人的眼中闪过精光。
莫语非当然知道这个在黑道滚打了五十多年的男人有多么精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隐瞒他的意图,「不错,我是会复仇,而且是一定会复仇!不过,我绝对没有利用您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莫,你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赫尔夫摊了摊手,笑着摇头。
「当然可信。您难道不想在亚洲赌业占有一席之地吗?纵然不去考虑即将到来的滚滚财富,单是这份权力——在赌业联合公会内部的影响力,您难道不想拥有?一直以来,几大洲的赌业各自画地为王,还没有哪一个帮派拥有纵跨两大洲,甚至是更多的影响力,您不想成为第一人?」
赫尔夫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大笑着说道:「我可没想过要得罪亚洲赌业联盟的人。」
「这不是得罪,先生,是胜者为王!」
一句话说的赫尔夫眼中闪过亮光。
「就算您不来,难道别人就会放过亚洲这块肥肉?想想每隔三年一次的赌王大赛是为了什么而举办,难道真是想找出一个扑克牌玩得好的人?哦,我相信随便哪个马戏团的魔术师都很出色。」
见赫尔夫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莫语非又说道:「香岛是亚洲赌业当中帮派最多的一个地方,但是都是不入流的小帮派,可是这里每一年往赌场流入的资金……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才是。如果能在这里达成统一,进而进驻澳门、日本、马来西亚,逐步蚕食。未来,亚洲赌业联盟将会是一个人的天下!」
「这是你的计划吧。」赫尔夫朗声道。
莫语非笑了笑,「不错。不过莫家的那些老狐狸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真是不明白,就算是利用你赚钱,也好过杀了你,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的命呢?」赫尔夫故意说道。
「因为我们狐狸是不会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莫语非一笑,坦然地直视着赫尔夫。
「那么,我要怎么相信你呢?」
「全都在这里了,您说呢?」莫语非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形容的顺从,他靠在沙发扶手上,以手撑头,微笑着看着赫尔夫,传递出一种暗示。
刚才还面色严肃的赫尔夫再度大笑起来,笑得双肩直耸,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老了,我现在对金钱和性已经没有当年的强烈欲望。现在能让我兴奋起来的——只有权力!把我的赌场经营成世界最顶级的,这就是我所想要的全部!」
坦白的话语同样传递给莫语非一样讯息,眼前的这个男人,摆明了是要利用莫语非,利用莫语非当成赚钱的工具、冲锋陷阵的枪炮,在未来,莫语非必须要替这个男人赚回他理想中的利润,赢得他理想中的权势,而同样,在莫语非攻城略地的同时,也可以完成他复仇的计划。
「这么说,您是愿意聘用我了?」莫语非也站了起来。
「我找人拟好合同后给你看看,」做大事的男人,从不脱泥带水,「你如果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我让人安排你住在酒店里。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住酒店,是因为服务方便吧。」赫尔夫说道,莫语非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他在告诉莫语非,他对莫语非的过往一清二楚。
「谢谢您。我想先在你手下最小的赌场实习半年,可以吗?」莫语非请求道。
「呵呵,当然。」知道莫语非必定是有备而来,赫尔夫觉得他不需要再提醒莫语非什么。走到办公室门口,赫尔夫停下了脚步,「对了,有一件事要先告诉你。」
莫语非恭敬地听着。
「我有个儿子,乔尼,他……呃,个性很开朗活泼,还不太成熟,我希望你……」赫尔夫没有说下去,用目光询问着身边站着的莫语非。
「我知道该怎么做。」莫语非躬身答道。
「嗯,很好。」赫尔夫说完,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莫语非露出一丝冷笑。开朗?活泼?不太成熟?一个二十出头、玩得几乎出了格、臭名在外的花花公子,的确可以这样形容。莫语非很明白,赫尔夫是在向他暗示,不要妄想勾引他的儿子来做为手中多的一张牌。
赫尔夫真是多虑了,莫语非完全清楚那个公子哥儿不过是个不成材的阔少爷,在集团内没什么实权,对他老子也没什么影响力。不过是倚仗着父亲的骄宠横行罢了,玩太过火的烂摊子有他老子出面收拾。同时莫语非也明白,赫尔夫瞧不起家族从事色情业的狐狸,他是要莫语非离他儿子远一点。
哼,勾引,我还看不上眼呢!莫语非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易乘风见莫语非走出来,马上迎上去,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莫语非,后者向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接下来有工作人员带莫语非去看他的新房间。再度入住到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莫语非有种陌生感,他并不觉得舒适,正好相反,他想念沈楚瀚温馨朴实的家。
深夜,莫语非坐在窗边俯瞰异地的夜景,手中的香烟燃着淡蓝色的烟雾。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现在一切都尚在莫语非的掌控之中。莫语非初见赫尔夫的时候曾经很担心,想要得到对方信任,必定要付出相当代价。一想到也许要用身体取悦那个白发老头,就算他还有精力,莫语非也不愿意。赫尔夫固然没有提出要莫语非和他之间建立这种床伴的关系,却不代表他不会利用莫语非,转而把他呈献给其他的人。莫语非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应付这类事情。
成为赫尔夫旗下霍顿集团的新任高阶经理人,莫语非走马上任,管理一间规模中等的赌场。他知道赫尔夫在观察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他知道赫尔夫手下的人也在观察他,看看这位从遥远国度来的狐狸能做些什么。
莫语非没有马上按照他的计划对赌场进行改革,而是按兵不动,先观察,再行事。他要做足功课,同时要看清楚集团里哪些人是他前进的绊脚石。
每一天都很忙碌,每一天都很紧张,时时在脑海中高速计算,小心地跳过可能的陷阱,应付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莫语非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赌场中,同时也借着毫无闲暇的工作来忘却他不愿回想的事情。
渐渐熟悉全然陌生的新环境之后,莫语非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开始着手进行变革。
递上新的经营企画书,莫语非做出预算,准备对赌场进行重新装修。
「有必要花这个钱吗?」集团内部有人提出质疑。
装修只是一个幌子,不过是借机会打广告招揽赌客,同时扩大一下声势,莫语非相信赫尔夫看过他的计划书后,肯定会点头。
果然,赫尔夫同意了。集团内部顿时流言四起,有人直指莫语非是赫尔夫的新宠。莫语非不但没有消除这些流言,他反而又放出更多更难堪的消息。名声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出身色情业的狐狸还在乎那种虚无的东西吗?他这只狐狸就是要借着赫尔夫的虎威,好好铺平脚下的路。
赌场在农历新年之前装修完毕,霍顿集团的高层都会来参与验收工程,一起参观装修过后的崭新赌场。莫语非刻意添置新装,预备在人前耀眼亮相。
「你这是干什么?」在唐人街的服装店里,看莫语非挑选着一袭袭色彩艳丽的丝绸长衫,易乘风很是不解。以往,莫语非爱穿西装,并且只选择白色,怎么他突然喜欢起这种绣花丝绸来了。
「洋人的地盘,自然是搞点中国风比较受注目。」莫语非拉起一件中式长衫的衣摆细看,笑着说道。
易乘风发现,自从来到澳洲,莫语非正在发生一点一点的变化,他好像立定了心思,要变成和过去彻底不一样的他。
穿起一件绣着大朵艳丽红牡丹的黑色中式长袍,莫语非在易乘风面前转了一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艳了些。以前莫语非在夜总会里总是一身白衣的儒雅模样,看到现在这身装扮,易乘风仍不太习惯。
「这些都要了。」莫语非一挥手,示意服务生把他看中的丝绸衣服都包起来,同时对易乘风说道:「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乘风。」
当穿着华丽中式长衫的莫语非出现在众人面前,易乘风听到有人暗暗吸气的声音。莫语非的俊美自不在话下,现在的他更有种难以形容的妩媚,彷佛将以往隐藏的风情都展露了出来,清秀的眉目之间又有种凌厉的感觉,让人既想上前,又不敢妄动,不由得教人心痒痒。
只是集团内小规模的赌场,赫尔夫并没有出席开业之前的内部巡视。莫语非此时根本未将其他高层放在眼里,自顾自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将要在这个赌场里负责各个部门运作的主管们。
莫语非指点着,边走边说。
「赌场是为真正敢放手一搏的人设立的,不是为那种想要捞点零花钱的小混混办的,男客要进来必须着装得体,明白什么是得体吗?」
一旁的安全主管连连点头。
「如果是女客的话可以适度放宽标准,但是也要穿戴整齐,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应召的女人绝对不可以放进来!如果被我看到,当班的巡场保全就准备卷铺盖滚蛋!我不怕招不到员工,以公司的薪水和福利,不做是你们的损失。」
「是,是。」
赌场内的荷官和服务生整齐地站在大厅里,莫语非慢慢走过众人,一个一个地细看。荷官都是经过培训和考核的,他比较放心。女性服务生当中有一部分是可以为客人提供性服务的,俗称——CAT
GIRL,她们隶属于赌场,受赌场保护,是有许可的情色从业人员。
看了看几个CAT女郎的穿着,莫语非嗤笑出声,既是对他身边的主管,同时也对那些女孩子们说道:「你们的穿着以后要有专人打点,必须做到高雅大方。姑娘们,不要随随便便暴露肉体,一眼就能看透的还会是上等货色吗?以后我会在经营预算里增添一项置装费,绝对不许买便宜货!简单来说,如果看到CAT
GIRL戴着钻表,你们觉得客人这时候还会只给几块美金的小费吗?」
伸手抬起旁边一个女孩子的手,莫语非看了看她色彩艳俗的指甲,皱皱眉头,「如果你们存着想在这里钓到金龟婿的想法,那就要肯下重饵。」
一旁有低低的笑声传来,莫语非不用回头也能听得出是谁在笑。那些霍顿的老臣子哪个不是在暗中嘲笑莫语非的出身,还有人在赫尔夫面前戏言,说赌场以后都要变成夜总会了。莫语非心里暗暗冷笑。
好赌之人必好色,如果赌客在赌场有个美好的艳遇,他下次还会再来。经营赌场的人都知道一句话——不怕来了不赌,只怕赌客不来。也不想想几个世界知名大赌城一年到头满档的拳击比赛、演唱会,以及名目繁多的各种表演秀,他们举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参观完毕之后,有人提出这里是不是搞得太过豪华。莫语非心里暗笑,怎么,比他那边漂亮了他就不高兴了。
「不会的。」莫语非简单地说道。
「这么豪华,会不会有的赌客望而生畏,不敢进来啊。」又有人提出新问题。
「赌是人的天性。还有,百分之八十的财富集中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想要争取哪一个阶层的客户,你的选择呢?」莫语非笑问道,「有钱的人才能豪赌,领死薪水的上班族怎么可能会出百八十万的钱玩二十一点,SIR。」
「但是客人的人数……如果场内看起来冷清的话,恐怕会失去一些潜在的客人。」
这些人似乎就是为了打击莫语非而来。
「SIR,如果下次集团公司开办超市或是打算收购批发市场,我会推荐你去管理。」莫语非说着看了那人一眼,冷冷的眼神扫去,被看的人不禁一颤,乖乖闭上嘴巴,没有再开腔。
赌场在装修之后重新开业,生意好极了,搏得了开门红。莫语非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个成绩,他想要的更多。莫语非告诉自己,不用着急,慢慢来。
农历新年的时候,莫语非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度过,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知道狐狸男人的想法,易乘风隐身在房外,小心地不让莫语非看到他。
以前的这个时候,总会有大批莫氏的族人前来向族长拜年,丰盛的礼物,流水似的宴席……想到这里,莫语非突然失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他,不再是莫家的人了。
脑海中突然又闪过一句话,「我想带你回我家……」莫语非的心猛地被牵动。
家,这是狐狸男人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字眼。虽然有生他的人,还有族人,可是莫语非没把那些人当成亲人,他对他们只有恨意。打倒一个又一个对手,把别人踩在脚下爬上高位,成为族长,即便在这个时候,莫语非仍然无家可言,旗下酒店的房间虽然舒适,可是没有温暖。再到后来,死里逃生之后被捡回去,那段在沈楚瀚身边的日子是莫语非这么多年来最温暖、最快乐的时光。想到此,莫语非不由得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海的另一边,香岛市,同样也是新年。
沈家兄弟最近这段时间都是住在父母家里。两兄弟成年之后先后搬离了父母家,他们过去的房间一直被父母保留着,里面的布置也从来没有动过,因而沈楚天总是在回家探望父母时戏称为「回娘家」。
这一次为了陪伴大哥,沈楚天索性带着莫语伦一起「回娘家」小住。
自从莫语非离开之后,沈楚天发现大哥明显沉默了,大哥的表情说不上有多么难过多么痛苦,可是略带忧伤的笑容更让沈楚天心疼。那只狐狸有什么好,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连衣袖都不挥就抛下一切走了,沈楚天越想越觉得生气。原本就不看好大哥这段恋情,总觉得大哥这么好的人配那只狐狸真是浪费了,可大哥偏偏喜欢他,沈楚天也慢慢接受了那只大狐狸。现在狐狸走了,应当放烟火庆祝才是,但是一看到大哥寂寞孤独的背影,沈楚天也开心不起来。
坏东西!走了也不让人好过!
被父母要求暂时搬回家里去住,沈楚瀚小心地将全部的心事收藏,尽量不让忧郁表现在脸上,可是他快乐不起来,于是常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
家人都知道沈楚瀚的心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尽可能地避让开一些话题,沈楚天没事就耍宝逗人开心。家人的关心沈楚瀚心存感激,可是内心深处的伤痛没有办法这么快被消除,每天每天,他仍然得独自面对伤口。
农历新年期间,整个城市热闹极了,到处张灯结彩。沈家人照惯例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早一起去庙里祈福,这之后沈楚瀚也出去拜会上司和同事,该做的应酬事情做完他就不肯再踏出家门一步。
「大哥怎么也宅起来了,」沈楚天觉得奇怪,「该不会是你堂哥传染的吧。」
莫语伦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一点。」
「唉,他听不见的。」沈楚天哀怨地说道。
沈楚天溜进书房里偷看大哥在做什么,结果发现沈楚瀚不过是静静地坐着,连书都没有看。
「大哥。」
听到有人叫唤,沈楚瀚回头,脸上温柔的笑容一如往昔,可是沈楚天知道大哥的心已经回不到从前了。都怪那只狐狸!
「一个人坐着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想安静一会。」
「来,出来,出来坐嘛。」沈楚天拉着沈楚瀚起来,他不想让大哥一个人待在房里胡思乱想,这个时候要多多分散大哥的注意力。
拉着沈楚瀚进了客厅,沈楚天把他按在沙发上,自己去泡新茶。原本在看电视的莫语伦见大哥过来,急忙起身让出正对着电视机的沙发位置,又把糖果盘捧给沈楚瀚。
「你吃吧,我不太喜欢这个。」沈楚瀚对莫语伦笑道,他把莫语伦按着坐回原处。沈楚瀚很疼爱弟弟的恋人,把他当做自己另一个弟弟。
莫语伦知道沈楚瀚疼他,他在严肃沉静的沈楚瀚面前不敢撒娇或是放肆,他并不是害怕沈楚瀚,然而在面对沈楚瀚时却总无法像面对恋人那样放下矜持。乖乖地坐在沈楚瀚旁边,莫语伦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电视。
沈楚瀚原本没有看电视的打算,他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被弟弟硬拖到客厅来,心思也没有放在节目上。坐了一会,沈楚瀚的目光移到一旁的莫语伦脸上。
这只小狐狸明显长大了。记得第一次被沈楚天带到沈家来时,他怯生生地站在沈楚天背后,羞涩地露出半张脸看着沈楚瀚,那时莫语伦的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让人有想捏一下的感觉。一年多过去,莫语伦身上多了成年的气息,人也大方成熟起来。
沈楚瀚凝视着莫语伦的侧脸,狐狸家族的兄弟在眉目上依稀有着相似的轮廓,水汪汪、含情脉脉的眼睛,属于狐狸特有的妩媚气质,不经意流露出的男子色气,彷佛是在勾引,又彷佛不是……沈楚瀚痴痴地在那张相似的脸上寻找着,寻找着……
捧着茶盘走出来,沈楚天一眼就看到大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莫,脸上的痴迷与痛苦一览无余,沈楚瀚在看什么沈楚天很清楚,他顿时生起气来。沈楚天大步走过来放下托盘,听到脚步声的沈楚瀚也清醒了,他急忙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被大哥盯着的莫语伦此时也警醒了,转过脸询问似地看向沈楚瀚。
「大哥,有什么话要说吗?」莫语伦问道。
「大哥没话要说,是我有话要说!」沈楚天一把拉起沙发上的沈楚瀚,又把他拖回了书房,留下沙发上不明就里的莫语伦。
将沈楚瀚塞进椅子里,沈楚天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沈楚瀚低下头,过了一会,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家小莫才不怕你看,怕的是你眼里看的不是小莫!」沈楚天一针见血地说道。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是他对不起你!他已经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沈楚天一字一顿地说得很清楚,「哥,你醒醒吧,他已经甩了你,去依附别的男人了,他去追逐他想要的东西去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不要再想他了!」沈楚天一迭声地吼道。
连珠炮似地乒乒乓乓发泄一通,沈楚天觉得堵在心里的郁闷舒解了不少,紧接着他就后悔了。他太冲动了,怎么能对大哥说这种伤人的话。沈楚天心虚起来,尴尬地笑着,「哥,我的意思是……」
沈楚瀚摆摆手,「我都明白。」
「哥,你别生我的气,是我太冲动,我心里一急就……」
沈楚瀚没说话,只是握住弟弟的手。
「哥……」沈楚天心里一酸,大哥总是这样,好像永远不会发脾气一样,他把全部的心事都埋在自己心底,一个人默默咀嚼痛苦。沈楚天知道大哥真心喜欢那只狐狸,所以更加替沈楚瀚难过。
伸手搂住沈楚瀚,沈楚天抱住他的头,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哥……」
沈楚瀚紧紧抱靠着弟弟,无声地长长叹息。
很想对沈楚瀚说「我给你介绍新朋友」,但是沈楚天不敢说,他知道大哥在感情上很执着,一直抱持着「宁缺毋滥」的态度。大哥要放下这一段感情重新开始,只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沈楚瀚从沈楚天的怀里抬起头,然后把他推开。
「哦。」虽然很想留下和大哥聊天,好让大哥不再胡思乱想,不过沈楚天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沈楚瀚一个人坐着苦笑起来,他不是有意要盯着小莫看,却无法制止在那张脸上寻找某个相似轮廓的自己。他的心,仍然不能平静。
第十三章
南半球的夏季里,澳洲涌进了大批观光客,这当中自然也不乏赌客,最近赌场的生意好极了,莫语非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心事却更加重了。
这天下午,莫语非略有一点闲暇,正一个人想心事,突然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男人闯了进来。来人是个一头金发的年轻男人,深邃的蓝色眼睛,鼻梁高挺,相貌端正,还真是长得不错。莫语非上下打量着那个人,虽然惊讶,但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人的身分。
「你就是莫语非?」
「不错,我是。」莫语非笑道,刻意放软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
男人几个箭步走到莫语非眼前,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此时的莫语非穿着一袭淡蓝色海棠绣花的丝绸长衫,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的黑发自待在沈楚瀚身边起就没有剪过,现在已经长到肩胛的位置。男人看了一会,用惊艳的神色说道:「啊,你果然是个美人,那些人没骗我。」
莫语非笑了,「承蒙夸奖。」
「我是乔尼,你一定知道我吧。」
莫语非点点头。出国周游的霍顿集团少东终于回来了。必定是听了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于是跑到这里来瞧瞧他老子的新手下长什么样子。
乔尼一下子坐到莫语非身边,莫语非下意识对和他人的身体接触有所抗拒,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乔尼把这看成是欲迎还拒,他又凑近了一点,「听说你很能干,把我老爸手下一个业绩普通的赌场经营得有声有色。」
「哪里,尽职罢了。」
见乔尼还想再说点什么,伸手就来拉他,莫语非刚想制止,易乘风突然出现在门口。
「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乔尼马上问道。
莫语非暗想,再没有礼貌也比你不敲门就闯进别人休息的卧室要来得有礼貌。
「这是我的贴身保镖。」
见有第三者在,乔尼终于没有伸出他的「咸猪手」去碰莫语非。
「咦,他的头发怎么是白颜色的,白化症吗?」看到易乘风身后的银发,乔尼问道。
大少爷果然头脑简单,莫语非摇头道,「不是。」
「他染的?」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人啊。」
「啊……」乔尼顿时脸色一变,「不是人,那他是什么?是鬼吗?」边说边胆怯地望向易乘风。
莫语非一边在心里大笑,一边解释道:「因为他是苍狼,是狼妖兽。苍狼化成人形的样子天生就是这种银发。」
「哦,」乔尼恍然大悟,「我知道,你是狐狸。」
「嗯。」莫语非点头。
「能看看吗?好像很有趣。」乔尼提出要看看莫语非和易乘风的兽形。
我们可不是马戏团。心里这样想着,莫语非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任由乔尼议论了半天的易乘风,他对易乘风示意,「当然没有问题。」
莫语非和易乘风霍地化了兽形——雪白的大狐狸和拥有银灰色毛皮、体型巨大的苍狼,乔尼在看到狐狸的时候表情还算镇静,当他看到易乘风,特别是微露的尖牙和狼所特有的自下向上吊的凶狠眼神,乔尼不禁颤了一下,随即跳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说完,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莫语非坐在沙发上笑个不停,「乘风,你看到他的脸色了吗?真有意思。」
易乘风发出狼的低声咆哮,「我只要用眼神就足够吓倒他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你要当心他。」来到这里一段时间,易乘风听说了不少有关乔尼大少的花边消息,他相信莫语非一定也都知道,他提醒道。
「呵呵,大不了想哄我陪他上床,玩玩就放手,不过如此。」莫语非哼笑道。
「你不要答应他。」
「当然!他老子我都不陪了,还陪他?」莫语非不屑道。
怪不得赫尔夫要在外寻找助手,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又是个专司吃喝玩乐,爱在美人堆中打滚、胸无大志的纨袴子弟,莫语非不禁为赫尔夫感到悲伤,这老头也算是一代枭雄,生了个儿子这么不争气。
自从与莫语非有了那一次惊艳般的初遇,乔尼便常常缠住莫语非,美其名是听莫语非讲讲东方的故事,实际上明里暗里表示希望可以与莫语非春风一度。
色情业出身的狐狸当然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既不得罪对方,又保住自己全身而退。莫语非言行有度,举止得宜,巧妙地与乔尼周旋,既利用了集团少东的威势来压制他想打击的人,又不使对方由于愿望落空而恼羞成怒。
一时间又是谣言四起,说莫语非一个人服侍两父子,莫语非当然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里,不过在赫尔夫那边需要解释清楚,以免让这精明的老人对他失了信任。选了一个共进下午茶的时间,莫语非笑着向赫尔夫道:「乔尼真是个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的人。」
「是啊,他一向喜欢旅行,也喜欢征服一些难以征服的东西。」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怎么,你觉得他是孩子吗?」赫尔夫问道。
「当然,我可要比他大十岁左右哩。」
「这孩子最近总是打扰你。」
「呵呵,很多人对神秘的东方感兴趣。我想如果乔尼少爷自己去那里旅行一次,他对那里的了解一定会多更多。」莫语非笑道。
一边聊天,气温不觉有些热了起来,莫语非解开长衫的领口,手指似无意地扣住他颈上的项链把玩着。银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七色的光彩。
「那是什么?」赫尔夫一直没有发现莫语非佩戴过什么饰物,一见之下不由得问道。
「哦,一条项链。」莫语非语气淡然地回答。
「这银色很特别。」赫尔夫觉得那块银饰的反射光格外亮眼。
「这我倒没注意过。这是……礼物。」这是莫语非自己从沈楚瀚颈上解下来的,不过那个男人无言地默许了,还主动帮他戴上,就当是礼物吧。
「哦,什么人送给你的?」赫尔夫感兴趣地问道。
莫语非一笑,「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赫尔夫听了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莫语非暗想,在聘用他之前,这个男人一定调查过那些想要得到这个位置的人的全部底细,那么就算他知道一点沈楚瀚的事情也不奇怪。
「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吧。」过了一会,赫尔夫说道。
「当然,他可是我们狐狸最想要得到的那种男人。」莫语非微露骄矜之色,显然对他过去的恋人十分满意。
「怎么说?」赫尔夫问道,似乎想要知道狐狸评判男人的标准。
「嗯……」莫语非想了想,「很强势,有种压倒一切的冷静,成熟稳重,帅极了,身材超完美,还有……」莫语非露出带着情色意味的甜笑,「做爱的技巧更是无可挑剔。」
其实沈楚瀚的技巧到底是不是无可挑剔,莫语非也不知道,因为他只和沈楚瀚做过,在此之前,他只被动地接受那过些「少爷」、「公主」的「服务」,自然无从比较。不过沈楚瀚的身材完美那是肯定的,而且,每次欢爱时令人欲仙欲死的快乐,让莫语非觉得沈楚瀚就是最好的。
眼见着狐狸男人满脸得意地讲述,赫尔夫突然笑道:「那你为什么离开他?」
只一句话,莫语非脸上的笑容霎时凝结,然后在下一瞬间流露出痛楚神情,接着莫语非就强做笑颜掩饰。仅是几秒钟的时间,莫语非的表情变化还有目光中的真情流露,让赫尔夫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因为我是狐狸啊。」莫语非勾起嘴角笑道,尽量将语气中的感伤与失落藏匿好,伪装出一脸不在乎的神情。
赫尔夫相信莫语非说的理由纵然并非全部,却也是大实话。莫语非的坦诚剖白使得赫尔夫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些,他觉得应该可以对莫语非投下更多的信任票。
在向赫尔夫详细地报告了计划之后,莫语非得到首肯,一方面他继续在霍顿集团的澳洲赌场里担任更加重要的职位,另一方面他开始暗中着手布局集团的新计划。
「你好忙哦。」发现莫语非总是以工作为借口回避他,与他保持距离,乔尼十分不满。已经认识好一段日子了,他居然还没有把这只狐狸搞上床。
「我可是在为公司卖命呢,乔尼少爷。」莫语非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回答。
「不用这么辛苦吧。」
「这是职责所在。」
「或许,你可以尽另外一种轻松一点的职责。」乔尼笑着说道,语带暗示。
「没办法,我天生劳碌命。」
乔尼从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莫语非身边,这个狐狸男人身上的美色让人着迷,一直以为很容易就能擒到手,而且乔尼听不少人说过狐狸好淫,最爱做那档子事,莫语非又是色情业出身,他一直以为根本不需要暗示什么,莫语非就会直接跳上他的床。
结果自从认识到现在,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什么也没发生,不禁让乔尼心急。想要以少东的身分强行要求,又觉得这么做有失颜面,乔尼希望这只狐狸能早点开窍。
「听说你男朋友不少。」
「是啊。」莫语非点点头,目光仍然落在文件上。他很心烦,超想把身边这只大苍蝇赶走,又碍于他老子的面子无法直说。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当然没有!」莫语非斩钉截铁地道。
乔尼惊呼,「为什么?」
莫语非站起来拿着活页夹往外走,「自己想想吧。」
「为什么?」不死心的乔尼追在莫语非身后。
易乘风知道那人老纠缠莫语非,所以他总是贴身跟在莫语非身边,很多次乔尼来找莫语非,见一个特大号电灯泡在旁边,只能败兴而返。
「他总是缠着你,该怎么办才好?」易乘风很是忧虑,就怕他一时不察,让这只小色狼有机可趁。
莫语非无所谓地笑道:「他老子都不操心了,你操什么心。」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赫尔夫警告过我不要勾引他儿子,要我别想利用和他儿子的关系,进而在他身上或是集团里捞取好处。可是他并不反对他儿子和我上床,摆明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玩物。这也不奇怪,狐狸臭名在外,原本就不把上床当成什么重大的事情。乔尼也是这样想,他认为反正我和随随便便什么男人都能睡,自然也能和他睡。就是这样。」
易乘风眉头紧皱,一脸不悦。
莫语非看在眼里,笑着拍拍易乘风的肩膀,「好了,我都不当回事,你看得倒紧张。」
「那你真的……」
「才、不!」莫语非很坚决地说道。
「我担心他会使什么手段。虽然说我是你的保镖,又不是霍顿集团的人,他命令不了也奈何不了我,可是百密总有一疏,如果我被调虎离山,然后他或是对你下药,或是霸王硬上弓,那……」
莫语非大笑起来,「乘风,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是调狼离山,哈哈。」
「你还笑,如果沈……」
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易乘风立时把话硬生生吞回去,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缩起肩膀。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倒是越来越鸡婆了,居然连我跟什么人上床都要管吗?」莫语非怒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
真是说话会戳人心的狼,莫语非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但他又不能把从小跟他到大的保镖给怎么样,最后他挥挥手,「闪开,别在我眼前晃,头都晕啦。」
不久之后的某天,趁着易乘风为了别的事外出的机会,乔尼又来找莫语非了。
一见那个金发男人笑容满面地走进他的办公室,莫语非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易乘风被支开恐怕就是他的主意。
「有事吗?」莫语非问道。
「一起喝下午茶?」
茶?是床吧,怎么不说一起睡个午觉算了。莫语非在心里暗笑,嘴上却不无遗憾地说道:「我要开会。」
「非去不可吗?」
「当然,这可不是聊天。全都要出席呢。」其实不过就是三个人的例行周会罢了。
乔尼的脸上掠过失望的表情,这可是好不容易才逮到的机会,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料想这时就算办公室内传出什么动静,外人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乔尼大胆地走到莫语非身边,伸手欲揽住莫语非的肩膀。
莫语非身子一扭,连人带他所坐的滚轮式办公椅一起滑出一小段距离,乔尼的手扑了个空。莫语非静静地望着乔尼,一语不发,上一刻才出现在他脸上的妩媚笑容霎时消失,整张脸彷佛一下子变了个人,冷酷严肃,面沉似水,原本笑盈盈的双眼此刻透出丝丝森冷。
乔尼吓了一跳,他陡然想到,眼前的虽然是美人,可同时也是野兽,是只有利爪和尖牙的狐狸。
冷冷地看着乔尼,莫语非沉声道:「我不大喜欢别人离我这么近。」
乔尼举起双手,「嗨,瞧,我没有恶意。」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心理上不能接受。」
「你难道不是狐狸吗?」乔尼觉得奇怪,狐狸天性好淫,若是不能接受别人离得近,那还怎么亲亲抱抱,怎么做爱做的事?
「我当然是狐狸,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莫语非脸上冰冷的表情消失了,重新换上微笑,立即化解掉乔尼原本的紧张心情。
「放轻松点。」乔尼暗想,如果能引起这只狐狸的情欲,那他就肯跟他做了吧。来硬的不浪漫,不如调调情好了。
乔尼试图再度靠近,这回没有被拒绝。他伸手拢起莫语非散落在肩头的发丝,赞美道:「你的黑头发真漂亮,好像黑色的缎子一样。」
「过奖了。」
「不必谦虚,是真的很美,比很多女孩子的头发都要美。」
莫语非一笑,垂下睫毛,缓缓自乔尼的手中抽回他的发丝。光滑的发丝自指尖划过,带起些微的痒。乔尼的心猛地一动。这只狐狸还真是会勾人。他慢慢向莫语非俯下身,注视着莫语非的眼睛,乔尼展露温情的笑容。他想只要能够吻到莫语非,他就有办法搞定这只狐狸。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脸上,乔尼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莫语非,把他按进椅子里,「别玩游戏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乔尼只觉脖子上传来巨痛,分神的功夫莫语非已经用力推开了他。伸手到脖子上一摸,指尖带着血渍,这时乔尼也看到了莫语非手中握着一支钢笔,是他刚才拿着在纸上写字的。
微微眯起眼睛,莫语非脸上带着甜笑,手里握着那支被当做武器的钢笔,平静地看着乔尼。
痛得吱了一声,乔尼再次用手捂住脖子上的划痕,那家伙下手真狠,好像划得挺深的。面对莫语非笑得弯如月牙儿的眼睛,他又无法真的生气。
「你要多少钱?」乔尼索性直问道。
莫语非咂了一下舌,「啧,乔尼少爷,跟你拿钱还不如向你爸爸伸手。」
「你拿了吗?」乔尼马上追问道。
「你去问他吧。」
乔尼想了想,摇头,「不,你没有。」
看着眼前笑容甜美的清秀男人,这只狐狸艳如桃李而又冷如霜雪,让乔尼更加想要征服他。即便知道这会是一大挑战,可是这样的过程不是会更有成就感吗?妩媚而又狠毒的莫语非,真想知道把他压在身下直做到他求饶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易乘风匆匆自外面办完事返回,他一进莫语非的办公室就问道:「是不是有人来过?」
「如果你是指乔尼——是的。」莫语非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就知道让我外出办事的幕手黑手是他!」易乘风发出低吼,「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莫语非抬头看了易乘风一眼,「啧,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吗?」
「我是怕你吃亏。」
「男人嘛,什么吃亏不吃亏的。你别老是紧张兮兮的,放轻松点。」
「你不要这样。」易乘风很担心莫语非会自暴自弃。
莫语非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躲开易乘风的叨念,「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变奶妈了你知道吗?乘风,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
凶狠的苍狼和奶妈?他把金牌保镖当成什么?易乘风哭笑不得,站在原地。
乔尼被教训了一次,但他并没有学乖,反正他人闲着,只要有空就继续骚扰莫语非。这个时候莫语非倒真的很希望能出现一位更加吸引乔尼注意力的美人,好还他一个清静。莫语非知道在乔尼在追逐他的这段时间里仍不断与别人上床,霍顿集团的大少爷才不缺床伴。乔尼只是因为得不到莫语非,所以还不肯罢手。
真他妈的烦。看着身边苍蝇一样的男人,莫语非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天的例行巡查工作中,莫语非被乔尼逮到了,他马上丢下一切跟过来,并且不时在莫语非身边挨挨蹭蹭。碍于人多眼杂,莫语非不想搞得那么难看,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而乔尼就在易乘风的冷眼下继续行他的骚扰之实。
一队人检查到赌场的监控室,当值的保全主管前来报告,说抓到了一个赌博中作弊的老千。
莫语非问道:「是什么人?」
「是老佩里的手下。」
「管他什么人的手下,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还出来混什么?」莫语非斥道,「让他把骗的钱都吐出来。」
「是。」
「切掉他的大姆指,赶他出去。」
说这些话的同时,莫语非语气平静得就好像是在吩咐来一客汉堡一样,而其他人也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乔尼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还不断鼓噪着制造噪音的他沉默了。
巡视的工作结束之后,莫语非回办公室去,乔尼跟在他的身后,一向小动作极多的他突然安静得像一只小狗。
「你还有什么事吗?」莫语非问道,「等下我还要去见见客户。」狐狸男人在暗示他要赶人了。
「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乔尼小声问道。
乔尼一直在父亲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备受众人呵护,他年纪轻又没野心,从没参与过集团的事务,天真一点在所难免。莫语非了解这些,于是笑道:「怎么了?」
「姆指没了,手的功能要减少一半。」乔尼说道。
「哦,」莫语非应了一声,开始自顾自地做起事来。
「一定要砍掉手指吗?」
莫语非抬起头,眼眸里透出寒光,毫无感情、彷佛黑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让乔尼突然觉得害怕起来,这分明就是把生命当成无机物质来看待的眼神,而此时莫语非脸上的微笑就更显得诡异。
「手指吗?唉,我太仁慈了,以前我们可是要留下一条右臂的。」说完,莫语非又继续开始工作。
乔尼早已听说过莫语非之前在香岛的种种,真正见识了莫语非的个性,他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这只狐狸绝对不只是个床上的玩物,想要豢养他,首先得要摸清他的脾气,还有,要有忍受被利齿反噬的准备。从这个事件之后,乔尼原本不把莫语非弄上床不罢休的心情淡了下来,虽然仍然存着想要享受一下这只狐狸的念头,却不再那么执着火热。
「你做了什么?」易乘风好奇。
莫语非噗哧笑了一声,「什么也没做。」
时间过得很快,又半年过去了,莫语非向赫尔夫证明了他的工作能力,他升职了,除了管理原有的那间赌场之外,他还同时管理两间酒店,以及准备着未来要开展的新业务。
繁忙的工作让莫语非开始考虑助手的问题,他是不会在霍顿集团原有的高级管理人员里挑选的,深知那些人难以管理,莫语非决定培养新的、会听他话的手下。
赫尔夫发现了莫语非的做法,表示反对。他的想法莫语非能理解,如果莫语非突然带着培养起来的手下跳槽,赫尔夫可就吃亏了。知道赫尔夫在怀疑着他,而且深知这份怀疑是不管他达到怎样的成绩都会继续下去,莫语非这个时候反倒坦然了。狐狸的世界原本就是由猜忌和怀疑所组成。
「就从现在的经理里面挑选吧,这样比较好。」赫尔夫在和莫语非谈话的时候这样说道。
「是,我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聘用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赫尔夫把一份文件轻抛在桌面上。
「她是一个很好的管理人才。」
「霍顿集团里有很多好的管理人才。」
「您听我说,」莫语非解释着,他并不试图说服赫尔夫,他只是希望赫尔夫能明白,选择这样一个人加入新计划是为集团好,「她的学历、经历,从各方面来看都很优秀,她是黑道家庭出身,又长于管理,而且在香岛长大,对那里的环境很了解。未来的新计划正需要有一个这样的成员参与其中。她还可以做为第三方监管事务,直接向您汇报。」
听到莫语非这样说,赫尔夫的面色缓和下来,「直接向我?」
「是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很难保证在去了香岛之后不会有人暗盘操作些什么。我想你明白,这种事我可以发现,但做不到杜绝,何况有些人根本不会听我的话。她的存在是一股制衡的力量。或许有些问题她也无法阻止,但是她可以向您报告,由您直接来决定。」
「嗯……」赫尔夫沉吟着,思索起来。
「相信您也观察过她一段时间,她处事果决、坚毅,洞察力强,杀伐决断,而且她做事公平、不偏私,也不易受他人意见所左右,是个自主意识很强的人,有她在,可以弥补我的不足。」狐狸们多疑,而有时候左右顾虑反而会坏了正事,需要有一个不会动摇的人在身边协助。莫语非并非谬赞,他是观察之后才给出这样的评价的。
赫尔夫点头,「你说的不错,」想了想,赫尔夫皱起眉,一脸为难地说道:「可是……她是个女人……」
「女人,啊哈,很多男人还没有她那样果断机智呢。再说,女人比男人忠诚,不会轻易接受诱惑,无论是金钱的还是——美色。」莫语非笑道。
赫尔夫指点着莫语非说道:「这会让人怀疑你的动机。」
「还有一点很重要,她有事业心、上进心,但是没有野心。」
莫语非露出狡猾的笑容,他知道赫尔夫指的「动机」是担心某些有别有用心的人传言莫语非贪恋女人,而莫语非所指的「动机」是指女人的野心比男人小,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赫尔夫大笑起来,「你可真不老实。」
「您知道的,我是一只狐狸。」
内心评估一番后,赫尔夫也认为莫语非推荐的人选不错,他在文件上签了字。
莫语非选择一个女人做为他副手是有理由的,女人的温柔细密以及更能体贴人心是他需要的,同时,和她在一起,既可以做为彼此的挡箭牌,挡掉让人讨厌的异性或是同性的骚扰,又可以相互制造绯闻来混淆视听,怎么做都方便。
香川——正式成为莫语非的副手,参与到霍顿集团海外扩展的新计划当中。
乔尼当然不会放过看新美人的机会,他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香川是香岛姑娘,一头黑色的短发,浓眉大眼,仪态大方,是个标准的冷艳型女强人。乔尼看过之后觉得不对胃口,面露遗憾之色。
「怎么了,是个美人啊。」莫语非调侃道。
「太强悍了点。我喜欢甜美温顺类型的,她那张长方脸看着不舒服,而且身材也不够好,要成为我的女人,最起码得有E CUP。」
听乔尼这样形容香川,莫语非暗笑,嘴上语带恭维地说道:「你眼光可真高。」
「她呀,一看就知道是厉害角色。就是那种如果遇见公交车色狼会当众赏耳光,被人欺负会马上还以颜色的女人。」乔尼露出「小生怕怕」的神色。
莫语非哈哈大笑起来。
见莫语非笑了,乔尼进而说道:「她长得还不如你美呢。」接着就想搂抱莫语非,莫语非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我说真的,你真的比她要美,你的脸,好漂亮。」乔尼急忙表示出诚意。
「我当然知道我漂亮。」莫语非说道拨拢一下散落在身后的黑色长发。
乔尼心动,正欲再上前,易乘风无声地出现在他旁边,把乔尼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在。」
「走路干么没有声音!」乔尼斥责道。
「因为有地毯。」
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易乘风和面部表情丰富的乔尼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莫语非暗笑不止,乔尼于是就识趣走开了。
莫语非暗想,只要香川还跟着他,他一定会保她周全,决对不让她受到强迫。
做为一个女人,香川在黑道中行走有许多不便之处,不少人垂涎她,这当然不是爱,不过是玩弄之心。香川自己很明白这一点,她会回避,却无法阻止骚扰的来袭。
莫语非对香川呵护倍至,尽量帮她挡掉一个女人不想面对的难堪。香川明白莫语非做这些完全是出于真心。面对既提拔她,又保护她的人,香川自然懂得投桃报李,她很忠于莫语非,担当起他的得力助手。
第十四章
接下来,莫语非一直都在暗中进行着赌场股份的收购计划,威逼与利诱双管齐下,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当初计划要收购的股份现在已全都转移到霍顿集团的手中。
「这样的话……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香岛了。」看着递交上来的报告书,赫尔夫满意地点头。
「是,我会过去。」
「我在这里等着看你到时交上来的新财务报告。」
「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你要带香川一起过去吗?还需不需要其他助手?」赫尔夫问道,语气里透出亲切与关心。
「不,不必了,她一个人就足够。」
「你们两个……」赫尔夫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微笑,「我可不希望你们太辛苦,要知道,你们要打理的可不止一间赌场一个酒店。」
「我会在本地寻找人才来管理,您一定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莫语非说道。
「哈哈哈……」赫尔夫大声笑起来,伸手指点着莫语非,「莫,别忘了另一句话——不是猛龙不过江。」
莫语非拨了一下他的长发,含笑道:「能够被您赞美是——猛龙,我觉得很骄傲。」
「哈哈哈……」赫尔夫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用带着深意的表情看着莫语非,「好吧,如果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在看过了下一季的财务报告之后,我们再来谈谈。」
莫语非明白,之前做出来的成绩是他现在能提出要求的资本,同样,赫尔夫也在暗示他,他必须要做得更好才能得到肯定,才能得到更多的自主选择权。
「我明白。」莫语非恭敬地答道。
「哦,还有一件事,」赫尔夫叫住已经站起身准备要离开的莫语非,「乔尼说他要去香岛旅行。」
「我没有导游证,无法带团。」莫语非马上举起双手,表情无辜地示意。
「哈哈哈……」赫尔夫又是一阵大笑,见到他这样笑,莫语非就知道赫尔夫对他太极推手式的婉拒颇为欣赏。莫语非每每在这种话题上,总是表现得很得体又幽默,同时坚定他的立场,和乔尼划清界线。时间越长,赫尔夫在这一方面就越不担心莫语非了。
「我会跟他说。他玩他自己的,你们不用管他。等他玩够了会回来的。」
「谢谢您。」
在正式去香岛露面之前,莫语非先派香川去过几次,进行收购签约事宜,并且举办庆祝酒会,算是半正式地公布霍顿集团已经进驻香岛博奕产业。香川这个美女做为霍顿集团的代表,在黑道圈中引起了大轰动,很有种先声夺人的感觉。
在各方面都筹备好之后,莫语非带着香川离开澳洲,正式到香岛替霍顿集团展开新工作。
再度踏进这个城市,莫语非的心情很不一样。没有喜悦,没有激动,没有兴奋,说不上那是一种古怪的心情。那个人,他就在这个城市生活,而现在,莫语非又回来了。
「你在这里长大吗?」注意到莫语非复杂的神色,香川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
「你不喜欢这里?」
「也不是。」
不想继续再说下去,莫语非害怕自己情绪会失控,他大踏步走向前,说道:「我们走吧。」
进驻香岛之后,最初的几次大型酒会莫语非都没有出席,由香川全权代表霍顿集团。这点令香川觉得意外。
「我以为你并不介意露面。」香川笑道,她很清楚莫语非并不吝于成为人们注意的焦点,对于莫语非现在的低调觉得很不能理解。「按理说也应该是由你出面才对。」
「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莫语非笑道。
已经共事了一段时间,熟不拘礼,香川笑问道:「因为新衣服还没有做好吗?」
「嗯,是个理由。」莫语非的眼中闪过得意的光彩,看到他这样笑,香川知道莫语非一定在内心有所计划。
被霍顿集团收购的几家赌场成立了新的娱乐博奕联合公司,公司正式营运的庆祝酒会成为最大的宣传,酒会上请来的诸多业内大老,场面热闹而隆重,很多黑道中人都以得到霍顿的请柬为荣。
酒会在霍顿集团于香岛新收购下的一间星级酒店内举行。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一时衣香鬓影,美女如云。
酒会的主人出场时,原本人们是打算好好欣赏霍顿集团的美女代表,当大家看到走在香川背后的莫语非,大厅里的嘈杂声在一刹那全部停止了,人们把目光全都集中在莫语非身上,而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注目,神情略带慵懒地笑了笑,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
众人眼中的是一个英俊的成熟型美男子,穿着华丽的绣着金龙的丝绸长衫,长到腰际的黑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清秀俊俏的脸庞,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却有着异常冰冷的眼神,姿态高傲地面对着众人的目光。
这是莫语非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来参加酒会的人和妖兽几乎都是和莫语非打过交道的,他们记得那个总是一身白色西装,眉目含笑,清俊儒雅的莫语非。眼前现在的这个人,鲜艳的红色长衣衬着长长的乌发,艳丽得像午夜绽放的妖花般的男人。今夜,已经死了的夜之帝王彷佛浴火的凤凰,再度重生。
莫氏的几个长老也是今天的座上客,当他们看到莫语非的时候,脸色比见了鬼更加可怕。
「他,回来了……」
根本就不敢跟莫语非打招呼,几只老狐狸急急忙忙溜走了。
酒会结束,莫语非回到他下榻的总统套房休息。
「很惊艳的亮相啊。」香川对酒会上瞬间鸦雀无声的景况感到很不可思议,她清楚莫语非的过去,但是没想到死而复生的他真的有这么大的震慑力。
莫语非吐出口中的烟,笑道:「活见鬼,自然很惊悚喽。」
「不,吸引他们的是你的美貌。」
「哈,」莫语非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手摸摸脸,妖兽的他以人类的年龄来计算已经年过三十,并不青春的狐狸,又经历了那么多起伏,莫语非觉得他已经很沧桑了。
「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吗?」香川问道。
「嗯。」莫语非点点头,深深地吸一口烟,慢慢把头靠在椅背上。
「他又回来了!他又回来了!」莫氏的几个长老们在会议室里,相互看着,脸色铁青。
「当初没有杀他,就是一个错误!」有人大吼道。
「现在他回来,难道说……」一个长老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要怕,他能怎么样,他现在不过是别人手下的走狗罢了!」有人色厉内荏地说道。
平静了一下情绪,又有长老说道:「现在的他估计还不敢公开对我们怎么样。再说,赌博是赌博,色情业是色情业,互不干涉,没有业务上的纠缠,也不争抢地盘。我们各做各的,不怕他玩什么花样。」
「就是,就是。」
虽然这样说着,这帮老狐狸们还是惴惴不安,焦虑异常。
另一方面,沈楚天也得知了莫语非回来的消息。
「他回来了?」
「对,老爸,他回来了。」
香岛市立警署内,警务处长和妖兽刑警的督察坐在一间小会议室内,都是一脸严肃。
「上班时间,不要叫我老爸,要叫我SIR。」
「计较这做什么,你好无聊啊。」
「臭小子!放规矩点。」
「他现在是霍顿集团派在亚洲主管事务的人,具体是什么行政上的头衔我说不清,不过看样子,霍顿集团在亚洲的发展是交给他来管了,挺有本事的。」沈楚天说道。
「赌博业是合法生意,只要按规矩经营,就算是捞偏门也没什么可说的。」
沈楚天耸耸肩,笑道:「他不做夜总会,又跑去赌场了。」
「赌博业的利润更好,管理起来虽然比夜总会难,但以莫语非的能力应该是游刃有余。」
「哎,老爸,你怎么替他说话,你哪一国的!」沈楚天叫道。
「咳,我是就事论事。莫语非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这一点不假。才不过两年多的功夫他就能扶摇直上,做到现在这个位子,他的能力不容小觑。」
沈楚天听完,一脸黑线地闷声道:「喂,SIR,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赞美他有本事、会钻营吧。」
「当然不是,我是说……你哥知不知道他回来了?」沈父小声说道,彷佛害怕被人听到一样。
「现在是不知道。」沈楚天也小声说道,还做出缩起脖子的动作,被沈父在额头上拍了一下。
「不能让你哥知道。」
「这恐怕不可能,」沈楚天皱眉道,「霍顿集团不仅在香岛进行收购,在其他地方也有,正在壮大力量,他们这么高调进入亚洲赌博业,宣传一定是有的。博奕业属于合法,媒体上一定会有报导,再说,莫语非和他的助手香川是一对俊男美女,本市的八卦水果报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爆出许多照片来,哥不可能看不到。」
「那怎么办才好?」沈父直搓手。
「我想他是不会去找大哥的。」沈楚天说得很自信,「他已今非昔比,现在背靠霍顿集团,又大权在手,纵横天下,远比当年夜之帝王时还要风光,他会记得大哥吗?不会!再说莫语非能有今天,还不是从男人身上捞回来的,听说他在澳洲时男友无数,荒淫无道,风流快活得很,他会记得大哥吗?当然不会!」
「他现在要什么没有,我想啊,他这次回来除了替霍顿集团工作,肯定就是找莫家那几只老狐狸报仇,就是这两件事情。也许报了仇他就会回澳洲了。」沈楚天分析道。
「是这样吗?」
「他又不缺男人,嗯,我看女人也不会缺,他哪会记得什么?」沈楚天不屑地说道,然后又小声补了一句,「只有大哥是傻瓜。」
「不许这么说你大哥。」
沈楚天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暗暗吐舌。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瞒住你大哥不让他知道?」
沈楚天想了想,笑道:「这就得你出马了。」
「什么?」
「让警校的师弟们来个野外生存训练不就得了。大哥在外面待上一个星期,我估计水果八卦报上的消息很快就没有了。毕竟只是赌场开业,不是新片开拍,对吧。」
沈父点点头,然后又摇头,疑惑地说:「行得通吗?」
「怎么不能行,难道莫语非他打算天天上报纸吗?」
「也许他正有这个意思。」
「才不会!我不认为他是回来找大哥的,那只狐狸那么冷血,爸,你该不会以为他也喜欢大哥吧?怎么可能!再说,那只狐狸在澳洲可也是靠男人才有今天,明目张胆地招蜂引蝶,他就不怕现在的金主一怒之下把他给收拾了?不会不会,放心好了。」沈楚天说得很有信心。
半信半疑之下,沈父同意了儿子的主意。
第二天,警校的沈教官带着一队新警员去远郊进行野外生存训练了。
沈楚瀚真的不知道莫语非已经回来了。一则,他并不看八卦报纸,再则,他根本没有想到莫语非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为了这样的目地而回来。为了忘记,沈楚瀚埋首于工作中,余暇不是陪伴父母,就是看看书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静静地藏身在家中,平抚着内心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酒会上的亮相果然成功。不论是在香岛市的黑帮中还是在妖兽界,大家都以为莫语非已经死了。突然出现的他让人既惊讶又惊艳,一时之间各种传言满天,更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题。莫语非心里对哪些话题是什么人放出来的了如指掌,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想要的宣传效果达到了,新收购的赌场生意好极了。很多人是冲着莫语非而来,有人想要看看「死而复生」的他,更多的人是抱着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过去在主持莫家的夜总会的时候,夜之帝王总是以儒雅温文的斯文形象出现,有种让人「只可远观」的意味,纵然有人觊觎,真正敢直言要买莫语非的人终究还是少数;而现在,释放出全部魅力的莫语非,那么高调地展示男人色气的一面,再加上各种关于他如何淫乱的传言,人人都觉得有机会可以接近他,甚至买下他。
「怎么会这样!」香川对于有人在暗中公开价码希望莫语非陪过夜,觉得是一种侮辱。
「你气什么。」莫语非懒懒地笑道,「因为没有人对你开价?」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香川气呼呼地说道,「太过分了,这么瞧不起人!」
莫语非摆摆手,「我原本就是干这行的嘛。」
「你是经营者!」香川瞪起漂亮的大眼睛,怒视着莫语非,对他现在表现出的态度十分不满。
「别忘了,我还是只狐狸。」
「狐狸又怎么样,凭什么狐狸就该这样任人侮辱,任人玩弄?」
「亲爱的,你的正义感太强了。」嘴里这样调侃着,香川对狐族没有偏见的态度是莫语非最看中的,这个女人没有想当然地认为狐狸就该怎么怎么,一心平等待他。
「再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告诉我,我要好好修理他们!」香川说着摩拳擦掌。
莫语非笑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好男色的男人说的,他们也接近不了他。放出传言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让莫氏的族长们失去警惕,以为莫语非沉溺于声色之中,现在的局面正是莫语非想要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顿集团在香岛的几间赌场各个生意红火,不得不说莫语非占了其中很大的功劳。除了专心于生意之外,莫语非并没有马上对莫家那几只老狐狸出手,按兵不动的他更让那些老狐狸担心不已,日夜寝食难安。
这些情况莫语非自然都知道,他暗自发笑。好啊,就是要那些老家伙吃不下睡不着,狐狸本就多疑,再加上心理上的压力,可真够那些老狐狸受的。
自从庆祝酒会上的亮相之后,有不少人意图与莫语非约会,表面上是说交个朋友,当然,有一部分人是想来巴结霍顿集团的,不过更多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莫语非一手欲迎还拒的手段施得很妙,那些人纵然心急,却什么也吃不到,再加上一个贴身保护莫语非的易乘风,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新朋友认识了无数,竟然没有一个人真的沾到莫语非一片衣角。
见有许多男人能和莫语非约会、或打球、或喝茶,或一起登山,或一同购物,乔尼嫉妒得双眼冒火。连他都还没有碰过那只狐狸,如果先让别人占了便宜他可不甘心。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乔尼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真正成为莫语非的「入幕之宾」。心理平衡之余他又开始觉得奇怪。
终于有一天,在和莫语非、香川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候,乔尼忍不住说起这件事情。
「你根本就不是一只狐狸!」乔尼断言道,同时望向香川,似乎希望她也能证明这一点。
「要我变身吗?」莫语非笑问。
「变身也没有用,你就不是一只狐狸。」
「怎么说?」莫语非放下茶杯,手撑着脸问道。
「别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从你到澳洲起,再到你来香岛,三年多的时间了,你就从来没有让人碰过你。狐狸好淫,你却守身如玉,你根本就不是狐狸!」乔尼大声说道。
「哈哈哈……」莫语非大笑起来。
「凭什么你就认为狐狸一定好色,凭什么狐狸就不能洁身自爱。你的观点有问题!」香川一听生气了,大声斥责乔尼。
「狐狸本该好色,是天性如此,我没有说错。」乔尼瞪着香川,对她的反驳很不满意。
「你有偏见!」香川毫不示弱地回道。
「停,停。你们现在是在议论我,怎么又变成你们两人吵架了。」莫语非笑道。
「反正你不是狐狸!」乔尼小声地坚持道,同时望了香川一眼。
「我倒是想知道原因。」香川双手交抱在胸前,研究性地看着莫语非。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尼马上也道:「我也想知道原因。」
莫语非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过去。」
「谁知道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虚假的。」香川说道。
莫语非觉得告诉香川,因为视她为红颜知己;告诉乔尼,是让他知难而退,以后不要再纠缠。于是莫语非站了起来,从书桌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光盘盒子。
「呀,你在办公时间看色情光盘!」乔尼眼睛一亮,一旁的香川狠狠瞪了乔尼一眼。
把光盘放进计算机里,莫语非把计算机屏幕转向乔尼和香川的方向,自己也坐过去,说道:「老实告诉你们,这可是我花了大钱买来的。仅此一张,别无第二。」
「从哪里?多少钱?」
「电视台,二十万。」莫语非很清楚,光盘的内容根本不值什么钱,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流出,为了得到它,他只有出钱买下。
计算机屏幕上出现画面,香川显得有些紧张和羞涩,微微低头,当她发现播出的不过是一段普通新闻时,不由得微嗔,「这是什么?」
莫语非解释道:「这是电视台对本市警校的一次采访。节目录得挺长,实际播出不过一分钟左右。我买下的是全部录像,比电视播过的内容要多。」
「原来你有制服癖啊!」乔尼叫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早点告诉我嘛,我那里有好几套高价订制来的制服,警察、海军陆战队、空中乘警,还有医师服哩。」
香川抓起桌面上的活页夹,用力敲向乔尼,「闭嘴!」
莫语非不理会其他,开始专心看起录像来。
节目的开始是主持人采访警校的新学员,然后拍摄了警校的部分教室和训练场,乔尼和香川都觉得这些内容没有什么不可曝光的部分,两个人越看越迷惑不解。
当镜头中出现警员上训练课的情景时,乔尼瞪大了眼睛低呼,「天哪,怎么这么帅!」
主持训练课的是一位警校的教官,高大挺拔的身姿,英俊不凡的相貌,强悍的气势隐藏在温和的笑容之下,他在教学员们格斗技,凌厉的拳脚功夫让人钦佩,穿在他身上的迷彩教官服更是把他衬得男人味十足。
「啧……」乔尼咂舌。
一旁的香川也看得着了迷,感叹道:「真帅,怎么会有这么帅、这么有男人味的男人。这才叫男人!」
莫语非用痴迷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计算机屏幕。
训练课的内容不多,不到三分钟,当男人的身影从计算机屏幕上消失,乔尼发出遗憾的叹息,「怎么这么短!」
香川已经先乔尼一步从着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用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莫语非。莫语非仍然沉浸在恍惚中,没有注意到香川的目光。
乔尼捧着脸感叹道:「啊,这么帅的男人,身材又那么棒,如果是他的话,我想我不介意当下面的那一个。」
香川嗤笑,「他才看不上你。」
乔尼不满地回道:「我也很帅的好不好。」
见香川的目光转向莫语非,乔尼思索了一下,彷佛明白了什么,说道,「莫,该不会……你每天都在办公室里看着这段节目自慰吧。多没意思,这男人再好也是个虚像,哪里比得了活生生的人。」
香川听了乔尼的话几乎吐血。
莫语非顾不得去理会乔尼的话里有几分天真,几分故意嘲讽,他回忆着,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叹,「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
乔尼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询问地望向香川,「……意思是……」
「你们在一起,你和那个警察?」香川出声问道。
「嗯。」
「我不信!」乔尼大叫,「你是狐狸,是黑帮分子,怎么可能跟警察在一起?」
莫语非站起来,从计算机里取出光盘,小心地装好放回原位,然后回转身看着乔尼和香川,「现在你们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接受其他任何一个人了吧。」
香川慢慢点头,乔尼仍然不肯承认,胡乱嚷道,「我不信!是假的!那男人是做计算机动画做出来的!他是个警察,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我不信!」
莫语非只是一味地笑着,什么也没有再说。
晚上,莫语非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燃起一支烟。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散开。现在不会有人劝他戒烟了,更不会有人用那样的方式来帮他戒烟。伸手按下打火机,「锵」的一声脆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莫语非把玩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按着,现在的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才好。
房门被敲响了,莫语非回头,「进来。」
香川走进来,「你果然是一个人。」
「不然你以为还有几个人呢?」莫语非笑道。
见易乘风忠实地守在门外,香川就知道莫语非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白天的时候这个狐狸男人说出了心中的秘密,现在一定是在一个人疗伤,香川无意挖掘莫语非的秘密,她知道现在的莫语非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想陪陪他。
「我坐在一旁,不说话,行吗?」香川温柔地问道。
「随便你。」
沉默着坐了很久,香川望着莫语非寂寞的背影,她突然想说点什么。
「你现在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莫语非反问了一句,然后垂下头。
「为什么?」
「因为是我先说要分手的。」
「那也可以……」
「别说了!」莫语非的声音变得凌厉,「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出去吧。」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现在完全可以去啊。」
「现在……」莫语非摊开手,看着空空的掌心。过了一会,他苦笑道:「不管是夜总会的灯红酒绿,还是赌场的纸醉金迷,在这些地方我都没有真正地开心过,没有真正地笑过。我承认,夜总会或是赌场让我有成就感,钱、美酒、女人、权力,让我满足,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满足。只有在他身边的那一段日子我才是真正开心的,爱,被爱,幸福。我从他身上知道了真正活着的感觉,得到被宠爱的滋味。」
香川安静地听着莫语非的剖白。
「没有了楚瀚,即使拥有再多再多数不清的金钱,傲视天下的权力,那又怎么样?我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纵然锦衣玉食,也觉得自己活得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你知道吗?每当我站在赌场的楼上,俯视下面的大堂,听着人们的喧哗……心里很空虚,在满是人潮的地方觉得空虚。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不足以填补我的空虚,什么也弥补不了。」
「我很后悔,是真的……」
香川走过来,伸手搭在莫语非的肩上,然后揽着他的头让他靠在她的胸前,「你一定很难过吧。」
温柔的话语让莫语非沉默了良久。
「那为什么你还放出关于自己的难堪谣言,如果他知道……」
「我不在乎……」莫语非轻声说,「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这样的一双手,如何能去拥抱他……」
听得出莫语非内心深处的感伤,香川没有再说什么,她抱紧莫语非,给他无言的安慰。
香川离开之后,莫语非仍然一个人静坐着,直到深夜。入睡前,莫语非去淋浴,习惯性地在浴室的镜子前检查身体。爱美的狐狸很在意他的外表,时时注意着看肌肉有没有变松,小腹有没有突出,臀部有没有下垂什么的。转身时莫语非从镜子里看到了他肩头的旧伤疤,浅而长的一道粉红色。莫语非一直觉得这伤疤很丑,有疤之后再也不能秀出裸背了。
注视着镜中的人,莫语非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他和沈楚瀚一起淋浴的画面。那个人从身后环抱住他,相互温存,无限缠绵。那个人曾经无数次怜爱地轻吻那道伤痕。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脸,莫语非突然觉得脸上有点不舒服,抬起手一擦,竟然是泪。
哭了,连莫语非自己都不相信,可是掌心的水痕明明白白说明那的确是泪,望着镜中泪水盈满的眼,莫语非知道,他想着那个人,爱着那个人,他的心好痛好痛。
明明回到了有那个人的城市,但是,莫语非不能去见他。
第十五章
霍顿集团顺利进驻了香岛市的赌博业,连带收购了几间大酒店和夜总会,这股新崛起的势力已经无法阻挡,本地的黑帮势力只好与之结盟,或互不干扰。没有人敢公开跳出来攻击霍顿集团。
正式在香岛市的黑帮内拥有势力,莫语非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计划。他没有像别人想象中那样大举进攻色情业,更没有买下莫家旗下公司的任何股份,在公开场合数度和莫氏那几只老狐狸见面,莫语非恭敬地执子侄辈之礼,表现得十分温和。越是如此,莫家的狐狸们就越是害怕。因为莫语非说过——他已经不是莫家的人了。
平静的表象下其实暗流涌动。莫氏的长老们发现,原本自莫语非「死」后就开始下滑的经营业绩更加惨淡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公司里的红牌「公主」和「少爷」相继跳槽去了别的公司,或是转了行;客人越来越少,过去常来往、出手大方的豪客们纷纷改换门庭去了别的夜总会;莫家经营的声色场所被临检的情况增多了,警方说是接到这里有不法交易的举报,更有甚者,连想买名酒都失去了门路,常交易的贸易商总是说无货可供。
公主和少爷没有了,连酒也没有了,这夜总会还做什么生意?莫家的老狐狸们开始着急,忙着补救,又花大力气请各帮派有势力的人来撑场面,可是种种不惜血本的举措都无法改变生意清淡的事实。
还没等莫家的老狐狸们看到财务报告书上的数目字,又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莫家的几个新升上来的管事人纷纷出事,不是被偷袭打伤就是被控藏毒给抓了起来,还有人离奇失踪。得力手下连连出事更是严重打击了莫家的势力。没有了管事人,小喽啰们扛不起大旗,原本莫家占有的地盘慢慢被别的帮派或蚕食或鲸吞。
莫氏的长老们有如救火队员一样东扑西扑,忙着抢救岌岌可危的生意,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种种努力却收效甚微,莫氏家族的力量江河日下。看到新一季的财务报告书时,几只老狐狸都瘫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这数目字太可怕了!
明知道一切都是莫语非在幕后操纵,莫家的长老们却抓不住他一丁点儿把柄,甚至他们连想要见莫语非一面也不能。莫语非住在霍顿集团旗下一家附设有豪华酒店的赌场里,保全严密,要再像从前一样对莫语非来一次突袭,根本不可能。
「怎么办……」
「完了,什么都完了……」
「毁了莫氏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不甘心的老狐狸吼叫起来。
「莫家这么多年积累的家业,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说烟消云散现在还为时尚早,烂船尚有三千钉,莫氏毕竟是经营了数代的狐族,可正因为如此,再出来面对其他黑帮时益发显得颜面无存。狐狸们最爱虚荣,最要面子,处处讲排场、要派头,不论干什么都要求拉风、好看。以前的时候,靠经营色情业发迹的莫氏在黑帮内曾受到鄙视,但是也正是因为经营的是色情业,行走在江湖上时会受到恩客们的抬捧,遇事只需要撒撒娇,自然有强而有力的人出面,来替莫氏摆平危机。现在的莫氏再也不能呼风唤雨了,随时都有被其他黑帮一口吞掉的可能。
莫家的长老们都明白,这个结局正是莫语非想要的。他不会干脆地将人一刀杀死,而是慢慢折磨,因为他深知心灵上承受的痛苦远大于身体。
「怎么办哪!现在要怎么办哪!」
「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我们现在真的连狗都不如了!」一个长老在办公室里大喊,情绪几乎崩溃。
莫语非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完成他的计划,眼看着莫氏一点一点消失。他做得很巧妙,逼迫的手法时松时紧,在对方紧张时松一把,待对方缓过一口气来正准备打翻身仗时又狠狠出击,既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余地,又不至「赶狗入穷巷」将对方逼急了让他们「狗急跳墙」。这场「游戏」莫语非玩得很开心,把它当成是工作之余的娱乐一般。
「你真的打算让莫氏从香岛消失?」易乘风问道。
莫语非对此显得异常冷淡,摇头道,「它存不存在与我无关。如果还有人能经营下去,只管来做;公司解散,其他的小狐狸们仍然会在别处过着醉生梦死的情色生涯。放心吧,乘风,狐狸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靠着自己活下去。别替那些人担心。」
「你要当心,那些长老们一定会想法子报复。」
莫语非抬起眼皮,斜看了易乘风一眼,「喂,这是你的问题吧。」
易乘风贴身保护着莫语非,在澳洲时他偶尔还会离开,自从重返香岛,苍狼对莫语非则是寸步不离。莫语非自己也清楚他的处境,外出时异常小心。在应酬的时候,莫语非总是会带着易乘风,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易乘风成为那些想要亲近莫语非的男人们的眼中钉、电灯泡。
「我看,现在不是那帮老狐狸要除掉我,而是想要亲近你的男人们想要除掉我。」易乘风说道。
「哟,你还真是明白局势。」莫语非嘻嘻地笑,这只狼永远是有什么说什么。
安全措施完备,莫语非根本没想过要害怕暗袭。可是,暗袭真的出现了,却不是针对他。
「什么!」听到消息,莫语非跳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是这么听说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因为他并不是妖兽刑警。」易乘风说道。
「他不是,他弟弟是!」
易乘风听来一则消息,说有位警员晚归时遇袭,被人刺伤,起初易乘风只把它当做普通的闲聊内容,当从别的赌场工作人员那里听到了受伤警员的姓名时,他第一时间赶来将消息报告给莫语非。
受伤的人叫沈楚瀚。
「他们对付不了你,所以……」
「就对楚瀚下手!」莫语非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怎么样了,伤得如何?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易乘风老实地摇头。
莫语非在房间里团团转,他恨不得立刻飞扑到沈楚瀚身边去,可是,他不能。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莫语非燃起一支烟,吸了两口,又脸色难看地把烟捺熄。
「真的打听不出来?」莫语非问道。
易乘风摇头,「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只说受伤,剩下什么消息也没有。」
「一定是沈楚天!」莫语非恨道。
自从莫语非回到香岛,他一次也没有见过沈楚天。其实依沈楚天的性子,他一定会来见见这只狐狸的,不出面的原因只能是一个——沈楚天不想让莫语非知道任何与「沈家」有关的消息,甚至是连他自己的都不要让莫语非知道。
还真是断得干脆彻底!莫语非心里暗暗恨道。
莫语非一直被担忧的心情煎熬到晚上,他实在是坐不住了,跳起来冲出房间,「乘风,我们走。」
「你要去找沈楚天?」
「我倒想会会他,可是他不会见我。找不到沈楚天,我不会去找别人吗?」莫语非径自向外走去,易乘风急忙跟上。
车子在夜色中疾行,莫语非还嫌开得慢,「快一点,快一点啊。」
易乘风瞄一眼莫语非,他本想说——现在赶去也已经是受伤了。不过他可不敢讲,如果讲出来,肯定会被这只狐狸给掐死。
车子驶到市西区一条安静的小巷里,莫语非站在一栋红顶白墙的二层小楼前,敲响房门。其实莫语非记得这里的电话号码,可是他不愿意打电话来询问,一则莫语非实在不能放心,非得面见人证才能相信;再则,狐狸觉得打电话询问是对阴阳师大人的不敬。
一个穿着棉布长裤和T恤的少年打开了大门,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凝视了片刻,疑惑着开口道:「你们是……是莫先生和易先生吧……」
莫语非记得这个清秀男生是阴阳师大人的小松鼠助手,他大步迈进门内,直问道:「请问阴阳师大人在吗?」
「呃,他已经睡了……」
「我有急事要找他!」莫语非焦急地说道,就想往楼上冲,乌咪被莫语非的态度吓到了,想拦,又因为是相识的人而觉得不妥,他求助似地望向易乘风,「这……」
莫语非不顾一切往楼梯那里跑,眼角瞄到走廊里出现的人影,他倏地停一下了脚步,「小莫!」扑过去一把抓住莫语伦的肩膀,莫语非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他的情况很不好!他伤在哪里!他人呢!」
莫语伦被摇晃得几乎站不稳,在莫语非连珠炮似的逼问下连嘴都张不开,莫语非抓着他肩头的手很用力,痛得莫语伦皱眉,想要掰开铁钳般的手指。
易乘风赶过来,从身后抱住莫语非,安抚道:「冷静点,冷静点。」
莫语非挣扎着仍想扑向莫语伦,「你怎么在这里?他人呢?他人呢?」
莫语伦嚅嗫着回答,「我给冷大哥送蛋糕来……」
「我问你他人呢!」莫语非大叫。
「你是说大哥吗?在家里啊。」
「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莫语伦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他答道:「大哥很好啊。」
「不是说受伤了!」
「是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
听到这一句,莫语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呼出一口气,身体放松了。见莫语非不再是一副红着眼睛要拚命的架势,莫语伦和乌咪也都松了一口气。
「莫先生请过来坐吧。」乌咪招呼道,让给客人入座,又去泡茶。
莫语非坐下来直喘气,他刚才太紧张。见莫语非一头黑色的长发散乱地披着,莫语伦情不自禁伸手替他拢起。
莫语非一把拉住莫语伦的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前天晚上,大哥下班回家在车库里停车的时候,有几个人突然冲出来,他们都拿了武器,大哥和他们打了起来,手臂上被刀划伤了。伤口不深,没有大碍。」
「真的吗?」莫语非不相信,他害怕莫语伦不肯告诉他实情。如果莫家那几只老狐狸真要出手,直接就开枪了,还用什么刀。
「是真的。大哥功夫很好,那几个人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他们有枪,还没等亮出来人就被大哥打得趴下了。」莫语伦说道。
「呼……」莫语非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是啊,他怎么忘了呢,那个人可是警校的格斗教官,教警察的人,功夫怎么会不好。莫家的老狐狸肯定是有活捉的想法,所以没有直接杀害,结果派去的人都被沈楚瀚打倒了。这下子沈楚瀚一定会提高警惕,再想动手就难了。莫语非在心里暗笑,那几个老家伙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活该!
「你不用担心,大哥只是被划破了手臂的表皮。」莫语伦补充道。
「那也会痛啊。」莫语非不满莫语伦彷佛不甚在乎的说法。
「大哥不会介意这点皮外小伤。」莫语伦说道。
「你说什么!」莫语非猛瞪着莫语伦,「小伤?你怎么不在自己手臂上划个几刀来看看?」
莫语伦的本意是说沈楚瀚很坚强,又是警察,不会在意这点伤,他知道莫语非误解了他的意思,同时也觉得是自己失言,便垂下头不说话。
这时,乌咪端出茶来,客厅里原本僵硬的气氛化解开来。莫语非谢过乌咪,喝一口茶,然后问仍然低垂着头的莫语伦,「最近还好吗?」
「嗯。」莫语伦点点头。
「他对你好吧。」
「很好。」接着莫语伦又说道:「大哥也很好。」
接下来大家都沉默了。莫语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
「我、我要回去了。」莫语伦提出要走,「已经很晚了。」
「谢谢你的蛋糕。」乌咪感谢莫语伦。
「我们也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莫语非站起来对乌咪说,同时向一旁一直安静站着的易乘风示意。
走出了宠物医院的大门,莫语非见莫语伦是一个人来的,并且没有开车,他问莫语伦,「我送你回去好吗?」
「那……谢谢你。」莫语伦坐上了莫语非的车子。
易乘风问过地址,将车子驶往沈楚天家。
「怎么你一个人来,沈楚天呢?」莫语非问道。
「楚天今晚有事。我学会了做蛋糕,试吃过觉得味道还可以,就想给冷大哥送一点。没想到这么巧……」莫语伦微笑道。
「是啊,好巧……」莫语非也没有想到,他冲到冷星魂这里来结果却遇到了莫语伦。
「你变了好多……」莫语伦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
「是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莫语伦还记得昔日莫语非白衣白裤的儒雅模样,和现在眼前这个一身华丽的丝绸长衫、长长乌发披在身后的男人真的有很大差别。如果说以前莫语非是色情业之中的谦谦君子,那现在的他就是赌场内专门吸金的蛇蝎美人。
「人总会变的。」莫语非淡淡地说道。
「连肤色都变了,现在的皮肤比较白皙。」
「有吗?」莫语非下意识地抚上脸颊,他自己倒没怎么觉得。自从去澳洲之后他埋首于工作当中,甚少外出倒是真的。
「现在好看还是以前好看?」莫语非故意笑问道。
「都很好看。」
「你真会说话。」莫语非伸出手,摸了摸莫语伦的头顶。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堂弟有身体上的接触。
感觉到莫语非待他有如年长的狐狸对待年幼的狐狸,莫语伦心里一热。说到底他们还是一家人。一脉相承的血缘,割不断的联系。
车子快驶到沈楚天的家了,莫语伦见相处的时间不多,他望向莫语非,略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要!」莫语非斩钉截铁地说道。
莫语伦知道莫语非和沈楚天不对盘,他说请莫语非上来坐,是想由此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舔了舔嘴唇,莫语伦鼓起勇气又说道:「其实……大哥……之前有一段时间是搬到爸妈那边去住,因为大家都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最近他又搬回去了……」
莫语非沉默着。黑暗中,莫语伦能看到他的侧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天不让大哥知道你已经回来的事……」莫语伦又说道:「请你不要怪楚天,楚天是心疼大哥才这么做的。因为……大哥在你走之后很伤心、很伤心……大哥什么都没有说,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安静平和。可是我们都知道大哥伤在心里面,他一直忍着……忍着……」莫语伦的声音呜咽了。
莫语非别转脸,垂下眼帘,深深吸气。
「你要不要……要不要……」
「到了!」莫语非突然说道,语气变得很冷,不复刚才的温情,莫语伦望向车窗外,果然,车子已经驶到离他家很近的地方了。
心里知道莫语非是不愿意主动去见大哥,莫语伦暗自伤感。明明那么牵挂对方,那么深深思念,明明心在淌血,却不肯相见。难道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送走莫语伦,莫语非让易乘风开车回赌场。
「你真的不去吗?」易乘风握着方向盘,双目直视前方,用平板的声音问道。
「去哪里?」
「我知道地址。」
「闭上你的嘴,开你的车!」莫语非低喝了一声。
苍狼果然安静了,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属于自己的豪华总统套房,连灯都没有开,莫语非关上门就直接扑倒在大床上。他觉得很累、很疲惫,彷佛刚打完一场艰苦的战役。和自己的内心斗争,果然很辛苦。
朦胧中,莫语非抬起头,夜风吹动窗帘,轻纱随风摆动。隐隐约约觉得身后有声音,莫语非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睛,慢慢回过头。
是谁?
啊!莫语非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又惊又喜地坐起身。
「楚瀚……」
高大的身材将莫语非的身影完全遮住。逆着光,莫语非看到那张他思念已久的脸。
「楚瀚……楚瀚……」
喃喃地呓语着,莫语非猛扑上去抱住来人。温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莫语非内心涌起的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楚瀚、楚瀚……」不停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紧紧抱住他,彷佛害怕他会突然消失,紧到连自己的手臂和胸口都觉得疼痛也不想放松一点。莫语非在心里模糊地想着,一定是易乘风偷偷去找到那个人,然后把他带来。哦,他肯来,他愿意来,太好了,太好了……
温柔地拥抱无法满足莫语非,他有如藤蔓一般攀上那人的身体,深深吻着他,「楚瀚,楚瀚,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一遍又一遍地倾诉内心深处的爱语,莫语非几乎流泪。
「楚瀚、楚瀚……」
朦胧中,那个人也抱紧自己,双双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交缠,无限缠绵。
「我真的好想你……别走,别离开我,楚瀚,别走……」
莫语非被夜风吹醒,他睁开眼睛,房间一片黑暗,身边空无一人。是梦……
缓缓坐起来,莫语非伸出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再四顾急寻,房间里真的除了他再无别人。明明在梦境中感觉到温暖,现在只剩下凉凉的、空空荡荡的大床。
怎么会这样!明明拥抱着,明明觉得那么暖,明明……
莫语非惨笑了一下,变成一只雪白的大狐狸,蜷缩起来,用毛蓬蓬的大尾巴盖住脸。
莫语非一夜浅眠,思维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游走,一会觉得沈楚瀚就在他身边,抱紧他缠绵温存;一会又恍惚着坐起来,环顾着空房间发呆。迷迷糊糊一直挨到第二天早晨,莫语非昏昏沉沉地去洗脸。用冷水拍上脸颊,看着镜中大大的黑眼圈,莫语非苦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梦。沈楚瀚根本就没有来。
香川一见莫语非的脸色就惊讶道:「你怎么了?病了?」说着走过来伸手抚上莫语非的额头,然后又转身问易乘风,「他这是怎么了,气色这么差。你昨晚没发现吗?怎么不带他去看医生?」
易乘风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觉得气氛不对,香川的目光在莫语非和易乘风之间转来转去,「你们这是怎么了?你们……不会吵架了吧。」了解易乘风对莫语非忠心耿耿,而且也知道易乘风是个少言寡语的男人,香川对于易乘风会和莫语非吵架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那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气场的确让人迷惑不解。
莫语非挥了挥手,示意易乘风出去。苍狼乖乖地离开办公室,守在门外。
「到底怎么了?我叫医生过来吧。」香川说着去拿电话。
「不用。」莫语非按住香川的手,「没什么,没睡好罢了。」
「这脸色……」香川细细端详莫语非的脸,「失眠吗?」
「嗯。」
「要看医生,」香川重复着,「失眠对身体很不好,一定要去看医生。」
「不用了,」莫语非靠进椅子里,头往后仰,闭上眼睛,「我们狐狸都这样。」
「怎么说?」香川不解。
「狐狸天性多疑,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所说的话,听到了什么都在放在心里反复思量。而且,狐狸随时都在担心会不会被人所害,所以每一只狐狸妖兽都有或轻或重的失眠症。」莫语非淡然地说道。
见莫语非把一直困扰他的病症说的如此轻描淡写,香川非常不理解,「什么!这样很不好,你还不快去看看医生。长期失眠,身体怎么受得了。」
「没什么,你别大惊小怪的,狐狸都这样。」莫语非一只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让香川离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香川眉头紧皱,又不好再多劝什么,只得闷闷不乐地走出来。
等到精神略好一点的时候,莫语非叫易乘风进来,「我有事情让你做。」
不等莫语非说,易乘风已经知道他要他办的是什么事。
「我会找最可靠的人。」
「他们都很狡猾,行事谨慎些,一定不能失了手。」莫语非冷着脸吩咐道。
「我明白。」
原本,莫语非没有想过要真的杀掉莫家那几只老狐狸,他不要让他们痛快地死去,还打算继续像猫儿戏鼠那样好好陪着莫家的老狐狸们玩一玩。至于说到莫氏的企业,莫语非根本不想去管是否还能继续,他已经不再把那放在心上了。
莫氏的老狐狸们竟然敢对沈楚瀚下手,莫语非觉得他实在是对那几只老狐狸太仁慈了,而那几只不怕死的老狐狸见不能动他,居然竟敢动起沈楚瀚的脑筋。这一下,莫语非决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易乘风带着莫语非开车来到市郊的一处码头,码头的附近是填海工程的工地。
「都办妥当了?」莫语非燃起一支烟,问道。
「是。」
「你去看着吧,一定要亲眼看到。我总是不太放心。」
「是。」
易乘风下了车,往工地的方向走去。莫语非留在车里,抽着烟,望着远处渐渐没入海平面的夕阳。一阵风掠过,将莫语非指间的烟雾吹散,也吹乱了他的发丝。
过了一会,易乘风回来了,坐回驾驶位,向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假寐的莫语非报告道:「已经处理完了。」
「干净吗?」莫语非睁开眼睛,妩媚的杏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是。那几只老狐狸被捆得结结实实,灌进水泥柱里,已经填进大海了。」
「嗯……」嘴角边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莫语非再度闭上了眼睛,「回去吧。」他命令道。
「是。」易乘风发动车子,返回赌场。
狐族妖兽莫氏家族最后的几位长老就这么消失掉了。原本曾经风光一时、叱咤黑道的狐狸家族如风中流云般散尽。尚有些莫家的小狐狸们,各自依附于不同的夜总会、酒吧等场所,继续过着灯红酒绿的迷醉生活。
不是没有人料想过莫氏最后是消失在莫语非手上,可是没有人能抓住他的把柄,更没有人想要替已经消失的莫氏来出头。莫语非仍旧继续做他的赌场营生,风风光光地出现在香岛市的黑道中人面前。
正式摆平了仇家之后,莫语非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内心反而有点怅然。
第十六章
「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这天下午,莫语非在睡醒午觉之后,倚在沙发里长长地伸个懒腰,对守在一旁的易乘风说道。
易乘风紧紧闭着嘴巴,他知道现在不管他提什么意见,莫语非都会反驳,这只感到无聊的狐狸根本就是想拿苍狼来解闷。
「你怎么不说话?没什么意见吗?」等了一会,见易乘风不开口,莫语非问道。
「我没什么想法。」易乘风语气平板地回答。
「啊,你真无趣。」
「嗯。」苍狼点头,表示认同。
「找点什么乐子好呢?」莫语非轻佻地笑道,故意逗他那死板板的保镖。
「有很多人可以供你取乐。」
「很多?」莫语非对易乘风这样说颇感意外,挑眉道。
「是的。」
莫语非知道,易乘风指的是那些对他别有所图的男男女女,「他们哪……」莫语非是绝对不会让那种人碰他一下的。
「嗯……你说,有没有那种既可以供我『取乐』,又不需要『回报』的人呢?」莫语非握着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缠绕着。他相信易乘风能明白他所说的「回报」是什么意思。那些愿意替莫语非「取乐」的人都是会要求「回报」的。有些人是垂涎莫语非的美貌,存着玩弄的心态,想要用莫语非来满足他们自身的淫欲;有人想要占有莫语非是想从他身上捞取些好处。一想到那些别有用心的眼神,莫语非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有。」
「有?」莫语非惊异地瞪大眼睛,握着发丝望向易乘风。
「沈楚瀚。」
莫语非好像被捅了一刀一样,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睛都红了,顾不得衣衫被弄乱,披散着头发扑向易乘风。他一把揪住易乘风的衣襟大力晃动拉扯,怒喝道:「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这头可恶的笨狼,从来都是说话不会拐弯。那个人是可以和随便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相提并论的吗?他把那个人当什么,他又以为莫语非把那个人当什么?那个人对莫语非一片诚心,而莫语非也从来没有想过当那个人是「取乐」的对象。
「你前几天还有去找他,为什么不能提名字。」易乘风在摇晃中保持身体的直挺,语气平板地说道。
「你闭嘴!我才没去找他!」
「那么你是去找谁?」
「我,我找小莫……」
「哦,对对。你是去找小莫。」易乘风顺着莫语非的话往下说道。更是气得狐狸眼睛发红。这头狼总是这样,在惹了他、戳了他的心之后会突然话锋一转,完全顺着他,让狐狸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憋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发泄。
「你出去!」莫语非叫道。
易乘风转身走出房间。
这口气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平复下去。莫语非洗了澡,披着浴衣斜靠在软缎贵妃椅上,伸长腿,按着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他想挑个节目看看,又觉得都不好看。正无聊着,电话响了,莫语非不耐烦地接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招呼。
「嗯……」
当听到经理报告说有警察来,原本就一直在不爽的莫语非心头顿时一把无名火起。可恶!来做什么?砸场子吗?这帮警察最可很,真正要找他们的时候总是姗姗来迟,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总是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随随便便地来一趟、查一查之后,赌场要失掉多少客人吗?都是开开心心来赌一把玩的,谁愿意在这种地方碰到警察啊。
「到底来了多少人?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听说是什么……什么……」电话那端的人显然被莫语非的怒火烧到了,结巴起来,怯怯地支吾着,「是例行的安全检查……」
「安全个屁,我们这里不安全,还有哪儿安全!告诉他们,我们的金库比警署大楼还安全!我们的保全比警察更能干!」莫语非喝道,紧紧皱着眉头,抓着听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说了,我说了……那些警官说是例行,坚持要检查,说是为了赌客和赌场的安全着想,所以……」
莫语非暗暗咬牙,哼,这种狗屁理由都敢拿出来说,真亏了那帮警察敢开这个口。
「来了几个人?什么部门的?有没有表示要检查多久?」莫语非追问道,开始思忖着怎么才能把这些警察摆平。如果统统请进贵宾厅,让人来坐陪,敷衍一下,再由人引领着随便看看,吃个饭,能不能快点把他们送走呢?
「好像都是行动处的警官。嗯,似乎是为了临检而从各个部门抽调过来的,一共有八位,我都不认识,以前也没见来过。也许刻意不让我们熟悉的警官过来吧,有崔警官、杨警官,还有一位沈警官……」
接下来经理再说了什么莫语非都没有厅见,他的大脑里只迥旋着一句话——沈警官。是他吗?一定是他,只有他那种老实又好说话的人才会常常被借调到各个科室去当「苦力」。他来,是知道莫语非在这里吗?记得莫语伦有说过他不知道莫语非回来了,那么现在是知道了吗?他是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才来?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莫语非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马上来」,然后就跳起来冲出了屋子,完全不顾连鞋子都没有穿上,他的心狂跳着,冲到专用电梯旁一个劲儿地猛拍按钮。
实在是太想他了,真的太想他了,让我见见他吧,哪怕是一眼也好,莫语非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脑海中拚命回想着那人的脸,心口泛起酸楚并且微痛的感觉。
冲出电梯,莫语非跑向大厅,两旁的工作人员都看着他。莫语非身上披着一件鲜红色绣着大朵牡丹花的丝缎浴衣,腰间的带子因为奔跑而有些松脱,衣带飘飞,乌黑散乱的长发在身后飞扬,赤着白皙的双脚,此时的莫语非艳丽得惊人。
远远的,乔尼看到了这一幕,目光追随着莫语非的背景,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
跑进大厅,莫语非用目光寻找,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啊,看到了,那个人,在那!熟悉的背影,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姿,是他!莫语非跑过去,又在距离很近的地方骤然停住脚步,怔怔地、失落地看着。
那个人,不,不是!他没有这种微卷的头发,他也略微更高一点。
此时,背对着莫语非的男人听到脚步声转过来,英俊的面容上是懒洋洋的笑容、痞痞的表情,他的五官和沈楚瀚是那么那么相像,可又是那么不同,他没有沈楚瀚的英武睿智、疏朗清举,他,根本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坏小子。
沈楚天打量着莫语非,目光在他散乱的长发、凌乱的衣衫、微露的肩头、不断喘息的嘴唇、赤着的双脚上扫了一圈,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讽刺味道的坏笑,「以为是我哥来了吗?故意打扮成这副样子想给他看?可惜……」注意到莫语非眼中满满的失望和感伤,沈楚天心里更加高兴,「……你还是省省吧!这一套,拿给你现在的相好看,他一定更喜欢!」
酸楚的感觉更加浓重,莫语非不愿被沈楚天看出他此时的心境,后退了一步,一股凉意从地板上顺着赤脚传进身体,一直凉到心底。
「奇怪,你怎么会以为是我哥来呢?用用你的脑子好不好?他怎么可能会来!」沈楚天伸出食指做出轻点额角的动作。莫语非的神情越是痛楚,沈楚天就越是高兴,难得这个在争执中总是占上风的狐狸这么沉默,沈楚天急不可耐地想用语言当作武器好好刺他一番。
「听说你的新相好可是狠角色,你居然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奔向别的男人,哼,你不怕他知道了会修理你吗?」目光又在莫语非身上转了一转,沈楚天暗暗咂舌,差不多四年过去了,这只狐狸出落得更加绮丽魅惑,鲜艳夺目的红色浴衣衬着雪肤乌发还真是诱人,无愧于他过去——「夜之帝王」的名号。「你穿成这样就敢在外面乱跑,还真是够放浪……好歹也检点一点儿吧……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主儿的人……」
没等沈楚天说完,莫语非突然转身,急跑而去。沈楚天在他身后装腔作势地挽留道:「哎,别走啊,我们可是来临检的……再聊会啊……」
靠在电梯的墙壁上,莫语非心口疼得厉害,一进房间就不由得扑倒在沙发上。太难受、太难过了!失落和心酸交织在一起,再加上跑得太急太快,心脏的狂跳一阵紧似一阵,莫语非在痛苦中紧紧闭上眼睛,将手压在胸口。
怎么会那么笨?怎么会以为那个人会来?太失败,太失败了!莫语非在心中恨着自己。太笨了!居然让沈楚天那个傻小子嘲笑了一番,可恨!
郁闷了很久,莫语非这才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缓缓坐起来,心跳得不那么快了,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彷佛压上了重重的石块,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莫语非脸上浮起苦笑,笑容渐大,最后,他低声地笑了起来。门被打开了,莫语非猛地抬起头瞪过去,见进来的是易乘风,他的脸色稍有缓和。望着莫语非披散着长发扑倒在沙发上喘气的模样,愤怒得微微泛红的眼眶,易乘风默默走过来,取了一条薄毯盖在莫语非的肩头。
「当心着凉。」
微颤的手指抓紧毛毯的一角,莫语非闭上眼睛说道:「我是不是很傻?我居然……」
「不是。」易乘风平静地回答。
「我怎么不傻?居然让沈楚天那臭小子给狠狠嘲笑了一番,那个混蛋!」莫语非咬牙恨道。
「因为他值得。」
知道易乘风所说的「他」指的是沈楚瀚,莫语非心里又是一动。想了半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用毯子裹着身体走回卧室。
第二天一大早,乔尼就跑到莫语非的办公室里来,坏笑着坐在莫语非的大办公桌的一角。莫语非看着乔尼那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心里就有气,他本能地感到乔尼今天来找他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昨天警察临检的时候,你的出场十分令人惊艳啊。我忍不住为你深深着迷,啊,不对,应该说,我一直都在为你着迷。」乔尼笑道,语气里满满地都调戏的意味。
莫语非翻起眼皮看了乔尼一眼,没说话。
「啧,第一次见到你在公开场合穿得那么性感诱人,真是……昨天我就来找你了,易乘风那家伙硬说你已经睡了,不让我进来。真的睡了吗?一个人,还是两个?要知道,看了穿着浴衣的你,我可是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乔尼侧过脸盯着莫语非细看,目光在莫语非裸露出的颈间耳后扫来扫去。
「那你现在去睡啊。」莫语非冷冷地说道。
「你陪我我就去。」乔尼笑得十分无赖。
「我让乘风陪你。」
乔尼一缩脖子,他可不要身边睡着一头有着大尖牙的狼,他继续无赖地笑说道:「我只要你……」说着,乔尼伸手来拉莫语非,指尖触到莫语非的衣袖时,接触到莫语非冷漠又危险的眼神,他把手收了回去。
「呿,真没意思,开开玩笑都不行。」心里很清楚这只狐狸一旦翻脸将是多么不留情面,乔尼还真没有胆量敢碰他一下。
「你找别人玩笑去,我要工作。」莫语非收回眼神,再度无视身边的人。
乔尼站直了身体,看了埋头工作的莫语非一会,然后他得意地笑道:「你别以为昨天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你知道什么?」莫语非头也不抬地问。
「昨天来临检的警察里有你喜欢的类型,对吧?啊哈,一眼就看出来了。」乔尼回忆着,笑道:「那个姓沈的警官,看起来更像是个小流氓,虽然他帅得很,不过有些痞痞的,还有点邪气。哦,你的口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看来我要调整对你的认知了。」乔尼边说边观察莫语非的表情。他的直觉告诉他,莫语非不会喜欢那种男人,可是能让莫语非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莫语非仍然没有抬头。
「你是不是喜欢他嘛。告诉我啊。」乔尼开始耍赖,磨蹭着就是不肯离开。
「不是!」莫语非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那你干么扑着去找他?」
「你管不着。」
「哼哼,」乔尼坏笑了几声,得意地摇晃着身体,又说道:「你可别小看我哟,我什么都知道了。那个姓沈的你不喜欢,另一个姓沈的你就喜欢了吧。」
莫语非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
乔尼察觉到了,继续笑道:「你还记得你给我和香川看过的光盘吗?里面那个警校的教官,我本来还真当他是3D动画做出来的人。昨天见了沈警官我就知道,原来真有其人!是沈警官的哥哥。哼哼,你不要小看我的情报网哦。」
莫语非放下笔,转过身来盯着乔尼,原本平淡的目光渐渐浮起毒辣的杀机,看得乔尼心里一阵发毛。
「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
「我、我为什么要出去!」乔尼装腔作势地说道,故意眨着眼睛扮无辜。
莫语非继续用阴冷的眼神注视乔尼,见对方仍然赖着不走,莫语非直接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哗啦一声打开保险。
乔尼惊呆了,他正想着莫语非一定不敢真的开枪,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枪响,声音在封闭的办公室内听起来震耳欲聋。
「啊!」乔尼一声尖叫。从他看到枪到射击不过短短数秒,他根本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着实吓坏了。
「你来真的!」乔尼觉得子弹擦过他脸颊的劲风好像是滚烫的,风中似乎还裹着金属的触感。
莫语非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乔尼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抱头急奔而去。
「出了什么事?」听到枪声,易乘风急忙赶来看,和乔尼撞了个正着,眼看着乔尼跑掉。
莫语非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收起手枪,伸手将办公桌上所有的东西统统扫到地板上,然后拂袖而去,留下易乘风默默地蹲在地上一一拾起放回原处。
接下来的几天,莫语非一直是公司的低气压中心,没有人敢接近他半径一公尺的范围。甚至连客户都没看到他的笑容。
「啧,真可怕,好像魔鬼一样!」乔尼吐着舌头对香川和易乘风抱怨。
「谁教你去惹他。」香川交抱着手臂,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你……」
「你、活、该!」
「他自己看错人,关我什么事,要怪怪他眼睛不好。」乔尼咕呐道。
香川顾不得理会乔尼,她心疼莫语非,问易乘风道:「怎么办?要不要去劝劝他?」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
「还有几天哪。」乔尼抱头。
香川狠瞪了乔尼一眼,「都怪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语非的心情好转了,积压在心里的气、恨、怨、愧、羞等等情绪慢慢散去。
快要到圣诞节了,赌场生意越来越热,莫语非在稳定现有的赌场业务同时,新的收购计划又呈上了排程,他忙碌起来,心思移到了工作上。
周末的傍晚,莫语非回到他住的总统套房,突然发现平日如影随形般的易乘风竟然不见了,莫语非心里十分意外,不动声色地在楼层里寻找了一下,也没有找着。
那只狼跑到哪里去了?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莫语非觉得心里很不自在。保镖突然消失所带来的不安感和朋友突然离他而去的失落感,同时冲击着莫语非的心。凭借着妖兽的本能,莫语非觉得易乘风没有走远,可是他好像在刻意躲避莫语非。
他有什么好躲的?有什么秘密不能让莫语非知道?
化成狐狸,莫语非在房间里踱步,竖起耳朵倾听。终于,被莫语非捕捉到一丝异常的声响。雪白的大狐狸一扭身子窜出房间。
再度化为人形,用手中的钥匙将一个平常不使用的起居室门锁打开,莫语非猛地推开门,易乘风果然就在里面,同时,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见那两个人都扭过头来看着他,莫语非突然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彷佛他撞见了什么似的,竟然尴尬起来。
「你找我?」易乘风先开口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莫语非说着,眼睛打量着易乘风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莫语非从来没有见过,人长得不错,身材颀长,相貌俊秀,特别是他那一脸阳光的笑容,十分讨人喜欢。
「我……」易乘风的目光在莫语非和站在他对面的人之间转了一下,垂下眼帘,表情流露出几分羞涩。
咦,这只大狼,居然会脸红!莫语非更加惊诧,对年轻人的身分起了疑心。
「你好,我叫黎少棠,是易大哥的男朋友。」年轻人用充满元气的声音大声自我介绍,这让易乘风和莫语非都瞬间僵住了。
他还真敢讲。莫语非暗想。
易乘风的脸更加红了,看了黎少棠一眼,却没有反驳。莫语非知道,对这段关系,这头狼是认可了。
「原来……」莫语非点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也没有多久。我是市立医院的实习医生,目前正在各个科室间轮调。易大哥来体检时遇到了我。现在我们是恋人。」
莫语非几乎要失笑。这个菜鸟大夫还真是个热血又直白的年轻人。
「我们可以约会吗?」黎少棠看着莫语非,一脸期盼地问道。
「呃,这、这你要问他啊。」莫语非忍着笑,指指一旁窘立着的易乘风。
「他说他是你的保镖,需要二十四小时保护你,不能随便外出跟我约会。可以放他几个小时的假吗?我们实习医生一向被压榨得很惨,私人时间少得可怜,我能挤出一点时间不容易,我想和易大哥约个会。」黎少棠眼睛里星光闪动,好像小动物那样地望着莫语非。
莫语非看了看捂住脸扭向一旁的易乘风,啊哈,那头沉闷的大狼居然被这个天真热情的小白兔给套牢了,多么有意思啊。莫语非点头,「嗯,去吧。」
「谢谢你!」黎少棠大声说道,然后就挽起易乘风的手臂,亲热地拉着他往外走,「我们走吧。」
「你……」易乘风扭过头看着莫语非。
莫语非朝易乘风挥手,「玩得开心点啊。」
看不出那头狼有什么不愿意去的,莫语非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
黎少棠大方地搂着易乘风的胳膊,身子紧贴过去,易乘风羞涩地躲闪,他推开黎少棠,黎少棠又贴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打情骂俏般地双双携手而去。
第十七章
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接着,笑容从莫语非的脸上消失了。
易乘风有恋人了……
知道易乘风总有一天会有恋人,莫语非却没想到那个人出现得如此突然。莫语非和易乘风之间是那种契约般保护和被保护的关系,混杂了同事、亲人、朋友等等的情感,相识了那么多年。现在的莫语非孤身一人,乍见易乘风与人出双入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不到一个小时,易乘风就回来了。
莫语非一见易乘风就调笑道:「哟,这么快。」
「我不放心你。」
莫语非笑了,「你也太多虑了。这里保全严密,再说,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保镖。」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你吗?」
「还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莫语非笑道。
看了一会易乘风,对方被莫语非盯得脸色飞红,莫语非手撑着头,叹息道:「乘风,你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应该这样被拴在我身边,对你不公平。喜欢少棠,就好好跟他交往。」
「我们、我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易乘风低下头笑了笑。
看着易乘风含笑的模样,对于忠心耿耿的他,莫语非在内心给予满满的祝福。
「你不用二十四小时守着我,更不要拿这个当借口,我可不希望少棠误会我。八小时之外都是你的自由时间。你随意吧,乘风。」
「不,我应该……」
没等易乘风说完,莫语非挥手打断他,「就这样吧。」
「你一个人……」
「怎么,你现在是有恋人了,所以可怜孤家寡人的我吗?」莫语非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
「不是,不是。」
「放心,你不在,我一个人乐着呢。」莫语非摇晃着身体笑道,「乘风,突然看到你有恋人,说我不难受是假的。嗯,我想,我现在的心情就和拥有待嫁女儿的父亲心情一样……」
「待……嫁?」易乘风睁大眼睛,哭笑不得,「你说什么?」
「我没说错啊,就是这个心情,啊啊,老父的心情啊。」莫语非说着燃起一支烟,把自己罩在烟雾之中。
易乘风一脸黑线地走开了。
在这之后,黎少棠果真常常来找易乘风,开朗的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把「易大哥是我男朋友」这句话挂在嘴边,几乎对赌场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说过了。莫语非不知道黎少棠是真大方还是少根筋,不过似乎后者比较明显。阳光又天真的黎少棠没多久就赢得了香川的好感,她当他是弟弟一般,只要一见黎少棠来,她就怂恿他和易乘风外出。
香川也有问过莫语非对黎少棠的看法。
「很单纯,我喜欢。」莫语非笑答。
「我以为你离不开易乘风。」香川笑道。
「怎么会。」
「我可以保护你。」香川说着卷起衣袖,秀出她纤细的手臂给莫语非看。
「嗯,你是女超人。」莫语非笑道。
在知道易乘风有了恋人之后,乔尼常常来纠缠莫语非,少了易乘风他的胆子大了不少,就差没有公开调戏了。莫语非对乔尼的举动并不放在心上,他完全知道要怎么巧妙回避。香川常常出现在莫语非左右,陪伴着他。
「你在这里充什么保镖,电灯泡一个。你少管闲事。」乔尼很不高兴香川坏了他的好事。
「我是莫先生的助理,理所当然在他身边。」香川哼笑着答道,「倒是你,总是来打扰莫先生工作,什么意思?」
「连那头狼都有恋人了,他怎么就不找呢?」乔尼觉得奇怪,「真不明白他那么守身如玉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随便吗?」香川反问。
「我才不随便,我很挑剔的。」
知道乔尼口中的「挑剔」是指其女友的胸部一定要达到的罩杯,香川撇嘴,不屑地笑了。
为了要恶整一下香川,乔尼找了一张香川的照片来,用PS的技术修修改改,做成各种怪模样的照片,然后拿给香川看。香川根本不把这种幼稚的把戏放在眼里,反倒看得很认真,还评点乔尼修片的技术,气得乔尼几乎要抓狂。
圣诞节到了,虽然香岛地处亚洲,做为国际性的大都会,这个城市的地区性已经不那么明显,到处是应景的装饰,连空气彷佛都温馨喜悦起来。
黎少棠要在医院值班,莫语非放了易乘风的假,命令他去陪黎少棠。「你也该过个属于自己的节日了。」
「那你呢?」
「哼,我有这么多间赌场,这么多酒店,这么多夜店,你以为我会闲着?你又不是没见到我桌上那些请柬。别以为我没有人陪。」
易乘风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那些,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莫语非朗声答道,「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艳词艳曲艳歌艳舞还有艳女,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要多靡烂就有多靡烂,你还怕我没得玩?」
易乘风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莫语非说的不是真心话,但他不能去戳穿。
节日期间,莫语非有不少应酬,黑道白道都要应付。打扮一新的莫语非益发光彩照人,华丽的服饰衬得容貌更加迷人,好男色的男人们眼光都围着他打转。聪明的狐狸自然懂得全身而退,任谁也沾不着他半点便宜。
乔尼回澳洲了一趟,短短几天之后又回来了,接着就天天纠缠莫语非,嚷着叫莫语非陪他游览香岛市。
「我没有导游证。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了,我不认为你需要导游。」莫语非很干脆地拒绝了。
「我想要你陪我……」乔尼拉扯着莫语非,不肯放开。最近这一段时间莫语非天天应酬,跟不同的男人周旋,谈生意,拉关系,乔尼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曾经想过和莫语非玩玩,却发现他根本不上勾,后来又觉得一只明明应该放荡淫乱的狐狸居然会守身,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就更加想知道莫语非心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看过有关沈楚瀚的影片,又见到了他弟弟,乔尼惊讶之余暗暗点头。仅凭短短一段影片当然证明不了什么,可是也正是那一段影片让乔尼觉得沈楚瀚应该还不错,可以理解莫语非为何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倾心,同时,乔尼有种挫败感。而现在,那只狐狸四处招摇,勾引着众人的目光,乔尼越想越生气。
「这样啊,那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应酬的酒会如何?霍顿集团的少东,一定有很多人想要结识你。」莫语非问道。借着这个机会介绍乔尼给亚洲黑帮里的人认识,建立起大少爷的威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要,我就要你。」乔尼开始耍赖,甚至伸手去揽莫语非的腰,那隐在绸缎长衫下的细腰可是他渴求很久的。
莫语非不动声色地一闪身,笑道:「你不应酬,我可要应酬,来年的生意还需要黑白两道的朋友们多帮忙。」
「所以你就去天天陪酒?」乔尼不满地问道。
莫语非笑着点头,「是啊。岂止是陪酒,还要陪笑。」
「陪上床吗?」乔尼马上问。
莫语非含笑不答,盈盈的眼波媚态尽显。
「也陪我嘛,难道我不是你需要巴结的人吗?」乔尼又欺身过来。
莫语非一个转身,长发的发梢从乔尼身上擦过,乔尼想要去抓,被莫语非躲开了。明明易乘风这个大电灯泡和可怕的障碍物已经没有了,却仍然不能对那只狐狸做些什么,乔尼不禁埋怨。
闲来无事,乔尼突然心生一个主意,决定好好捉弄和报复一下莫语非,他拍了一张香川在工作中的照片,传输进计算机之后用美工软件修修改改,还替换了照片里人物的服装,然后又偷溜进莫语非的办公室,拿到那张莫语非珍藏的光盘,用软件截取出里面沈楚瀚的照片,同样用修改一番,再去找了一张空白的华丽请柬,把改过的照片和他选出来的文字打印在上面。
无聊至极的太子爷用这个事情消磨了他大半天的时间,乐在其中。
做好了想要的卡片,乔尼把它拿去给香川看,一脸的炫耀,「怎么样?漂亮吧。」
香川拿到卡片,先是一脸不屑地接过来,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份被做成好像结婚喜帖式样的请柬,上面打印有祝贺新婚等的字样,并排印着标有「新郎」「新娘」字样的照片。新郎的照片正是沈楚瀚,不大的照片上仍能看出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新娘的照片被处理过,头纱下的眼睛变大了,脸形秀气了,下巴变尖了,仔细辨认后依稀能看得出是香川,又不十分像。
「这是什么?」香川惊问。
「做着玩玩,怎么样,像真正的结婚喜帖吧。」
「做这个干什么?」
「给那只狐狸看看啰。」乔尼一脸报复的坏笑,说着就走开了。香川不放心,一直尾随在乔尼身后。乔尼把帖子放在莫语非卧室的床头,然后暗暗笑着蹑足离开。
「你等着他大发雷霆吧。」香川想要取回帖子,被乔尼硬拦住了。
「他那么聪明,还会看不出来是简单制作的?我就是想开个玩笑,看看他的表情,哼哼。」乔尼说着对香川使了个眼色,「你难道不想看看?」
「我不想!」香川对乔尼的这个恶作剧很不满。
乔尼硬是把香川拉走了。
晚上,应酬归来的莫语非回到房间,易乘风也回来了,依旧守在莫语非门外。乔尼偷偷来打探莫语非看到了那张请帖之后的反应,结果他在套房外待了半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听见,不由得心生疑惑。
香川不放心,也过来了,她想在莫语非看到帖子的第一时间就向他解释一切。
「怎么没动静?」乔尼歪头看着门。
「也许他已经看出来是假的,然后一笑了之,把帖子丢到垃圾桶里了。」香川说道。
乔尼不禁瘪嘴。咳,真没意思,被那只狐狸给看破了,「不好玩,走了。」
「喂,」香川望了望莫语非的套房的门,想了想,见已经过了午夜,现在打扰他太晚了,随后也回她自己那边去了。
其实,莫语非并没有看到那张假造的结婚请柬。风从关了一半的窗外吹进,将那张请柬吹得飘落到床下的地板上,只露出了一个小角。
累了一整天,回到房间的莫语非在浴室里泡了半天,擦干身体之后直接披上绸缎浴袍走了出来。斟了一杯酒,莫语非坐在床前的圆椅里,很自然地燃起一支烟。这个时候,香烟成为赶走寂寞的伙伴,抚慰着空茫的心。
觉得困倦了,莫语非捺熄了香烟准备睡觉,趿上拖鞋的同时,下垂的视线落到床边的地毯上,一小角红色纸片吸引了莫语非的注意。怎么,房间没有打扫干净?这怎么能行,连他的房间都不彻底打扫,客人的房间就更不用说了。不行,明天一定要叫主管来强调服务质量的问题。
莫语非走过去,弯下腰伸手把那一角纸片扯出来,纸片到手的同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小片纸,而是一张请柬模样的帖子,翻开帖子,霎时莫语非就像被冰冻一样定在原地。
照片上穿着雪白婚纱的新娘巧笑倩兮,模样有点眼熟,莫语非一时说不出她是谁,可是那个新郎莫语非是认识的。握着请柬,莫语非的脑海里只回旋着一句话——他要结婚了……
手中的请柬飘落到地板上,莫语非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他跌坐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心跳得很快,浑身的血液彷佛瞬间都变凉了,整个背脊全是冷汗。
想要沈楚瀚忘了他,又希望沈楚瀚忘不了他,怀着这样矛盾心情的莫语非离开了,在选择离开沈楚瀚的同时,莫语非深深知道那是个专情的男人,他暗地里希望沈楚瀚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人。明明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自私,可是,还是忍不住这样想。在莫语非内心深处对沈楚瀚有份无法释怀的占有感。那是他心爱的男人,纵然分开,他也不想沈楚瀚属于别人。
现在,他居然要——结婚了!
过了好一会,莫语非眼前的雾才渐渐散开,凝聚目力光之后他再次望向地上的请柬,鲜艳的红色第一次让莫语非觉得刺眼,觉得那好像是血!
「不行!不行……」脑海里反复出现这句话的同时莫语非甚至说了出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不行!不行……」
我要去找他!要去找他!心里这样想着,莫语非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过度震惊让他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莫语非伸手拉住门把手,拉了几下竟然没有拉开,狠狠一咬牙,再搭上另一只手,这才打开了房门。
屋外的易乘风已经躺在沙发上了,见莫语非出来,他警觉地坐了起来,随即惊讶道:「你怎么了?」
此时的莫语非眼神空茫,眼眶泛着红丝,脸色惨白得吓人,满脸冷汗,几缕黑发被额上的汗水沾湿贴在脸上,脚步蹒跚并且僵硬,简直像个鬼一样。
易乘风急忙走过来扶住莫语非,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乘风,乘风,我要去,我要去……」
「医院,好,马上。」
「不!」一把拉住易乘风,莫语非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彷佛捞住救命的绳索那样,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易乘风,被抓痛了的苍狼益发意外。
突然莫语非松开紧抓着易乘风的手,僵硬着身体又一步一步向前走,看着他怪异的模样易乘风急忙又赶来扶他,刚想开口问,易乘风突然看到莫语非在哭,无声的哭泣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中滴落。易乘风吓坏了。莫语非狡猾狠毒,阴险冷酷,他从来没有哭过,最起码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对手如何强大,他都没有哭,莫语非的世界是没有眼泪的世界。可是现在他哭了,看起来非常非常软弱,就像小孩子失去最心爱的东西,知道再也留不住,伤心失望地痛哭。
「你……」
莫语非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乘风,我想他,我真的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莫语非无声地哭泣着,泪眼看着易乘风。
「我知道。」易乘风隐约想到,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才至使莫语非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乘风,我要去找他,找他……我要问问他,我要问个清楚……」莫语非哽咽着,抽抽搭搭地重复着几句话。是,既然沈楚瀚已经要结婚了,过去的避而不见已经失去意义。见他一面,亲自去问个清楚明白。如果,那是他的希望,莫语非也可以就此真正地放手,不再为他牵肠挂肚,不再为他辗转反侧。
易乘风明白莫语非要去沈楚瀚那里,虽然不知道莫语非为什么会突然要去,想到如果去了,现在的问题一定会得以解决,易乘风急忙点头。
「嗯,去吧。我送你。」
莫语非转头跑回房间里,手中紧紧抓着一张红色的卡片又跑了回来,然后就急急地向外奔去。易乘风连忙紧跟在莫语非身后。跌跌撞撞地跑过长廊,进了电梯,在到了停车场的时候,莫语非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易乘风心疼跌痛的莫语非,急忙扶起他。莫语非顾不得察看摔得重不重,甩开易乘风扶他的手继续没命地向前跑。
「你……」易乘风又疑惑又不安,心急手快地将车子开了出来,带着莫语非,驶往沈楚瀚的家。
一路上,莫语非一言不发,眼泪止住了,可是他的脸依然惨白得吓人,眼神恐怖,身体不停地在发抖,牙齿咬得死紧。
现在正是冬季,香岛市位于北回归在线,是亚热带气候,纵然气温没有那么低,可是只披着一件薄薄的丝袍的莫语非仍然让易乘风不放心。他看了看缩在椅子里颤抖的莫语非,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担忧地收回眼神。
熟悉的大厦就在眼前,莫语非冲出车没命地向前跑,易乘风匆匆关上车门紧随其后。出了电梯,莫语非再次膝盖一软,一跤摔了出去,重重扑倒在地上,顾不得疼,他马上爬起来,易乘风注意到莫语非竟然赤着脚,大厦的大理石走廊上随着他走过的脚步留下丝丝血痕。
到底是怎么了?易乘风很奇怪。
站在沈楚瀚家门外,莫语非颤抖着身体停住了,过了好一会他都没有去按门铃。易乘风走过来,伸手要替莫语非按响门铃,却被莫语非挡住。
「你……」无奈地收回手,易乘风看着莫语非现在衣衫凌乱,长发飘散,赤着脚站在门外的可怜模样,紧皱眉头。
「乘风……」
「你不是来找他的吗?」
「乘风,你闪开,到电梯里面去。」莫语非低声地说道,「到电梯里面去。如果……如果他不让我进门,我们就回去,回去……」莫语非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了下来,一缕发丝从脸颊旁滑落,「如果……我进去了,你就自己回去……」
「知道了。」易乘风暗想,凭他对沈楚瀚的了解,他不认为那个人会拒绝莫语非进门。他只是不明白莫语非今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变成这样。
伸手按响了门铃,莫语非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紧紧攥住那张请柬,把请柬捏成一团,握在手心里。
屋内,已经换好睡衣打算就寝的沈楚瀚颇感意外,深夜了,还有什么人会来?从刚才起他心里就莫名不安,却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现在,沈楚瀚盯着大门,觉得那个让他躁动的原因就在门外。
门铃声再次响起,沈楚瀚走过去开门。大门打开的瞬间,门里和门外的两个人都呆住了。彼此怔怔地望着对方,谁也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莫语非尽乎贪婪地凝视那张脸。几年过去了,他的外形没有什么变化,仍然英俊得让人心动。
沈楚瀚看到莫语非,内心的震憾无法用语言形容。曾经心中隐隐感到远走的狐狸男人又回到了这个城市,但是沈楚瀚刻意不去查问。一则,弟弟不会老实告诉他;再则,狐狸回来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他,知道狐狸回来消息的他只会更加痛苦。
深深爱着的狐狸远走高飞,在心上留下的伤口一直都没有平复,再度出现的狐狸如果根本不想见他……沈楚瀚压抑下内心的隐痛,把自己缩在壳子里。沈楚瀚不是没想过去找莫语非,只是不想打扰已经对他再无眷恋的那个莫语非。
现在,那只狐狸又重新出现在沈楚瀚面前,而且变了好多。原先最长不过盖住脖颈的头发,现在已经长到齐腰;他最爱的白衣白裤现在不穿了,鲜红夺目的绣花绸缎长袍看起来好像是浴衣;容貌清秀依旧,原来的那份儒雅气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和冷冽,笑起来好像月牙儿一样的眼睛,此刻湿润着,彷佛含着泪,正恨恨地瞪视自己。
互相对视了一会,莫语非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有点紧张无措的沉默气氛,「怎么!你不让我进去!」
「啊,」沈楚瀚如梦方醒,「请进,请进。」
易乘风一直静静地站在电梯门边,选择了一个可以看到沈楚瀚家的大门又不会让门内人注意到他的位置。当探出头看到沈楚瀚的时候,易乘风内心也颇为激动。那个男人一点也没有变。见莫语非走进了沈楚瀚的家,易乘风微微笑着舒了一口气,伸手按下电梯按钮。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必再等莫语非,再一次踏进那道门之后,那只狐狸就不打算再出来了。
站在玄关,莫语非转着眼珠四处打量。这个家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客厅的家具、沙发上的布艺、窗帘和落地灯,什么都没有变。
沈楚瀚立在一旁,目光一直停留在莫语非的身上,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又惊讶于莫语非现在一副凌乱的模样,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什么!」注意到沈楚瀚的眼神,莫语非突然怒道。
「你的脚……」早就看到莫语非的赤脚,沈楚瀚不知道莫语非究竟怎么了,竟然就这样到他这里来。蹲下身子,沈楚瀚取过一双绒布拖鞋,摆在莫语非的脚边。
「过来吧,我帮你清洗一下。」沈楚瀚蹲在地上抬起头,仰视着莫语非,他的目光充满温情,让莫语非内心激荡不已。
「不用你鸡婆!」
「你是怎么过来的?」沈楚瀚怀疑莫语非是不是就这样赤着脚跑到他家。
「不要你管!」
「你这是怎么了?」沈楚瀚问道。
面对着一脸温和笑意,一直一副好脾气模样的男人,莫语非心里又气又恨又委屈。怎么了?还不都是他害的吗?
见莫语非不动,沈楚瀚又说道:「别站在玄关,过来坐。」
莫语非径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沈楚瀚倒来一杯热茶,放在莫语非面前。望了望莫语非身上单薄的衣服,沈楚瀚的眉头皱了皱,随后笑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攥紧手中早已经揉成一团不成样子的请柬,莫语非扬起下巴,想微笑一下,又笑不出来,硬梆梆地说道,「我……来恭喜你啊!」
半夜三更,赤着脚穿着浴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地跑到别人家来,用凶狠的语气道喜?沈楚瀚不解,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自谦道:「谢谢。」
什么!是真的!莫语非的脸色更加苍白,神情也益发惊惶失措,瞪大了眼睛好像受惊的小动物那样紧盯住沈楚瀚。看到莫语非瞬间转换的表情,沈楚瀚更加诧异,不由得思索着。
「是……真的……?」莫语非颤声道,身体虚弱地倒向沙发里,不由自主地缩起来,彷佛是在自我保护一般。
「嗯。」沈楚瀚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莫语非急忙追问道。
「就是最近。」沈楚瀚略带迟疑地说着,生怕他说出什么又会惊到莫语非。他不明白今天莫语非这是怎么了,表现得如此怪异。
「最近……啊,呵呵,恭喜,恭喜……」莫语非整个身体都微颤起来,心脏彷佛被揪紧一般难受极了,几乎喘不上来气,双手环抱在胸口。
「你……」沈楚瀚以为莫语非病了,他做势欲要站起来。见沈楚瀚动了一下,莫语非好像很害怕似地缩起身子。
沈楚瀚见莫语非那样,他又重新坐了回去,想了想,挠挠他的短发,「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也算满普通的一件事情……」
普通!是结婚啊!居然说结婚是普通的一件事情!是啊,对他来说是普通,那么对我呢?对我呢?莫语非在心里大叫,脸上不由带着冷笑,点头道:「是啊,普通,普通……」
「你从哪里听说的?」沈楚瀚笑问道,他试图尽量轻松地聊点什么,看看话题的改变能不能让莫语非不要那么紧张和怪异。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了。」莫语非恨道。可恶!还送请柬来给前任恋人,是来向他炫耀的吗?这老实男人居然也会这种事,就不怕他这狐狸一怒之下砸了他的婚礼?
沈楚瀚歪着头想了想,笑了起来,「也许是楚天……」
啊!对,就是那个混蛋!他一定是故意的!莫语非想到那天他错以为沈楚天是沈楚瀚之后,沈楚天对他一顿冷嘲热讽,心里就更加生气。
「其实这是小事……」沈楚瀚低下头,表现得谦逊。
「是啊!是啊!小登科都是小事!是小事!」莫语非没好气地说道,几乎要嚷起来。
「小登科?」沈楚瀚顿时皱起眉头,反问道:「什么小登科?」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说什么小登科?」莫语非更加生气,捏紧了拳头。
「我……?」沈楚瀚一下子明白了莫语非今天如此怪异的原因,他问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不是你送请柬给我的吗?」莫语非用力把手中揉成一团的硬卡片扔给沈楚瀚。
沈楚瀚接过纸团,将它展开抚平,看了看,抬起头注视着莫语非,「这是谁给你的?」
「你还不知道?都放在我房间里了你现在问我!」
「我没有要结婚,这是假的。」沈楚瀚平静淡然地说道。
第十八章
「啊……」莫语非一愣,顿时呆住了,过了好一会,他的大脑才消化掉沈楚瀚刚才所说的话,然后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可是,刚才我说恭喜,你……你不是说谢谢……」
「我以为你在恭喜我升职。」
「升职……」
「是啊,我最近刚升了职,现在是『二花一杠』」。
顾不得理会沈楚瀚说的什么花什么杠代表警队什么样的级别,莫语非只知道一件事——他不是要结婚,他不是要结婚!
从巨大的失落转变为巨大的惊喜,莫语非觉得浑身的血液又流动起来,冷汗也没有了,不再发抖害怕,心里彷佛开出花朵一般的感觉让莫语非又惊又喜地望着沈楚瀚。
坐在对面的沈楚瀚握着手中的请柬,深深地注视着莫语非,凝重而又深情的目光让莫语非心动莫名。
沈楚瀚低声说道:「我没有要结婚,因为我不会,因为……」
看到沈楚瀚眼睛里闪动的光芒,莫语非知道他想说什么,心脏彷佛一瞬间被击穿的感觉让莫语非也湿了眼眶。
「语非……我……我一直在……」沈楚瀚的声音哽咽了,望着莫语非的眼神温柔似水,在这个英俊男人真情流露的一刻,铁汉柔情,充满了魅力,莫语非根本无法抗拒,他扑过去抱住沈楚瀚。
「语非……」熟悉的声音,低沉又略带磁性,在耳畔叫着莫语非的名字。再次听到沈楚瀚这样叫唤自己的名字,莫语非觉得激动不已,软倒在他的怀抱里。
紧紧相拥了很长一段时间,莫语非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呵,我真傻……」
「弄得这么狼狈地跑来,你快把我吓坏了。」环抱着莫语非,一只手搂在他的后颈处,沈楚瀚轻声说道。
「还不都怪你。」莫语非把脸贴在沈楚瀚肩头,甜蜜地抱怨道。
「你居然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莫语非没说话,张开嘴在沈楚瀚的肩头咬了一下。
慢慢松开手,沈楚瀚站起来,扶住莫语非,「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脚,受伤了。」
现在才真的感觉到疼了,莫语非唔了一声,乖乖地随着沈楚瀚走。让莫语非坐在浴室里的椅子上,把他的腿抬起来搁在浴缸边,沈楚瀚拿来药箱,然后取下莲篷头替莫语非清洗双脚。
在地下车库奔跑时被擦伤,又重重地跌了好几下,沈楚瀚看着那些伤痕直皱眉,「再着急也该穿上鞋子。」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鞋不鞋的。」莫语非倚靠在沈楚瀚肩头,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和刚才站在门外时的表情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小心地替莫语非洗净双脚,再替他擦上药。沈楚瀚的手在脚上揉抚的感觉让莫语非浑身都痒痒的,心里彷佛收着一条不断弹跳的小鱼,目光落在沈楚瀚穿着睡衣的身上,脑海里开始回想睡衣下的身体是何等性感,何等强悍。
丝缎浴衣只有一条腰带系着,虽然长,其实遮不住什么春光。莫语非搁起的腿让衣服下摆敞开,连膝盖都露了出来,只要沈楚瀚再弯点腰,目光甚至可以沿着莫语非的腿一路看上去。
故意让衣摆滑落下去,露出更多的肌肤,莫语非用看似无辜实则满是心机的眼神盯着沈楚瀚。沈楚瀚已经看到莫语非膝盖附近因为连连摔几跤而跌伤的地方,他又替他清洁那几处伤口,涂药。
「这是摔倒跌伤的吗?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啊,一路过来,摔了好几跤。」莫语非枕上沈楚瀚的肩,讨好似地磨蹭,索求更多的关爱。
「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会跌倒……」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眼看着沈楚瀚替他涂好药,莫语非一把抓住沈楚瀚将要离开他身体的手,微微扭动身体,衣摆敞得更开,修长的腿几乎都暴露在外面。眼前赤裸裸的诱惑让沈楚瀚脸色微红,紧靠着他的莫语非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原本放在莫语非膝盖上方的沈楚瀚的手果然移动了,滑至膝盖内侧,再缓缓向上。被温暖的大手抚摸的感觉好舒服,莫语非不由眯起眼睛,扬起嘴角。
手指似乎触到了什么,沈楚瀚猛地一震,停下了动作,睁大眼睛压低了声音问莫语非:「你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刚洗完澡,当然什么都没穿。」
「你就这么、这么样就跑来了?」
「是啊。哦,乘风开车送我的。」
「以后绝对不能这样!」沈楚瀚严肃道。
哎,当然,以后当然不会这样。莫语非暗笑。沈楚瀚对他的占有欲让莫语非觉得满足。
「那……现在怎么办?」莫语非笑得眼睛弯起来,水汪汪的眼睛媚态尽显。这只狐狸只有在面对沈楚瀚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如此柔软的神态。
沈楚瀚伸出手臂勾住莫语非的肩和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莫语非快乐地笑起来,伸开手臂抱住沈楚瀚的肩头。
被放在大床上,鼻端嗅到枕畔和被子上沾染的沈楚瀚的体味,莫语非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楚瀚……」
含情脉脉之间,主动投怀送抱的莫语非让沈楚瀚更加心生怜惜,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辗转亲吻着,身体交缠,磨蹭中莫语非身上披着的缎袍的带子早已褪开,近乎全裸。沈楚瀚的身体覆上去,莫语非感受到他的体温,难以自制地情动。
将浴袍的衣摆完全拨开,身下鲜红色的衣服和披散在身侧的黑发更衬的莫语非肤白胜雪,有如软玉温香一般,赞叹地看着莫语非,沈楚瀚的目光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伸手拈起黑色的丝绳,沈楚瀚把链坠上的银柱托在指尖。
「是你的啊,不记得了?」莫语非说着,双脚缠上沈楚瀚的腰,催促着他。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管这项链做什么。
「这是我妈给我们兄弟的,她说是护身符。」见到莫语非一直贴身戴着这项链,沈楚瀚很高兴。
「现在是我的了。」莫语非急忙说道。
「当然,当然是你的。」沈楚瀚伸手抚过莫语非的浏海。
抓着沈楚瀚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莫语非迫不及待地吻过去,唇舌交缠间,不自觉地饮下对方口中的津液。被拥抱在熟悉的、强而有力的怀抱里,感觉很舒服。
深吻过后,两个人都急切起来,沈楚瀚的吻顺着莫语非的身体一路向下,吻过莫语非的肚脐时,引得莫语非一阵轻喘。
待到早已挺立起的分身被沈楚瀚含入口中,莫语非叫出声来,娇媚淫靡的呻吟声连好色的狐狸都觉得脸红,急忙抿上嘴唇。温暖湿热的口腔和灵活的舌头给予莫语非极大的抚慰和快感,不仅是分身,连带下面的小球也被细细舔拭爱抚,莫语非浑身酥软。
前戏没有持续很久,显然沈楚瀚也甚为急切,一番爱抚之后他把莫语非的双腿架在他的肩头,抬高莫语非的腰部,缓缓插入。
痛!真的,撕裂般的痛楚一下将莫语非从欢爱的天堂拉到疼痛的地狱,莫语非紧皱眉头咬住嘴唇,将呼痛声咽了回去。许久没有被进入过的部位就算有所湿润扩张,也还是难以承受沈楚瀚的巨大。可是纵然疼,莫语非心里却觉得很高兴,身体被充满的感觉让他满足。楚瀚,现在就在他的身体里,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缓缓抽动着,沈楚瀚感觉到莫语非的紧缩和痛苦,他俯下身吻着莫语非,轻声问道:「很痛?」
「不,」莫语非摇头,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长发在雪肤上拂过。
沈楚瀚轻柔抚摸着莫语非的身体,又伸手套弄已经软下去的分身,希望能让莫语非放松一点。果然,一阵爱抚之后,莫语非原本因为疼痛而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他眼眸半开半闭,喘息声也渐渐带着媚意。
沈楚瀚又动了起来。两个人曾经同居过,彼此都知道对方要什么,如何做才能令对方快乐,欢爱渐入佳境,甜美的滋味越来越浓。
「楚瀚,楚瀚……」高潮将至时,莫语非呼喊着沈楚瀚的名字。
汗湿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沈楚瀚把下巴扣在莫语非的肩头喘息着,莫语非的手指早已经在沈楚瀚背上抓出数道伤痕。
「你痛不痛……」喘息稍定,莫语非问道。
沈楚瀚笑了,这种痛他才不在乎,以往的欢爱中,莫语非很多次都在高潮时抓伤过他的背,「我不痛,倒是你。」
「我?」莫语非扬眉一笑,突然翻过身压在沈楚瀚的身上,一只手按着沈楚瀚的胸口,另一只手向下摸去,握往沈楚瀚的分身,套弄了几下,原本尚软着的分身硬挺起来,在他手中滚烫着,连隐隐的脉动都能感觉清楚。
「咦,不错嘛,」莫语非笑道,眼睛弯成月牙儿形,「告诉你,我,还有很多实力哪。」
伸手扶住莫语非的腰,沈楚瀚也笑了。着迷于沈楚瀚俊朗的笑容中,莫语非抬起腰,缓缓坐下去,被进入的感觉异常清晰,他不由向后仰起头发出低低的呻吟,眼眸半睁半闭,粉色的嘴唇微张,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莫语非背上,妖异而美丽。
「语非……」着迷于莫语非此时惊人的艳色,沈楚瀚不禁抱紧他。
在大床上反复欢爱,一次又一次相拥,久别的甜美更胜新婚,让莫语非和沈楚瀚都难以自拔。变换了很多姿势来爱着对方,一夜做爱到将近天明。莫语非完全释放出本性,数度跨坐在沈楚瀚的腰际忘情地摆腰,叫到喉咙嘶哑。
一切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只有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才是最真真切切的存在。
最后一次高潮时,莫语非抱住沈楚瀚的脖子,把他的头搂在怀中。曾经分开的痛苦、揪心的思念和重归于好的快乐交织在一起,想到不久之前还以为自己就此要失去怀中的这个男人,心头五味陈杂之下,莫语非掉下眼泪。
察觉到莫语非哭了,沈楚瀚急忙将他拥得更紧,手在他背部不断抚摸,轻声问道:「语非,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莫语非无声地流泪。他不是因为身体,而是因为心。不被珍惜的狐狸,唯一珍惜他的人就是现在抱着他的人。莫语非想到他的身世,他的过去,周旋在无数男人的身边,迎来送往,表面光鲜而暗藏屈辱的生活,纵然有金钱、有地位、有权力,其实却不被尊重,甚至连一夜的安睡都没有过。这个拥抱着他的男人就是他唯一的救赎。再度回到沈楚瀚身边,也许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心灵相通的感觉使得沈楚瀚能体会到莫语非是为什么而哭,他没有再说话,更不问任何问题,他只是抱紧莫语非,吻着莫语非紧闭的眼睛,将睫毛上沾的眼泪吻去,一次又一次。
让这成为语非最后一次哭泣吧。沈楚瀚这样想。
眼看着莫语非闭上眼睛,似乎就要睡去,沈楚瀚想起一件事,他伸出手指抚弄着莫语非的下巴,痒痒的感觉让莫语非拨开他的手,闭着眼睛眉头微皱道:「干什么?」
「要睡了吗?不需要来支事后烟?」
原来他记挂的是这件小事。莫语非轻笑起来,嗔怪地回道:「戒啦,戒啦。」
困倦的感觉越来越浓,模糊地想着这下真的要把烟给戒了,莫语非在沈楚瀚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莫语非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意识清醒之后莫语非不敢马上睁开眼睛,他害怕昨夜的一切又是梦,是一场让他又心醉又心碎的绮梦。
不过这一次真的不是梦了,环抱住身体的手臂那肌肤的触感;贴在背后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更有在暖暖的被单下舒适宜人的温度;还有属于沈楚瀚的味道,身边的一切都说明昨夜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慢慢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发现沈楚瀚正凝视着他,莫语非朝沈楚瀚慵懒地一笑,「早……」
随着一声「早」,眼前的俊脸迅速放大,呼出的热气吹拂到莫语非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然后,柔软地嘴唇贴合过来,莫语非下意识地分开双唇,迎接深深的吻。
伸手搂抱住近在眼前的身体,莫语非沉浸于这个深吻之中,过了好一会才不舍地分开。
舔舔湿润的嘴唇,莫语非偎到沈楚瀚胸前,用才起床还有些黏腻的声音问道:「……几点了……」
「已经是下午了。」
「你不上班?」莫语非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又有轻吻落在额角,莫语非忍不住反手向后勾住沈楚瀚的脖子,拉低他,脸颊贴在一起。
「我……请了几天假……」
真难得,一向循规蹈矩极有条理的男人肯请假,莫语非不由一笑,这么说,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个人都可以尽情地厮守,顿时有种满足感。
「告诉我乘风的电话吧,我想也替你请了几天假,没关系吧。」
咦?居然这么说?根本就不像是在请求,那语气完全是在自作主张。
莫语非向后仰起头,目光自下向上看着从背后拥着他的男人,被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之后他就讲不出什么话来了。
明明很讨厌被别人控制,自己的事情一定要由自己决定,绝对不能假他人之手。可是面对的是这个男人,什么原则啊规矩啊坚持啊之类的就通通烟消云散。
「乘风……叫得这么亲热,是你什么人?居然这么叫他?」想到了更加重要的问题,莫语非质问道。
沈楚瀚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越解释越有错,乖乖听训比较好。
「以后少在我面前叫别的男人的名字!」
感觉到搂在腰腹处的手臂紧了紧,莫语非仍然板着脸,表示他还没有谅解他,不过身体却不由自主向后靠过去。
把易乘风的电话告诉了沈楚瀚,莫语非靠在他身边,听着他给易乘风打了电话。
知道他们在一起,易乘风显然很放心,略作问候便挂断了电话,重新回到只有两个人的温馨气氛中,莫语非靠在沈楚瀚胸前静静地听他的心跳声。
搂抱在一起又躺了一会儿,莫语非感觉到思惟彻底清醒了,想起床,刚一动腰就又躺倒回去。昨夜太疯狂了,纵情的结果就是今天恐怕爬不起来,沈楚瀚替他请假还真是明智之举。
沈楚瀚把水杯捧到莫语非嘴边,就着杯子喝了大半杯水,喉咙觉得舒服多了,转而莫语非就想起今天的喉咙痛是因为昨晚叫得太大声太忘情,他抿着嘴别转脸。
「我抱你去洗澡吧。」说着,沈楚瀚就伸手过来。
莫语非心里不太想洗,可是昨夜亲热之后因为太累没有洗澡,虽然沈楚瀚有替他仔细擦拭,身体里残留着某种东西的感觉仍然存在。
「嗯。」
相拥着坐进浴缸里,原本不小的浴缸因为同时有两个大男人在而显得有点挤,不过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真的超好,莫语非也就不再抱怨。
替莫语非洗头发的时候,沈楚瀚叹道:「你的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自从被沈楚瀚在那个雨夜里捡回家,莫语非就没有再剪过他的头发,任其生长,说不出是为了什么,可是就是决定不再剪。
「长了不好看?」莫语非问道,语气中有点酸意。
「不是啊,很好看。」
「真的?」
「当然。你怎么样都很好看。」
莫语非心里得意,他也觉得长发时的自己并不失昔日的清俊,而且添多三分邪魅、三分妩媚,嘴里却不肯承认,「别像赞美女人那样地称赞我。」
「我没有啊。」
知道沈楚瀚是没有,他太老实了,说不出什么讨巧的话。
洗净莫语非的长发,沈楚瀚用一条大毛巾替他把头发包起来,然后又搂着他替他清洗身体,当沈楚瀚的手指滑到双腿之间时,莫语非躁动起来。
「你……干什么……」湿润起来的眼睛向上斜瞪着,质疑的语气表示出莫语非的不满。
「不这样……洗不干净。」
「少来!借口!」莫语非扭动起来,意图反抗。
「可是你又不能自己来……」
是啊,难道说莫语非要自己把手指伸进……想到这里莫语非已经是一额的黑线,他想了想,伸手搂住沈楚瀚的脖子,挺起上半身,胸腹都和沈楚瀚的贴在一起,脸贴着脸,不让对方看到他的表情,命令道:「动作快点!」
「哦。」
修长的手指在那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反复旋转、进出,这简直就好像是欢爱之前的准备工作一样,酥麻的感觉泛起来,莫语非的身体颤抖了,身体里彷佛有股激浪,一波一波冲向腹部。
讨厌!就知道会这样!
「你……啊……快点……」艰难地说出催促的话之后突然发现这根本有歧义,莫语非一口咬在沈楚瀚的肩膀上。
「就好了,就好了……」温柔的声音安抚着莫语非,原本搂在腰际固定住他身体的大手上下抚摸起他的背部,这安抚式的动作引得莫语非的喘息声更大。
笨蛋!手指已经都那样了,还要再东摸西摸,这根本就是在挑逗啊!
「你……可恶……」
在体内拨弄的手指终于退了出去,莫语非被搂进沈楚瀚的怀里,轻轻拍着背部,耳边是呵哄的声音,「好了,好了……」
「好个鬼!」
深呼吸了一阵,莫语非压下体内涌起的情潮,抬起微红的脸颊,瞪着沈楚瀚怒道:「不许再有下一次!」
沈楚瀚抱歉地看着莫语非,「那之后,我就把那些用不着的东西丢掉了。再说,已经过了这段时间,也用不成了……」
莫语非知道沈楚瀚的意思是在他走之后,原本放在床头柜里那些两人亲热时的必需品就被丢掉了。这个男人是在告诉他,在那段时间里,他不会,也没有别人。莫语非感动之余,也觉得很内疚,归根到底这些都是他造成的。而一直在道歉的却是沈楚瀚。
低下头,莫语非用额头抵着沈楚瀚的肩头,微扭着身体蹭了蹭,然后小声说道:「再去买来……」
知道这是不肯轻易低头的狐狸男人撒娇讨好的方式之一,沈楚瀚笑着抱抱他。
洗好澡,沈楚瀚把被擦净身体的莫语非抱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他,然后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真的饿了,莫语非想了想,眼睛一亮,「布丁。」
「什么?」
「想吃布丁,你去做。要两个,」说到这里莫语非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沈楚瀚家现在还有没有做布丁的材料,他询问地看着沈楚瀚。
「芒果和抹茶,好不好?」沈楚瀚笑问道。
「嗯。」
「你睡一下,我去做。」说着沈楚瀚走开了。
莫语非缩在暖暖的被子里,洗完澡之后清爽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极了,还有,身边枕畔,尽是沈楚瀚身上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让狐狸男人觉得内心满足。抱着枕头,莫语非直想在床上打滚,刚翻了个身,腰际一阵酸痛,他低呼了一声,伸手扶住腰。老了,莫语非埋怨地想,果然不再是少年时代那柔韧的身体,他这副成年男子高大并且硬梆梆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定不如美少年好吧。多疑地狐狸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没过多久沈楚瀚回来了,手里捧着两个玻璃碗,盛着做好的布丁,颜色看起来很漂亮,食物的香味飘散过来,莫语非顿时觉得口中涌出津液。把杯子和勺子交给莫语非,沈楚瀚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替莫语非理好散乱的长发,然后让他侧坐好,把手伸进被子里替莫语非按摩起腰背来。
美味的布丁在舌尖化开,莫语非暗暗点头,这男人的厨艺还是那么好,连家常小点心都做得极有滋味。在腰部推揉的大手,力道不轻不重,随着揉捏,原本酸痛的感觉渐渐消失,莫语非越来越觉得舒服,心灵和身体都格外放松。
沈楚瀚按摩的手停了下来,他「咦」了一声,手一抬,一条雪白的毛蓬蓬的大尾巴从被子里被拉了出来。
莫语非一见,呜了一声,劈手夺回,怒道:「还我!」
「怎么会……」
「因为放松嘛。」这还要问,又不是没见过。
沈楚瀚笑起来,又把尾巴拉了出来,握着尾巴尖把玩。
莫语非怨恨地看着,又做不了什么,索性不去理会,自顾自吃掉布丁,重新缩回被子里。沈楚瀚也掀开被子躺过去,手里尤自握着狐狸的大尾巴不肯放开。
「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莫语非转过身说道。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只有尾巴,没有耳朵。」说着,沈楚瀚摸了摸莫语非的头发。
「你真当我这么没用!」
沈楚瀚微微皱眉,显然不能理解这句话,「这和没用有什么关系?」
「当然。控制不好才会显露原形。我这种成年的狐狸,应该是控制得很好才对。」莫语非的言下之意是因为太舒服和放松,于是控制不住,一时露了尾巴。
「这样啊。」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年轻人比较好?」莫语非质问道。
「什么?」沈楚瀚一怔。
「当然还是年轻人比较好啦,年轻嘛,皮肤又好,身体又好,又柔软又有韧性,想怎么样都可以,哼哼。」狐狸男人显露醋意。
手贴着莫语非的背部沿着光裸的肌肤滑下,沈楚瀚笑着说道:「这皮肤还不够好吗?」
莫语非「唔」了一声,腰部不由自主地一挺,瞪向沈楚瀚,拍开对方的手,「你少乱碰。」
「昨夜,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碰过……」大手抚过莫语非身体的敏感处,沈楚瀚笑着欺向他。他知道莫语非不过是嘴里抱怨一下,以前这只狐狸对年纪这个话题是不太在意,现在不排除因为过了几年而变成敏感话题的可能。既然如此,更不能提,转移话题是个好选择。
「呀……」莫语非躲闪着,因为两个人的身体都被裹在被子里,一时竟动弹不得,任由沈楚瀚上下其手。
沈楚瀚靠近过去,用鼻尖不住碰蹭着莫语非的脖颈,莫语非痒得直笑。原本恋人之间的小别扭变成了调情,两个人拥抱着在大床上翻来滚去地嬉闹。
闹够了,尾巴不知何时已经隐去,沈楚瀚抱着莫语非休息。看着莫语非闭上眼睛,沈楚瀚在他耳畔轻声道:「语非……」
每一次被这样叫名字,莫语非都觉得心头一热,有种暖暖的感觉,这是因为爱吧。因为除了沈楚瀚,没有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什么事?」
「这几天抽个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吧。」
柔声地请求让莫语非内心悸动。是打算正式同居吧,就好像以前那样。这个男人从来没有逃避过他的担当。公开的、郑重的、充满尊重的,更重要的是他忠贞地对待着一只狐狸。
睁开眼睛,挺起上半身,伸手搂住沈楚瀚的脖子,莫语非直视着沈楚瀚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对方。
「看清楚我,看清楚我,楚瀚。我不是人,你明白吗?我不是人!我是一只狐狸,众人眼中淫荡的、只要有钱就可以任意践踏肉体和尊严的狐狸,是狐狸!你要想清楚,你想清楚了吗?」
「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沈楚瀚露出他一贯温和笑容,极为坦诚地说道。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已经说了是过去,还提它做什么。」沈楚瀚淡然道。
「外面有很多传言,关于我的,什么样的传言都有。这些你都知道吗?」莫语非又问道。
「对于『传言』这种东西,我一向无视。」沈楚瀚说得很认真。
「听我说,楚瀚,黑道中一直都在传我莫语非,说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对我……」莫语非停了停,「你懂吗?」
「假的。」沈楚瀚断言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没看见!这几年我们不在一起,还有,相识之前我们也没有在一起,你怎么就知道我没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你怎么知道我不淫乱。也许为了权力,为了钱,为了想要往上爬,我已经跟很多男人睡过了,被很多男人随意蹂躏玩弄,甚至是……」莫语非说不下去了。曾经,他心狠手辣,铲除对手毫不留情,从某一方面来说,其实也是为了要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可是,狐狸身上除不掉的情色标签,躲不掉他人鄙夷的眼神,这些也都是事实。
沈楚瀚静了静,然后微笑着伸出手,扶住莫语非的腰。接着,手指沿着脊柱慢慢滑上来的感觉让莫语非身体一颤,背部是敏感带,被爱抚时总是会觉得很舒服,这样被触碰自然也不例外。
沈楚瀚用一只手托起莫语非的下巴,令他仰起脸和他对视,「语非,你觉得这么说就会让我有所动摇吗?这身体——只有我留下的痕迹。我也是男人,怎么会不清楚。」
「你……」
沈楚瀚对莫语非微笑,「我不是没有后悔过。第一次在警局的走廊里相遇时,又或者,在你被族人打伤之前,如果我能更早有所行动,也许你就不会受到那么多伤害了。本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但是现在你就在我身边。那时你选择离开我,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我仍然把选择权交给你,留在我身边,或是不。由你决定。」
「不过……」沈楚瀚深深地看着莫语非,神情前所未有地郑重和认真,他握住莫语非的手,把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语非,我永远在这里,在这里等你……」
莫语非的眼睛湿润了,哽咽着叹了一声,低下头。
「你要想清楚……」
「我早就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可是,可是……」莫语非抬起头,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表情让沈楚瀚心动,「你、你弟弟已经先你一步结婚了。我知道你喜欢小孩,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子。我,我……我不能给你小孩……」失落地低下头,莫语非越说声音越小,「你弟弟已经……如果你再没有小孩,你的家人……你……」
这是自从恋上这个男人起便深藏在莫语非内心的隐讳。莫语非一直想要无视这个问题,但是他的潜意识一直在提醒他。做为弟弟的沈楚天已经结婚并且选择了同性,换言之,沈楚瀚就担负起传宗接代的任务。现在,他也选择了同性别的狐狸,要怎么对家人交代?莫语非知道沈楚瀚家庭观念很重,非常孝顺,对他的警察父亲更是敬爱有加。纵然是一只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的狐狸,莫语非也不愿意让沈楚瀚在家人和恋人之间两难。
人生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在选择狐狸的时候,沈楚瀚就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他露出明朗的笑容,再度托起莫语非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不介意。」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几乎让莫语非掉下眼泪。讨厌,这男人煽情起来也是这么地讨厌。
「那么,抽个时间搬过来吧。」沈楚瀚低声地用呵哄的声音说道。
莫语非抬手揉了揉鼻尖,哼了一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露出了笑容,「哼,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我可没有家当。我是个一分钱都没有的穷人!我啊,我就住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而且——」说着,狐狸男人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沈楚瀚,咬上沈楚瀚的耳朵,「你还得给大爷我暖床,陪大爷我睡觉,把我侍候好!明白没有!」
「明白了。」沈楚瀚笑着应道。
把脸埋进沈楚瀚的怀抱里,莫语非深深吸气,对方身体的气味让他着迷沉醉。啊,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重新回到爱人的怀抱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呢?
「来了我就不走了哦,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
「我可不是来找一夜风流的。告诉你,我要看着你、守着你、缠着你,死死盯着你,做鬼也不放过你!」莫语非小声嚷道,一副无赖相。
「嗯。」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却代表沈楚瀚重重的承诺。
看着闭上眼睛休息的沈楚瀚,这么好的男人,如此深爱着自己,若真的失去了,我一定会死掉吧。在分开的时候心里是有存着幻想的,幻想如果有朝一日能回来……现在,又回到他身边,不离开,再也不会离开了。莫语非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靠过去,轻轻吻上沈楚瀚的脸颊。
「楚瀚……」
「嗯?」
「我有没有向你说过对不起?」莫语非轻声地说道。
「为什么要说?」沈楚瀚睁开眼睛,反问道。
「因为——我的确该说。」莫语非很认真地说道。
「我、我不觉得……」沈楚瀚摇头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喜欢你,不论你做什么,选择什么,我都会尽量去理解、支持,就算不能接受,也会努力和你沟通,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并不需要这个词。我想,你也是基于这个想法待我的,不是吗?」因为相爱,所以原谅。
是的,他说的是。莫语非的确也是在这种想法的基础之上在和沈楚瀚交往,一切都是因为爱。可是,毕竟他伤过他的心,重新回来,仍然得到男人温暖宽容的怀抱,莫语非觉得他需要说这句话。
「楚瀚,对不起……」
能让一只自私的、高傲的、冷漠的狐狸,如此柔温顺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相当不容易。沈楚瀚知道莫语非是真心的,他笑笑,伸手搂住他。无需说原谅,有了这深情的拥抱,莫语非一定明白。
莫语非靠在沈楚瀚怀里,又想哭又想笑,已经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他抓着沈楚瀚,说了很多很多话,恨不能一时将分开这些年的一切都告诉沈楚瀚。狐狸男人第一次如此剖白他的内心,尽情倾吐爱语,一遍又一遍。
沈楚瀚请了四天假,可以休息到这个周末。莫语非把赌场啊生意啊赚钱啊什么的统统抛到脑后,只管蜷缩在沈楚瀚家的大床上享受新的同居生活。
除了那件系带的浴袍,莫语非没有带来任何衣物,沈楚瀚说要替他买,他却不肯放沈楚瀚出门。
「买什么,反正我们身高差不多,穿你的就好。」
「你不介意?」沈楚瀚深知他的穿衣风格和莫语非相差太远,他担心衣服上了身之后莫语非会抓狂。
「你都不介意,我干么要介意。」
果然,莫语非穿着沈楚瀚的圆领T恤和卡其布长裤,悠然自得。虽然这身衣服和他的外形委实有点不配,不过反正不出门,狐狸男人毫不在乎。更重要的一点是,内衣也是穿沈楚瀚的,莫语非特意挑拣沈楚瀚穿过的内衣裤来穿,洗过数次的纯棉布料格外柔软。穿着恋人的内衣,想到这布料曾经包裹过的部位,贴合过的肌肤,嗯,真的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内心说不出的甜蜜微痒滋味,让狐狸男人一直嘴角上扬,乐不可支。
「你好像很开心啊。」见莫语非一直在微笑,沈楚瀚说道。
莫语非眼珠一转,含笑望向沈楚瀚,「白吃白住还不用做家事,当然开心。」
沈楚瀚半开玩笑地故意问道:「真的不做家事?」
随手拈了根牙签出来,莫语非把它叼在嘴里,回答道:「早做过了。」
沈楚瀚忍不住直笑。
浓情蜜意地缠绵直到周末结束,莫语非和沈楚瀚都要回去工作。周一的早晨,易乘风来接莫语非去上班。
易乘风再见沈楚瀚,感激不已。有许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原本这两个人都是不擅言谈只默默做事的男人,彼此交换一下目光,尽在不言中。
心情好极了的莫语非一见到苍狼,他先调笑起来,「咦?怎么你来接我?你家小阳光呢?」
刚刚还一脸激动模样的易乘风唰地红了脸,窘态尽显。
「什么『小阳光』?」沈楚瀚好奇地问,直觉告诉他莫语非说的肯定是易乘风的朋友。
「喏,乘风的男朋友,医院里的菜鸟实习医生。」莫语非语气认真,脸上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啊,恭喜。」沈楚瀚忙道。
「乘风,以后不用管我啦,我以后有新司机了。」莫语非一脸得意的坏笑,回眸望了沈楚瀚一眼。
易乘风自然明白莫语非话里的意思。有沈楚瀚在莫语非身边,易乘风很放心。警校的教官,论功夫,苍狼也未必赢得了他,于公于私,把莫语非交给他来照顾都是最好的。
各自前往工作的地方,莫语非坐在车上,一路都小声哼着曲儿,表示他的心情好极了。
「你会住过去吗?」易乘风问道。
「那当然。」
第十九章
乔尼见到回来上班的莫语非,只嚷了一句「你怎么失踪那么久」,之后他就呆住了,眼前的狐狸男人明明还是那个容貌,却好像多了一些什么。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周身都笼罩在一种粉红色的气场下。
「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到哪里去了?是去度假了吗?」盯着莫语非看了好一会,乔尼这才问道,惊讶于莫语非竟然穿着休闲款的男士外衣,乔尼首先想到的是莫语非和别人外出度假了。
「啊,好像是有点不搭。」莫语非伸开手臂看了看,他已经习惯于穿着中式长衫,在沈楚瀚家时还不觉得,现在到了工作的地方,总觉得和这里不太协调。
「我等下去换。」
「你还没回答喔的问题呢,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
乔尼以为莫语非结交了新的男人。看起来是很像,那只狐狸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眼睛更是水汪汪的,肯定是被「滋润」过了。奇怪,一直没见莫语非上什么人的钩,没想到居然真的跟男人走了。
「你、管、不、着!」莫语非冲乔尼魅惑地一笑,转身走进内室。
「他去哪里了?」乔尼问一旁的易乘风,他见易乘风面色如常,由此可以断定那只狐狸没遇到什么危险,一切都出自心甘情愿。想到此乔尼更加奇怪,不知结识了多少男人,莫语非从来「片叶不沾身」,任谁也没有真正碰过他,怎么居然就肯了呢?
「回家。」易乘风简单地回答。
「咦?莫氏不是已经……」狐族莫氏已经消失,莫语非回哪里的家,乔尼迷茫地眨眨眼。
过了一会,换过一身衣服的莫语非从内室走出来,径自去处理积压下来的工作,边看文件边小声哼着听不清楚的小调。看着这样的莫语非,乔尼更加惊讶。
拉了香川来看莫语非,以为莫语非生病请假的香川,在见到浑身散发着艳光的莫语非时也很惊讶。放心的同时,香川出于女性的本能觉察到了某种可能。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莫语非靠在椅子上休息,等着沈楚瀚来接他。已经约定好了,现在每天由沈楚瀚接送他,再无需假易乘风之手。莫语非相信易乘风也很愿意。
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轿车接走了莫语非,站在窗边偷看的乔尼和香川互相对视了一眼。那是辆普通城市平民都能买得起的车,他们在猜测司机究竟是谁。
莫语非其实很有心让沈楚瀚公开来接他,而不是坐在车里等,狐狸男人很愿意向大家炫耀一下英俊的恋人。莫语非现在是博弈集团的经理人,纵然博弈业是合法的,捞偏门却依然是捞偏门的,考虑到沈楚瀚的身分,他决定不给他增添麻烦。
到了下一个周末,莫语非要沈楚瀚来接他下班,并且说要沈楚瀚上到顶楼来参观一下他的办公室。
想让恋人看看他工作的地方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莫语非是希望和沈楚瀚在办公室亲热一番。看着眼前带有浓厚禁忌味道的黑色办公桌,嗯,做起来说不定很不错。莫语非提起准备好香芬蜡烛和高级红酒,满心期待。
沈楚瀚经由专用电梯上到酒店的顶楼,莫语非已经在等他了。
「怎么突然要我上来?」
「我想让你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嘛。」莫语非挽着沈楚瀚走进办公室。
面对这样的理由,沈楚瀚不是很相信。不管怎么看,那只狐狸的媚眼中都流转着情欲的柔光,抿唇而笑的样子表明他脑袋里一定在转着什么念头。拒绝是没有用的,莫语非决定的事肯定要做到,心里隐隐能猜测到莫语非要他来此的真正目的,沈楚瀚微红着脸。
「怎么样,视野不错吧。」莫语非带沈楚瀚来到窗边,向外眺望。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酒店周围的大厦的玻璃窗折射出迷人的金色光芒,景观壮丽绚烂。两个人站在窗前,没有开灯,身影有如剪影般映出,十分浪漫。
背靠着窗户,莫语非勾住沈楚瀚的脖子,带有暗示意味地说道:「这是单面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而且这么高,也不会有人看。」
一走进办公室,沈楚瀚就闻到淡淡的熏香味,还看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葡萄酒瓶和一只酒杯。恋人既然有心,拒绝他总是不好。沈楚瀚搂住莫语非的腰,把他带到窗边的皮椅里,让莫语非坐在他的腿上。
嗯哼,今天真上道儿。莫语非在心里想。去倒了一杯酒,莫语非靠进沈楚瀚怀里,把酒杯道靠到沈楚瀚的嘴边,「这可是陈年佳酿,很好喝。」知道沈楚瀚并不懂得品红酒,莫语非也不多介绍什么,只希望他能喝一点并且喜欢这味道。
沈楚瀚刚要就着莫语非的手喝,突然有人敲门。
「莫语非,开门!我知道你在,我看见你进电梯了。莫语非,开门!」
房内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敲门声又响起,并且越敲越响,几乎有要破门而入的意味。
「莫语非,开门!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快点!」
莫语非额角青筋直跳,他气坏了。可恶,正是气氛旖旎,你侬我侬之时,居然有人来破坏。不明究理的沈楚瀚以为是公事,他推了推莫语非。莫语非无奈,带着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和暗地的诅咒,气哼哼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他预备不让乔尼进来,三言两语打发走他。
门一开,乔尼拉着香川就直闯了进来,大声道:「啊哈,让我看看!」
莫语非刚想发难,看到香川也在,他闭上了嘴。
乔尼一眼就看到站在办公桌后面的沈楚瀚,顿时眼睛就直了。这男人!不正是莫语非那张光盘里面的人!本尊出现,活生生的人比影片里看起来更帅,只是站着不动已经让人着迷。
沈楚瀚自办公桌后走过来,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他很温和,笑容亲切,可是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气场让乔尼觉得面对他时有点腿软。
莫语非介绍道:「沈楚瀚。楚瀚,这是我的助手香川,这是乔尼,我老板的儿子。」
香川同样瞪着大眼睛看得目不转睛,流露出明显的欣赏。
乔尼还想说点什么,香川大眼睛一转,注意到桌上的酒瓶和只有一只的酒杯,她暗笑,拉着乔尼就走,「真对不起。」
旋风似地闯进来,然后又潮水般安静退走的两个人让沈楚瀚有点意外,「他们不是来谈公事?」
莫语非冷着脸哼了一声。
「回去吧。」沈楚瀚说道。
气氛已经被破坏,想到那个男人的薄脸皮,恐怕他再不肯在这里有什么逾举的行为了,莫语非不甘心,却又没办法,看了看没动过的酒杯,他垂下头,「好吧。」
另外一边,香川正在数落乔尼,「真没礼貌!要是知道你让我跟你去找他是为了这个,我才不去!过分,知道他的恋人要来你还骗我!」
「你难道不好奇?」乔尼嘴硬道。
「好奇也不在这种时候去!」香川气恨道。破坏了人家的好事,她觉得很抱歉。想了想,香川又说道:「你真是!明明知道他早有心上人,还打他的主意。花花公子!吃不到的总是好的,是不是这样?」
「有点不甘心……」乔尼瘪嘴道。
「好吧,去啊,去抢吧。」香川故意说道。
乔尼咂舌,「我可不敢。那是警校的教官,教警察们如何格斗射击的,他连警察都能教,功夫绝对了得,一掌下来我半条命恐怕都没有了,以后拿什么玩儿,算了。」见到本人,乔尼更是知道胜不过。
「可见你对他不是真心。」香川笑道。
「玩玩嘛,再说,欢场哪还有真心。」
香川正色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他出身欢场没错,但难道一辈子流连?再说,正因为他出身欢场,要觅伴侣,当然要找纯良的好人。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看中你。」
「他是狐狸,他们哪里有贞洁的观念。」
「你这话就更不对了。狐狸怎么了,狐狸也有选择的权利。莫先生选择了那个男人,选择与他交往之后就不再流连别的男人,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香川的语气强硬起来。
「我知道,可是……」乔尼仍想分辩。
「说穿了你不过是对他有偏见。」
乔尼低下了头。的确,他对狐狸妖兽有偏见。他打从心底里就认为狐狸们是放荡且随便的,基于这样的想法,他想当然地认为莫语非会随随便便就跟他上床。遭到拒绝之后他一直不甘心。现在见了沈楚瀚,再不甘也只能放弃,他是不敢再去动莫语非了。
知道乔尼以后不会再骚扰莫语非,香川不再理会他,想起刚才见到沈楚瀚本人,香川的眼眸流露出光彩,慨叹道:「啊,那个人可真是帅,真是……」
「喂,喂,我还在这里,我还在这里欸。」乔尼指着他的鼻尖对香川说道。
「你,你也就及人家一根小手指头罢了,嚷嚷什么。」香川轻蔑地瞄了一眼,转身走开,留下乔尼在身后徒忿忿难平。
回家的路上莫语非都板着脸,进了房间之后仍然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场,双手交抱在胸前,交迭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楚瀚知道莫语非在想什么,他没说话,径自去准备晚餐。
闻到一阵甜香味,莫语非被吸引了,转过脸看向厨房的方向,忍不住问道:「在烧什么?」
「烤肉。」
「少来,烤肉哪有这种甜味。」
「啊,是小米酒,你喝过吗?」
一向走奢侈高价路线的狐狸男人喝过各种名贵的酒,他知道米酒,却没有尝试过。闻着甜香味,莫语非觉得可以尝尝看。
晚餐上桌,香喷喷的烤肉锅配上烧热的小米酒,着实好滋味。莫语非喝了一杯又一杯,立刻就喜欢上了醇香浓郁的小米酒。原本不好的心情变得满足起来,喝酒的同时,他不禁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沈楚瀚。
沈楚瀚自然也很高兴,他知道喜欢甜食的莫语非一定会爱上小米酒的滋味。原本准备这些食材是想过几天再来享用,却因为狐狸男人的不爽而提前上了餐桌。
小米酒香甜好喝,酒精度数却不低,后劲更是大,喝掉不少之后,莫语非纵然很有些酒量,也感觉到了晕眩。
红着脸,心怦怦地跳,莫语非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眼眸里溅出晶莹的光彩,吃饱饭后他早已移到沙发上去坐,却仍拿着酒杯不放。
沈楚瀚也坐了过来,莫语非笑望着他,「你是故意的……」
「什么?」
「灌醉我,想做什么……」莫语非没有醉,最起码没有醉到迷茫,他的头脑很清楚,只是脸红身热,心跳得有点快,四肢酥软有些不受控制。
「谁教你喝那么多。」
「闻不到酒精气味,又香又甜,谁知道内藏玄机。你给我喝这个是什么意思,想做什么?」莫语非再度问道,攀上沈楚瀚的肩膀,吃吃地笑个不住。
沈楚瀚知道,眼前这只狐狸本意是打算在他的办公室里度过浪漫一刻,谁知被破坏了。既然他有这个意思,沈楚瀚很愿意改为在家里共同度过甜蜜的一晚。
沈楚瀚但笑不语让莫语非起了诱惑勾引的心思,他松开勾住沈楚瀚肩膀的手臂,躺倒在沙发上,含着笑,一只手摸索着解开中式长衫立领上的盘扣,再沿着衣服的斜襟将下面的盘扣也解开了几粒,然后抚着衣领向旁边一拉,顿时,雪白的脖颈和小半片胸膛都暴露了出来,沈楚瀚送给他的银质护身符正落在两边锁骨间的凹陷处。
莫语非眉目含情,用眼神勾引着身旁的男人,抬起一条腿搁在沈楚瀚的腿上。此时的沈楚瀚似乎没什么反应,只伸手取过莫语非指间的杯子,顺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可恶!果然不愧为警校的教官,经过特殊训练的意志力远胜于常人。莫语非暗暗不悦。他明明喜欢,但是总不肯在第一时间就给予回应,好像故意拖延,非得用尽力气才能诱哄得了他。
「好热……」莫语非喃喃地说道,眼睛看着沈楚瀚,纤长的手指从脸颊抚到下颔,再顺着脖颈的曲线继续向下,摸过胸膛之后,手指停留在乳头上,轻轻按压揉动,敏感的部位立刻给予回应,乳头很快变硬了,微甜的快感从身体深处泛起,莫语非忍不住抬了一下腰,嘴唇微开,哼叫出甜腻的鼻音,「嗯……」
眼看着莫语非星眸半张,努力诱惑中的模样,沈楚瀚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缓缓向莫语非俯下身,手撑在莫语非的头两边,脸对着脸,「抱你去卧室好吗?」
「不要……」
莫语非用腿在沈楚瀚的大腿上蹭着,摇头拒绝,微酣之下的身子被自己微微挑逗一下都难以控制,哪里等得到去卧室。
「在客厅会着凉。」
「才不会。」莫语非用眼神示意,客厅的空调就在沙发后面,空调外面有订制的外罩,做成好像壁炉的式样,颇有几分古典西洋风格。此时空调正在运作,房间里很暖和。
「你会温暖我,不是吗?」莫语非笑道,妩媚的眼睛紧紧盯着沈楚瀚不放,狐狸的媚眼彷佛会说话,从那双眼睛里好像能伸出一只手来,在沈楚瀚的脸颊上摸索、在唇边流连、抚过颈侧然后又来到胸前妄动。
每每看到这样的莫语非,沈楚瀚心里总有些惊讶,同样是眼睛,莫语非这双眼睛如此灵动,他完全能读懂莫语非的眼神。
沈楚瀚低下头和莫语非接吻,温柔地一次含过他的上下唇,然后,舌尖缠绕在一起,可以听得到湿濡的声音。莫语非挺起腰,伸手抱住沈楚瀚不放,伸开双腿环住沈楚瀚的腰。
一面伸手解着莫语非余下的衣扣,沈楚瀚一面吻他,在下巴上轻咬,继而含住柔软的耳垂吮吸,莫语非一边喘息着一边调整姿势,配合着沈楚瀚手上的动作。中式长衫盘扣多,衣服的式样也比较繁杂,脱了片刻竟未脱去,莫语非有点着急,催促道:「你……快点……」
解开长衫的扣子,沈楚瀚伸手将衣襟拨开,裸露出来的上半身,雪白肌肤上有两点粉红,诱人极了。沈楚瀚很自然地被吸引,用嘴唇含住,进而吮吸舔拭。莫语非抱住沈楚瀚的头,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揉动。
长裤被褪下,长衫挂在莫语非的手臂上,沈楚瀚抬起莫语非的腰,抓着双臀反复揉捏,在他的臀间亲吻,轻咬柔软的大腿内侧,用舌头仔细爱抚硬挺发烫的分身和颤动的小球,然后在莫语非欢喜的呻吟声中,沈楚瀚勾住莫语非的膝弯,抓着他的腿环在自己腰际,挺身而入。
柔软的内壁紧紧包裹住坚挺的分身,随着插抽的动作吸合,体内的敏感点被有节奏地撞击,莫语非觉得他几乎都要飞起来了。狭窄的沙发上,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得到的快感益发强烈,让人如醉如痴。
欢爱中,原本俯在莫语非身上的沈楚瀚挺身坐了起来,同时抱紧莫语非的腰带他起身,搂住身体的结实有力的手臂让莫语非益发着迷,这双带给他无限安全感的手臂是他最最喜欢的。
姿态的改变让莫语非由躺在沙发上变为跨坐在沈楚瀚的腰际。体位的改变带来深深进入的感觉让莫语非不由得叫出来。
「啊……啊啊……」
沈楚瀚抱住莫语非的腰臀,有力地律动着,深深顶入,莫语非在快感的冲击下,身体不由向后仰去,他下意识地搂紧沈楚瀚的脖子,紧贴在沈楚瀚的胸前。
追索着极致快感的同时,莫语非觉得他几乎要无法承受了,微张着双唇喘息着,不断发出淫媚的叫声,沈楚瀚抬起头来吻他,喜欢在欢爱时唇舌交缠的感受,莫语非低下头应和着,甚至伸出舌尖不断舔着沈楚瀚的嘴唇和脸颊。
「楚瀚……」叫着恋人的名字,莫语非摆动着腰迎合。
紧紧依偎在怀中的莫语非让沈楚瀚很迷恋,不管是主动张开双腿索求,还是现在靠在怀中彷佛小动物般摇来晃去,耳厮鬓磨,沈楚瀚都觉得这样的莫语非可爱极了。用一只手臂搂在莫语非的腰际固定住他的身体,沈楚瀚一面继续顶动着,一面用另一只绕过莫语非的肩膀,嘴唇在莫语非的肩膀和耳畔游移着。
「语非,你好可爱……」
「唔……」
高潮之后,莫语非抱紧了沈楚瀚,靠在他怀里喘息。伸手抚摸着莫语非汗湿的背部,沈楚瀚发现,也许是因为醉酒和刚刚满足过,莫语非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十分迷人。沈楚瀚含着莫语非的耳垂,用舌尖逗弄了一下,刚刚才高潮过的身子敏感极了,他马上觉得到怀中的身体一阵颤动。
「刚才……怎么样……」楚瀚问道,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带着微微的喘息,听起来性感极了。
「嗯……」莫语非用额头抵住沈楚瀚的额头,现在仍然微带醉意的他吃吃地笑起来,闭上眼睛,「你最棒……」
「那么,再一次?」这一次,是沈楚瀚用诱惑的声音询问。
「好啊。」狐狸甜蜜地回应道。
在让人轻飘飘的酒意中做爱,感觉好极了,莫语非又在沙发上和沈楚瀚做了一次,然后被沈楚瀚抱回卧室,躺倒在大床上继续翻云覆雨。直到被充分满足之后,莫语非这才抱着沈楚瀚,靠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了,莫语非睁开眼睛,抬起右手臂搁上额头。醉酒之后头倒不太痛,虽然昨夜又很疯狂、很尽兴,动动身子,腰也不太痛,想到一定被按摩过了,莫语非不禁勾起嘴角。恋人的表现越来越好,已经不知道该给他加多少分了。
感觉有个微凉的硬物垂下来触到了额头,莫语非抬起手臂来看,原来是右手腕上新添了一条手链——
大红色的丝线编成的手链上坠着小小一个纯金挂件,细看之下发现时只盘曲起身子的金狐狸,很像莫语非狐形时蜷缩在床上,尾巴缠在身体旁时的模样。
啊,看样子是订做的。莫语非正拨弄着金狐狸,沈楚瀚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伸手探向莫语非的额头,「好不好头痛?」
「不会……」
「身体呢?痛吗?」
看着枕边人一身清爽的模样,莫语非有少许的怨念。虽然说一开始是莫语非微醉之下刻意勾引,但是昨晚到后来莫语非反复求饶却没有被放过,这个人倒是彻底尽了兴。原本是想抱怨,又到昨夜他曾经在沉迷中忘情,还反复赞美过那个人,话就说不出口了,莫语非抬起眼看了那个人一眼,瘪了瘪嘴。
「嗯。」沈楚瀚笑了笑,显然了解莫语非表情中的涵义。小米酒就算喝多了,宿醉引起的头痛也比较轻微,沈楚瀚便放心了。
挑起眼帘盯着沈楚瀚,莫语非把右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意思?」
「戴着吧。」沈楚瀚笑道。
已经有一条项链做护身符了,这金狐狸不用说是定情物,莫语非一面在心里笑,一面故意道:「才这么一点点金子,你就想……」
「我倒是想买一对大大的龙凤手镯,怕你不肯戴。」
想了想,果然觉得戴着一对粗重的金手镯的样子好难看,莫语非没说话,过了一会又说道:「便宜你了……」
「委屈点,就便宜我了吧。」沈楚瀚笑着轻声说完,转身出了卧室,莫语非趴在被子上直眨眼,回味着刚才那句话。委屈?一点也不,幸福得很,不过不能让他知道。
莫语非在床上懒到快中午,才被沈楚瀚从被子里「挖」出来,吃过迟来的午餐,莫语非继续卧在客厅沙发上发懒。
当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大门处有响动,片刻之后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沈楚天听说沈楚瀚请了假,颇感意外,沈楚瀚一向出勤记录良好,身体健壮,连病假都没请过。以为沈楚瀚是病了或是有什么事,却又没见大哥打电话来,不放心的沈楚天趁空带着莫语伦来探望。
「大哥,我们来啦。」边在玄关处换鞋子,沈楚天边高声说道。
换好拖鞋走进客厅,沈楚天看到沙发上歪躺着一个人,长长的黑发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正在猜想是哪个女孩子,待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沈楚天彷佛被什么重物砸中头般一晕,随即高叫起来:「啊啊——!」
沙发上,莫语非挑起眼帘盯了沈楚天一眼,用小指掏掏耳朵。
「你怎么又来了!」沈楚天继续高叫,他的反应和表情夸张极了,让一旁的莫语伦很窘。
略为镇静下来之后,沈楚天发现,那个穿着他大哥的家居服的狐狸男人,松着胸前的三颗钮扣,裸露出的胸口上残留着明显的欢爱后的痕迹。
沈楚天在莫语伦的身上也曾留下这样的痕迹。水汪汪的眼睛、粉润的嘴唇、懒懒的模样,这些沈楚天都再清楚不过,因为他的小莫在被他好好疼爱过一番之后也是这个样子。
沈楚瀚闻声走了出来,他正在换衣服,赤裸着上半身,一见弟弟来,他微红了脸,打个招呼然后去取了一件T恤套上。
「楚天……」
「这怎么回事!」沈楚天蹦过去,一副抓奸在床的架势揪着他大哥不放。
沈楚瀚没说话,垂下眼帘笑了笑。
「他怎么在这里!」沈楚天尖叫连连。
躺在沙发上的莫语非翻起眼皮看了沈楚天一眼,在心里暗笑,真是大惊小怪,还「怎么在这里」,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哥,这怎么回事!你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现在还跟他纠缠在一起,哥,最后吃亏的是你啊!」
吃亏?莫语非几乎笑出声来,沈楚天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楚天。」沈楚瀚眉心微蹙,伸手欲拉沈楚天去书房。
沈楚天把手臂一甩,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大哥,你说!他怎么在这里!他又来缠着你了是不是!」
「没有。是我,都是我……」
「可恶!」沈楚天蹬足,「大哥,你怎么又上他的当!被他骗一次还不够?你忘了当初你被他害得有多惨。」
「我才没有害!」莫语非对沈楚天这番话很不满。
「大哥!」沈楚天一副见到沈楚瀚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的表情,急于要搭救他那被狐狸迷住了心窍的大哥。
莫语非更加不高兴了,他就算不好,之于沈楚瀚也不是洪水猛兽吧,不由得怒视沈楚天。
「大哥你这个笨蛋!」沈楚天叫道。
莫语非气起来,仰起头直视着沈楚天怒道:「你说什么!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你大哥,你还有点当弟弟的样子吗?一看就缺少教养,野蛮人!没礼貌!」
「你!你算老几,我们兄弟说话,外人少插嘴,也不看看自己。」
莫语非更加生气,「这是我的男人!要说也只有我能说他,你是什么东西,尽在这边乱吼乱叫!」
沈楚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莫语伦,和他交换一个尴尬的目光,接着又劝道,「你们不要再吵了。」
莫语非不依,「沈楚天我告诉你,连我都舍不得对楚瀚说句重话,你这个当弟弟的凭什么对他说三道四,你有点长幼尊卑没有,懂不懂什么叫礼貌。什么叫『我算老几』,论理我是楚瀚的人,就是你兄长;二则我是小莫的堂兄,还是你兄长。做为兄长的我在这里还没说什么,你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跟谁学的规矩!」
沈楚天听着几乎要抓狂,他居然被狐狸教训了!
看着一见面就吵架的两个人,沈楚瀚无奈地笑着把沈楚天带进书房,「楚天,来,我有话和你说。」
「哥!」气鼓鼓地进了书房,沈楚天又叫道,「哥,你怎么能……怎么能让他进门。」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楚天,不用再多说了。」沈楚瀚温和地对弟弟说道,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拍了拍弟弟的背,安抚着暴走中的沈楚天。
「我……」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既生气哥哥如此轻易地就原谅了那只可恨的狐狸,一方面又无奈地心疼起哥哥,既然狐狸愿意回来,有他在身边老哥会开心,那么当然是好。沈楚天左右为难,急得满脸通红。
「好啦,好啦,别激动,别激动。」沈楚瀚继续哄着弟弟。
「你少来!」沈楚天一把挡开沈楚瀚的手,瞪着眼睛。
「你应该知道我的,所以,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如果他又走了呢?如果他……」
「不会的。」沈楚瀚笑道。
「你怎么那么肯定!万一呢?那是狐狸,是狐狸啊!」沈楚天气急败坏。那只狐狸已经伤过他老哥一次,他绝对不能坐视狐狸再伤一次。
沈楚瀚想了想,微笑道:「楚天,我喜欢语非,就好像你喜欢语伦一样,你如何对语伦,我就是如何待语非的。我想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感受。我选择了,就不后悔,在付出的同时必然要有所承担,这我明白。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沈楚天听了,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却没说出一个字,接着摇头叹息。
「哥你是个笨蛋!」
沈楚天笑道:「是,你说的是。」
「笨透了!」
「是。」
沈楚天重重吐气,抓抓头发,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刚才,沈楚天瞥见莫语非颈间系着的护身符,那是母亲专门替他们两兄弟求来的,他的项链给了莫语伦,大哥把他的送给了莫语非。能收下护身符,说明狐狸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
客厅里,斜躺在沙发上的莫语非挪了挪长腿,让开沙发上的位置,示意莫语伦过来坐,莫语伦交握着双手坐在莫语非身边。
「今天怎么过来了?」莫语非问道。
「听说大哥请假,我们以为大哥生病了。」
「放心,他没有生病。」莫语非当然知道沈楚瀚请假的原因。
「你……和大哥一起……」
「是啊。」莫语非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莫语伦暗暗高兴。
这时,在书房谈话的两兄弟出来了,看表情就知道,这一回合又是沈楚瀚胜利。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沙发上,沈楚瀚看着那个大剌剌地敞着衣领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心中有气,故意别过脸。
看着弟弟孩子气的表情,沈楚瀚直想笑。既然那两个人又杠上了,不肯面对,沈楚瀚索性不去管他们,和莫语伦聊起天来,正聊着,莫语非突然提出想要吃新记的烧鹅。
沈楚天一听就惊叫起来,「什么!拜托,从这里到新记的铺子,开车也要四十分钟。喂,你少添麻烦,随便吃点消夜就算了。」
莫语非没理会沈楚天,目光转向沈楚瀚。沈楚瀚笑了笑,起身做势要去拿外套。
沈楚天在一旁叫道:「大哥,不要理他!没事找事!如果想吃的话,我现在烤一整只鸡给他!」
沈楚瀚忍俊不禁,伸手在弟弟后脑上轻拍一下,对着客厅里的三个人说道:「你们稍坐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楚天也不要急着走,等我,我买多一份给你带回去。」
沈楚天还想要说什么,沈楚瀚对他笑笑,目光一转,看了一眼正乖乖坐在一旁安静无声的莫语伦。沈楚天明白哥哥的意思,如果换做是小莫的要求,半夜要他外出去买消夜,他肯定也会去的。沈楚天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见沈楚瀚真的要去换鞋准备离开,莫语非突然出声叫住他,「嗯,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什么!你!」沈楚天对出尔反尔的狐狸异常愤怒。
莫语非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他才舍不得这么晚让沈楚瀚出去奔波买东西,刚才不过是说说,气气沈楚天罢了。
「要不,我做布丁给你们吃,好不好。」沈楚瀚问道。
「好。」莫语伦马上响应,他希望藉此转开话题,让沈楚天和莫语非休战。
见沈楚瀚进了厨房,沈楚天跟过去帮忙。沈楚天边做边碎碎念着,数落那只反复无常的狐狸。
从厨房出来的两兄弟看到客厅里没有人,反而是阳台上有两只狐狸,一只雪白,一只是小一点的黄色狐狸,正坐在一起欣赏夜景。两兄弟互望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沈楚天与莫语伦走了之后,莫语非没有马上变回人形,雪白的大狐狸趴在沙发上,不时转转耳朵,摆摆尾巴。沈楚瀚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抚摸狐狸柔软的毛皮。
「夜了,睡吧。」
「要抱抱……」狐狸撒娇般地说道。
沈楚瀚抱起狐狸回卧室。床上的狐狸化回白衣白裤的男人,躺在枕头上又开始生气,「可恶,沈楚天那小子居然敢这样说你,他明明是当弟弟的人,这么没礼貌。」
「你不要这样想。」沈楚瀚笑道,「楚天没有那个意思。」
想了想,莫语非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说着,他伸手抚摸沈楚瀚的脸颊,甜笑着说道:「人家想要嘛……。」
「又要?」沈楚瀚羞涩地说道。
「什么叫又要,你明明也喜欢的。昨天晚上你不是还说想要试试……」莫语非坐起来,凑到沈楚瀚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沈楚瀚笑着抱住莫语非,伸手熄掉了卧室的灯。没多久,黑暗中响起甜甜的喘息声,还有低沉性感的呻吟。
「呀,轻、轻点……」
「语非……」
尾声
沈楚天来过之后,莫语非开始考虑未来要怎么办。相信沈家人不久之后全都会知道他重新回到了沈楚瀚身边,既然已经正式决定和沈楚瀚在一起,那么,还继续在赌场工作吗?他现在已经是经理人了,和那些小混混自然不同,走出来亦是一方大亨,可是,黑道的背景却永远也洗不白。知道沈楚瀚不会介意,但正是因为他的「不介意」,莫语非才觉得他更应该要有所了断。
莫语非把他的新决定告诉了香川,「你说你要……」香川瞪大眼睛看着莫语非,「真的?」
「嗯。」莫语非很沉着地点头,显然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动摇。
「如果赫尔夫先生他……」香川犹豫着,轻声提醒。
莫语非笑笑,「大不了什么都不要。他总不见得想要留下我这只狐狸吧。我这样的人哪里找不到。」
「可是你……」香川急道,伸手按在莫语非的手背上,她很替莫语非不甘,「那么你这些年的努力,你的成绩,你……岂不是……」
「无所谓,我有楚瀚。」
莫语非说得如此轻松释然,香川不由得也放下心来,「如果,这是你的决定……」
当莫语非告诉沈楚瀚说他要返回澳洲述职,沈楚瀚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让莫语非看了揪心,他是害怕莫语非一去不回吧。
「只是述职而已,工作结束我就回来了。」莫语非说着,伸手搂住沈楚瀚的脖子,下巴扣在他的肩头。
「会需要很长时间吗?」
「才不会,几天而已。」
明显感觉到环抱住他身体的沈楚瀚放松下来,莫语非抿着嘴笑,紧贴过去,在沈楚瀚耳畔道:「今晚,好好抱抱我。」
「嗯。」
重新返回澳洲,见到赫尔夫,莫语非含笑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我想要说什么,你应该能猜得到吧。」
「跟男人同居了,恭喜。」赫尔夫笑道。
「谢谢。」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还用问吗?辞职。」
听到这句话,赫尔夫显然有些意外,「喂、喂,你又不是女人,也不打算从此安心做家庭主妇,辞什么职。」
「我想好好待在他身边。」莫语非坦言道。
「你们又不是七老八十。」
「我不嫌长。」说着,莫语非从活页夹里取出一份合约,放在桌面上,推到赫尔夫面前。
赫尔夫带着些许疑惑取过合约,打开看了一遍,抬起头微嗔地说道:「莫,你居然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拟了新合约。」
「还要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莫语非恳求道,这一次他很认真,很郑重。
赫尔夫沉吟起来,没有马上回答。
「香川现在已经被称为女赌王了,她是统管霍顿集团在亚洲的事务的最佳人选,她还很年轻,会很有一番作为。我不会马上结束在霍顿集团的职务,我会退居幕后,从旁协助,再评估三至五年,等一切更上一层之后我再正式抽身。相信你会同意我的提议。」莫语非现在说的是场面上的话,他心里十分清楚,赫尔夫不会留他,他不过是个卒子,就算位处高层,仍然是个卒子,赫尔夫不会真正信任他。聪明的狐狸很清楚「兔死狗烹」是怎么回事,与其将来被以「功高震主」除掉,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最佳时机退场,什么也不带走,于私于公都是最好的。也许念在为集团赚过大钱的份上,还能全身而退。
赫尔夫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光芒,「莫,你真的肯放弃现在手中的一切?」
莫语非很痛快地答道:「是。」
「什么也不要?」
「反正他养我。」
赫尔夫笑了,用手指弹了弹桌上的文件,「莫,你是想洗底,对吧。」
莫语非苦笑了一下,「已经黑了,洗是洗不白的。我不想继续留在赌场,是不希望他和家人为我交恶。瞧,你名下有那么多间豪华酒店,总需要有人去打理,不如把香岛的那几间交给我管,搞公关我很在行,一定会帮你做好这一块生意。」
赫尔夫想了想,把桌上的文件重新推回到莫语非的面前,「话我可要说在前面,你必须要再推荐几个人给我。」
「当然。」完全不后悔放弃手中的权力、地位、财富,莫语非只觉得一身轻松。
「我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莫语非露出释然的微笑,目光望向窗外。
赫尔夫似乎不太满意,「喂,莫,这是老头子才会说的话吧。」
「我已经没拚劲了。倒是您,这么有冲劲,充满热力,真让人羡慕。」
一句话说到赫尔夫心坎里,这个白发老人呵呵地笑起来。
顺利达成了共识,莫语非带着轻快的心情重新回到香岛。这一次回来,他就不会再离开这个城市,更不会离开那个人。
洗去长途飞行之后的一身疲惫,莫语非裹着睡袍躺在床上,翻看着手中的报纸。沈楚瀚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咳一声,莫语非马上停下来,侧过脸望向他。
「语非,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嗯,我也有一件事情跟你说。」莫语非放下了报纸。
「你先说。」
「不要,你先说。」虽然眼见沈楚瀚面色平静,甚至微带羞涩之意,不过狐狸男人马上心生疑问,他要先听。
「我有十五天的假期,你愿不愿意一起去旅行?」之前沈楚瀚就曾经计划过这件事,却没有成行,现在他又提了出来。
「旅行,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莫语非露出坏笑,问道。
「你说呢?」
啊,居然还反问?狐狸男人马上皱眉瞪眼。
「你呢,你要说什么?」沈楚瀚问道。
掀开身上的被子爬了起来,莫语非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给沈楚瀚,「喏,看看。」
沈楚瀚接过文件翻阅起来。莫语非一脸得意地靠在沈楚瀚的肩头,笑道:「喂,工作危险又没钱赚的公务员阿SIR,为了省点旅行费用,还是住一间好了。不过,在旅行之前我们一起去办点手续的话,开一间房比较名正言顺。」莫语非在暗示,他绝对不会直说,杏眼紧紧盯着沈楚瀚的表情。
沈楚瀚看罢转过头来,「你真的……」
「嗯。」莫语非很认真地点点头。
沈楚瀚内心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莫语非放弃了他在霍顿集团的高位,放弃了高薪与福利,放弃了只手遮天的权力,选择了相对平凡的职业,这意味着这只狐狸舍掉了很多身外之物,而选择了他的爱情。
沈楚瀚站起来走到衣柜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莫语非,「在旅行之前,你把这个填了吧。」
莫语非有点不爽,怎么,原来沈楚瀚也在抽屉里藏匿文件,讨厌,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居然收起来。是旅行社的报名表吗?莫语非嘟着嘴接过来,他不想参加旅行团,他只想和沈楚瀚两个人来个甜蜜浪漫之旅。漫不经心地打开文件,莫语非的表情突然凝住了,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报名表,而是申请结婚注册的文件。
结婚!
莫语非内心激动不已,过去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感情有归宿而如此开心。然而现在正是如此,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莫语非的眼眶泛红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不知不觉被他影响,居然变软弱善感了,又或者,他的软弱只会让他看到。
「你慢慢填,填好了交给我。」
什么慢慢填,莫语非一边想着,一边拿着文件下了床就去书房找笔。三两下填好,莫语非把申请文件还给沈楚瀚,同时不忘问道:「什么时候去注册?」
沈楚瀚伸手拉过莫语非,把他抱在怀里,「去之前,先一起回家一趟,好吗?」
莫语非想了想,「那要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先上床,我慢慢告诉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