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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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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织 + 外传》照无眠

促织 正文 楔子
章节字数:106 更新时间:08-07-20 13:36
群雄逐鹿,祁国胜出,两年过后,祁国皇帝祁川斩杀了胞弟慧灵王祁风和平天大将军洪瑞一族,所谓伴君如伴虎,那祁风和洪瑞都是开国功臣,所以坊间一直流传二人是因为功高盖主而遭此大祸,想那天子祁川自然是不会容他们于世的。



促织 正文 第一章 重逢
章节字数:1912 更新时间:08-07-31 15:41
南方,八月,正是闷热流火的季节。

杨镇虽小,倒真是个热闹的小镇。

公子爷模样的男人坐在镇上最大的食肆二楼的雅座上,紧锁着眉头,肃穆的神情与他年轻英武的脸庞很不相称,四周站着的几个随从也是一副肃穆的表情。从下午开始,公子爷就一直坐在哪儿,看着对街的那个小酒馆,准确地说,他是在看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三十多岁模样,躺在一张竹塌上,两条腿闲适地叉开着,闭着眼,扇着把破竹扇,象是睡着了,而在他身后的小酒馆里,人声嘈杂,细听不是喝酒划拳的声音,而是一片起起落落的叫好观战声,突然,闭着眼的男人睁开了眼,眼底光芒一现,紧接着身型一拧已窜进了酒馆,坐在二楼雅座上的公子爷了然一笑,对左右说着:"走,看看热闹去。"

一行人走下楼,踱进那家酒馆,只见酒馆里,落座的人不多,而西南角的桌子则围着一群人,喊着:"咬啊,咬啊,咬它!"隐隐听到虫子叫声,这干人原来是在斗蟋蟀。

公子爷一行在旁边落了座,殷勤的小二已过来招呼:"客官,要点什么?"公子爷不搭话,旁边的随从只说:"只管好酒好菜伺候着。"小二见这阵仗,自是当做达观贵人到了,不再罗嗦,进后堂准备去了。一会儿,西南角那一桌,又是一片高涨的叫好声,随即人群四下散去,显出中间那张桌子上趴着的赫然是那个刚才在竹塌上睡觉的男人。

"嘿,我说你胜,你就胜,谁又能赢你了,只是这出风头的事,是再也做不得了,知道吗?"男人拨弄着瓦罐里的蟋蟀,自言自语着。

公子爷慢悠悠地站起了身,走了过去:"阁下,我也有一物件,不知能和你的宝贝斗上一斗吗?"

拢着瓦罐的男人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他:"官爷的物件定是个神物,小的怎敢和官爷斗?"

"你招子放亮点,我们爷你也敢顶撞!"公子爷身边的一名随从已起身走到那人面前。

"冯琛,你先退下。"公子爷斥道。

那男人缓缓地站起来,已不似躺在竹塌上那般皮赖,清瘦的身上挂着件灰白的衫子,竟有种出尘的味道。

公子爷嘴角隐约显出个微笑,从那冯琛手里拿过一个锦盒,在男人面前打开,男人看着盒里的东西,不禁猛地抬头。

公子爷开口了:"这青竹和你那只鸣凤都是极品,你不想赌上一赌?"

男人犹豫着,半晌,笑了:"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公子爷在那男人的笑容里有些失神:"你赢了,你可以随便点一样我身上的东西,而我赢了,我要你身上的所有衣服。"公子爷说着这话,语气里已带上半分调笑。

男人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无奈地一展眉头:"爷要我脱衣露丑,只管吩咐就是,何必废这些周章。"想着这些纨绔子弟就是寻些乐趣,当即也不多说,只管把自己的蟋蟀倒进锦盒里。

"你不说你赢了要什么吗?"公子爷问道。

"我只想要个清净,爷能否给我?"男人小声嘟哝着。

公子爷正待搭话,那锦盒里的两只已然缠斗在一起。坊间的促织斗,都是些凡品,想这两只上佳的蟋蟀当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几个回合已让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小的锦盒里,俗话说,白不如青,青不如赤、赤不如黄,这两只黄色的虫儿当真是遇到了对手,叫声都透着不一般,一会那鸣凤落了下风,被青竹咬住了腿子。

公子爷眼里露出得意之色,瞥那男人,只见那男人嘴唇抖了一抖,已拿了根小棍把两只蟋蟀分开:"我输了。""哈哈哈……"公子爷象是早已预料一般,拖把椅子坐下,说着:"这就脱吧。"

男人不情愿地解着衣服,眼睛还在看着锦盒里的虫子,酒馆里的众人早已被公子爷手下轰了出去,小二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公子爷挥手示意他的手下到门外守着,而后坐在椅上,看着这个男人站在空荡荡的酒馆里宽衣解带。

男人脱了白色的衫子,慢慢地解开中衣,随着他的动作,裸出一小片胸肌,男人的身体不算精壮,皮肤有点苍白。只见他脸上已泛出困窘之意,默默地看向那公子爷,见他没有什么表情,只好无奈地把手伸向了腰带,不一会儿,一具男人的身体已全裸于眼前,公子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男人的身材颀长,宽肩窄腰翘臀,端是个好身材,但是那苍白的皮肤上,却布满了道道浅色的伤痕,想是很久以前的旧伤了。

公子爷慢慢站起身,围着男人慢慢地转了一圈,男人在他的审视下已然闭上了双眼,只盼这种羞辱马上过去,突然他感到一只手攀上了自己的肩头,顺着膀子缓缓滑下,按在一处,不动了。一会儿,公子爷沉声说道:"洪将军这伤终于是好了啊,难为我挂念这许多日子!"

他的话音不高,但听在男人耳里,却似晴天霹雳,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回过头看着公子爷,公子爷看向他,眼里却象浮出一丝怨恨:"你找得我好苦啊,洪瑞!"



促织 正文 第二章 初见
章节字数:2804 更新时间:08-08-03 19:50
男人眼眸里精光一闪,随即又熄灭了,他弯腰拣起衣服披在身上,淡淡地说:"官爷认错人了,我不姓洪,我姓杨。"在公子爷错愕间,自称姓杨的男人已然快速穿好衣服,对着他深施一礼:"小人已付过赌注,这就告辞了。"说着,把自己的蟋蟀拨回到瓦罐中,小心捧着准备离去。

"站住!"公子爷厉声喝道:"你不是洪将军,你背后那箭伤从何而来?"

男人一怔,随即又转身深施一礼:"那是小人不济,斗蟋蟀时,与人争执,被人用利器所伤,不是什么箭伤。"

公子爷见他形容做派看似有礼,实是软中带硬,俱不承认,真是急不得恼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出了酒馆。

守在门外的几名随从见公子爷放那男人走了,急忙赶到公子爷近前,为首的冯琛问道:"爷就这样放他走了吗?"

公子爷沉思着:"怕是他想隐姓埋名长此以往下去了,先回客栈吧。"

"那……"

"你暗中跟着他,不要让他跑了,只要他还在杨镇,我就是绑也要绑他回去。"

"是"冯琛拱手转身去跟着那男人,公子爷带着剩下的几名随从回到了客栈。

到得客栈上房,公子爷背负双手立于窗前,天色已暗,南方的傍晚,残阳落日,蛙鸣四起,竟是一派萧索景象,公子爷看着天边渐渐褪去的红色,一时间陷入回忆,竟似痴了。

公子爷乃是当朝天子祁川的大哥慧明王祁敬之子祁书衡,年方弱冠,已是文武全才,深得祁川器重,被封为兵部侍郎,官奉二品。

十年前,时逢大祁开国,百废待兴,祁书衡只得十岁,却已知当朝除了天子祁川和他三叔慧灵王祁风文韬武略、丰神俊朗外,还有一人一直为人们所传颂,那就是为大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平天大将军洪瑞。坊间传说他美人良将,竟是比那皇帝和慧灵王还要胜上一筹了。

少年自然是把英雄供奉在心里的,祁书衡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一睹其英姿,而那一日,正好有一个机会。

那年慧灵王生日,大宴宾客,皇帝祁川也到场祝贺,一时间,慧灵王府灯火通明,百官齐贺,热闹非常。

祁书衡与一群王子王孙坐在下首,看着上座正中那人英挺伟岸,鼻直口方,两眼不怒而威,正是他二叔天子祁川,而他左边的则是与他面貌有些相似,气质温和的三叔祁风,还有自己那唯唯诺诺的父亲祁敬,而右边那位,一身白衣,坐姿挺拔,斜飞青眉入鬓,吊梢凤眼含情,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儿!想必他就是那平天大将军洪瑞了。

席间,自有附庸风雅之士上前吟诗作对,对皇上王爷大行奉承,言辞甜酸露骨,极尽阿谀之道,祁川不以为忤,听在耳里,只是大笑数声,倒尽显了帝王豪放之色,只见他转向洪瑞:"听闻洪将军也喜欢作诗,不如借今日高兴,吟几句来听听如何?"

只见洪瑞微微一笑,一拱手站起身来,行到大厅中央,沉吟半刻,说道:"一马平川啸,双骑纵天横,三军煮酒令,尽得旭日升!"

洪瑞吟着这诗,长身玉立中,声音似穿越了九宵,祁书衡只觉心中激荡,热血汹涌,只盼了能跟着眼前的人儿一起策马奔腾,决战疆场,适才洪瑞给他的风流倜傥之感这会子已被将军的豪情壮志所代替。

然而,大厅里却是一片寂静无声,观那座上的祁川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而父亲祁敬则皱起了眉头,慧灵王祁风脸上一怔之后起身对着祁川倾身拱手道:"皇兄,洪将军此诗作得好啊。"

"哦?皇弟请讲。"祁川象是回过神来。

"想我大祁开国,正象那冉冉旭日东升,臣能在生日宴上听到如此形容,真是高兴,相信在座的各位大臣皆与我一般心思,盼我皇一代明君引导我大祁至如日中天啊。"说着已然跪在了地上,大厅中央站着的洪瑞犹豫片刻后也跪了下去,厅里众人看此皆是诚惶诚恐,皆起身拜倒,顿时呼啦啦跪了一片。

一时间,大厅里满是"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哈哈哈……"祁川大笑着起身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是我皇弟生日,大家都不要拘于君臣之礼。"说着看向祁风:"皇弟想必准备了歌舞,还不快宣了上来。"

"是是……"祁风马上击掌,一会儿鼓乐响起,一群舞娘翩然而至舞蹈起来,众臣皆归位,祁书衡偷眼看去,只见洪瑞也回到祁川的右首,祁川对他点头示意,大厅里马上又是一片热闹景象了。

这一番热闹一直持续到二更天,才随着皇上的摆驾回宫而陆续散去。

祁敬和祁书衡回到府里,祁敬把他叫到书房,祁书衡定定地站着,只见父亲背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眉头紧锁,祁书衡自幼只知道父亲是个少言寡语,一门心思看书作画的人,近年来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感到父亲对人对事唯唯诺诺,每每抱病在家,很少上朝,今日见到他这般凝重的样子,一时间很不习惯,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祁敬停下步子,看向祁书衡:"衡儿,你对方才洪将军所作的诗怎么看?"

"豪情天纵!不愧是大将军!"

"你可知他诗的意思?"

祁书衡一愣,父亲饱读诗书,这是在考自己啊。

"将军诗中所云,将军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皇上和皇叔帅军平定天下,赢了这大好江山,大祁如旭日东升,乃是歌功颂德之作啊。"

"意思是不错,可你知道他犯了皇上的大忌吗?"

"大忌?"

"自古皇位只有一个,如今我大祁刚趋稳定,他云"双骑纵天横",是把你三叔和皇上相提并论啊!"

"这如何是好?皇上岂非要治罪于洪将军?"祁书衡年纪虽小,但这君臣之礼却是懂得的。

"洪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恃才傲物,锋芒毕露,早晚要吃大亏的,幸好今日你三叔为人机警,化解了此事,只盼今后他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祁书衡心中,早已把洪瑞奉为天人,这会儿听父亲如此评价他,竟有点不以为然:"父王此言差矣,洪将军战功赫赫,是我大祁的开国功臣,皇上重用他还来不及,即使一时受不了他的不敬,断也不会真地治罪于他。"

祁敬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衡儿终究是长大了,这想法倒也不错,为父也希望皇上永远不要治罪于洪将军啊。"

祁书衡心中一动,一拜倒地:"今日孩儿见了洪将军之面,这练武的心思算是存下了,望父王成全!"

原来,祁书衡从懂事起就听着大人们议论二叔、三叔和洪瑞三人情同手足,一起驰骋疆场的事迹,一直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也有一身好武艺,能行军打仗,成就一番事业,而父亲却从不让他习武,只推说,武固然能安邦,文才能定国,只为他请了文官老师,这样长此以往,习武就成了少年的心事,今日借此说了出来,只盼父亲能应了自己的请求。

祁敬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为父一直希望你文有所成,能领会这世间众事,而不要成了那一介武夫,即使精忠报国,却难免最后落了个孤家寡人,身首异处,罢,罢,罢,你若答应了不与你三叔和洪瑞为伍,我自会答应你。"

祁书衡跪在地上,听着这话,不知是喜是忧,只认定自己这一生恐怕都要与那洪瑞脱不开干系了。



促织 正文 第三章 获救
章节字数:2118 更新时间:08-08-06 23:51
这厢祁书衡思绪万千,那厢洪瑞出得酒馆后急匆匆在路上走着,不一会儿他就发现后面有人跟踪,他苦笑一声,放慢了脚步,看情形,那个年轻的官爷并不是皇上派来的,不然早已把他捉回去了,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那他是谁呢。

洪瑞思索着,不禁又哑然失笑,如今自己只是个平头百姓,却还要理那些前尘往事做甚,最不济那祁川再要了自己命去,自己现在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怕谁!至此,心中有了计较,这步子是越发迈得轻松了。

他边走边看着瓦罐中的蟋蟀:"你倒好了,见识了那青竹,可知道厉害了吧?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不然,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只得一瓦罐存身,再也回不去草野了。"说着,已到了藏身的破庙,他一步跨进去,对着堂上的佛像拜了一拜,随即拉开地上的破竹席,盘腿坐了,盯着那罐子里的虫子,耳朵却没闲着,只听到庙外那跟踪的人的脚步停了,听了那人平稳的气息,已知他是个高手。

洪瑞打了个哈欠,对着罐子自言自语道:"好你个为虎作伥的东西!只仗了有三分本事,就如此嚣张,叫什么叫?看我一会儿揪了你的须子,这会儿不要吵了大爷睡觉!"说着就势躺了,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说来奇怪,那罐里的虫子当真听懂人话似的,随着洪瑞躺下去,竟然不叫了。

门外的冯琛听了洪瑞的指桑骂槐是哭笑不得,他二十五岁进慧明府,跟着祁书衡已五年,因为为人谨慎,武艺高强,祁书衡已把他当了半个心腹,主人的心思他如何不晓得,来杨镇跟了这人三天了,定是把他当作了很重要的人,只是主人为何对一个斗蟋蟀的赌徒如此感兴趣,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对此人是不能轻举妄动,听着里面那人鼾声平稳,想是睡熟了,就急忙赶回客栈复命。

冯琛前脚刚走,洪瑞就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看着怀里的瓦罐笑了:"嘿嘿,真乖!饿了吧,我这就喂你。"说着一摸怀里,才发现放在那儿的一小袋米渣早在刚才在酒馆里脱衣服时就掉了,当时只想马上脱身,早忘了它,这会儿去哪儿找去,这时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他无奈地拨弄着虫子:"好吧,爷带你去吃点荤的。"

洪瑞捧着瓦罐一摇三晃地到了杨记医馆,杨同宝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能称半个熟人,本来能和他成为朋友,杨同宝是个难得的不拘小节又不势力的郎中,但就是想把他当成朋友,洪瑞才一直同他保持距离,他可不想再有人因为他而惨遭不测。

杨同宝看见洪瑞进来,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杨青,怎么又来了,不是又没钱吃饭了吧,见到这个杨青,杨同宝当真头疼,八年前,他在山上采药,下得山时,在湖边看到一个男人趴在水洼里,当时拨开他一头粘在脸上的湿发时,是何等的惊艳!他从来没想到一个男人能长得如此俊秀,连自己的妹妹都比下去了。

他记得他把他背回来时,他一直昏迷,他用了很多药才保住他的命,他那一身的伤啊,血都把衣服粘在了身上,他只道他是哪个戏班子里逃出来的戏子,那班驳的血衣虽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质料都是很好的,冲着他那模样和这身穿戴,还有那一身伤,肯定是从哪个戏霸手里逃出来的吧。

所以等他一醒,他就含蓄地告诉他,不用害怕,只消在他这里好好养伤,断不会有人把他抢了去,当时洪瑞听明白他的话时,是一口把刚喝进嘴的药喷了出来。却原来这杨同宝虽只是杨镇上的小小郎中,却也自幼习武,会点拳脚功夫,加上年轻气盛,自然是不会把他假想出来的戏霸放在眼里。

接下来的日子,洪瑞就一直在这间小小医馆里养伤,被杨同宝误会为戏子倒省得他编造自己的来历了,只是问清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是杨镇后就随口告诉他自己叫杨青,待得他的伤好了大半,洪瑞就在这小小医馆住下了,每日里很少说话,只是帮杨同宝兄妹研磨草药、担水劈柴,本来相安无事,没想到,来医馆瞧病的人看见了他,打听了他没有娶妻,竟有人上门说媒,他只推说自己出身卑贱,早断了娶妻的念头,怎想到后来杨同宝的妹妹也看上了他,姑娘家自己不好开口,托哥哥来问,那杨同宝是个爽快人,话说得满,只说不嫌弃他的戏子身份,也不求什么财礼,生生堵住了洪瑞的推辞。

洪瑞无法,当日就说要出门转转,到了晚上,杨同宝见他还不回来,就到街上找他,却在一家斗蟋蟀的馆子找到了他,当时他已经把身上的几个钱和外衣都输了,当时杨同宝就寒了心,人上了赌道,必是要倾家荡产,想着这个杨青原来当戏子时必是富贵过,一直有赌性,如今是现了形,哪还敢将妹妹嫁给他。

洪瑞也不解释,当夜就离开了杨记,杨同宝赌气也不拦他,洪瑞就到了镇子南边的破庙藏身,每日里靠斗蟋蟀挣点小钱,杨同宝只想他总会赌输,活不下去,哪想到洪瑞早就在皇家见过这种游戏,辨得了蟋蟀的优劣,自行逮了几只上品,与民间的小打小闹自是不同,靠着这几只虫子,竟然没有饿死。

这会儿洪瑞见了杨同宝,嘻嘻一笑:"杨兄可否帮我找点米渣面渣,我这宝贝快饿死了。"

杨同宝只叹晦气,也不说话,从后房端出一碗米粥到洪瑞面前,洪瑞放下瓦罐,接过碗,见那米粥上面浮着一个鸡蛋,笑了笑,蹲到墙角呼噜呼噜吃起来。

杨同宝往杨青瓦罐里撒了一点棒渣,抬头看着眼前的杨青,只见他比从前消瘦许多,衣衫破旧,发髻松散,几缕发丝垂在额头,原本俊秀的一张脸满是尘土和憔悴,不禁又气又怜。



促织 正文 第四章 无眠
章节字数:2472 更新时间:08-08-11 15:28
洪瑞一口气吃完粥,舔了舔碗边,涎着脸问杨同宝:"还有吗?"

杨同宝叹了口气,拿过碗又进了后堂,想着这杨青始终是个戏子出身,这般姿态怎能不招惹是非,只是他以前定是锦衣玉食,如今落得这步田地,怎一个惨字了得,这么想着,那颗善良敦厚的心又软了下来,只想着等他吃完饭就跟他说让他再回来杨记,只要他不去赌博,怎么也不会少了他一口饭吃。

洪瑞在前堂却不知道杨同宝动的心思,只抬眼打量四周粗陋的摆设,觉得在这生活了八年的杨镇上,这杨记医馆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当年他搬到破庙后,再没上过门,直到杨同宝的妹妹嫁到距杨镇十里地外的王家村,他才时不常溜回来看看,即使在外面能填饱肚子,他也经常借故哭穷来这里蹭饭,在这世上他再也没有亲人,对着这个总是皱着眉头的小郎中,他能感到一丝温暖。

这时杨同宝的儿子杨小雷走了出来,看到他,洪瑞的脸上马上浮现笑容,杨小雷刚满八岁,聪明伶俐,不似他的爹爹,总是一根筋。

那孩子也很喜欢洪瑞,见了他,就扑到他怀里,嘴里喊着杨叔,身子已象八爪鱼般缠在洪瑞身上,来回扭动着象个可爱的小动物。

"快下来!"杨同宝盛饭出来,看到这一幕,马上冲儿子喊道,只怕那壮小子会把眼前风吹就会倒的人儿给累趴下。

"不妨事。"洪瑞说着拖过一个小木凳,坐下,把杨小雷抱在大腿上,接过杨同宝递过的碗,拿起筷子和杨小雷你一口我一口吃起来,嘴里吃着,还不忘了说话。

"杨叔,我爹说你以前是唱戏的,我怎么从没听你唱过呢?"杨小雷搂着洪瑞的脖子,仰着小脸问道。

"你杨叔嗓子早坏了,不然就不会被赶出来了,幸亏你爹救了我。"洪瑞说得真真儿似的,说完还瞟了杨同宝一眼。

杨同宝面上一红,想杨青必是不愿提那些陈年旧事,怕他计较他告诉小雷,更怕他就此生出烦恼来,忙把话儿岔开:"小雷你别缠着你杨叔,快下来,让他好好吃饭。"

"不嘛,就缠着!就缠着!"杨小雷撒着娇把手搂得更紧了。

"就是,就是,杨叔就喜欢被小雷缠着。"洪瑞把驮着杨小雷的大腿晃荡起来,小雷被颠得呵呵直乐。

杨同宝看着他俩的样子,摇了摇头,也拖了把竹椅坐了下来:"杨青,我虚长你几岁,有句话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兄只管讲。"洪瑞夹起粥里的一粒红枣喂进杨小雷嘴里。

"你总是这样无所事事,终归不能长久,还是早日成个家才是道理。"

"那你何时准备再成个家?"洪瑞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杨同宝听了愣住了,自从当年小雷他娘生下小雷后病逝,他就心灰意冷,再未娶妻,想着自己枉为一个郎中,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这会儿听杨青说起这事,竟闷闷地说不出话来。

洪瑞把嘴对在碗边喝光剩下的小半碗粥,把杨小雷放下地,起身,整了整衣裳。捧起地上的蛐蛐罐晃了晃:"谢了。"说着转身就想走。

"等等,那破庙湿气太重,你还是搬回来住吧。"杨同宝并没有忘了刚才想要说的,急急开口道。

洪瑞停住了脚步,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官爷,即使心里想回来也生生压下了这个想法,他不想把这对父子卷入任何有可能的危险,只说了句"不了,还是庙里舒服",就出了门。

杨同宝也不好挽留,只好看着他走了。

杨小雷眨巴着眼睛望向杨同宝:"爹,你为何不拦住他,杨叔真可怜。"

杨同宝慢慢地伸过手去把儿子揽进了怀里。

洪瑞回到破庙,坐在竹席上,望着窗外的满天星斗,一时间忘了身居何处,在这同一片天空下,那些曾与他生死与共的人是否也象他这样对夜无眠?曾经的同仇敌骇,曾经的策马扬鞭是否只是一场梦?

这一夜无眠的除了洪瑞确实还有其他人,只是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与那洪瑞今后能否生死与共,他就是祁书衡。

此时,他也在望着那点点繁星。

之前,冯琛回来报告说那人还是回了那破庙时,他没来由地身上起了一阵寒意,印象中那人总是恃才放旷,意气风发,如今却沦落成这般模样!

在酒馆里,本不想辱他,只是看着他淡定无谓地躺在那里,就禁不住怒火丛生,他找了他八年!也想了他八年!而今他褪了将军的战袍,却变成了一个斗蟋蟀的赌棍!那一瞬间他感觉这八年来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坍塌了。

十岁开始习武,已经算晚了,可是当年他为了心中那个人,硬是从简单的马步练起,无论酷暑寒冬,就是那简单的招式他都要练上千遍,还有那一直不曾放下的兵法诗文。他要那个人眼中不仅有皇上和皇三叔,他要他有朝一日眼中也有他祁书衡!

对于一个十岁的生长在皇家的少年来说,执着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不是皇权,这是幸还是不幸?

祁敬为他请到了当时的武林高人做师傅,十一岁时他同师傅上山修行。一年后归来,却惊闻皇上已把他皇三叔和那个人一起投入了天牢,三天后问斩!

他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个劲儿地央求父王去天牢!他要见他!

父王那几日也是心急如焚,嘴里念叨着:"立国未稳,怎能斩了功臣?"只见他匆忙地往返于王府和皇宫。

终于,在行刑的头一天夜里,皇上和父王要去见那两个将死之人,祁书衡让师傅易容后,穿了侍卫的衣服被父王偷偷带到了天牢,他见到了那个人,那个浑身是血,却还是一副铮铮傲骨的洪瑞。

那时,祁书衡是第一次如此刻骨地怨恨皇上,他的亲二叔。他已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了,他只听见那个人对着皇上一字一句:"祁川,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你对得起吗?"他以为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他拼命地忍住眼泪,只想着眼前这个人即使马上死去,也是他一生中永远崇敬的平天大将军。

可如今,他却沦落成这般模样……

他命家奴连赶两天路从都城觅来极品的蟋蟀,就是要看他赌输落败的样子,只是那一时兴起的脱衣之举,虽是为确定那人后背腰跨间的独特箭伤,却也是想借机羞辱他一番,怎知,看到了那个环型的伤疤,他是悲喜交集,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他了,悲的是,他已不是原来的他!



促织 正文 第五章 被擒
章节字数:2145 更新时间:08-08-17 00:19
阳光已经很刺眼了,洪瑞躺在席子上还是不想起身,他睁着眼,无神地看着头顶上的蜘蛛网,看着上面的蜘蛛忙忙叨叨地爬来爬去,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罐子里的虫子叫了起来,洪瑞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看了看那罐子,咧开了嘴:"小玩意儿,你也醒了?我们出去溜溜。"

这么多年,除了去杨记和斗蟋蟀的馆子,他很少同人交往,平日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着罐里的虫子,这样渐渐就成了习惯。

洪瑞低头捧着罐子,睡眼惺忪地刚跨出门槛,就看到眼前有一双黑色的靴子,他也不抬头,迈开一步,想让开那人,谁知那人脚一横,又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忍住气,抬起头:"官爷,您又有何吩咐?"

祁书衡看着面前这双眼睛,那里面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骨,只有一种刻意的谦卑,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吗?

"洪将军这是去哪儿啊?"

"您怎么总是认死理儿呢?小的姓杨,单名一个青字,爷如果没事吩咐,就请行行好,别挡着小的发财!"洪瑞又往另一边迈了一步,这次是一步越过祁书衡,急步走了过去。

"你是洪瑞!你否认也没有用,八年前你与祁风被人从天牢救出,皇上亲自率领侍卫军追杀你们,祁风被当场一箭穿心,而你背后中箭,被人救走。侍卫军的弓箭很特殊,无可仿造,箭头包围铁环,你背后的环型伤疤正是这箭所留!"

"你到底是什么人?"洪瑞停住脚步,皱起眉头,当年那场惨烈的追杀,正是他想永远忘记的噩梦!

"我是祁书衡,祁敬是我父王。"

"怪不得,祁家果然个个是人中龙凤。"洪瑞冷冷说着,抬脚就走。

"既然洪将军已经默认,就同我一起回都城吧。"祁书衡跟在后面。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洪瑞话一出口,放下手中瓦罐,转身一掌已斜斜推出。

祁书衡早有防备,身子向后一纵,反手向洪瑞腰间拍了过去,洪瑞脸上现出赞赏之色,一个大鹏展翅,人已到了空中,祁书衡一掌落空,马上腾身,又是一记连环脚,这样,来往十几个回合,是不分胜负。

祁书衡自小就盼着与洪瑞比武,如今一尝夙愿,煞是兴奋,招招都是逼他就范,而那洪瑞,八年来虽然没有放下武功,但长年生活清苦,身体亏空,一百招过后,竟是没有取胜的迹象,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十回和,必是撑不下去了,趁现在内力尚存,还是走为上策,随即一个俯身,长臂一卷,已把地上的瓦罐揽在手里,当下就想用轻功逃走,祁书衡已明他意,高声道:"洪将军这一走,倒是轻松,只可怜那杨家父子,就要做冤鬼了。"

洪瑞听了,心里一惊,顿住身型,沉声道:"你抓了杨同宝?"

"现在还没有,不过就快了。"祁书衡的回答很轻松。

洪瑞一听,扔了罐子,一个旋子,就向杨记奔去。祁书衡也不追赶,停在原地,脸上现出一缕微笑。

洪瑞赶到杨记时,满地狼籍,冯琛几人早已把杨同宝和杨小雷父子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洪瑞见了,也不搭话,冲上前去,与冯琛几人战作一团,他求胜心切,怕那祁书衡赶来,适以招招杀机,势在必得!"杨叔!"杨小雷叫声凄厉,洪瑞听在耳里,肝胆俱裂,眼露凶光,手上动作越发快如闪电,不几个回合,已有两人惨叫着倒地,地上的杨同宝看在眼里,大惊失色,眼前这个动若脱兔的身影就是那平时里瘦弱可怜的杨青吗?一念间,只见那洪瑞又退了三人,只剩下为首的一个,正是冯琛。洪瑞早晨与祁书衡已过了百招,这会儿一番苦斗,只凭了一口气,与冯琛战了几十回合后,气息渐渐乱了,此时,冯琛一掌已至,他躲避不及,生生地接了这一掌,随即倒地,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杨青!"杨同宝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想靠近他,杨小雷已然哭出了声。

洪瑞凄然一笑,我还是连累了你们!

"我本来不想用这招,洪将军掩饰得再好,终究是妇人之仁啊。"祁书衡背着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洪瑞面前。

"放了他们,我和你走……"洪瑞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祁书衡,满眼绝望。

祁书衡看着他,心中一动,面无表情地说:"绑了,带走!"

洪瑞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惶惶忽忽中,洪瑞醒来,只见自己手足被绑,坐在一辆马车里,眼前的祁书衡正看着他。

"杨同宝只是个郎中,并不知道我是谁,还请小王爷放了他们。"

"你一醒来就惦记着他,怎么也不惦记惦记你自己?"

洪瑞苦笑,还不是一死?他早已没了念想,就如同行尸走肉,舍了这身臭皮囊,没准儿倒干净了。

祁书衡见他不答话,转向一边的脸上显出一副黯然神情,不禁说道:"杨家父子好得很,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保证没人能伤得了他们。"

洪瑞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祁书衡:"待在你身边?"

祁书衡喃喃道:"当年传言洪将军与皇上和祁风有染,这会儿怎么听不明白我说的话了?"

洪瑞死死地盯着祁书衡,半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象是笑出了眼泪,渐渐的笑声由明转暗,近乎嘶哑。

祁书衡安静地看着他,一只手悄悄伸过去,一触之下,已抹去了他的眼泪。

洪瑞象是被火烫着,他甩开头,冷冷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要侮辱了祁风!至于祁川,我倒想知道你如何向他解释我没死,你就不怕他判你个私藏钦犯的罪名!"



促织 正文 第六章 受辱
章节字数:2953 更新时间:08-08-24 20:48
祁书衡平静地说:"这忤逆皇上的事,我早在八年前就做了,那次是为了救你,这次是为了救我自己。"

洪瑞愣住了,难道当年劫狱的人真的是他?

祁书衡也不解释,只挑开窗帘看了看窗外,淡淡地说:"天快黑了,我已给你运过功,你的伤现在已没什么大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到了地方,我叫你。"说着,径自下车去了。

洪瑞轻轻动了一下四肢,果然周身爽利了许多,胸口也不堵了,这时车里再没有一点声音,只听见车外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他就着捆绑的姿势歪在座上,思来想去,理不出头绪,只看着车顶一荡一荡的缨子,渐渐地睡着了。

祁书衡下了车,纵身跨上一匹红马,冯琛纵马跟了过来:"爷,那杨同宝父子俩还在后面跟着呢。"

"哦?招呼下去,快马加鞭!我看他们能跟多久!"

原来,洪瑞昏倒后就被抬上了车,祁书衡得了人,再不理会杨家父子,自行带着家丁驾马前往都城。

躺在地上的杨同宝眼睁睁看着杨青被人带走,愣在地上不知所措,到了此时,他终于知道这个杨青已不是个戏子那么简单了,那个年轻官爷一脸寒冰,杨青落在他手里肯定凶多吉少,旁边的小雷已哭岔了音,只喊着:"爹,我要杨叔!我要杨叔!"

"小雷,别哭!"杨同宝使劲儿滚到小雷背后,费力解开他手上的绳索,小雷起身也帮爹爹松开了绳子,杨同宝没有浪费时间,冲进后堂,取了家里所有银两,带着小雷直奔集市买了一匹马,朝着杨青被抓走的方向奔去。

这一去行了十多里路,才终于看到祁书衡的马队,杨同宝自知不敌,只远远地跟着,想他们停下了,再找机会救杨青,哪想到祁书衡早已发现了他。

洪瑞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马车似乎停在了一家客栈外,祁书衡挑帘进来,点了他穴道,解开他身上绳索,把他拦腰抱下车,扛在了肩上,洪瑞无力地趴着,只觉得天旋地转,听那冯琛对小二吩咐:"四间上房,把马喂了!"小二高兴地应着,把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上楼,七转八拐,小二打开了一扇门,祁书衡扛着洪瑞走了进去,随即闩上了门。

他把洪瑞放在床上,走到桌前,把灯捻挑了挑,顿时,屋里亮堂了许多。

祁书衡在床沿坐下,凝神看着洪瑞:"我找了你八年,也想了你八年。今晚我就要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先躺一会儿,养足了力气,就来还我吧。"

他的话说得平淡无奇,听在洪瑞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如果真是你救了我,就把我的命拿去!如果你行那禽兽之事,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洪瑞说着,眼睛一闭,就要咬舌自尽,说是迟,那是快,祁书衡猛地把一个指头杵进了他的嘴巴,洪瑞死命咬下,只见血沿着祁书衡的手指慢慢滴下,祁书衡忙用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这边手指一抽出来就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洪瑞歪向一边,脸上立即红了一片,不等他反应,祁书衡已把腰间的帕子团成一团塞到了他的嘴里。洪瑞被点了穴道,用不上劲儿,刚才那一咬已用了全身的力气,这会儿冷汗冒了出来,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祁书衡站起身,在灯下观察着自己的伤指,从怀里取出随身带的金创药撒在上面,又坐回床上,探过身去,轻声地说:"我的血,味道如何?别急,一会儿再让你尝尝另一种味道……"

洪瑞怒视着他,祁书衡笑了笑,站起身刚要走,又象想起了什么:"将军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去做那一尸三命的傻事吧。"说着,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床上的洪瑞全身冰凉,想着要被一个小他十几岁的男人折辱,只觉心神俱焚,如堕深渊!

祁书衡到得楼下,正巧看到杨同宝领着儿子在门口向里张望。祁书衡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杨同宝一眼望过来正对上他的眼神,自知躲不过去,带着儿子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嗑了几个响头:"求爷放了杨青,求爷放了杨青……"祁书衡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杨同宝低着头见没有动静,嗑得更猛了,旁边的小雷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这会儿冯琛从楼上下来,祁书衡对他一摆手:"给他两个也开间上房。"

"是……"冯琛应着,上前拎起了杨同宝父子。

杨同宝不知祁书衡的意思,抬头愣愣地看着祁书衡,眼前的人真是很年轻,但紧闭的嘴角和眉宇间的冰冷实不象这等岁数的人该拥有的。而在祁书衡眼里,这个眉眼一般的中年人,竟让自己没来由地泛起一股酸意,洪瑞醒来后想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

洪瑞在屋里躺着,难熬地听着房外的动静,许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二推进来一个大木通,盛满了水,冒着热气。祁书衡跟在后面,给小二打赏后,挥了挥手,小二知趣地出去了,祁书衡回身闩上了门。

洪瑞机警地看着他,身子动不了,嘴被塞住,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祁书衡走过去,坐在床上,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真脏!"

洪瑞甩开头,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祁书衡呆了半晌,随即不慌不忙地脱了洪瑞的所有衣服,手放在他胸膛上摩挲着,洪瑞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祁书衡抄起他的膀子把他拽过来,让他趴在自己大腿上,手已放到他背后腰间的伤疤上,来回抚摸着,慢慢地向下滑去,停住了,"屁股倒还算干净……"祁书衡轻佻地笑着,满意地听到洪瑞又发出几声低吼。

随即,他放下腿上的人,走到木桶边试了试水温,然后把床上的人抱起来放进了水里。洪瑞没如水中,颤抖了一下,祁书衡已挽起袖笼拿了块巾子,在他身上用力地搓擦起来。洪瑞禁不住他的力气,身子在木桶里来回荡着,嘴里已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这样又搓又洗了一个时辰,洪瑞的身体泛起红光,没有那么苍白了。

祁书衡把他抱回床上,拿下他嘴里的巾子,洪瑞的声音已经嘶哑:"小兔崽子!你敢动爷一下,爷杀你全家!"

"洪将军原来是个多么高雅尊贵的人啊,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粗鲁!"

洪瑞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祁书衡也不生气,用手抹了,俯下身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洪瑞一天没吃东西,又被点了穴道,这一番折腾已是力气全无,只有任他为所欲为,只是那一双眼睛仍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祁书衡一吻之下松开了他,站起身,慢慢去解自己的衣服。

洪瑞又惊又怒,却只能嚷着:"你快杀了我!"

祁书衡不理他,快速脱了衣服,露出高大结实的身体,他本年轻力壮,肌肤更是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洪瑞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身下,那里已是涨大挺立的一根。

祁书衡本不好男色,但对着洪瑞,这八年来的感情,此时好象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释放了。

他看着眼前遍体伤痕的男人,那起伏的胸膛上肋骨可见,抄起他的脚腕揉着,那两条长腿已细得不象话,修长的线条到了手里只得了盈盈一握,这些年他定是吃了很多苦,这么想着,祁书衡心里一酸,放下他的腿,摸向了他腿间柔弱的一团,洪瑞咬紧压关,紧闭了双眼,头歪向一边,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祁书衡套弄了一番,见手中还是毫无反应,叹了口气,把他的身子翻了过去,掰开两股,手指粘了口吐沫伸了进去,慢慢地搅动拨弄着,洪瑞低声喘息起来,状似痛苦。

"忍着点儿……"祁书衡俯下身去在洪瑞耳边低语,两手抓着他的腿根使劲儿向两边分开,一息之下,已是全根没入。

"啊……"洪瑞一声惨叫,随即房间里响起了枯燥的肉体撞击的声音。



促织 正文 第七章 情殇
章节字数:1469 更新时间:08-08-24 23:18
祁书衡胯下动作着,与洪瑞叠颈交股,一手拎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拉向一边,舔弄他的喉结,一手从他肩胛下绕过,伸到他胸口处,揉捏他的乳头,洪瑞发不出声音,只得牙齿咯咯作响,祁书衡见状,讥讽道:"当年你就是这么伺候皇上的?怎么象条死狗?你是真地勾结东虞,还是染指祁风?你以前那么风光,如今却在人身下趴得象条狗,你就这么甘心么?"

洪瑞忍受着股间的贯穿,却觉得肉体的痛楚还不及这尖酸言语的万分之一。

祁书衡见他不吭声,停了下来,松了他的头发,向下摸到他一侧胯骨,勾住腹股沟,猛地一抬,把他一条腿掀起来,再用劲一翻,洪瑞已仰面朝天摔在床上,祁书衡立起身子,观察着他,只见他面容惨白,目光散乱,嘴唇微微颤抖。

"好吧,我给你个痛快!"祁书衡发狠般又动作起来,一会儿已倾数射在他的体内,而洪瑞气血翻涌,凤眼已然失去焦距,昏死了过去。

祁书衡摸了摸他的脉搏,下了床,穿好衣服,就着桶里的水,把他的身子清洗干净,解了穴道,盖上棉被。

随即他坐在床边,心里是一阵软弱空虚,心中这根刺终是拔了,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疼?那么堵?看着床上那人,不知是恨他,还是恨自己,自己终是和他做了这苟且之事,肉身的快感却没带来心里的任何愉悦,这番挣扎却是做给谁看?自己的心意他又能知晓几分?终是空空对月,两相无望。想着想着,眼眶就湿润了,这时,一阵风吹了进来,烛灯上的火苗跳了跳,熄灭了。

祁书衡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天蒙蒙亮了,客栈外几匹马互相蹭着,打着鼻儿,不耐地跺着蹄子。

冯琛对祁书衡道:"爷,都准备好了,请上马吧。"祁书衡看了看身后屋檐上飘动着的孤零零的酒旗,点了点头,跨上马,一挥鞭子带着几个家丁继续向都城赶去。

杨同宝日上三竿才醒转过来,晃了晃头,只觉头痛欲裂,一番回忆,记起昨夜那官爷派人在房外守着,他等到很晚都不得出去,后来闻到了一股香气,难道是中了迷香?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青!"他回过身摇了摇躺在里面的小雷:"快,快醒醒!"杨小雷揉了揉眼睛,杨同宝不等他起来已翻身下床,冲了出去,到了走廊上,正碰到小二,小二笑眯眯地招呼:"客官起来了?我这就给您送饭来。"

"昨天那上房的几位爷呢?"

"哦,只剩了一位,这会儿,还没起呢。"小二殷勤地带路,"你们少爷真是大方,这银子给得可是足实,你们放心在这儿住吧,住多久都没关系。"说着已到一间门前。

杨同宝用力敲门,未见动静,一脚踹开,已看到了床上的杨青,马上奔了过去。

洪瑞双眼紧闭,面如绢纸,杨同宝摸了摸他鼻息,放下心来,掀被去看,"啊"地叫出了声音,这时杨小雷也跟着跑进来,杨同宝赶忙把被子掖好:"小雷,你去找小二要点烧酒。"

小雷已看到床上的杨青,高兴地叫起来:"是杨叔!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快去!"

杨同宝急切地支走儿子,闩上门,走回床边,掀去棉被,检查洪瑞的伤势,见那髋部腿间满是乌青,犹豫之下,翻过他的身子,一眼看去,不禁头皮发麻,暗骂道:"这个畜生!"

这个时候,小雷在房外敲门:"爹,烧酒来了。"杨同宝急忙过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接过小雷手上的碗:"小雷,我给你杨叔疗伤,你去厨房要伙夫熬点粥来。"小雷点着头,去了。杨同宝又闩了门,拿着碗,快步到了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咬牙把酒撒在了他的私处上。

"嘶……"洪瑞一痛之下呻吟出声,睁开眼,扭头见是杨同宝,虚弱地笑了笑:"又要麻烦杨兄了。"说着又昏了过去。



促织 正文 第八章 看守
章节字数:1720 更新时间:08-08-25 10:10
到了晌午,洪瑞才终于醒了,杨同宝扶他起来,卷了被垛让他靠着,把一碗粥递到他面前,随即招呼小雷出去耍子,有些话,孩子终究是听不得的。

洪瑞接了碗,也不吃,只呆呆地出神,杨同宝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有僵硬地坐着。

"这下真成了任人作践的戏子了……"洪瑞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捧着碗,直直地看着地面。

"胡说!那人是混蛋!是畜生!无需为这种人轻贱自己,下次让我见了那小贼,我一刀杀了他!不!杀他都不足以泄愤,我一刀阉了他!"杨同宝站起身,神情激愤,转身见洪瑞静静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又泄气般坐下了,"可惜我没有这个本事……"

"你也不问问我到底是谁,就想杀人?"洪瑞轻轻地说。

"那你是谁呢?"杨同宝问道。

"我是洪瑞,朝廷的钦犯,八年前就该问斩。"洪瑞用筷子挑起粥里的一片菜叶吹了吹,放进嘴里。

"你是洪瑞?那个平天大将军?"杨同宝实在不能把眼前苍白憔悴的人同一个将军联络到一块。

洪瑞不搭话,只顾扒拉着粥。

"你犯了什么罪?"杨同宝只有接着问。

洪瑞停了筷子,看着他,眸子精亮,"内结判党,外通东虞,谋权篡位!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杨同宝愣住了,似他这等平凡人,只要吃饱穿暖,管谁去做皇帝?深宫大院的事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段子,哪放在心上了,但是,从前的传奇变成了真人真事,这死罪可也就是真的了。

洪瑞见得他的反应,叹了口气,匆匆吃完了粥,放下碗筷,说声"睡了",已面朝里躺下,再不说一句话。

杨同宝呆了一呆,只得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去,似这样的杨青,他是见也没见过的,只觉得还是那个捧着蛐蛐罐,上门蹭饭的他来得好些。

这样的杨青让他隐隐有些害怕。

"爹,外面来了许多官兵,把客栈都挤满了。"小雷慌忙跑进来,杨同宝看了眼床上的洪瑞,放下碗筷,拉着小雷走出去,关了门。

床上的洪瑞姿势不变,心下冷笑:姓祁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随即闭上了眼睛。

杨同宝拉着小雷出得门来,转过弯去,躲在一侧墙后偷眼朝楼下大堂看去,只见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坐满了所有的桌子,为首的一人正对着小二吆喝:"除了上房那两人和孩子,其他人都轰了出去,不许再接别的客人!"小二连声应和着,吓得声音发颤。

杨同宝见状,急忙拉着小雷又返回屋里,闩好门,还没开口,就听床上背着身子的洪瑞沉声道:"不用害怕,随他们去。"

杨同宝稍稍放下心来,前日已见了洪瑞的身手,想必这些官兵不是他的对手吧,想着,坐在了桌前,紧紧搂住了小雷。

接下来的日子笼罩在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里,客栈被一伙官兵围了,杨同宝和小雷走到哪儿,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倒真如洪瑞所言,没什么可怕的,除了盯着,再没别的。小二变得更殷勤了,好饭好菜伺候着,只是洪瑞虚不受补,只能吃点清淡的,吃得最多的,还是杨同宝亲自做的粥。

再说那祁书衡主仆一行又赶了一天路,终于到了大祁都城邺城。祁书衡一回到府中就直奔书房,有丫鬟见了去禀报了夫人,一会儿,祁书衡十八岁的妻子赵莹华走进了书房,"相公回来了。"

赵莹华明艳端丽,是兵部尚书赵容之女,祁书衡虽还未封爵位,但却是所有王孙中唯一被封了官的,拥有实权,破了宗亲不能干政的律例,正可看出当今圣上对他的器重,赵莹华做得了这个侍郎夫人,在知情人眼里委实是赵府大大高攀了。

祁书衡看了眼妻子,只点了点头,就拿出笔墨在桌上写着。赵莹华已经习惯他的态度,虽是成亲一月有余,但和丈夫之间总是这样不冷不热,初时赵莹华觉得委屈,后见他除了对公公慧明王外,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态度,就只当了他是生性如此。这会儿见他又低下头顾自写着,对自己不加理会,觉得没趣,只得出去了。

到了晚间,红鸾叠帐中夫妻相对,祁书衡白日里风尘仆仆却依旧兴致勃勃,拥着赵莹华做得昏天黑地,直把她累得娇喘嘘嘘,赵莹华只道他是积得久了,化成了相思情欲,心中窃喜不已,事毕,祁书衡沉沉睡去,她伸出纤纤细手在丈夫强壮的胸膛上来回抚摩着,却见祁书衡翻了个身,口中呻吟般滑出一句:"洪瑞……"赵莹华当下心冷了半截。



促织 正文 第九章 问柳
章节字数:2815 更新时间:08-08-25 13:39
那赵莹华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怎见得了这个,看着旁边睡得安稳的男人,鼻子一酸,泪就浮了上来,这一夜竟是没有合眼。

第二天,洪瑞如常地整装戴帽上朝去了,对赵莹华似是无知无觉,赵莹华憋不住气就想回娘家,可想到当初是风风光光地进了祁家的门,如今独自一人回去,岂不招惹闲话,这一犹豫,又是一阵气苦,和丈夫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就是要质问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思来想去,打定主意怎么也要问个明白,随即回了房,拿了卷书轻轻翻着,叫丫鬟留意了外面的动静,就一门心思等着祁书衡回来。

而那朝堂之上,祁川蹙着两道浓眉,手扶龙椅闷头看着折子,底下一干人站着,竟是从早晨到现在没得半点声音,齐刷刷对着地板相面。祁川近年来脾气阴郁无常,有谁愿意在这个当口去触他眉头。

祁书衡不禁感叹,这些年,东虞一直没有停止进犯,边关一直是邵良几人在苦苦支撑,而这堆闲人平日里只嚷着天下太平,皇上圣明,关键时刻,竟是无一人站出来说句人话,正待开口,祁川已抬起头:"书衡,这东虞真如你所奏,不可同日而语了吗?"

"国虽小,人心大,我见它营盘整齐,军律严明,已是个有野心的样子……"祁书衡站出一步,恭身说道。

百官见他终于打破了这尴尬境地,象都松了一口气,开始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祁川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对着大殿的一角,象是自言自语:"不过几年工夫啊,八年前它还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蛮子……"

"皇上,边关将士们清苦,眼看着要立秋了,邵将军他们的粮草……"

祁川转过身来,目光炯炯:"书衡,难为你一直惦记,来啊,宣下去,发二百车粮草,十万两白银,火速送去邵将军……"话音落了,就挥了挥手,草草退了朝。

祁书衡跟着一群大臣出了金銮殿,眉头紧锁,上到皇上,下到士卒,竟都是这样一幅懒散模样,没半分活力,大祁这是怎么了?

这时赵容已走到近前,祁书衡忙施了一礼。

"书衡,这次边关之行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祁书衡的话不咸不淡。

"有空带了莹华回来坐坐吧,咱俩也好杀它几盘。"对着这个女婿,赵容已知他少年老成,皇上器重,这一番寒暄竟似必恭必敬。

"一定,一定……"祁书衡微笑应承着,他只道赵容是心里有料倒不出的人,同朝为官也是话不多,如今结了亲,碍着这层关系,更象是无话可说了。

待到回了府里,祁书衡脱了官服,直望着那上面锦绣的团花出神,"相公……"这时赵莹华进来了。

祁书衡抬眼看着妻子,那粉雕玉琢的脸上是一幅如怨如诉的神情,话还未出口,一串泪珠就掉了下来,祁书衡有点惊讶,对这个小妻子,虽算不上很喜爱,但是赵莹华也可称得上是当今的才女,对她是明媒正娶一点没有失了礼数,看她今天这幅不曾见过的可怜模样,心里一热,就把她揽了过来,低头正看到一颗泪珠滑到嘴角,就要吻下去,赵莹华颤着声音:"相公可是想着那人……"祁书衡茫然不知她在说什么,那赵莹华已抽出身子,冲出门去。祁书衡呆了一呆,随即连日来的失落烦闷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化作了一团邪火,已顾不上赵莹华了,唤了声:"冯琛,备轿!"

冯琛在外面准备了轿子,祁书衡已换了便服出来:"去柳街。"

冯琛心里一惊,随即面无表情地应着:"是。"掀开轿帘,祁书衡闪身上了,一行人直奔柳街。

柳街是邺城的烟花地,地处城中靠北,上风上水,却因了脂粉气而污了名头。

轿夫脚底下急急走着,已到了柳街最大的万花楼,打头的轿夫看了看冯琛,冯琛略一思忖,摆了摆手,轿子就直直地从百花楼前面过去了。又走了一段,在街南边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前停了轿,祁书衡下了轿,深深地看了冯琛一眼,大步走了进去。

院里的老鸨迎了出来:"客官,可有相好的吗?"

祁书衡看着走出来的几个年轻清秀的小官,皱起了眉毛。

冯琛忙叫过老鸨塞了银两,对她耳语了几句,老鸨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随即又堆上了笑容,对左右吩咐:"把阿秋叫来。"一会儿叫阿秋的官人扭扭捏捏地出来了,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模样还算齐整,只是苍白的脸上满是细纹,眼底浮着一圈青色。

祁书衡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老鸨忙前面引路,到了一间房前,阿秋开了门,祁书衡跟了进去,也不说话,一伸脚踢上门,回头上下打量着阿秋。

那阿秋倒是个见过世面的,说着:"爷要我怎么伺候。"眉眼间已弯出一个媚笑。

"不准笑!"祁书衡冷冷地说,阿秋一时没反应过来,祁书衡已到了他近前,盯了他一会儿,把手叉进他的头发里就是一通儿揉搓,眼见那头发乱了,又把他衣服三扯两扯撸到胯下,裸出清瘦的身子,扳过他的脸,依稀象看到那人的影子,左右几个嘴巴就抽了下去,阿秋被抽蒙了,脸上的笑容就那么僵着,小丑一般,祁书衡一皱眉,又是几个嘴巴子,那阿秋如梦方醒般嚎了起来,眼里满是惊恐,却全无恨意。

"到底是个贱人……"祁书衡冷眼看着,挪过张凳子坐了,那阿秋哭闹了一会儿,见他没了动静,突然就止住了声,怔怔地看着他,祁书衡长舒了一口气,那股火象是渐渐熄了,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整了整衣衫,看也不看那官人一眼就推门而出。

冯琛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跟在他身后,出了小院门口,只听到老鸨靠在一角与几个小官嘀咕着:"……新鲜孩子不要,偏要个过气的痨病鬼……"一抬头看到祁书衡的两道目光如刀似剑般射过来,吓得不再吭声。

再说赵莹华抹了眼泪带着贴身丫鬟回了赵府,一进自己做姑娘时的闺房,就哭了起来,他的娘亲赵夫人急急进来询问,初时赵莹华不肯说,禁不住娘亲的一再询问,就抽抽噎噎地说了前因后果,那赵夫人是赵容的正房,没生养过儿子,只得了赵莹华一个女儿,平日当成了宝,这会儿见爱女受了委屈,哪咽得下这口气,拉着赵莹华就去找赵容,赵容听了女儿的哭诉,初时只当是祁书衡在外面打了野食,后听到女儿说了洪瑞这个名字,琢磨了一会儿,脸上就变了颜色,当即要家仆备轿赶去慧明府。

那慧明王祁敬终日抱恙在身,断了早朝之事,每日里待在家里提笼挎鸟,好不逍遥,听得赵容求见,对管家只点了点头,就又继续斗弄着笼里的鸟儿。

赵容急急跟着管家来到王府后院,见过祁敬,也不避讳,当即就说了女儿卧榻上听到的名字,疑是洪瑞,祁敬品着茶仔细听了赵容的话,哈哈一笑:"那洪瑞早在八年前就已堕崖而死,衡儿就是要叫,也必是什么红蕊之流的女人名字,音儿听岔了吧,怎可能是他?"

"那洪瑞当年是落崖了,可谁也没见着他的尸首……"

祁敬已打断了他:"哎,男人哪个不风流,衡儿在外憋不住,找个女人泄泄火,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容见祁敬横说竖说都似不以为意,也不好就此再做纠缠,只说了:"那就好,那就好。"告辞去了。

祁敬等赵容走了。慢慢收了笑容,招了管家,直奔祁书衡的府邸。



促织 正文 第十章 鸣凤
章节字数:1658 更新时间:08-08-25 16:49
祁书衡回到府时,正赶上祁敬来了,马上把父亲迎到书房:"父王,衡儿回来后还未曾去看望,请父王赎罪。"

"衡儿,这次边关之行收获如何?"祁敬舍了繁文缛节,直奔主题。

"邵良兵马疲累,粮草缺乏,而东虞虽还未有什么大的举动,但实力已非昨日,必是个劲敌。"

"大祁看来到了关口处了,难道真地又要开战……"祁敬顿了顿,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只派了粮草和银两,并没有增兵。"祁书衡说着,有些沮丧。

祁敬沉思了片刻,转而压低了声音:"衡儿这趟公差,就不曾顺道去寻寻故人?"

祁书衡身子一震:"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你心里一直惦记那人,为父怎会不知,只是心中所想,必呈于面,你娘子已听到你叫他的名字了。"

祁书衡大惊,想到赵莹华今日举动,片刻已了然于胸。

"你明知那洪瑞是什么人,如此知情不报,可是死罪啊。"祁敬不无担心地说。

"爹爹说得极是,我只是不甘心……"

祁敬捋了捋胡须,沉吟道:"你不去招惹他,这世上只当没了这人,也许还能留他一条生路,可是你若掀了他的底,这纸包不住火,如果皇上知道了,谁又能保他不来个鱼死网破?"

祁书衡正待开口,冯琛在门外禀报:"爷,那只带回来的蟋蟀好象快死了。"

"哦?快拿进来……"

冯琛捧着一个瓦罐进来,放在了桌上,正是那日洪瑞在杨镇丢下的罐子。

祁书衡和祁敬凑过去看,只见那小虫子趴在罐子里,须子垂着,腿子半蜷着,真似奄奄一息了。

祁书衡叹了口气,对冯琛道:"快死了就扔了吧。"

"慢着……"祁敬端起罐子,仔细看着,还用手拨了拨,抬头问祁书衡:"这只鸣凤,衡儿是从何处得来的?"

"就是那人养的。他天天守着这虫子,玩物丧志!已是个废人!"

祁敬端详着那鸣凤,不说话,半晌,慢慢说道:"此等蟋蟀极品,有四种不分伯仲,青竹、毛头、金虎和鸣凤。前三种多产自齐鲁,生性凶猛,个大如蝗,而鸣凤来自南方,个头最小,头似凤凰,叫声明亮,只是得之不易,在邺城众多玩家里也是不多见,而四种真要比较起来,鸣凤还是拔了头筹。"

"爹爹此言差异,我曾带了只青竹与它斗过一次,它输了。"祁书衡摇了摇头。

"哦?那只青竹现在在哪里?"

祁书衡忙叫冯琛取来,祁敬又仔细地看了两只蟋蟀,已明白了,说道:"野生蟋蟀被人养了,不久就会在腹部尾端先后生出三个黄点,第一个是预示着它进入了发育期,此时的蟋蟀正在生长,养精蓄锐,增加斗性,而第二个黄点生出后,就表明它已进入了斗虫期,此时的蟋蟀最善斗,玩家多在此时让自己的蟋蟀出场,而待到生出第三个黄点,就已到了斗虫的衰退期,虫已苟延残喘,不能再斗了。这只鸣凤刚生出第一个黄点,正在生长期,寻常蟋蟀自然不是它的对手,但和这只已生了第二个黄点,正值旺期的青竹交战,当然会败了……"

祁书衡听了,将信将疑,低头也去拨弄那两只蟋蟀,仔细看了,果然如祁敬所说,不由得暗暗称奇。

祁敬看着儿子,继续说:"蟋蟀的好坏,在于七分色相三分养,鸣凤固然是个好虫,只是不能适应这北方的干燥气候,你只要给它个较阴湿的环境,再用南方的糙米喂它,待它生出第二个黄点,它必是不折不扣的虫王!"

祁书衡听着祁敬的话,不知怎的想到了洪瑞面如死灰的模样,不禁叹道:"是虫王又如何?如爹爹所说,还不是要生出那第三个黄点,成了废物。"

"这正是鸣凤与其他蟋蟀的不同之处,只要成了斗虫,它一生只会生出两个黄点,永远不会生出第三个。"

"哦?此话怎讲?"

祁敬背负双手走到窗前,面向窗外,似有所指:"即是说,它生出了第二个黄点,就会永远保持旺盛的斗志,因此,懂得此道的玩家对它称颂:鲜有鸣凤,战死方休!"

祁书衡听得此话,大为震撼,呆呆看着罐子里的鸣凤,良久,对着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冯琛道:"马上传书过去,问那人可还活着么?"



促织 正文 第十一章 求援
章节字数:2482 更新时间:08-08-25 20:56
杨同宝从梦中惊醒了,他梦见小雷被几个官兵扯住,几把刀架在眼前,小雷哭喊着,爹快救我!杨同宝叫着醒来,侧身去看,只见小雷在边上安然地睡着,不禁长嘘了一口气。

这几日生活在一帮官兵眼皮底下,已弄得他心惊肉跳。

洪瑞的伤好多了,可精神还是个颓唐色,只是脸上有了些红润,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话很少,初时,杨同宝只当他还再为受辱的事烦恼,后见他总是站在天井里出神,天色暗下,更是对着月亮反复念叨一句什么"犹见君心清照月"。

杨同宝搞不懂这个洪瑞,就象当初搞不懂那个杨青一样,他只想着现在该何去何从,不能总窝在这家客栈吧,想叫上洪瑞一起回了杨镇,可看着客栈里戒备森严的官兵,连他去买药都跟着,似是不想让他们离开客栈半步,而那洪瑞好象也对现在的处境没什么打算,就这样拖着,不禁心里暗暗着急。

这一早,他起床后,打发小雷先去楼下吃饭,然后习惯地推开洪瑞住的房门,走到他床前,把他身体轻轻侧过去,褪了裤子,给他上药,洪瑞半梦半醒,当他的手指触到里面时,嗯地一声睁开眼睛,扭头看着他:"杨兄,我们待在这里几日了?"

"三天了……"

"嗯,我记得杨兄上回说要为我杀人的……"

杨同宝一惊,停了动作,看着他,不会真让他去杀那小贼吧。

洪瑞观察着他,笑了:"不是真要你去杀人,我想要你帮我去趟东虞……"

杨同宝愣了一下,接着手上没停,利索地帮他上好药,理好衣裳。

"本来我是想待身子好些自己去,但是那人贼心难测,我怕我走了,他会为难你和小雷,而带你俩一同前往,东虞山高水远,即使你我受得,恐小雷受不了长途跋涉,路上耽搁了还恐那人追来,所以只得求杨兄帮我走这一趟了。"

杨同宝低头想着小雷年幼的面庞,现出一丝犹豫,随即说道:"好!"

洪瑞见他神色,已明他意,安慰道:"不必担心小雷,那人想杀我,上次已要了我的命,只要我乖乖待在这儿,他自不会对小雷怎样,即使他真地丧心病狂,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小雷没事。"

杨同宝点了点头:"我去东虞做些什么呢?"

洪瑞下了床,到得桌前,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两行字,递给杨同宝,杨同宝看了,正是那"犹见君心清照月",只是下面多了一句"往复空山踏影还"。

"见了那东虞国主,只消把这信给他,他自会明白。"

"可是这些人看得紧,我如何走得了?"杨同宝把信折了揣进怀里。

洪瑞站起身,走了两步,停下,说道:"我自有办法。"随即看着杨同宝:"杨兄就不问问我与那东虞到底是何关系,就应承我走这一趟吗?"

杨同宝收拾着药瓶:"我只当你还是那个我救回的杨青,我不相信你是一个坏人。"

洪瑞听了这话,瞬间心上涌过一股暖流,世事无常,如今能帮他、肯帮他的竟是眼前这个无权无势的郎中!

当晚,洪瑞亲自叫小二备饭,小二见他难得吩咐,忙不迭地准备好了端到屋里,竟是丰盛的一桌。

洪瑞端起一杯酒:"杨兄,洪瑞无以为谢,仅以这杯薄酒敬杨兄。"

"杨青……不,洪将军,我……"

"还是叫我杨青吧,这样你我都习惯。"

杨同宝对着现在这个叫洪瑞的人,总有些拘谨,已不似以前那样能自然地说话,更是对洪瑞接下去用什么办法出去没有一点把握。

这顿饭吃得气氛沉重,味同嚼蜡,连小雷都似不敢说话。

吃过饭,洪瑞包了一些没吃完的干食,放在一边,小二进来收拾了桌子,洪瑞说夜里寒冷,抵挡不住,叫他端来火盆,小二端了来,洪瑞闩好门,坐在床上,拿起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碳火,慢慢地说:"那帮人看着我,无非是怕我死了,或怕我逃了,杨兄,你说,我要把这房子点了,他们会怎样?"

杨同宝略一思忖:"一定会灭火救你。"

洪瑞点了点头:"杨兄就借此机会逃出去吧,上了路,别回头。他们应接不暇,自不会去追你。你只消上了大路朝东虞方向跑一整夜,他们再也赶不上你。"

杨同宝看着洪瑞,火光之下,只见他眉宇间从容自若,他本相貌俊美,这番火光映照,竟是说不出的动人,一时间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出了神,洪瑞轻咳了一声,杨同宝回过神来,杨小雷只当爹爹担心洪瑞,托大地安慰杨同宝:"爹爹你就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杨叔的。"二人听了他的孩子话,不禁面面相睽,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

到了二更天,月朗星稀,外面的官兵大多进屋休息了,只留了几人在外把守。

杨同宝带了洪瑞包的干粮,收拾停当,轻轻回到自己房里,而洪瑞搂着杨小雷坐在床上,拿起火钳玩耍般四下点着了蚊帐,一会儿,火苗窜起,火光映出了窗外,小雷在洪瑞的授意下,清清脆脆地喊了声:"救命啊!着火啦!"不一刻,客栈里已乱作一团,小二慌张地叫喊着,一众官兵匆匆赶到楼上,拎水的拎水,踹门的踹门,杨同宝趁乱偷偷跑到楼下,溜进马棚,竟没找到自己那匹马,匆忙之下,挑了一匹看似最强壮的,拉缰上马,冲出了客栈。

一路上他心似擂鼓,听见后面叫嚷声音渐渐远了,只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刮过,竟真的没有人追来。

而那帮官兵手忙脚乱,叫嚷吆喝着冲进房里终于把火灭了,领头的四下里寻找,屋里已是一片烟尘,床已烧黑了,没见那人,不禁头上冒出了冷汗,忽然听到顶上有人说话,这才发现房顶破了一个大洞,领头的窜了上去,看到房顶上,那洪瑞揽着杨小雷稳稳坐着,正自说着:"月色这么好,哪个不长眼,吵着大爷我赏月?"

那领头的一番救火是又急又怕,这时听了他的话,不禁怒火冲天,却又发作不得,喘着粗气忍了又忍,最后灰溜溜地下去招呼众人散去,严加把守,再吩咐小二另行为房顶上赏月的大爷们安排房间。这时才发现三人中少了一人,去另一间房里查看,哪还有影子,待要去追,天黑路暗,哪里追得上了,又恐房顶上那位再生事端,只得作罢,这一通忙活已过了三更天,领头的无法,忙飞鸽传书,可怜他白日里刚收到冯琛传书问话,回话,一切安好,到晚间就出了事,这一夜可哪里再敢睡了,当是惴惴不安于床上。



促织 正文 第十二章 对叱
章节字数:3466 更新时间:08-08-26 00:24
杨同宝一口气奔出二十里地,夜深人静,一路上只听得马蹄声和心跳声相间,在他三十多年的平淡生活里,从来没有做出过如此疯狂的举动,乱世中,人人都是求得自保,而他放下平稳的生活,放下自己的儿子,为一个神神秘秘的朝廷钦犯舍身涉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苍茫无边的黑夜里,只有天上的日月为他引路,两边飞弛而过的灌木丛象伺机而出的怪兽,逼迫他不停地向前,他的心中只得了一个念头,快!快!快!

就这样快马加鞭,也不知行了多少路,那马渐渐放慢了速度,任他怎样挥鞭,都似走不动了,最后嘶的一声站住了脚,杨同宝无法,只得下马,摸索着把它拴在一棵树上,四下里一望,没见任何灯火人家,只好掖紧了衣衫,坐在马旁边,靠着树,闭上了眼,这一夜人困马乏,再加上心里紧张,不消一会儿就睡着了。

洪瑞一觉醒来已过了晌午,他伸了一个懒腰,没有了杨同宝的照顾,多少有点不习惯,翻身坐起时,身下又是一阵疼痛,小雷不在旁边,也不知去了哪里,他靠在床头看着屋顶,想那杨同宝应该是逃出生天了,这时小雷进来了,端着一碗米饭,上面放着一个卤鸡腿,这小子,真是想要照顾我了,洪瑞笑着接过碗,胡噜了一下小雷的脑袋。

吃过饭,洪瑞带着小雷出了房,来到楼下,正看到那领头的官兵一脸菜色走了进来,想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不禁有点好笑,那领头的看到洪瑞,怒目而视,气得牙根痒痒,洪瑞也不理他,领着小雷,径自走进天井。

洪瑞在一堆草丛里寻找着蟋蟀,一会儿捉到了一只,捧在手里把玩,小雷看了,嘟起小嘴,皱着小眉头说:"杨叔,我爹说玩蟋蟀不好。"

洪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爹爹真是个好人,他说得对,他说得对,你爹还说什么了?"

"他说杨叔什么都好,就是赌性太大。"

"哦……"洪瑞不笑了,抬头看着天井上方的一抹蓝天,人生可不就是一个赌局么,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谁输谁赢,自己本来是一败涂地,拣得一条命回来,再不想参与其中,偏又遇上这么个小贼,那小贼的一番话,竟又把前尘往事翻了出来,这一番兜兜转转又似回到了起点。

洪瑞心潮起伏,根本没注意后面已站了一个人,一直盯着他。

"洪将军这几日可好?天天玩那虫子,不腻吗?"

洪瑞猛地回头,已看到祁书衡站在他的面前,后面跟着冯琛,他忙扔了蟋蟀,把小雷拉到身后,两眼警觉地盯着他。

祁书衡面带倦色,昨夜一接到飞鸽传书,他就带着冯琛快马加鞭连夜赶来,这会儿刚到,就撞上了洪瑞在玩蟋蟀,忍不住出言讥讽。

"姓祁的,我不知你存了什么心思,告诉你,你那些个手段对我没用!"

"怎样才算有用?难不成当着这孩子面上了你,就有用了?"祁书衡故意上下打量洪瑞,语带轻佻。

洪瑞把小雷搂到怀里用衣襟堵上了他耳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当着孩子说这些混帐话!"

"孩子?这孩子对你就这么重要?"祁书衡盯着洪瑞怀里的杨小雷。

洪瑞向后退了一步,搂紧了杨小雷。

祁书衡脸上掠过一丝嘲笑:"冯琛,带这孩子出去转转。"说着,一个探身,手已到了洪瑞肩膀,洪瑞大惊,肩一沉,一掌拍出,祁书衡向后一错步,那边冯琛已过来揪住了小雷的胳膊,"杨叔!"小雷惊叫出声,洪瑞猛地回过身,一脚踢向冯琛手腕,冯琛不得以放开小雷,闪身躲过,洪瑞揽起小雷,就势一转,身子如陀螺般飞起,离地一丈有余,带起衣袂飘飘,而后轻轻落在两人身后。

祁书衡不禁回头赞道:"不愧是洪将军,看来这几日你是养足精神了。"话音刚落,已和冯琛又冲了过来,两面夹击,洪瑞自知体力不支,不敢太过用力,背起小雷只是闪跳腾挪,瞅个空挡,已纵身上了房顶。

"抓住他!"祁书衡一声大喝,紧接着冯琛和四下里冲出来的官兵已纷纷跳上房顶,一人一马当先拦住了洪瑞的去路,正是那领头的官兵,洪瑞喊着:"小雷,抓紧了!"一拳已冲向那人面门,那人恨透了洪瑞,见他一掌直通通过来,不禁大喜,侧身就打去他的腰间,哪知洪瑞这是虚招,拳到中途突然掉转方向,一掌借力顺着那人的出招方向推了过去,那人中招摔倒后骨碌碌滑落房顶,又两个人冲了过来,洪瑞背着小雷终归不便,几十回合后,已是气息紊乱,底下祁书衡看出破绽,一提气也跳上房顶,右手攻到洪瑞胸前,左手一个擒拿手,已把小雷拽了过来,跳到地上,小雷吃痛,哇地一声哭了。

洪瑞急道:"放了孩子,有种冲我来!"他急急跳下房顶,就去抢杨小雷。

"我会找个机会和洪将军好好切磋切磋,但不是现在,你再不乖乖罢手,不要怨我撕了这孩子!"祁书衡落地后,一把掐住了杨小雷的脖子。

"好,好,你快放开他!"洪瑞垂手而立,不敢近前,冯琛几个已追过来把他围在中间。

祁书衡对冯琛一使眼色,冯琛过来抱起杨小雷就走,杨小雷在他身上又踢又打,洪瑞一阵心痛,就想冲过去,无奈一帮人拦着他,祁书衡走过来一脚踢了过去,他闪避不及,身子晃了晃,刚才一番打斗,已牵动了伤口,这会儿中招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他要强行站起,祁书衡一个箭步走过去,扶住他,看到他身下已红了一片,顿时明白了,架起他,半拖半抱地上了楼,洪瑞一路大骂着"你个没毛的兔子,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他本在军中听惯了将士们的粗话,只是平时不屑于说,这时情急,已是脱口而出。

祁书衡皱着眉头,踹开一间客房,把洪瑞扔在床上,手一上去,就去扯他的裤子,洪瑞哪里肯就范,一个滚身一脚踢出,却被祁书衡抓住了脚腕,他待另一只脚踢出,又被祁书衡制住,转眼两脚都到了他的手里。

祁书衡低声说:"再不老实,小心我劈了你……"说着两手用力向两边一扯,洪瑞啊的叫了一声,两腿几乎被他扯成了一条直线,祁书衡顺势一把撸下他的裤子,手就向他两股间摸去,洪瑞"混蛋!畜生!"骂个不停,却根本躲不开他的手。

祁书衡边动作边冷眼看着洪瑞,只见他头发乱似草垛,赤裸着下身,还一脸要吃人的样子,与以前那个风采照人的将军相比真是判若两人,不禁啼笑皆非,俯下身轻声道:"你再不乖乖的,我就把那孩子叫进来,让他看看你这个杨叔现在的样子……"

"王八蛋!"洪瑞一挥手就要给祁书衡一个耳光,祁书衡一闪避开,扯着他的腿猛一用力,洪瑞的身子已翻了过去。

祁书衡一眼看见他的伤处,不禁皱眉:"你看你搞成这个样子,偏偏要放走那个郎中,是不是真不要命了……"说着用膝盖压住洪瑞的两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沾了些在手指,伸进他的股间,趴在床上的洪瑞只当他又要凌辱他,死命地挣扎,却突然感到一阵冰凉。随即是说不出的舒服适宜,当下身子动了两下就不动了。

祁书衡见他不再挣扎,翻过他身子,点了穴道,轻轻地说:"你倒怜惜那孩子,怎么也不怜惜怜惜我?我当年也是个孩子……"

洪瑞看着他,一挑眉毛:"你?你个小崽子算哪根葱?"

"哈哈……当年的洪将军眼高于顶,自然是看不上我,你那时眼里只有皇上和慧灵王吧。"祁书衡顿了一顿,"其实,我一直想问洪将军,你喜欢祁风,祁川喜欢你,这笔糊涂帐,你现在理清楚了吗?"

洪瑞看着他,脸色瞬间变了变,低声骂道:"不知你放什么屁!"

祁书衡起身,慢慢地说:"洪将军有悯人之心,不忍那无知孩童知晓这世间丑恶,但当年我也只得十二岁,却亲眼看见自己崇敬的洪将军伏于皇上身下苦苦哀求,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应当得到点洪将军的怜惜?"

洪瑞吃惊地看着他,祁书衡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当年我父王和皇上去天牢看你,我易容扮成侍卫也在现场,那时你一心求死,却要皇上放过祁风,皇上借此要挟,架你回了寝宫,我和师傅偷偷跟着,在那里,看到了洪将军和皇上演的一出好戏,至今难忘啊……"

洪瑞愣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知道当年的肮脏事早已被眼前这个阴沉的年轻人看了个通透,愣了一会儿,笑道:"可惜,你们祁家人向来不讲信用,可怜祁风,一代英雄,竟死在自己亲哥哥手里……"

祁书衡看着他,喃喃道:"祁风虽死,但得洪将军如此厚爱也该知足了。"

"放你娘的狗屁!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龌龊!我和祁风只是兄弟情谊,我敬他为兄长,日月可鉴,偏你个小贼处处以情爱妄加臆测,无耻!"

祁书衡被洪瑞一通训斥,恼羞成怒,更为自己言语间显露出的心思被他看穿而感到无比难堪,冷冷道:"洪将军放走杨同宝是去搬救兵吧,我猜是去找那东虞,可东虞会再次相信洪将军吗?天地之间,竟然无洪将军容身之处,真是可怜呐!"



促织 正文 第十三章 软禁
章节字数:2505 更新时间:08-08-26 11:18
洪瑞听得此话,脸色铁青,嘴巴张了张,似无言已对,最后给祁书衡来了个不理不睬,祁书衡面子上扳回一成,掩饰了尴尬,却又为戳到他痛处而有些微不安。

他帮洪瑞整理好衣衫,出去吩咐冯琛备车,准备带洪瑞和杨小雷回邺城,冯琛听了,却没有动静,只定定地看着祁书衡,祁书衡见他欲言又止,不禁好奇,问道:"冯琛,你有什么话说?"

"爷是心中有数的人,我本不该随意猜度,只是这人来历复杂,带回府,只怕夫人……"祁书衡看着他,笑了笑,说:"一会儿到了邺城,你把那孩子送去慧明府。"冯琛不敢再多嘴,只得称"是",说着已把杨小雷抱到一辆车里。

一行人整装待发,那伙看守洪瑞的官兵是祁书衡从临近府衙调来的,少不了要慰问几句,祁书衡要冯琛派了银两,大伙儿这几日接了这烫手山芋,这会儿终于可以交差,又有银两打赏,自是高兴非常,领头的从房顶上滚落,跌伤了腿,硬是挣扎着一拐一拐地过来谢过侍郎大人,而后带着手下们自行回去复命。

祁书衡扶着洪瑞上了马车,洪瑞艰涩地说:"不要为难那孩子……"

祁书衡眉毛抖了抖:"我不是祁川……"他看着洪瑞嘴角一颤,接着说:"我本不愿做那宵小,但为防将军再做什么蠢事,少不得要当回坏人,就当是为了那孩子吧,我府里缺个种花养草的,暂且要委屈你了。"

洪瑞看着祁书衡,似要把他的脸看出一个洞,随即靠在车里,摊开两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车队出了客栈一路向北,直奔邺城。

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各怀各的心思。到了晚间,洪瑞缩到车子的一角,祁书衡把外衫脱了,披在他身上,洪瑞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了。

到了邺城城门口,冯琛在外面喊着:"爷,到都城了。"已是天光大亮。

光线落进车里,洪瑞掀帘去看,那个八年未见的城头笼罩在一片红云之下,依旧壮观如昨日,不禁感慨万端,八年时光,伟岸城墙只多了些班驳色,人却已是别样心情,满面风霜。当年那两兄弟是同心协力,夺下此城时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到如今却是反目成仇,阴阳永隔,如若当初大家都还是那不谙世事的孩童该有多好,一起胡闹玩耍度日哪会有什么争端。

祁书衡一直观察着他,洪瑞回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忙转移了视线,满目凄惶渐渐褪了,冰冷的颜色从眼底一点点慢慢渗出来,祁书衡刹那间打了个冷战。

回到府里,祁书衡把洪瑞安排在西边小院,叫人备饭伺候洗漱,加派人手守在院外,除了伺候的家奴和老妈子,任何人不许入内。这才来问丫鬟,听了赵莹华还未回来,叫人备轿亲自去赵府接赵莹华。

赵莹华待在娘家哪里安生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思忖着如果祁书衡不来接自己,这个台阶该如何下,因此一听到祁书衡来了,面上还是副委屈样,心里却是暗暗高兴,终于放下心来。赵容也不多说,只称莹华刚出嫁有点想家,祁书衡打着哈哈,也不说破,自行接了妻子上轿,赵夫人一百个不乐意,碍着赵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一路上夫妻无话,回到府里,祁书衡不问,赵莹华也不解释,夫妻俩象是完全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个去了书房,一个躲在卧房,到了晚上,上了床,赵莹华试探着偎到祁书衡怀里,祁书衡犹豫了一下,揽住了她,亲了亲她面颊,赵莹华忍不住嘤嘤哭起来,祁书衡轻轻拍着她,以示抚慰,待她睡熟了,轻轻下床,看了看妻子,关上门,来到了西院。

洪瑞经过白天仆从们一番折腾,已是有气无力,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担心杨同宝,一会儿又担心杨小雷,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见得祁书衡进来,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下了,祁书衡坐在他床边,伸手去摸他的脸,洪瑞忍耐着,没有动,祁书衡见他没反应,慢慢地手往下滑,滑过温热的颈项到了胸膛,抚在那颗嘭嘭跳动的心房上:"本来不应给洪将军这么个境地,但是,如今之计,洪将军还是待在这里我最安心。"

"你真的是祁敬的儿子?慧明王是有名的见事躲,怎么会容你做这等傻事?"洪瑞沉声问道。

"不要污蔑我父王,当年救你是我的主意,却是我父王想的办法,就算你不知恩图报,也不要再说这样造次的话。"祁书衡淡淡地说。

洪瑞冷哼了一声,打掉祁书衡的手,坐起来,祁书衡在烛光下看着他的侧面,清晰深刻,却是那么遥远。

洪瑞转过头对着他:"你做着祁川的官儿,却窝藏了他的钦犯,如果他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祁书衡不答,看向窗外,"边关邵良将军与东虞两军对垒,洪将军会向着哪边呢?"

洪瑞愣了愣。

祁书衡站起身,"大祁是洪将军与皇上和慧灵王一起打下来的,难道洪将军真地想谋反,真地要伙同东虞亡了大祁吗?"

洪瑞低头不语,半晌,笑了:"邵良已年逾五十,不回家安享晚年,却还要替祁川在边关卖命,大祁现在是没人了吗?"

祁书衡也笑了:"洪将军还是当年那样目中无人,只当这天下再无人与你比肩了,我虽不才,但大祁有事,我不会置之不理,当然,如果洪将军愿意,我会想办法让洪将军回来朝廷,为大祁效力。"

"你是真地想欺君枉上了,且不说皇权不容忤逆,就算那祁川真地肯免我死罪,你凭什么就这么有把握我会重返朝廷?"洪瑞忍不住反唇相讥。

"洪将军在杨镇隐忍八年,也是不想大祁就这么完了吧,我不相信你会真地背叛大祁,投了东虞。"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竟对大祁这么上心,可惜,八年来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大祁不大祁,与我又有何相干!"

祁书衡不禁愕然,哪里想到他性情已变得如此乖张了,转过身热切地看着他:"有机会,我只希望能同洪将军一同杀奔疆场,而不是刀剑相向,针锋相对。"

洪瑞冷笑道:"你的身手是不错,人也精明强干,可惜心思太过污秽阴损,你几次三番以杨家父子要挟我,更奸淫于我!不论何时,我与你只得仇人相见!"

洪瑞说完,已躺下,面向里转过身去,再不理他,祁书衡呆了一呆,苦笑了一声,走过去,似要触碰他,又轻轻缩回手,回身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屋外已是月光满地,祁书衡看向那半明半暗的一轮,难道自己真是枉费心机,还是要因此惹祸上身,一会儿已是万千心思转过,月儿已静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促织 正文 第十四章 生疑
章节字数:2408 更新时间:08-08-26 16:52
一大早,祁书衡洗漱好准备上朝,走时,破天荒地回头看了看正端坐在镜前梳头的赵莹华,走过来摸了一下她乌黑的头发,盯着铜镜里那张美丽的脸,轻声道:"娘子既已是祁府的人,就应与我共进退……"赵莹华身子一震,拿着梳子的手停住了。

祁书衡上朝去了,祁府大院是一片安静,赵莹华带着贴身丫鬟在院子里散步,突然感到周遭气氛异样,难道真是女人的敏感作祟?她惊诧地发现一个个佣人往西边小院走去,于是带着丫鬟来到西院,却见冯琛带着几个手下守在院外,不禁问道:"冯琛,这院子住了什么人,要这么大阵仗?"

冯琛照着祁书衡吩咐,恭敬地说:"是祁大人的一位故友,身体不好,在此借住,调养生息。"

"哦?既是相公的友人,我倒想见见……"

冯琛忙道:"这位爷脾气不好,怕惊了夫人,而且大人吩咐过,任何人不准入内。"

赵莹华柳眉一蹙,就想往里闯,突然想起祁书衡早晨说的话来,停住了脚,悻悻地带着丫鬟回了卧房,看着塌上祁书衡睡过的地方愣愣出神,成亲以来,祁书衡很少有朋友到访,这位故友会是谁呢?好奇心骤起,似是止也止不住了。

洪瑞正自在屋内忧心忡忡,小雷怎么样了?杨同宝到了哪里?自己该如何脱身?心象几只小手来回抓挠,火煎般难熬,而一群人进进出出,奉茶的奉茶,搬恭桶的搬恭桶,收拾床铺的收拾床铺,他已很久不被人伺候了,昨日已被折腾了个够,今天又被搅扰,只觉得心烦意乱,一个老妈子过来帮他梳头,他蓬头垢面多年,那头发竟似通也通不开了,老妈子一个不小心,牵着了他的头皮,他嘶地叫出了声,已有几缕头发被生生拽了下来,他捂着头正自疼痛,一个仆从捧了一摞衣裳进来要他换上,说着就来解他的衣服,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摆手全轰了出去。

这时冯琛走进来,对他一施礼:"这是我家大人为公子收着的……"说着把一个瓦罐端到洪瑞面前,洪瑞接过来一看,是那只鸣凤,象是见到了亲人,而那鸣凤也象识得主人似的,翘着须子叫得欢实,洪瑞低头拨弄它,浑似忘记了周糟的事情,这时,冯琛靠近他,低声突兀地说:"洪将军不用担心那孩子,他很好。"

洪瑞猛地抬头,看那冯琛依旧一副恭敬的样子看着地面,不禁笑道:"没想到,姓祁的小子身边竟有个人物。"

冯琛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退身出去了。

洪瑞舒了口气,听了冯琛的一句话,竟似心中轻松了许多。

祁书衡下朝回来就看到洪瑞坐在院子里拿着个木槌在碗里捣鼓着米粒,也不去扰他,自顾自坐在一旁,看着旁边趴在瓦罐里的鸣凤,说道:"今日皇上收到边关加急快报,东虞已开始行动了,东虞国主的二弟虞仲平亲自领兵,与邵良战了一天,邵良还真是宝刀未老,硬是把虞仲平逼在肃州以东,虽是不分胜负,但损失也算惨重,皇上打算增兵,只是派谁去好呢……"说着,看了看洪瑞,见他不为所动,只好接着说:"武将虽多,但老的老,小的小,新科武状元宋炎功夫了得,只是没有做战经验,而曾怀中虽是久经沙场,只是这些年似心灰意冷,怕难当重任,剩下的……"洪瑞捣米的手停了一下,就又动上了,一下一下把碗里的米捣得稀烂,祁书衡盯着他,良久,只见洪瑞把捣碎的米放到瓦罐里,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曾怀中那火暴脾气改了没有,总这么倔,哪个皇帝老子会重用呢……"祁书衡一怔,顷刻已明白了,心中暗喜,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洪瑞一恭身:"多谢洪将军提醒。"洪瑞哼了一声,捧起瓦罐进了屋。

祁书衡急匆匆赶到后殿,一路上脑子没闲着,琢磨着,皇上今天朝上表现有些古怪,他不是深宫里养大的雏鸟,是上过战场的蛟龙,对大祁的军中将士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今却是对增兵事宜举棋不定,真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待到太监带他来到御书房,祁川正端坐于书桌前看书,见了祁书衡,放下书道:"书衡,这么急着见朕,有何事?"

"皇上,如今边关紧急,不增兵怕是不成,邵良将军虽然骁勇,但毕竟年事已高,为臣举荐曾怀中为增兵统领……"

祁川不等他说完,已打断他的话:"书衡对边关战事真是很关心啊……"

祁书衡听得此言,一愣,已是双膝跪倒:"卑职只是关心国事,知我主圣明,想必已有了明断,卑职怕是唐突了……"

"哈哈……皇兄教的好儿子啊,嗯,书衡,你果真是聪明,但是有时朕就怕你太聪明了……"祁书衡心头一震,头越发低得接近了地面。

祁川站起身,踱到祁书衡面前:"起来吧……曾怀中倒是个忠心耿耿的武将,只是曾为洪瑞的旧部,为当年洪瑞的事对朕心怀芥蒂,近年总是闭门不出,也好,借此机会让他出来晒晒太阳,来啊,宣下去,命曾怀中为镇军大将军,火速统兵十万增援肃州。"

祁书衡站起身,静立在一旁,心里却是动荡不安,从他做得这侍郎之位初始,祁敬就多次提醒他,皇上是面宽内窄之人,祁书衡初时是谨记在心,而后却见祁川事事看重他的意见,似是仰仗于他,这戒心是慢慢放下了,而今,闻得祁川一番言语,想到父王的告戒,是惊得一身冷汗。

而此时赵莹华命一名丫鬟把一个从西边小院出来的老妈子叫到了房中,问道:"老爷的故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要你们这么多人侍侯?"

老妈子正是早上为洪瑞梳头的那位,正憋了一肚子气,哪有好话了,一一秉了,只说那人衣衫破烂,一副穷酸样,却神情倨傲,脾气不小。

赵莹华放下心来,想祁书衡很早就与武林之人有来往,定是什么不拘小节的武林高手吧,而老妈子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赵莹华拿起茶盅,泯了一口,已是没耐心听下去了,却听到老妈子说道:"那个姓洪的……"

"什么?你说他姓洪?"赵莹华一下子来了精神。

老妈子不明就理,喃喃道:"是祁川给他送什么东西时,我偷偷听到的……叫他洪什么……"

"到底是洪什么?"赵莹华提高了嗓门。

老妈子吓得跪在地上:"夫人,小人实在没听清……"

赵莹华的脸上已是一片寒霜。



促织 正文 第十五章 疑惑
章节字数:3094 更新时间:08-08-26 21:51
杨小雷被送到慧明府时正自睡着,醒来时看到一个面目慈善的妇人看着自己,不知是觉得安心了还是害怕了,眼泪止不住哗哗地往外涌,一会儿叫着爹爹,一会儿叫着杨叔,那妇人为他擦着眼泪,对旁边一个长须男人说着:"瞧这孩子吓得,老爷,衡儿带这么个孩子回来做什么?"

祁敬沉吟道:"如今这个孩子是唯一治住他的筹码,好好照顾他吧。"

妇人不知祁敬口中的"他"是指谁,看祁敬一派肃穆的表情,没有再问,领着杨小雷去洗漱吃饭。

妇人是祁敬的二夫人,为人温婉贤淑,自从祁书衡的母亲死后,在几位夫人中最得祁敬宠爱,杨小雷在她的柔声抚慰下,渐渐止住了哭声。

祁书衡从御书房出来,匆匆上马赶往慧明府,一路上风驰电掣,汗被风干了,挂在脸上,粘粘嗒嗒他也不觉得,如今的情形竟让他想起八年前的那几个日夜,也是这样地忐忑不安,针芒在背,他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那感觉象被勒紧了心口,呼吸都滞住了。

赶到慧明府,祁书衡见过父王后说了刚才御书房中的事,祁敬看着儿子年轻英武的面庞,道:"衡儿,这个当口,你是要做个忠臣,与大祁共存亡,还是图个省力,随波逐流?"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纵不能战死沙场,也当与家国共命运!"祁书衡回答得斩钉截铁。

祁敬看着儿子,道:"人活一世,能有个念想是福分也是劫数,为父这等岁数,还图什么,只图大祁能稳定一时便得一时,你二叔和你三叔年少时便志向远大,还有那洪瑞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而今,你看他们谁得了好去?一个赴了黄泉,一个流落民间,一个则天天坐在风口浪尖,当年你三叔死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否?"

祁书衡不禁全身一凛,那个黑夜,祁川亲自率领侍卫军围剿祁风和洪瑞,他和师傅扮成侍卫混在其中,只见侍卫军把他们逼到一个悬崖,到处是火把和刀枪,祁风中箭后转过身来,满身鲜血,但火光下一双眼睛依旧闪亮:"皇兄,我到地下等着你……"

"当年勿怪祁川心狠手辣,实是你三叔的确有了反心。"祁敬黯然道。

祁书衡大惊,低头不语,一会儿问道:"这么说那洪瑞也是有反心了?"

祁敬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洪瑞与你二叔三叔交好,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不然也不会在祁川追杀他,又灭了他九族后,还隐蔽乡间,没伙同东虞实施报复,怕也是念着兄弟旧情吧。那时东虞已对大祁有了企图,虞仲文广招人马,笼络人心,洪瑞与他一直有书信往来,时值大祁刚立,祁川如惊弓之鸟,宁可信其有,怕自己腹背受敌,是以非除掉他不可。"

"虞仲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洪瑞怎会与他有这么深的关系?"

祁敬反问道:"你觉得那东虞国主是什么人?"

"听闻虞仲文武功一般,却文采风流,东虞一个小国能有今日之气候,想必有他的独道之处。"

祁敬点点头:"当年祁国征战南北,东虞还是群雄中的弱小,与祁国相邻,凡事要靠祁国救助,是以每年必来祁国上供示好。东虞两位皇子曾跟随使者来过祁国,是以那虞仲文我见过几面,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已懂得权旋于心,再加上他书画双绝,洪瑞与他一见如故,他来祁国那些天,都是同洪瑞待在一起,最后虞仲文临走时,曾求父皇带洪瑞去东虞一游,祁川和祁风得知后,死活不答应,生怕他会带走洪瑞再不放回来,那时只是孩子的简单想法,谁知后来成了真。"

"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渊源。"

"当年为父身体羸弱,练不得武功,是以看书做画聊以自慰,而你两个叔叔年纪虽小,却已早露峥嵘,洪家虽不是皇家,但也是名门望族,洪瑞自小就与他俩玩在一起,他们三人年纪相当,洪瑞最小,又生得俊秀,很得你叔叔两个疼爱,祁川从小就霸气十足,凡事总要出头,祁风性情温和,一般都让着他,敢跟他顶牛的就是洪瑞,是以洪瑞从小就认为他两个结拜兄长永远都不会背离他吧。"祁敬说着,眼前仿若又看到了那三个英姿勃发的少年。

祁书衡想到了洪瑞到邺城时的黯淡神情,不禁也是一阵心悸。

祁敬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你把洪瑞带来是走了一招险棋,扣着那孩子,牵制于他,倒也是个办法,如若他还愿意为大祁效力,而祁川又能容他,此当大祁用人之际,固然是最好,但如若他不肯,或者祁川仍对他怀有戒心,甚至要再次除掉他,他被逼只会投奔东虞,到时虞仲文如虎添翼,对大祁必是祸根,到时纵使你舍不得他,也是非除掉他不可了。"

祁书衡听了祁敬的一席话,心中如翻江倒海,方才的压抑心情似又沉重了一些。

祁敬看着儿子,叹了一口气,道:"为父只希望你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不要象为父这样一事无成,怎样选择都随心所愿吧。"

外面已是天色渐暗。

祁府西院内,洪瑞在几个老妈子带领下到浴室洗澡,一干人怕了他的脾气,又记着主人的吩咐,不敢怠慢,到了浴室里,静立在一旁,洪瑞也不避讳,自行脱了外衫、中衣、小衣,露出上半身,老妈子当中有人惊叫了一声,竟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洪瑞转头,看到一个窈窕身影,却正是赵莹华。

原来赵莹华听了那老妈子的话后想一探究竟,于是,卸了头饰,褪了水粉,换了佣人的衣裳跟在那老妈子后面趁天暗混进了西院,这会儿看到了洪瑞,被他身上的伤痕惊着,禁不住叫出了声音,她只当自己相公是个英俊男人,哪知见了洪瑞,竟是另一派风流形容,那身上的伤痕虽然可怖却在水汽中更添了氤氲情致,心里惊叹着,想起祁书衡那晚情形,电光火石间只认定了眼前这个清瘦俊逸的男人是祁书衡养的小官,眉头越发皱紧,见他回头,一双眼睛似怒非怒却是清亮非常,气得哼了一声,甩袖而去,洪瑞看着,只觉得祁书衡府里的仆人不是愚笨就是古怪,也不去理会,摇了摇头,进了内室,脱去剩下的衣物,没入水中。

祁书衡回到府里,已是天黑时分,他忙吩咐备饭,仆人却说夫人不舒服,不吃了,他急忙来到内堂,却见赵莹华眼眶红肿,显是哭过,而赵莹华一见到他,劈头就问:"那西院里住着的是何人……"

祁书衡大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起了疑心,正想着如何应对,却见赵莹华嘴唇哆嗦着:"相公只道要我与你共进退,却养个官人在府中,乱了纲常,是准备把妾身置于何地了……"

祁书衡一愣之下总算明白了,不禁哭笑不得,却觉得现在的情形也挺好,也不说穿,只说,自己逢场作戏,玩过就算,那官人挺可怜,得了肺痨,被馆子赶了出来,自己与他有几面之缘,见他可怜,暂且收留,不让人进,正是怕他的病传染给家人,待他身体养好,就让他走,一番胡扯,正是把那日在柳街遇到的阿秋的事套在了洪瑞身上,赵莹华半信半疑,又不敢逼他紧了,只得作罢,祁书衡因势利导,接着说:"我的脸面也就是娘子的脸面,娘子可要好生看紧了……"赵莹华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正是有苦说不出。

祁书衡见她这般光景,于心不忍,陪她去吃饭,席间温言软语,直待她情绪稳了,才去西院看洪瑞,一路上暗笑那洪瑞如果知道自己被当作官人会是何反应。

到得西院,洪瑞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运功调息,祁书衡看着他烛光下一张俊脸,想到赵莹华的话,忍不住说道:"你要真是那种人也不错,我就是花光所有银子,也会把你买了永远带在身边,倒少了这一干烦恼……"洪瑞闻言睁开眼,正看到他一双眼里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以为他又动了亵玩之心,心下有些慌张,小雷还在他的手上,如果他再动了歹心,该如何是好,正自转念中,祁书衡却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好笑不已,大笑三声,负手走了出去,洪瑞听着他渐行渐远的笑声,暗自琢磨,这家人的仆人古怪也就罢了,主人也象有点失常了,见他好象不会再来骚扰自己,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是夜,曾怀中率领十万大军赶赴边关肃州。



促织 正文 第十六章 洪府
章节字数:2814 更新时间:08-08-27 08:49
杨同宝赶了几天路,路上风餐露宿,越接近边关,就越心惊,沿路只见越来越多拖家带口的百姓,到处在传说着,要开战了,老百姓们都是在早作打算。

这一日傍晚,他到得一个镇上,找了家小饭馆,拴好马,找小二要了马料喂过,自己则进去点了热汤和馍馍,正自吃着,只听饭馆里的闲客们都在议论着这次大祁与东虞的战事,杨同宝平日对此是漠不关心,此时却支楞起耳朵听着有关东虞的一切。

一个人说着,那东虞实力很强,应该早就破关了,只是那个东虞国主好象是个明君,不忍杀戮边关百姓,适才同大祁关兵周旋到今日……而一个年长些的人马上反驳,不尽然,八年前,那东虞就对大祁有了野心,此时国力今非昔比,怎会手软……片刻,两人已是争执起来,周围人参战的参战,拉架的拉架,竟是乱做一团,杨同宝愣在一旁,心乱如麻,战乱时候,不在儿子身边保护他,却要去见那传说中的别国君王,那给百姓带来灾难的东虞国主当真能救得了洪瑞么?这边吵得热闹,那边怕已是血流成河,置身事外的人只想着用它做谈资消遣,就不怕灾难何时到了自己头上?这么胡思乱想着,眼前又闪过洪瑞那张苍白的脸,慌忙包了桌上未吃完的食物,放了饭钱,出门上马,继续向东,绝尘而去。天边已是一片落日余辉。

月色如水,洪瑞独自在院子里坐着,仆人们都离开了,不象白天那样跟着他,透着这个小院越发地冷清,以前在杨镇,他也是独来独往,但都没有这么孤单过,他计算着杨同宝离开的日子,这会儿该是路程过了大半,这是他每晚必做的功课,杨同宝和杨小雷每天都要被他想上几遍。一连几天过去了,他的心象悬在半空中,到了晚间更是为祁书衡莫名的骚扰而提心吊胆,想着自己连死都不怕,竟怕一个小贼,还是为了这么个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又窝囊。那祁书衡总是半夜里摸来,有时就站在床头,什么也不做,站会儿就走,有时会坐在他旁边轻轻抚摸他的脸,洪瑞假装不知,只盼着他赶快离去,所幸那小贼总是适可而止,没有再做出什么逾礼之事。而今夜,他怕是还会如期而至吧,他苦笑着回到房中,和衣躺下,又想了一会儿杨小雷,终抵不过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中,又是那种感觉,他哆嗦了一下,那小贼来了,蹑手蹑脚地到了他床前,一会儿,手抚上了他的眉骨,摸了一阵,沿着鼻梁慢慢到了嘴唇,来回揉着,突然就撤走了手,洪瑞舒了口气,想着他终于摸够了,要准备走了,突然一股热烈的气息自上而下袭来,他大惊,连忙翻个身,祁书衡一吻没到他嘴唇,触在了他一侧脸颊上,洪瑞装做被吵醒,也不睁眼,喃喃道:"哪来的蚊子,扰着大爷睡觉……"啪地一声打在自己脸上,却痛在自己心里,这该死的小崽子,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时?全身紧蹦着,却听那小贼没了动静,一会儿,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祁书衡开门出去了。

到了白天,洪瑞如常地饲弄着鸣凤,那小贼下了朝,又变成了人模狗样,一副昨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坐到他旁边和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大祁这些年的变化和边关战报,洪瑞以为自己早已离开这种谈论时局的生活了,那小贼却总是滔滔不绝,想着法子探听他的想法,大多数时,他不吭声,被他逼得烦了,就说几句,哪知道出口就是维护着大祁,不禁暗骂自己没用,真是移不了的江山,改不了的秉性,而每当此时,那小贼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盯着他猛瞧,象要从他脸上瞧出个国泰民安来。到底是年轻啊,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对大祁的一切关心着、担忧着,如今却早已是个不相干的人,偏这小贼要拉他再掺和其中。这会儿看那小贼又一副探询的目光盯过来,只避了他的话题说道:"那孩子怎么样了?你让我见见他。"

祁书衡收回目光,低头沉吟道:"见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洪瑞马上白了脸,想着他每晚的行经,定是又起了什么龌龊念头,祁书衡抬头观察着他,笑道:"你当我要做那事?放心,一次已够销魂,这种事做太多,会折寿,当然你不忌讳的话,我来者不拒……"一番话竟是用上了情人间最常用的调调。

洪瑞气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调笑自己,冷冷道:"你若敢对那孩子怎样,我就杀光你府上所有人!"说着,抬脚就进了屋,再也不提见杨小雷的事。

祁书衡讪讪地,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意思,暗暗后悔,今日边关来报,老将军邵良负伤了,这些天,皇上总是阴着脸,祁书衡不敢贸然对他说洪瑞,生怕误事,想找个合适机会,又不知这种机会何时会来,不禁有点焦躁难安,想对着洪瑞轻松轻松,却招得他一通儿威胁,但总算看到他脸上表情有了些变化,不那么半死不活了。

第二天祁书衡要带洪瑞出府,洪瑞很是奇怪,祁书衡也不多说,只是看着他的样子皱眉,嘴里说着:"这般邋遢怎见得了人?"于是为了洪瑞的衣服,二人又起争端,洪瑞在外随便惯了,根本不想换啥劳什子衣服,祁书衡几经劝说,无果,不禁佯装怒道:"那就光着出去!"说着就来扯他衣服,洪瑞暗暗叫苦,怕他借机再做出什么狎玩之举,只得换上。祁书衡见他就范,又逼着他梳头,洪瑞怕了那笨手笨脚的老妈子,死活不肯,没法子,祁书衡只得亲自上阵,叫冯琛把他按在椅子上,扶稳他的头,用水先大致湿了他头发,然后再用梳子粘了水,一下一下细细梳理,只是到了蓬乱打结处,少不得要用些力气,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那头发总算被通开、梳理顺当了,地上已是一堆碎发,洪瑞疼得呲牙咧嘴,祁书衡和冯琛则累得满头大汗,而旁边一众仆从已掩口忍笑到腰颤。

洪瑞经过这一番打扮,更显出丰神如玉身资。祁书衡心里赞叹着,嘴里却说:"总算有了点人样……"旁边那个曾为洪瑞梳头的老妈子已是目瞪口呆,都说七分人才,三分装扮,那穷酸相经过一番捣赤竟成了贵公子模样,今儿总算是开了眼。

收拾停当,祁书衡带着洪瑞出府,上了车,本想点他穴道,后来轻声说:"料你也不敢拿那孩子犯险……"洪瑞扭过脸,不理他,只顾看着车外景致,邺城不愧为大祁都城,一路上熙熙攘攘,好一片热闹景象,洪瑞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感触,直到那路越来越熟悉,人也跟着越来越惊心,到得一处,祁书衡叫车夫停了车,洪瑞已是心潮澎湃,却原来是昔日洪家的府邸,只见门前寥落,两座石狮上满是灰尘蛛网,大门上方的牌匾也已不知去向。

"当年的平天大将军是何等地神勇,人人都对平天府心怀敬仰……"祁书衡喃喃道,抬眼去看洪瑞。

洪瑞不答话,下了车,走上前,推开门,抬脚进到院里,只见满目荒凉,地上一块乌黑模糊的木板正是应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的平天府牌匾。洪瑞拾起那块匾,手里摩挲着,抹去上面厚厚一层尘土,想着府上老少几百余口,都已成了孤魂野鬼,却剩着这块东西做了个悲惨的见证,不禁悲愤道:"什么平天?人真能与天平么?既已为天子,怎会容别人与天平!"说着,一个用力已把那牌匾斩为两段,扔到地上。

祁书衡带他来本是要唤起他往昔英雄情怀,那知却是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一阵懊恼,见洪瑞一副凄然神情锁在眉头,情不自禁就想上前替他拂去,终是忍下了,轻声道:"我们去看看那孩子吧。"



促织 正文 第十七章 黄雀
章节字数:2668 更新时间:08-08-27 12:30
祁书衡带着洪瑞重新上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朝着邺城的热闹地段行去。

洪瑞已恢复平静,看着祁书衡:"说吧,你把我留在邺城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你重归朝廷,与我一起抗击东虞。"祁书衡单刀直入。

"我已说过,这绝无可能!我不想再同朝廷有任何瓜葛!"

"你是想投靠东虞吧。"

"只有你这种小人才会处心积虑,如今我已没有他想,只想做个普通人,要去东虞也只是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可你曾为大祁的武将,去了东虞,即使不作为,也会背负骂名。"

"骂名?我已背了八年!继续背着又何妨?"洪瑞已是一脸决绝。

祁书衡想不出辩驳的理由,喃喃道:"你要去东虞,八年前就应去了,等到现在,还是对大祁心怀不舍吧……"

"这都是拜你所赐,没想到让我改变心意的,竟是一个黄口小儿!那日你在客栈所说,字字如鹈鹕灌顶!我是想忘也忘不了啊,我只是不想再做一条狗!"洪瑞的声音已冰冷刻骨。

祁书衡没想到他还记得那日的话,怔怔地无言以对。

马车已到了邺城的集市。

祁书衡拉洪瑞下车,走到了一个街角站定。

洪瑞看那不远处,一个眉慈善目的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后面跟了一群佩着刀剑的家丁,那孩子正是杨小雷。洪瑞几天没见小雷,此番见到百感交集,见小雷脸上没有什么悲苦,想是没有受到什么欺负,而那孩子从没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脸上正是一副笑容,孩子不会隐瞒自己的本性,喜怒都在脸上,应是玩得很开心吧。

"我可没亏待那孩子,每日都会有人领他到这里玩耍,你该放心了?"祁书衡边说边看着洪瑞,洪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正在此时,赵莹华带着几个丫鬟仆从出来散步,刚巧到了集市,正看见祁书衡和洪瑞站在街角,那洪瑞已是打扮一新,长身玉立,哪有什么痨病模样,赵莹华见此,只觉自己被骗,气往上涌,已顾不得脸面,冲了出来,向着祁书衡道:"相公,这位公子是谁啊,不替妾身引见引见么?"

这一番话出口,祁书衡和洪瑞都愣住了,同一时间,两人心念竟是出奇地一致,身子一拧都是扑向了赵莹华,到底是洪瑞快了一步,一把抓过赵莹华揽在了怀里,一手已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祁书衡不敢再向前,盯着洪瑞,笑了:"没想到洪将军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彼此彼此,你赶快把那孩子放了,不然休怪我杀了你的美貌娘子!"说着又紧了紧手。

赵莹华吓得浑身发抖,禁不住就哭出了声。

祁书衡定在原地快速思索着,突然抬头笑着:"我不相信你会滥杀无辜!"

洪瑞看着他,笑起来:"小子,死在大爷手上的人何止万千!还在乎这一人不成!"说着一用力,赵莹华已没了声音,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祁书衡大惊,对那边妇人喊到:"快放了那孩子过来!"

杨小雷已听到这边动静,看到洪瑞就跑了过来,众家丁看到洪瑞手里劫持着赵莹华,都不敢轻举妄动,只马上跟过来,同祁书衡一起围住了洪瑞,洪瑞把杨小雷搂近,退到马车处,轰走车夫,扶小雷上了车,随即抱起赵莹华也坐上了,点了她穴道,一松缰绳,那马嘶叫着,高高抬起前蹄,随即飞奔起来,街道立时大乱,洪瑞驾马一路急弛,两边路人惊叫着四下散去,尘土卷起被冲烂的摊子齐齐飞向半空中,祁书衡在后面喊着:"快追,千万别让他跑了!"

马车狂奔了一阵,洪瑞细听后面追兵渐渐远了,而城门已近在眼前,忙马上跳下车,背起杨小雷,施展轻功,一个纵身已到了城门,却见城门紧闭,前面站了一人,竟是冯琛!

"洪将军,还是快回去跟着祁大人吧,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洪瑞情急之下,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想马上脱身,一言不发地劈掌就到了冯琛近前,冯琛一个闪身,让到一旁,嘴里却没停:"我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一直都在盯着祁大人,杨镇之行,已让他得知了将军没死,这会儿正带着侍卫赶来……"

洪瑞一愣:"没想到你是他的人,却为何要帮着祁书衡?"说着,一个扫堂腿已到了他的下盘。

冯琛跃起,跳后一步,道:"祁大人是个好官,留着洪将军也是为了大祁,而皇上他……"话未说完,只听马蹄声响起,一人已策马到了二人面前:"好你个冯琛!竟敢对钦犯通风报信,是要欺君枉上么!"

洪瑞看去,正是八年前带队围剿他和祁风的侍卫军首领,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马上舍了冯琛,一个蛟龙出水拍向那人肩头,那人闪避不及,被一掌击下了马。

"现在再去找祁大人恐是不及,我拦着他,将军快快出城吧……"冯琛说着已同落马之人战作一团。

洪瑞听了,顾不上许多,背着小雷跃起数仗,足尖在城墙轻点几下,眼看就到了城头,却听到身后有箭袭来,不好!他忙扭转身体,把小雷护在胸面,"啊"的一声,肩膀已中了一箭,随即负痛,一下子摔了下来,他忙运气在空中定住身型,饶是如此,还是勉强着地,差点摔倒。小雷经过几番惊险,已是吓得哭了起来,而四周手持弓箭的侍卫们呈环型缓缓逼近,把他俩团团围住。

洪瑞冷冷笑道:"你终归还是找到我了。"

侍卫们让开一条道,祁川满面乌云地走了过来:"洪瑞,别来无恙啊……"几个侍卫已上前抓开杨小雷,扭住了洪瑞的臂膀,洪瑞疼得深吸了一口气,那侍卫军首领上前一脚踢在他膝盖处,洪瑞一下子跪了下去。

这时,祁书衡也已赶到,急急奔到祁川面前,单膝点地:"皇上,这洪瑞的事,臣正想找机会奏禀……"

"住口!如若不是朕一直派人跟着,今日怕是已被他逃脱,书衡!你打算要瞒朕多久!"祁川怒斥道。

祁书衡愣了,那边几个侍卫已把冯琛押了过来,冯琛对着祁书衡苦笑:"大人,到头来,我还是想帮你的……"

"哼!难为你跟了祁大人这些年,来啊,给他个痛快吧。"祁川命令道。

"你……"祁书衡万般没有想到,那冯琛竟是祁川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这一惊非同小可,看着冯琛已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冯琛的眼里满是死寂,一个侍卫过来一掌击在他的天灵盖上,冯琛身子晃了晃,随即倒地,气绝身亡。

洪瑞叹了口气:"也算是个人才,可惜跟错了人……"

祁川听了,冷冷笑着,走了过来,一掌掴在洪瑞脸上,血顺着洪瑞嘴角慢慢滴了下来。"别着急,你会同他一样!"

"这洪瑞不能杀!"祁书衡情急喊了出来。

祁川猛地回过头,盯着祁书衡道:"书衡!你还是同你父王一样安心待在府里的好!"

祁书衡闻言,一股凉气自足底窜起,直奔头顶!



促织 正文 第十八章 救兵
章节字数:2632 更新时间:08-08-27 15:42
杨同宝一路上日赶夜赶,终于到了大祁与东虞的边关肃州。进得城来,只见城内空虚,一派萧条,已无百姓踪迹,只有一群群的伤兵或坐或卧,满脸漠然和疲累。

杨同宝牵着马,缓缓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越走心越慌,这就是战场了么?走到一处,见一个穿灰袍的人正在给一个伤兵包扎,杨同宝忙走过去,帮他扶住伤兵的胳膊,那穿灰袍的人正是随军的郎中,抬眼看了看杨同宝,奇怪地问:"这城都空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我来找人……"

"找人?这里除了伤兵就是死人,大哥是想找谁啊?"那个伤兵搭腔道。

杨同宝小心地说:"我有个兄弟在军中,我想找他。"

"这可难找了,除了这里的伤兵,大队人马都在离城二十里的东边扎营……"

杨同宝等的就是这句话,接着问:"东虞的营盘是不是也在东边?"

"当然是啊……"伤兵不解地看着杨同宝。

杨同宝帮那郎中一起把伤兵的胳膊包好,出了肃州城,上马直奔城东。

到得大祁大营时已是日头西斜。茫茫黄土之上,累累营盘,缕缕炊烟,正是将士们开锅造饭时候。伙夫们支着一口口大锅,锅里冒着热气,将士们捧着饭碗帐里帐外或站或蹲地吃着,杨同宝悄悄接近一个支着大锅的营帐,把马拴在帐外马群中,用土把脸抹了几把,偷偷混进了一帮伙夫当中。

过了半个多时辰,士兵们大都吃好了饭,杨同宝和一个伙夫收拾家伙,抬了锅进了营帐。帐里一片狼籍,一些伙夫已累得躺在地上,杨同宝找了一个角落,坐了,想着如何混到东虞大营去,伙夫中有随军的,也有从当地抓派的,一番说话,都是在聊这场战事何时结束,何时才能同亲人团聚,言谈中,竟有人悄悄说,如今东虞富足,优待俘虏,有人在战事中投降,也有叛逃到东虞大营的。杨同宝听了,心中一动。

天渐渐黑了,帐里的人横七竖八地睡着,鼾声阵阵,杨同宝想着心事,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帐外火光冲天,外面有人大喊着:"东虞袭营了!"

帐里的人被吵醒,惊慌失措地爬起来,有的躲着不敢动,有的已急急冲出帐外,杨同宝犹豫了一下,走出帐篷,只见外面人吼马嘶,一片混乱,他胆战心惊地躲到一个火堆后面,看到不远处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虞字,当下不及多想,只朝着大旗方向跑去,几个东虞士兵见了,挺刀就刺,杨同宝把心一横,只喊着:"我愿投降,求爷饶命!"当下闭上眼,心道,成败在此一举,大不了就没命吧。睁眼时,却见自己没死,已被人连拉带踢地扯到一片空地处跪下,手放头顶,那里已跪了一片大祁的兵士,都被缴了械,周围一群东虞的士兵看守着。

这一战持续了几个时辰,杨同宝惴惴不安地跪着,等到起来时,腿已酸麻得站不稳了,这时大祁的营盘已满是东虞人,大祁军队不知退到了哪里。东虞袭营得胜了,将士们欢呼着,杨同宝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不知是喜是悲。有东虞士兵过来,把他们一群俘虏押到一个营帐,赶了进去。

杨同宝捂着胸口的那封信,突然就回身大喊大叫起来:"官爷,我要见你们君主!我要见你们君主!"

那东虞士兵不耐烦道:"我们君主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杨同宝只有这个机会,哪会放弃,直喊着:"我要见你们君主,你对他说我是洪瑞派来的,他自然知道!"

几个士兵互相递了个眼色,一个跑去报信,过了一会儿,终于押着他来到一个营帐,进去后,杨同宝看到一个人背身站立,两个士兵把杨同宝往地上一推,杨同宝跪了,嘭嘭磕头,那人回过头来:"起来吧。"

杨同宝站起来,看那人三十岁上下模样,四方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知他是谁,惶恐地说:"我要见你们君主……"声音已小了许多。

那人沉声道:"你与洪瑞是何关系?找我家君主到底有何事?"

杨同宝忙把怀里的信掏了出来,扑通跪倒,捧着那信道:"我是洪瑞的朋友,他托我把这封信呈给你家君主。"

那人上前拿了信,打开看了看,皱起了眉毛,杨同宝跪在地上,心砰砰直跳,却见那人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那人说道:"洪瑞早在八年前就死了。你如何与他相识?来人,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杨同宝一惊,只道是那人不相信自己,大喊着:"洪瑞没有死!是我救的他,我说的句句是实,求爷务必把那信呈给你家君主!"

那人看着他,不说话,只挥了挥手。左右马上过来两个人押走了杨同宝,那人站定,看着信,喊道:"来人,火速飞鸽传书到宫中!"

杨同宝被单独关在一间帐篷里,外面有人把守着,他不敢睡觉,只盯着帐顶的花纹发呆,这一夜就在心神不安中度过了。到了白天,除了送饭的,再没人前来理会他,杨同宝在帐中坐立难安,脑子里想着小雷,想着洪瑞,想着那个也不知能否见到的东虞国主,慢慢地连日来的奔波劳累终于将他击倒,这一睡就到了夜里,迷迷糊糊中,有人进了帐篷架起他就走,杨同宝一下子惊醒了,脚步踉跄着,又被押到了那个营帐,进得帐里,除了昨夜见过的那个东虞将领,帐中还站着一人。

杨同宝不敢细看,只跪下磕头,嘴里喊着:"求爷救救洪瑞!求爷救救洪瑞!"

"起来说话。"那人的语调平稳温和。

杨同宝站起身,看那人一张长方脸,白净面皮,目光温暖清澈,杨同宝没来由地感到安心了,轻声问道:"爷是东虞的君主吗?"

那人微笑着:"正是在下虞仲文。"

杨同宝一听,马上清醒了,即刻从八年前救回洪瑞说起,一直说到客栈一别,平时笨嘴拙舌,如今竟是滔滔不觉,自己都感到稀罕,那人一直微笑着,点着头,间或问上几句,等到杨同宝说完了,虞仲文转过身,沉默不语,那位将领走过来,对虞仲文说道:"皇兄,洪瑞八年前接了你的信没有回音,八年后却回了信,大敌当前,小心有诈!"

虞仲文沉吟道:"洪瑞不是一个随便求人的人,此番找我,必是有什么原因……"说着望向杨同宝。

杨同宝刚才一番诉说当中有意隐瞒了洪瑞受辱的事情,到了这个当口,嘴巴张了张,犹豫着,虞仲文见状,说道:"仲平是我胞弟,也与洪瑞相识。"

杨同宝点了点头,随即说了洪瑞被那小贼污辱的事情,虞仲文听了,皱紧眉头,来回踱着步,随即转头对虞仲平道:"马上派人,我要去一趟大祁。"

"皇兄,这种时候离开东虞,恐动摇军心!"虞仲平急道。

虞仲文摇了摇头,笃定地一字一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于是,虞仲文当夜带了杨同宝和东虞几名高手在虞仲平护送下偷越边界进了大祁。



促织 正文 第十九章 重伤
章节字数:3831 更新时间:08-08-27 20:16
祁书衡被禁足在府中三天了,三天里,他撵走了府里所有可疑的人,自己身边究竟有多少祁川的眼线?想着那日祁川震怒的眼神和冯琛死去的惨状,他不寒而栗。洪瑞和杨小雷被抓后没有任何消息,他派人暗中查看了整个刑部的名录和各处牢房,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不禁心急如焚,坐卧难安。

赵莹华经过一番惊吓,病倒了,心里又委屈又害怕,相公为人虽然冷淡,但从未如此暴躁过,他在府里大发脾气,对仆从们也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对那天的历险感到后怕,更害怕眼前的丈夫,经过那日的事,白天祁书衡会进房来看看她,问问大夫她的身体情形,晚上却再也不回卧房,而是搬到了书房。连日的猜疑和委屈已让她难以忍受,只叫了丫鬟去赵府报信,准备回娘家休养。

赵容带着夫人亲自来祁府接赵莹华,赵夫人对着祁书衡是一副埋怨面孔,看着爱女脖颈上的伤痕更是心疼不已,赵容不多话,要夫人和女儿先回府,而后同祁书衡一起来到书房。

赵容道:"昨夜邵良被东虞夜袭大营而退守肃州城,还好曾怀中及时赶到,现在两军汇合据守肃州,总算没让东虞破了关。"

祁书衡点了点头。

赵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祁书衡,接着道:"皇上在朝堂之上没有提起洪瑞的事,他应该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祁书衡定定地看着他。

"书衡,这大祁立国十年了,我也对着皇上十年了,他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左右的,要立国安邦,必定要铲除异己,即使是自己的血脉族亲。这洪瑞的事你管不得,莫说你是莹华相公,就是一般的同朝幕僚,我也是这句话,洪瑞当年不仅有投靠东虞的嫌疑,更是他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我与他曾同朝为官,他的性格我略知一二,你莫要走了他的老路……"

祁书衡听得此言,忍了又忍,终于怒道:"既只知一二,怎会知他隐忍八年背负判国罪名的委屈?平日里就是你等明哲保身之流,开口皇上,闭口皇上,对皇上斩杀开国功臣不闻不问,大敌当前,更是个个缩头乌龟!大祁早晚会亡在你们手里!"祁书衡素来看不起朝上一众唯诺老臣,往常是压在心底,不露声色,如今竟是一触即发。

"他是开国功臣又怎样?这江山是皇上的!不是他洪瑞的!"赵容也提高了嗓门。

"道不同,不相为谋,恕小婿不送!"祁书衡冷声道。

赵容摇了摇头:"毕竟是年轻,沉不住气啊……"当下也不生气,转身告辞而去。

祁书衡一阵气恼,随即来到洪瑞住过的西院,已是人去屋空。他坐在洪瑞睡过的床上,想着这几日父亲在宫中奔波,也不知能否打探到什么,看那个蛐蛐罐还在桌上,拿过来看着,那只鸣凤在洪瑞的精心照料下,已是通身油亮,象是缓过劲来了,他拨弄着它的小肚皮,却仍未见那第二个黄色斑点出现。

到了晚间,祁敬来了,祁书衡急忙把他迎进府。两人在书房里坐定。

祁敬道:"我派人去问过宫中几位公公,那孩子关在一冷宫里,暂无生命之忧。"

"那洪瑞呢?"祁书衡急道。

祁敬皱了皱眉:"在皇上寝宫。"

祁书衡呆了呆,不知为何,身子抖了一下,对着祁敬没头没脑地问道:"皇上可真有龙阳之好?"

祁敬一愣:"衡儿为何有此一问?"

"爹爹,还记得八年前,皇上在天牢曾把洪瑞押到寝宫吗?"

祁敬看着儿子:"你是说他……"

祁书衡并没有把当年和师傅在寝宫外偷看到的一幕告诉过祁敬,不知为什么,是想把它当作秘密永远埋在心里,这会儿说起来,仍忍不住脸红心跳。

那日祁川把洪瑞押到寝宫,按在地上百般蹂躏,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死?他背叛我,你要为他死,如若我被他亡了,你又能为我做些什么?"而洪瑞没有反抗,反复只得一句:"杀了我,放过祁风……"他的师傅仙风道骨,见得此景只道要把风,把脸转了过去,不忍去看,而十二岁未经情事的祁书衡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了眼前两个男人的火爆交合。

祁敬听了祁书衡所说,起身,走了几步,道:"祁川应该不是一个喜龙阳的人,宫中虽有男侍,但从未听说哪位得到过他宠爱,但他和祁风喜欢洪瑞倒是人尽皆知,不然也不会出现他们有染的传言。不过这事到现在看来,倒是件好事,只要不是把他关在天牢,他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祁书衡低头不语,良久,抬头对祁敬道:"我要去见皇上。"

祁敬不无担忧地说:"衡儿,你的心思爹明白,但这个当口,还是不要去见皇上的好,这种光景,不管皇上杀不杀洪瑞,是肯定不会再用他了。"

"我不甘心,我辛苦找他回来,不是让他当皇上的玩物,我要他上战场!"祁书衡急道。

祁敬叹了口气:"万事小心。"

层层叠叠的黄帐中,洪瑞赤膊趴在龙床上,肩膀上缠着绷带,祁川的手从上至下,细细地描摹他背上的伤疤,那纵横交错的伤疤触目惊心又充满媚惑,他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似乎要把那道道丑陋的痕迹抹掉,洪瑞呻吟着醒来,扭头看到祁川眼中的猩红,倒抽了一口冷气,蜷起身体,躲避他的触摸,祁川俯下身,扳过他的腿,手叉到他腿间,隔着裤子,轻轻握住他:"为何你总是跟我作对,竟没一次好好听我的……你既逃出一条命,就自去过你的逍遥日子,为何还要回来?"

洪瑞心道,我岂想回来,而祁川的手越握越紧,他的头上开始冒汗,最终受不了那钻心的疼痛,喘息着:"祁川……"祁川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竟是一阵莫名快意,原来掌控一个男人的感觉会这么好,又加了把力。洪瑞疼得头向后仰,全身颤抖着,口中含糊出声,祁川凑上去听,听到他齿间流出一句:"让我死吧……"说着已昏了过去,祁川大惊,忙松了手,洪瑞如断气般瘫在床上。

祁川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喃喃道:"书衡那小子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他只当我没了你,就对付不了东虞蛮子了么,当年要不是我放你一马,赁谁能救得了你?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该多好……"说着,俯身轻轻吻了吻洪瑞没有血色的嘴唇。

"皇上,祁大人求见。"有太监在门外通报。

"我让他禁足,他竟敢抗旨不遵?不见!"祁川不耐烦道。

"祁大人说事关国体,他说皇上若不召见,他就一直跪在门外不起。"

"他这是威胁朕吗?不见就是不见!"祁川怒道:"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祁大人说是要把这几日禁足反省的心得说与皇上听。"

祁川看了看床上的洪瑞,笑起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编排出什么来,宣他进来。"

随即祁书衡快步走进来,一拜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书衡,你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祁书衡站起来,眼睛一扫,已看到了床上的洪瑞,心中一惊,随即恭敬地说道:"为臣在府里这几日禁足反省,已想明白了。"

"哦?"祁川不为所动。

"皇上,这洪瑞是个痴人呐……"

"是吗?"祁川象是来了兴趣,看着他。

"他八年前逃得一命,不去东虞,反留在大祁当一介草民,全然不理自己的判国罪名,这般作为,除了理解为他重情重义,对大祁对皇上痴心一片,臣想不出还有其他,恳请皇上点拨。"祁书衡此番前来是横下一条心,要替洪瑞讨个公道,一番话显是要将祁川的军。

祁川站起来,大笑起来,祁书衡被他笑得阵阵心颤。

祁川道:"书衡,你是把朕当了昏君还是暴君?"说着,一指床上的洪瑞道:"你看他这个样子,还能带兵打仗吗?我会外派兵权给一个与东虞有牵连的人?你不要太天真!你当虞仲文与他十几年书信来往只是为了谈诗作对?虞仲文韬光养晦,是早早就看中他了,他知洪瑞是重情义之人,即使不帮他,断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虞仲文打得好算盘啊,当年他只当洪瑞即使不投奔东虞,也会被我疑心,当我会杀了他,断我一臂,哪知我留着他的命,就是算准他不会背叛大祁!你说得对,他是个痴人,我与他十多年兄弟,我会不知道他么?他对大祁重情义,也会对虞仲文重情义,你说,我如何会让他再掌兵权?"

祁书衡听了祁川一番话,无比震惊,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已让人知道他未死,是不能再让他待在民间了,我不会杀他的,至少现在不会,邺城的军中还有一些他的旧部,现在杀他,会让他们对朕生出二心,我要好好把他留在身边,他们自不会轻举妄动。"

祁书衡看向洪瑞,喃喃道:"只是,洪将军就只能永远如此了么?"

祁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笑道:"书衡难道是喜欢洪瑞?哈哈……也对,洪瑞虽然性格乖张,目中无人,但样貌身材的确是万中挑一,朕尝过他的滋味,知道其中妙处,可惜你看上的是他,不然我倒会成全你。"

祁书衡的脸腾地红了,想着那日在客栈与洪瑞强行云雨怕是早已落入他的耳目。

"如今他中了毒,这武功等于废了,我就留他一条命,永远在朕的床上吧。"祁川说着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凄苦,转瞬又冰冷如铁。

祁书衡大惊,心下已全然明白,侍卫军的箭煨了毒,没有解药,人就会永远酸软无力,此毒是侍卫军为防刺客,又要留有活口而专门研制的毒药,解药由皇上亲自掌管,如今这情景,祁川怕是不打算给他解毒了,不禁骇然。

祁川看他不说话,扶住他肩膀道:"书衡,朕知道你一切为了大祁,但大敌当前,当断则断,朕宁愿别人把我当作昏君和暴君,也不会把国家拱手让人!"

祁书衡看着他,看着躺在一边昏迷不醒的洪瑞,五味陈杂,竟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促织 正文 第二十章 轻贱
章节字数:2689 更新时间:08-08-27 22:37
陆友龄这些日子很难过,做了皇上身边的公公,这手上的贿赂是从来没有断过,实是个肥差,但现在是拿钱拿到手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慧明王盯着他,语气缓慢又郑重:"一定想法子保着那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报信……"

陆友龄捧着他塞过来的银票,不仅手掌连心都觉得沉甸甸的。皇上连着几夜没点嫔妃了,平时受宠的几个妃子都叫宫女过来问话,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那人是宫里的男侍也就罢了,却是一个疯子,一个连皇上都头疼的疯子。

那人来了几天了,一直住在皇上寝宫,开始相安无事,皇上白天上朝,去御书房批折子,召见臣子,晚上就回来和他同床共寝,那人时睡时醒,听不到他说什么话,后来那人象是清醒了,皇上去上朝了,他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龙床上破口大骂,什么崽子、竖子、婊子儿,全是市井的污言秽语,荤的素的,竟是把皇家的祖宗八代都捎上了,陆友龄和一众宫人听了,面面相睽,脸都吓白了。

有了慧明王的叮嘱,陆友龄只得上前悄声对那人道:"洪将军您千万不敢再骂了,这宫中有的是各方耳目,被他们听见,抓着了把柄,就是皇上也保不住您呐。"

洪瑞看着他:"那感情好,就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哪一个能要了我的命……"说着,更是高声叫骂,还撑起身体把能够到手的东西都拖过来砸在地上。

陆友龄忙把门关紧,差小太监去朝上给皇上报信,心里不安着,手心都出汗了。

果不其然,早有妃子的耳目去禀报了太后,太后带着几个妃子和一群宫人来了,进了寝宫,直奔内室而来,一个妃子喊着:"哪个贱人,敢如此放肆……"

洪瑞身子不动,只侧脸冷眼看去,那妃子看到洪瑞一双清冷如冰的眼睛,不知为何,脸一下子红了,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太后身边的公公怒道:"大胆!见着太后,还不下跪迎接!"

洪瑞斜睨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狠狠道:"祁川!你个乖儿子,干的好事!把大爷折腾得起不来,这会儿该如何对你老母下跪?"

那公公上来就要掌嘴,却被太后扬手拦下,太后细细端详着洪瑞,颤声道:"可是洪瑞么?"

洪瑞抬眼看着她,慢慢地扯出个笑模样:"难为太后您老人家还记得洪瑞……"

"你还活着,太好了……"

"托太后洪福,还没被你儿子弄死……"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川儿身为皇上,有他的难处,你不要怪他……"

"不怪,不怪,苟活而已,只是可怜了祁风……"洪瑞说着这话,眼睛直视着太后。

太后嘴唇颤抖了一下,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几个妃子忙上前搀住她,一个说着:"把这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住口!"太后斥道,随即对陆友龄吩咐道:"好好照顾洪将军……"然后带着一帮妃子急急出门而去。

陆友龄见太后没有降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却见床上那人,伸了个懒腰,已面朝里躺下,这一早吵闹终于是安静了。

到了中午,皇上才回来,站在床头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看着床上的洪瑞。

"这会儿不骂了?是不是没劲儿了?还把太后招来了,别以为你激我,我就会杀你……"说着拎起洪瑞就滚进了黄帐,洪瑞骤然惊醒,又是一阵大骂,祁川一手捂着他的嘴巴,一手就去撕他衣服,洪瑞呜呜叫着,随即帐内飞出一件件衣服。而后祁川的粗重喘息响起,洪瑞却是没了声息。

陆友龄没想到皇上大白天也动了欲念,傻了般愣在原地,随即明白过来,忙关了门出去,心咚咚跳着象是出了腔子,半天归不了位。

门外一帮宫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大伙儿守在宫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皇上衣冠不整,怒气冲冲地出来了,走出两步,回头吩咐道:"叫御医来看看,不要让他死了,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陆友龄忙去叫来御医,两人进得内室掀开帐子一看,不禁手脚都打颤了。黄帐中那人一丝不挂地趴着,全身青紫,两股更是惨不忍睹,宫人们一番手忙脚乱,端水的端水,拿衣服的拿衣服,那人只趴着,脸侧向一边,任御医检查施药,眼睛却睁着,一眨不眨,陆友龄偷偷看去,只见他眼里是望不到底的冰冷,不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宫人们一通儿忙活,把他身子清洗干净,上好药,穿好衣服,洪瑞自始至终是一声不吭。

陆友龄忍不住凑过去轻轻道:"洪将军,您这是何必呢,您就服个软,讨个饶,顺着皇上一点,皇上高兴了,您也好过一点……"洪瑞抬眼看着陆友龄,陆友龄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被他清亮的眸子看得一颤,只听洪瑞哑着嗓子道:"研墨……"

陆友龄只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忙叫小太监拿来笔墨纸砚。想着他终于不再骂人了,舒了口气。

洪瑞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爬将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桌前,只见他拿过一张纸,轻点水墨,竟是作上了画,一会儿笔若游龙,洋洋洒洒已画了数张,随即扔了笔,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透着沙哑,伴着咳嗽,听上去竟有些可怖,陆友龄探身去看,不禁一个哆嗦,那张张画上皆是乌龟,头戴皇冠,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落款都只一句: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友龄扯过那画就要去撕,洪瑞怒道:"你敢撕我的丹青?你敢撕了我对皇上的一片忠心?"

陆友龄颤声道:"洪将军,这是要杀头的……"

"你先看牢你的头!"洪瑞一把抢过画,看着,笑道:"我已八年没有作画,正该给他留点纪念。"说着,只吩咐宫人备膳。

陆友龄无法只得要太监端来午膳,洪瑞只挑了清淡的粥汤吃了,然后揣着那几张画就上了床。

到了晚间,祁川来了,看着睡得正沉的洪瑞问道:"御医怎么说?"

陆友龄低声道:"洪将军身子骨虚弱,那里怕是不能再……"

祁川点点头坐到洪瑞旁边,捋着他额头上的乱发,喃喃道:"你这个脾气啊,从小到大总爱这般和我作对,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说着手温柔地抚过洪瑞的颈子,发现了他怀里揣着的画,好奇地拉出来放到了桌上,陆友龄已吓得低头躲到一旁。

祁川一张张看着那画,怒极反笑:"洪瑞啊,洪瑞,你在外面待了八年,这乖僻的性子是一点没变,你是为我讨个好彩头是不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好!好!我就让你看我如何把东虞打垮,如何让大祁千秋万代永久下去!"大笑间,撕碎了那几张画,眼中已是怒光闪现。

这一夜当是没有好果子吃,陆有岭看着那摇晃抖动的黄帐摇头叹息着,关门时只听皇上在帐内说道:"你还有力气画画,这身子怕是没事了,今夜看你能撑多久,明天还能爬起来么……"回答他的是洪瑞一声痛苦的呻吟。

陆友龄暗叫不好,这么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关好了门忙差小太监去慧明府报信。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脱困
章节字数:4079 更新时间:08-08-28 08:47
慧明府里,祁敬听了小太监的一番诉说,皱着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如今只能进宫走一遭了。"随即吩咐家奴:"备轿!"

梆子已敲过二更天,祁川翻了个身,看着烛光下洪瑞的睡颜,只见他眉头紧锁,嘴角紧闭,不禁伸出手轻揉他的眉心,一直把那皱起的两道细纹揉平才作罢,他的手抚过他的脸庞和肩头顺着腰线到了胯下,那里粘粘湿湿的,显是泄了几次,就在方才,他在他手里释放时的羞愤与脆弱还清晰地映在脑子里,此时却是一副愁苦无依的神情,真不知他在跟谁过不去,平日里一副放浪形骸,性事里却如稚子般无措,睡着时更是全无防备,这样的他是如此动人,可惜到了天明,他又会恢复以往乖张脾性,如今已抓不住他的心,就只剩下控制他的欲望了,想着,不禁恻然。

洪瑞在他的触摸下睁开眼,眼里空落落的,淡淡看了祁川一眼,翻过身去,祁川从后面搂住他,他挣动了一下,最后放弃了,任由祁川抱着,祁川抚摸着他背上的伤痕。轻声道:"你只消这般顺从,我自会好好待你……"

这时门外陆友龄低声道:"皇上,太后来了。"

祁川一愣,坐起身来,洪瑞的眼中波光一转,随即闭上了眼。

祁川思索了片刻,下了床,把锦被朝洪瑞的背后掖了掖,穿好衣服,出得门来,只见太后一身便服神色肃穆地端坐桌旁,边上跟着几个贴身宫女,想是为了什么大事急急赶来,连忙上前请安。

太后看着儿子,道:"白日里,皇上只道那洪瑞住在寝宫是为了养伤,这是养的什么伤?如何养伤要养到你的床上去?你宫纬里的事,我本不该过问,可那洪瑞曾是你的结拜兄弟,你既定了他的罪,就应关到天牢,如今关在这里,惑乱后宫,却是要人瞧低了他还是你?"

祁川下朝后曾被太后叫去问过洪瑞的事,当时只解释他受了重伤,关到天牢少不得要受罪,留在寝宫让御医照顾也算尽了兄弟情谊,怎想到太后不知听到了什么,竟然夜里前来质问,正要再解释,却见洪瑞在两个太监搀扶下一步一挪出来了。

只见他裸着身子,赤着脚,仅在腰间缠着块织锦巾子遮着下体,满身的凌虐痕迹一览无余,看到太后纳身就拜:"太后娘娘,洪瑞给您请安了,求您快叫您儿子把我杀了,我替他在战场上卖命也就罢了,如今却要卖命到床上,我再也受不住了,您老人家行行好,快快让他杀了我!"这一番唱念作打,是成心要祁川好看。

几个宫女见他这副样子,忙把头扭到一边,太后别过脸急道:"快把他带走……"

祁川脸色发青,哪想到原先那个心高气傲的洪瑞,竟会容旁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却怎知如今的洪瑞在外沦落八年,早已生冷不忌。

祁川一脚一个踢翻扶着他的那两个太监,洪瑞没了支撑,一个站不稳,摔在地上,遂装作害怕:"太后,救命!"

祁川气得全身发抖,脱下外袍裹住洪瑞就往里拖去:"母后不必担心,过了今晚,我自会了断!"

洪瑞一路上只喊着:"太后,救命!"声音越发凄惨。

祁川把他拖回床上,怒道:"你这是找死!"

"死也好过被你宠幸!"洪瑞恶狠狠道。

祁川气得掴了他两巴掌,大喊道:"陆友龄!摆驾云清宫!"

陆友龄慌忙进来伸手去搀扶皇上,祁川一手打掉,气急败坏地大步出宫,陆友龄回头看了看洪瑞,急忙跟上。

洪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笑着,躺回床上,盖上被子,这一夜当是睡得安稳。

而第二天的朝堂之上,祁书衡稀罕地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热闹场景。

皇上刚在龙椅上坐定,宰相章耀林就出列奏道:"皇上,这洪瑞是朝廷侵犯,皇上却把他藏在寝宫,当了肉脔,于情于礼都有违国法,传出去只怕会有损皇家清誉。"

"肉脔?"祁川一皱眉,怒气就又升了起来,昨夜一番变故,最后是在皇后的宫里过的夜,这通火还没发,殿上就又被人提到此事,章耀林平素一派迂腐,这种事上自会大动干戈,可是他身为皇后父亲,当今的国丈,这个面子倒不能不给,因此心里虽然气愤,面上还是强忍着,却又见另外一些文官也跟着跪在了地上,都道那洪瑞不能留在后宫。

祁书衡冷眼看着这出戏码,这帮老臣平日对朝廷诸事都以皇上脸色是瞻,如今却把这种鸡毛蒜皮当成了令箭,心里轻蔑着,又庆幸这是如今唯一能让洪瑞脱困的法子。抬眼去看皇上,只见他沉着脸,显是龙颜震怒,还未等他开口,那边又跪了一堆武将,当中有洪瑞的旧部也有朝廷的新官,七嘴八舌都是为洪瑞求情。

皇上钦点的新科武状元宋炎前日里刚被提为兵部右侍郎,此时朗朗言道:"无论洪瑞有否判国,终是有功于大祁,而今把他一介武将困在床纬,实是奇耻大辱,如若前方将士们得知,恐让将士们寒心……"

赵容沉思着,也是一揖拜倒:"洪瑞的判国之罪无论是否属实,都不宜放在宫中,还是投入天牢为好,请皇上三思。"

这一干人的心思确实整齐划一,祁书衡正想着今天这局面皇上会如何收场,骤然听到天牢二字,心中一紧,随即想到,皇上如再动了杀他的念头,大不了自己再劫一次狱,心下遂坦然了,只见皇上的一双目光在地上跪着的文武官员身上扫了扫,而后射过来,停在他身上,若有所思。此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对皇上一阵耳语,祁川皱起眉头,一挥手就退了朝,急急下堂而去。

殿上百官没想到皇上还没给个明确答复就退了朝,顿时一片议论纷纷,祁书衡定定站着,只觉心似火燎。

祁川匆匆赶回寝宫,只见陆友龄正在门口候着,见皇上来了,忙道:"皇上,洪将军说,从今日起绝食净肠,直到您把东虞打垮为止……"

"打垮?这还没正式开战呢,他倒想先饿死了!"

祁川一步跨进内室,只见洪瑞眼观鼻,鼻观口地坐在床上。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却是一口没动。

"你是真地想死啊,怕你是忘了那孩子还在我手上吧。"祁川背着手看着他。

洪瑞抬了抬眼皮:"对你这种言而无信的人,我已不做他想,你害了那孩子,我自当一死陪他,你只管试试看!"

祁川知他又提起祁风的死,不禁怒道:"祁风死了,倒成了你心中的圣人,我就不信他没想过和你翻云覆雨!"

说着拿起桌上一碗银耳到了洪瑞嘴边,掰开他的嘴就要灌下去,洪瑞死命挣扎,砰地一声那碗砸在了地上,祁川急了,一把托起他的下巴,嘎巴一下脱了臼,从桌上崴了一勺粥就又灌了进去,洪瑞忍着疼,死不下咽,祁川用嘴吻上他,把舌头伸进去,一番搅动,只让洪瑞气也喘不匀了,一个吸气,那粥就进了气管,直把他呛得咳嗽起来,祁川忙把他的下巴归位,心疼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何苦来呢。"洪瑞这一番咳嗽似是要咳出心肝肺腑,不答话,只恨恨瞪着他。

祁川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放下碗,顿了顿,对陆友龄道:"想法子让他吃饭,他不吃,就要你们都没了吃饭的家伙!"陆友龄等宫人忙跪下称是,眼睛却都只望着洪瑞,陆友龄暗暗叫苦:我的祖宗哎,你不吃饭,也别害了我们的命啊。

祁川走后,寝宫里又是一通儿忙活,宫人们可怜巴巴地围着洪瑞,从上午劝到了晚上,陆友龄端着一碗汤,颤声道:"洪将军,您多少吃点吧,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您再不吃,我们可就没脑袋了……"

洪瑞看着这些这几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叹了口气,狠狠道:"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抓过那碗汤,一扬脖就喝了个精光。

宫人们大喜,忙把各种饭菜端过来,让他挑选。

陆友龄跑去御书房禀告皇上,祁川笑了笑,一摆手:"下去吧,好好伺候。"等陆友龄走了,对外面吩咐道:"来人啊,宣祁大人进见。"

祁书衡从府邸到宫中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皇上要把洪瑞怎样处置,正自胡思乱想着,已到了御书房,只见祁川背身而立,沉默不语,忙行了礼,静静候在一旁。

一会儿,祁川转过身来,看着祁书衡道:"书衡,早朝上这一幕怕是你父王主使的吧,你素来与那帮老臣无甚来往,如何能说得动他们为一个钦犯说话。"

祁书衡一惊,马上跪倒,那帮老臣实是父王昨夜通的风,而那些洪瑞的旧部却是自己报的信。

祁川看了他一眼,转向窗外道:"你说得对,洪瑞是有情有义之人,却只对这大祁江山有情有义,实是个无情之人!当年祁风图谋造反,我要杀他,他念着兄弟之情,死命保他,不惜以身侍朕,如今祁风死了,大祁得以为续,他却恨上了朕!还是祁风聪明,只把他捧在心尖,直到死都没碰过他一下,倒得了他的心,成了他心中的神,朕不是神,朕苦撑着这大祁,如今只换得他对朕的绵绵恨意,你说他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祁书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眼前这个高大背影竟有些孤独落寞,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皇上颓败的模样,此番见了不禁一阵心慌。

"自小,他周围就没少了觊觎他的男男女女,只是他不喜男色,我权当不信,这么多年来骄纵着他,八年前一念之差,也是不忍斩尽杀绝,如今却只能得了他的身,那颗心却总是高高在上!"祁川说着,转过身,看着祁书衡:"罢了,书衡,我成全你!那箭伤之毒再两天后就会深入骨髓,到时,没有解药,武功就真的废了,两天后,他武功尽失时,我就会把他赐予你府上。你替我看着他,只是记住了,千万不要妄图得到他的心!"

祁书衡呆了呆,没有多想祁川的弦外之音,只想着祁川至今还不愿给洪瑞解毒,这该如何是好,半晌已明白他的心思,不投进天牢,就断了劫狱的后患,废了他的武功,自不会再对大祁有什么隐忧,而禁在自己府上,既留了他的命,也堵了一干武将的口,如果他有什么闪失,自是祁书衡自己担着。

祁书衡这一番心思转动,不知是喜是忧,只说道:"臣想把洪将军安排到洪府老宅,以免了他寄人篱下之苦。"

祁川怔了怔,随即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只怕他住进去,触景生情,少不得又得怨恨朕了,罢了,罢了,随他去吧。"说着,挥了挥手,已不想再说下去。

祁书衡见状,忙接旨出来,想着今日朝上百官进言总算有了结果,心里却并不轻松,洪瑞的毒不解,就等于是个废人,这一番带他回都城,也不知是福是祸,能否说通皇上让他重返战场更是渺茫,只是终于能让他离开后宫,保住性命,别的事,恐怕只能从长计议了。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新拘
章节字数:2696 更新时间:08-08-28 11:38
洪府这两天很热闹,引来很多路人驻足观看,原来破败冷清的宅院多了一堆人进进出出,房屋被人修缮着,大批的家具物什被搬进来,院里荒芜的花坛也被移栽了各式花草,恢复了一些生机。只是大门上方依然没有挂上牌匾,空荡荡的和院里热闹的景象很是格格不入。人们议论猜测着,这里曾经被满门抄斩,废弃多年,这般作为,会是哪位达官贵人再行入住。

而祁书衡则在府上心急如焚,两天过去了,洪瑞住的皇上寝宫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莫说去偷解药,就是得了解药,也无法送与洪瑞服用,正自急着,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马上回头,喜道:"师傅!"

来人身型瘦小,精神矍铄,正是祁书衡的师傅——萧楚林。

祁书衡看到师傅已须发皆白,不禁生出些感慨来,师傅生性淡泊,隐居山间,他自功成下山后,师徒二人已是多年未见。

"书衡已是大人模样了。"萧楚林看着眼前英挺伟岸的徒弟叹道。

祁书衡马上双膝跪倒:"师傅隐居云宵山,早已不理俗世凡尘,此番叫人把师傅请来,实是有事相求,还请师傅恕小徒叨扰之罪。"

"快起来,快起来,你要的丹药我已带来了,这回却是为了何人?"萧楚林忙扶起祁书衡。

祁书衡苦涩笑道:"还是当年那人。"

"哦?你已找到他了?"

"找是找到了,但如今他已毫无斗志,对什么都似无以为意了。"

萧楚林沉吟道:"当年那人逃出生天,这么多年来该是看透红尘了,也许是他的福气……"

"不,他应归于战场,归于荣光!我不想他在个破庙里了却残生!"

萧楚林看着祁书衡,半晌,笑了:"当年我在天牢见过那人形容气度,书衡如今表面冷静克己,骨子里却是越发象他了……"

祁书衡不解地看着师傅,随即道:"如今他又中了侍卫军的环型毒箭,可是这几日过去,怕是那毒已入了骨髓,不知师傅的丹药能否保住他的武功么?"

箫楚林思索了片刻,慢慢道:"我炼的这七星丹丸固能解百毒,但是毒入了骨髓,伤了筋脉,为保住武功,就需服药后再由人渡了功力给他,重新打通全身各处筋脉,方能成事,但渡功之人会功力大损,短时内弥补不回来……"

"我给他渡功。"祁书衡平静地说。

"战事在即,书衡免不了要上战场,还是为师……"

祁书衡摇摇头:"师傅年事已高,我既把他找回来,这件事就不想假手于人。"

师傅看着他,半晌,叹道:"万事看造化,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祁书衡点了点头,轻轻道:"明天,那人就可出宫了。"说时心里满是期待和不安。

虞仲文一行日夜赶路。终于来到洪瑞曾住过的客栈,杨同宝下了马箭步如飞地冲进客栈,直奔二楼,那间洪瑞住过的上房里却是另有其人,忙叫了小二问话,小二奇怪地道:"那人和孩子已被你们少爷带走了啊?"

"带去了哪里?"杨同宝急道。

"不知道,是朝着邺城方向去的。"

杨同宝一听,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虞仲文。

虞仲文思索着又细细问过杨同宝那小贼行事模样,道:"既然那人是来找到洪瑞的,自是与大祁朝廷有关,他应该是被带回了邺城。"

虞仲文手下的四名高手纷纷道:"事不宜迟,皇上暂留在此地,我们与杨兄弟去邺城救人……"

虞仲文沉吟着:"我已多年没在大祁露面,邺城应该无人能认识我,既然来了……"他看了杨同宝一眼,"还需亲力亲为,救人救到底!"

说着一行六人立即出得客栈快马加鞭,直奔邺城。

又是难挨的一天,洪瑞醒来,盯着头顶华丽的帐子,觉得身子绵软无力到了极点,这两天,祁川再也没来过,每日里对着一群来来去去的宫人,也不知杨小雷怎么样了,心情越加烦闷难安,这时见陆友龄进来,忙撑起身子问他:"我来时,还有一个孩子,公公可知他被带到哪里去了?"

陆友龄忙过来扶住他,恭敬地说:"这等事,皇上怎会让我们下人知道……"见洪瑞一脸担忧,接着道:"冲着皇上对您的这份心意,那孩子应该没事……"

洪瑞盯着他,哼了一声,躺回床上,试着运功调息,惊讶地发现原本衰弱的功力已完全没有了,正骇异着,祁川进来了,坐到他旁边,洪瑞转过脸去,祁川不说话,只抓过他的手,扣着他的脉门,一会儿闷声道:"这武功算是彻底没了,今日我就放你出宫。"

洪瑞听了他的话,已明白了,心如刀绞,但面上却是展颜一笑:"不过是些防身之技,能换个清净,值得!"

祁川知他嘴硬,想说些安慰话,又觉得多余,喃喃道:"总归你是恨我,这次就恨个彻底吧……"说着想拉着他坐起来。

洪瑞挣开他,强自坐起,哆嗦着双腿,下了床,旁边马上过来两个小太监给他穿衣梳理,净过面后,他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地挪到门口,门外已是一片耀眼蓝天。

他跨出门去,抬头看着广阔天空,短短几日象是已过了数载,不禁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朗朗道:"好一个艳阳天呐!"

祁川看着他消瘦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心慌,这一别怕是永远也近不得他身了,忍不住伤感失神,瞬间已呆住了。

宫人们搀扶着洪瑞,上了门口早就备好的轿子,洪瑞坐定了,闭目养神,也不去想会被送到哪里。颠簸中一行人已出了宫,轿子七扭八拐行进着,后面跟着一群侍卫,到得一处,洪瑞下轿一看,正是昔日的平天府,门口站着祁书衡。

"杨叔!"没等洪瑞反应,杨小雷已从祁书衡身后奔出来,扑到他的怀里。

"小雷!"洪瑞许久没见着杨小雷,此时见了,百感交集,忙紧紧拥住他。

"洪将军,多日不见,可好么?"祁书衡忍住心中激动,看着眼前日想夜想的人问道。

洪瑞把目光从杨小雷身上移到祁书衡脸上,傲然一笑:"好得很!"

祁书衡遂放下心来,摇头暗笑:还是这个脾气啊。

洪瑞再不说话,在杨小雷搀扶下抬脚进了府,身后跟着的侍卫马上列队把洪府整个团团围住。

祁书衡惊讶地看到祁川身着便服,从另一顶轿子里出来了。只见他抬头看着洪府的大门上方,脸上是一副唏嘘模样。

祁书衡忙上前适时进言:"皇上,若得时机,洪将军便还会是原来那个洪将军!"

祁川不答,看着他问道:"书衡不问问我为何派了侍卫军来?"

祁书衡道:"那孩子的爹爹怕是去东虞搬救兵了,这里理应多加派人手……"

祁川点点头,突然道:"你猜那虞仲文会不会亲自来?"

祁书衡顿住:"臣不知……"

祁川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沉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位所谓明君会不会为了朋友情谊只身涉险,书衡,看着他!"说着,转身上轿离去。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探路
章节字数:2386 更新时间:08-08-28 16:26
已过立秋了,晚间的风开始凉起来,洪府大院里很是安静。

祁书衡站在书房里,四下打量洪瑞执意要住的这个地方,如今这间所谓书房已没了倚墙的书架,只有新搬来的书桌孤零零地立在一角,上面已摆上了笔墨纸烟,寂寞时候,可让他舞文弄墨来打发时间吧。东边靠里安置了一张大床,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前面摆了一张八仙桌。

就在刚才,洪瑞的几个旧识前来探望,几个人围桌枯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洪瑞自始至终都是强颜欢笑,曾经在战场上打滚过的人,如今只能被禁在这名不副实的平天府,任何安慰的话都似软弱无力吧,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只留洪瑞一人坐在簇新的桌旁愣愣出神。

祁书衡看着他,心中起伏不定,这个他从小就向往的地方,这个他从小就爱慕的人,已近在眼前,却象入了画,入了定,如此的不真实,不过八年时光啊,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象在梦中。

"祁大人,晚饭备好了。"新来的管家进来说道。

祁书衡回过神:"端进来吧,把那孩子也叫来。"

洪瑞听了他的话,抬起了眼皮。

一会儿,几个仆从端进来一堆饭菜,放在洪瑞面前,都是些汤汤水水的清淡食物。

洪瑞看着,拿起筷子在个盘里来回扒拉着。

"杨叔!"杨小雷进来了。

洪瑞高兴地放下筷子张开双手,杨小雷跑上前去,扭糖股似地腻在他怀里,洪瑞体力不支,面上却还带着笑,强自撑着抱起他,两个人开始吵吵闹闹地分吃一碗豆羹。

祁书衡在一旁看着,说不清道不明地一阵酸楚,那人伸出袖笼的手腕上闪过几道青紫痕迹,怕那孩子看见,总是想法子掩住,却没能逃过祁书衡的眼睛,这次在宫里一定遭了不少罪,祁书衡想着,心里不禁深深地嫉恨祁川。

吃过饭,祁书衡叫管家带走杨小雷,过了一会儿,御医来了,要给洪瑞瞧伤施药,洪瑞解着衣服,淡淡地看着祁书衡,祁书衡见状,只得出去,却停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只听到门里那御医轻声道:"洪将军,这身上的伤已没大碍了,身下先不要碰水……"而后就没了声音,祁书衡凑近门,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个真切,不妨那门猛地被拉开了,祁书衡一个趔趄与开门的御医撞了个满怀。

"祁大人!"御医惊异地看着他。

祁书衡只觉得脸上发烫,忙掩饰道:"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去办。"

"不用了,祁大人,我明日再来。"御医不明就里,背着医箱告辞而去。

洪瑞倚在床上,冷眼看着这一幕,祁书衡定了定神,走过去,看着他,道:"等你伤好些了,我就与你解毒渡功。"

洪瑞呆了呆,笑了,随即对他说了晚上的第一句话:"你们叔侄俩这是做什么?祁川想法子断了我的功力,你却想法子要续上,大爷不受你们摆布!"

"你就这么想当一个废人,想当一辈子么?"祁书衡急道。

"我宁愿当一辈子废人,也不想欠你这种无耻小贼的情!"洪瑞说完再不理会祁书衡,自顾自躺下,闭上了眼睛,嘴里哼唧着:"平天府就是平天府啊,比宫里可舒坦多了,祁川这乖儿子还挺会给我找地方……"

祁书衡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心道,如今我就是掏心掏肺,这人也是不会领情的,心中一阵凄苦,而后是一阵愤怒,又急又恼,话已脱口而出:"你若想永远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罢了,就是别怨我哪天憋不住再拿你泄火!"

洪瑞猛地睁开眼睛,死盯着他,眼里满是愤恨。

祁书衡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懊悔不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去。

又是一个黎明,杨同宝一路上心情激荡,就快到邺诚了,就快见到小雷和洪瑞了,远远已看见晨雾中巍峨的邺城城头。

身后虞仲文却"吁"地一声停住了马,"好一座王者之城啊……"

杨同宝犹疑地回头看着他,只见虞仲文微蹙着双眉,喃喃道:"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会来到此间……"一抹微笑已浮上他的嘴角。

"余川海!"

"在!"四名高手中个子最高的那位应声道。

"先与大家易容,可不要让故人认出来了……"

杨同宝一听已明白了,一行人被余川海易了容,继续行进,快接近城门时,纷纷下马慢慢走着,分成两拨混在人群中进了城。

进得城来,杨同宝看着眼前的繁华景象,心道,这么大的地方,却是如何才能找到洪瑞和小雷?

虞仲文笑着安慰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听听老百姓怎么说。"

一行人进了一家客栈,安顿停当,即到街上找了一家热闹的食肆,坐下点了一桌饭菜,一边吃着,一边留心周围人的说话,果不其然,市井中总能听到最新最热的消息。

一个人说着:"听说了吗?平天府住进人去了……"

"那平天府是原先平天大将军的府邸,洪瑞已经死了,谁还有这个资格住那儿?"有人问道。

那人小声神秘地道:"好象洪瑞没有死,这次入住的正是他……"

"哦?"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平天府八年前被抄斩的事,说到情动处,一干人皆是长吁短叹。

虞仲文听着,对余川海使了个眼色。

余川海忙上前打探道:"这位兄台,那位洪将军好象声名了得,我想到平天府一观,不知如何去得?"

那人打量了一下余川海,笑道:"兄弟,外地来的吧,这么有名的平天府都不知在哪里?出门左拐,过三条街即到,只是那里官兵把守甚严,洪将军怕是见不到的……"

"多谢,在下只是想观观平天府气派。"说着,余川海已回到座位上。

虞仲文低头沉吟着:"若是洪瑞在平天府,倒先不忙着去了……"随即抬头说道:"你们四人前去查看,我与杨兄弟先回客栈。"

"是!"

六人急忙吃了饭,出得门来,那四人遵命去了平天府。

杨同宝心神难安,探询着看向虞仲文。

虞仲文笑了笑,道:"不妨事,我们先回客栈。"



促织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攻心
章节字数:3739 更新时间:08-08-28 19:17
虞仲文与杨同宝回到客栈,进了房,虞仲文在桌前坐定了,看杨同宝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显是急切,笑道:"杨兄弟少安毋躁,洪瑞如果身在平天府邸,他与令郎应是没事。"

杨同宝看着他:"虞国主,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如何救他出来?"

虞仲文不答反问道:"杨兄弟对东虞与大祁之战如何看?"

杨同宝一怔,随即苦笑道:"我一介小民,能怎么看?只求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

虞仲文点点头:"自古之战,都是几人之战,然改朝换代,却带来生灵涂炭,无论谁赢,百姓永远是最大的输家。"

杨同宝闻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虞国主能否停止这场战乱?"

虞仲文道:"大祁能有今天也是踩着各个小国而立,谁为死于那些战乱中的百姓喊冤?既都不是正义之战,自当成王败寇!"

杨同宝沉默不语,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话语竟是如此不容质疑,到底是一国之君。

虞仲文叹了一口气:"我已尽力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了,边关一役是等肃州百姓全部撤离才正式开始的。"

杨同宝心道,那日在小饭馆所闻,竟然是真。

虞仲文道:"杨兄弟与洪瑞都是大祁子民,杨兄弟虽是一介百姓,却无事一身轻,活得自在,洪瑞虽贵为大将军,却受盛名所累,你看大祁百姓是如何谈论你们大将军的,英雄固然是英雄,惋惜固然是惋惜,但谁也不会去真正怪责斩了他家百余口人的大祁皇帝,洪瑞却是为谁而战?为谁牺牲?"

杨同宝一懔,那日洪瑞在客栈表明身份时的绝望神情似又近在眼前。

虞仲文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捎来的信里头一句诗,是八年前我写与洪瑞的,但那是我当年写给他的第二封信中的一句诗,我写的第一封信却是要他倒戈相向,他回信道他与祁川兄弟三人曾苍天下盟过誓约,永不背弃。于是我第二封信中就有了这句诗,是敬佩他的为人,敬佩他对兄弟的赤胆忠心,并在信中提到,如若他在大祁过得不顺心,我东虞永远是他的安身之所,他却没有回信,而今他写了那后一句诗,应是指他对祁川心灰意冷了。"

杨同宝心道,原来如此,皇帝杀了洪瑞全家,可哪里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了。

虞仲文站起身,道:"可如今我若是救他走,老百姓却要怎么说,当年他死了,外通东虞之事即死无对证,他还是大祁百姓口里的英雄,而我把他救走,去了东虞,他身不受苦,却要受被大祁百姓骂为叛贼之苦,你说,我是救他不救?"

"要那虚名作甚!自然是要救他!"杨同宝急道。

虞仲文转头看着杨同宝:"洪瑞能遇到杨兄弟,真是他的福气。当年传出洪瑞被祁川杀死,我抵死不信,也曾派人来大祁探听寻找,却是没有音讯,原来他还活着,幸亏杨兄弟救了他,幸亏祁川舍不得他啊。"

虞仲文见杨同宝露出不解神情,继续道:"洪瑞与祁家兄弟感情甚笃,当年我随使者一同赴祁国进贡,与洪瑞一见如故,曾邀洪瑞去东虞一游,祁川和祁风两兄弟知道后杀气腾腾地前来问罪,那祁川对我言道,若要带走我三弟,除非你能打赢我!东虞能打赢祁国!那时你们的大祁皇帝真是好威风,好气魄!"

杨同宝看着虞仲文,只见他脸上带着悠悠笑意,慢慢那笑容却凝固在嘴角,变成了冷笑。

"当年我与洪瑞惺惺相惜,却赶不上他们兄弟三人情深,如今我却要在祁川眼皮底下带走他的三弟,却要看看他到底是要他的江山还是他的心爱之人!"

杨同宝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时,余川海四人回来了。

余川海道:"皇上,平天府周围全是皇家侍卫把守,府中应是住了什么大人物。"

虞仲文沉吟道:"祁川很聪明,把洪瑞囚在平天府,派这么多侍卫看守,这么大阵仗,实是故意放出这个风,作个套让我钻啊。"

余川海接着道:"平天府把守森严,却有一乘轿子自由进出平天府,听门前侍卫与轿中之人说话,那人应是大祁御医。"

"哦?杨兄弟出来时,洪瑞身上的伤可好了?"虞仲文转身问杨同宝。

"好了大半……"

"那应是在邺城受的新伤了……"虞仲文沉思着。

杨同宝急道:"既有那么多侍卫把守,我们几个人如何能救他们出来?"

虞仲文回过神来,看着余川海笑道:"我带来的这四位兄弟,都是东虞的顶尖高手,他四人的龙门剑阵,放眼天下还鲜见对手,虽比不上千军万马,但对付百来个侍卫还是不在话下,杨兄弟自当放宽心。"

杨同宝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只听虞仲文说道:"那御医自是祁川故意做的一个缺,既是他布的局,在我看来,那个缺却是洪瑞。"

余川海四人不名所以,试探着说道:"皇上既有明断,那我们这就去劫持那御医把洪瑞他们救出来……"

虞仲文摇了摇头,道:"治病救人,常有药引之说……"说着,看向杨同宝。

杨同宝好奇道:"恕小人愚钝,虞国主所说药引是指……"

"即是我。我与洪瑞十几年朋友,洪瑞是重情之人,怎肯看我因他受困,自当舍命护我,因此我必须到场,到时只看祁川会不会杀洪瑞了。"

杨同宝急道:"此乃险招啊,如若那祁川真要杀洪瑞,又当如何?"

虞仲文笑道:"杨兄弟不必害怕,祁川要杀洪瑞,早在八年前就杀了,此番只是用他作饵,定还是舍不得杀他,我们正可借此救走洪瑞和令郎。"

"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去吧。"杨同宝已摩拳擦掌。

"哎,杨兄弟万万不可去!"

"这是为何?"

"这个当口,不能授人以柄,还请杨兄弟先去备得马车和伤药作个后援,今日劳顿,明日我们再去不迟。"虞仲文说着取出银两交与杨同宝。

杨同宝听了虞仲文一番话,心下已明白了,自己武功低微,去了只会成为他们累赘,忙接过银两出去买药准备马车。

余川海等杨同宝走后,低声问道:"皇上,若祁川执意要杀洪瑞又该如何?"

"如若能救,自当全力救他,洪瑞见祁川真要杀他,必定与他断得干干净净,日后我自可说服他为东虞所用,如若实在不能……"虞仲文斩钉截铁道:"我们马上撤离!祁川杀死心爱之人,必成他心中永久伤痛,此与折他一臂无异,这趟就算没有白来,到时须一切小心,见机行事。"

"那杨家父子怎么办呢?"

"祁川只是要用洪瑞引我如瓮,自不会真地去为难一个百姓,若他真地杀了洪瑞,我们自回东虞便是。"

四人点头称是,余川海画了洪府周围的地图,五人细细研究,商议停当时候,杨同宝已备好马车回来了,虞仲文忙叫小二备饭,六人吃过,早早安歇,一切只待明日。

洪瑞计算着杨同宝的行程,如若没有耽搁,来时就应在这几日内,不禁心情焦急,除去解手抹身,那小贼都是寸步不离,半夜更是恢复当日祁府行径,而且是变本加厉,昨夜竟是成晚待在自己房中,洪瑞手足无力,怕他再行不轨,忐忑不安地过了一晚。

到了白天,洪瑞借口要晒太阳,出得门来,坐在院子里察看周遭情形,不禁暗暗叫苦,洪府府邸原先照着自己心意建得固若金汤,如今四下里全是侍卫把守,却困住了自己,如若虞仲文还念当年朋友情谊,派人前来搭救自己,却是能从哪里出去?那小贼却象看透他心意一般,道:"洪将军若想出去,如今也只有暂且忍耐,待我解毒渡功后,其他我会另想办法。"

洪瑞冷冷道:"祁川废了我武功,摆明是不会再让我出去了,你却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祁书衡不语,半晌道:"无论如何,我都当一试,洪将军也应设法成全自己。"

洪瑞看着他,笑了:"若要我成全自己,只需你放我出去,你又待如何?"

洪瑞这一笑,似冰川解冻,带着些许诱惑,祁书衡看在眼里,面上发红,忙不迭镇定心神道:"既已晒过太阳,也该回房休憩了。"说着叫人扶了洪瑞回到书房。

洪瑞回房后,百无聊赖,在书桌上泼墨挥毫,祁书衡等他躺回床上,偷眼去看,却是一尾鱼儿游荡在几簇水草间,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洪瑞面朝里躺在床上,只觉得那小贼的目光如钉子般钉在背后,不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心里不安着,也不知何时才进入梦乡,半夜里突然醒转,他翻过身来,只见那小贼还是直身坐在桌旁,光太暗,看不清他面目,只得一个剪影坐在烛光里,鬼魅般一动不动,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抓过枕头就朝他扔了过去:"别在此装神弄鬼,扰着大爷睡觉!"

那枕头没砸到他身上,只轻飘飘掉到地上。

那影子却霍地站起来,如乌云压顶般到了洪瑞面前,眸子里精光暴射,"不要惹我……"

祁书衡压低了声音,一把攥住了洪瑞的手腕,洪瑞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只感到祁书衡热烈的呼吸已喷到了脸上,他大惊失色,忙把身体向后缩去,祁书衡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他,坐回桌旁,又变回一个剪影,看不见他表情,只听他闷声讥讽道:"你还是多存点力气吧,你不想等救兵来时,连路都走不动吧。"而后就又没了声音。

洪瑞见他不肯走,无法,只得闭上眼睛,默念心诀,暗道:"小兔崽子,我还怕你不成,你不睡,我睡,看谁熬得过谁!"这回终于是睡熟了,醒来已是清晨。

洪瑞坐起身来,看着那张八仙桌,祁书衡已经走了,一根烧掉大半截的蜡烛孤零零地立在桌上,兀自冒着一缕青烟。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渡功
章节字数:3370 更新时间:08-08-28 22:36
又是一早用膳时候,洪瑞看着摆满桌子的丰盛食物,没有什么胃口。

小雷被叫来与他一同吃饭,那孩子小脸红扑扑的,象是胖了,洪瑞看他低头捧着碗吃得正香,而那小贼淡然沉默地坐在边上,眼睛没象往常那样定在自己身上,不禁有点奇怪,随即想到昨夜房中那个影子,好象这两天都没见这小贼吃过饭,一下子觉得可笑,话已喃喃出口:"不吃不睡的,小小年纪已成仙了,当真了得……"说着端起碗放到嘴边咽下一大口粥。

"杨叔,谁成仙了?我天天吃饭睡觉啊?"杨小雷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着洪瑞,洪瑞对他一笑,摸了摸他后脑勺。

祁书衡正自想着心事,听了洪瑞的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移走了目光,淡淡道:"都城内外都设了关卡,如今只有持了兵部的令牌才能出去了……"

洪瑞听了面无表情,心里却暗自惊惧,这是祁川做了一个收口的袋子啊,原先是盼着虞仲文能早日派人来解救自己,而今却不希望他派人来了。

吃过饭,祁书衡叫人带走杨小雷,洪瑞以为他又要开始大眼瞪小眼般盯着自己了,没想到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径自出去了,只听他吩咐门口的侍卫严加守卫,随即一阵脚步声慢慢远去。

虞仲文一行坐上杨同宝驾的马车来到平天府附近,在御医所乘轿子必经的路上找了个路口,看四下无人,停了车开始守株待兔。

这一等直到晌午,果然看到那乘轿子慢悠悠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个侍卫,余川海四人下了马车,悄悄跟上,待到那轿子到了街角隐蔽处,几下出手,干脆利索地点了侍卫和轿夫的穴道,揪出轿子里的御医一起过来马车处。

虞仲文压低声音问那御医:"平天府里住的是何人?"

那御医全身哆嗦着:"是……是洪瑞,洪将军……"

"他被关在哪间房里?"

"东边那间书房……"

虞仲文满意地笑了,吩咐余川海把自己易容成御医模样,换了他的衣服,背起他的药箱,而余川海四人则穿了轿夫和侍卫的衣服,收拾停当,点了那御医穴道,叫杨同宝把他五人拖上马车扔到僻静无人处,那穴道过了一天自会解开,完事后再回来此处接应。杨同宝点头称是,驮了那五人赶车自去不提。

虞仲文上了轿子,余川海四人抬的抬跟的跟不慌不忙地来到平天府。

门口侍卫没发现异样,如常地站着。虞仲文下了轿子带了余川海和另一个假扮侍卫大摇大摆地进了平天府,留了另两人在门外。

三人进来机警地看着院里的情形,朝着东边走去,到了侍卫把守最多的房前,不待虞仲文开口,门口侍卫已施礼道:"大人来了。"虞仲文对他点点头,留了余川海二人在外面守着,自己推门而进。

虞仲文进得门来,关好门,站定了,静静打量坐在床上的人,二十年没见,记忆里的那个灵秀少年已变成一个清俊男人了,只见他埋首在一片阴影里,棱角更显清晰了,姿态却已没有了原先的从容得意,带了些落魄味道,在这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周围空气都象被他感染了,到处都弥漫着这种味道。

虞仲文轻轻走过去,洪瑞抬了抬眼皮,没认出他来,转过身去脱了上身衣衫等他施药。

虞仲文看着他背上的伤痕,暗暗心惊,轻声道:"洪瑞此番可是受苦了……"

洪瑞闻得此言,猛然回头,仔细打量着虞仲文,嘴唇哆嗦着:"可是仲文兄么?"

虞仲文点了点头,用食指对着嘴唇比划着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洪瑞按下激动的心情点点头,也放低了声音:"还有一个孩子……"

"放心,我会去找,洪瑞能动么?"

"能,只是中了毒,身子酸痛,走不了几步。"

"这是生在东虞的白苓草,能解毒的,你先吃下。"虞仲文忙从怀里掏出一根干草递给洪瑞。

洪瑞接过来几口吃下了草药。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祁书衡走了进来,虞仲文忙走向书桌放下药箱,拿过笔装作要写药方。

祁书衡不去看他,只走到洪瑞面前问道:"洪将军的伤怎样了?"

虞仲文犹疑着,模棱两可地说道:"好多了……"

祁书衡点了点头,不容洪瑞反应,已上前点了他的睡穴,随即转向虞仲文道:"我要给洪将军解毒渡功,还请御医大人避一下。"

虞仲文听了,半信半疑,迟疑着看向倒在床上的洪瑞,祁书衡对虞仲文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虞仲文一时间摸不透他心思,不敢妄动,只得出门,关门时,从门缝里向内一望,只见那小贼果真把洪瑞拖起坐在他面前似要给他运功,稍稍放下心来,问门外侍卫:"与洪将军在一起的孩子呢,那孩子水土不服,皇上让我一看……"

侍卫信以为真,引他去找杨小雷,虞仲文带着余川海二人赶忙跟上。

屋里祁书衡托起洪瑞的下巴,一捏嘴巴把七星丹丸送了进去,而后一合他的嘴,背上一拍,洪瑞已咕噜一声咽下了药丸。

祁书衡把他按在一侧床柱上,细细端详他的脸,从两道斜飞长眉到闭紧眼皮上弯曲的睫毛,再到挺直的鼻梁,最后目光停在他干涩的薄唇上,冲动间已吻上他。

洪瑞没有知觉,祁书衡轻易就撬开了他的牙关,那药丸入口即化,虽已咽下,仍留有极浓的味道,祁书衡细细舔过他的牙床,随即嘬住躲在里面的舌头,那舌尖沾了药液,满是苦味,他用力吸吮着,似要借此吸出他的心肝来。他的心也应该是苦涩的吧,若能分我一半,我必替你担着!祁书衡心潮荡漾,掌上持续用力,贴在他胸膛上,把内力源源不断灌入他的体内,片刻竟得奇妙感觉,只这般便似与他溶为一体,体力慢慢不支,心神却渐渐震颤。

虞仲文三人跟着侍卫来到后面一间厢房,虞仲文进去见到了杨小雷,待侍卫关上门,悄声对杨小雷道:"孩子,你爹要我来带你走。"杨小雷看着他,一会儿脸上已显出笑容,虞仲文不等他出声,已捂住他嘴巴,点了他穴道,慢慢放倒在床上,出得门来对侍卫道:"我的药箱落在洪将军房中了,我一会儿再来……"说着对门口的余川海二人使了个眼色,余川海会意地点了点头。

虞仲文急忙赶回洪瑞房前,听不到动静,忙顺着门缝看去,正是情色迷离的一幕,洪瑞赤着上身被那小贼紧紧禁锢在床柱上,只见那小贼吻着他,双手抚在他胸膛上,而洪瑞似无知无觉,无力地任他施为,只当那小贼在侮辱洪瑞,大惊,顾不得许多,已推门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祁书衡骤然被他惊到,一下子气血攻心,离了洪瑞的身体,向后倒去,哇地喷出了一口血,虞仲文冲过去,抱起瘫在床上的洪瑞,把住脉门,已明白了,这小贼原来是在与他渡功,只是功渡了大半却并未完成,此时最是凶险。虞仲文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祁书衡,犹豫了一下,已把洪瑞翻过身去,盘腿坐定用掌按在他的背上,把自己的内力输了进去,只一会儿头上已见了汗。

祁书衡看着眼里这个御医,惊诧着,不敢惊动他,怕伤了正处于关键时候的洪瑞,眼睛紧盯着虞仲文,慢慢地扶着八仙桌站起来,心里飞快地转着心思。

此时的洪瑞渐渐有了知觉,只觉一股暖流一波一波从背后渗透过来,自全身筋脉和穴道游走着,说不出的畅快,连日的酸软无力都似消失了,慢慢地睁开眼,扭头看到虞仲文:"仲文兄!"

虞仲文见他醒过来,显是没了大碍,高兴道:"洪瑞,你没事了?"

而祁书衡听了洪瑞与虞仲文的话更是惊喜交集,身子虚晃着,咬牙一掌已朝虞仲文击去。

"小心!"洪瑞见了,推开虞仲文,接下了祁书衡的一掌,祁书衡给洪瑞渡功已耗掉了大半功力,与洪瑞对了这一掌,顶不住他的掌风,如破败的棉絮般向后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急道:"洪将军,抓住虞仲文就是大功一件!借此便可重归朝廷,重震声威!你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洪瑞一手扶起虞仲文,一手拽过衣裳三两下穿回身上,看着祈书衡道:"小子,我与你不同,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洪瑞从不做这种小人!我的声威从来都是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你不愿做小人,却要做了大祁的罪人!"

"在大祁人眼里,我恐怕早已是罪人了……"洪瑞说着飞起一脚。

祁书衡在地上一滚避过,"千万不要做蠢事!"

洪瑞不搭话,又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祁书衡胸口,祈书衡的身子飞起撞在墙上,蓬地一声弹回地面,不动了。

此时守在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已冲了进来,洪瑞迎上去,转眼已撂倒两个,拉起虞仲文窜出门去。



促织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绝情
章节字数:3214 更新时间:08-08-29 08:34
洪瑞拉着虞仲文冲出来,眼前已是一片刀光剑影,洪瑞脚一伸勾起地上侍卫掉落的一柄剑,横劈竖挑杀将起来,而身后的虞仲文却是脚步踉跄,气喘如牛,洪瑞抓住他的手感到他内力虚弱,吃惊地看向他,虞仲文对他安抚地一笑,只激起洪瑞千般豪情,万端杀意!

他一手拉着虞仲文,一手剑若游龙,气势如虹,只是眼前的人被击倒了,后面又围上来一层,似无穷无尽。

洪瑞已杀红了眼,手一抖,长剑仓啷啷划出一个剑圈,所到之处,只听得兵碎甲裂,鬼哭狼嚎!

突然西面有所松动,他拉着虞仲文奔去,却正是余川海二人杀出一条血路冲进来,余川海手中正抱着杨小雷。

"小雷!"洪瑞又惊又喜,见那孩子被点了穴道,乖顺地趴在余川海怀里。

虞仲文沉声道:"先带孩子走!"

余川海二人点了点头,一人抱着杨小雷,一人断后,向院落一角杀去,洪瑞拉着虞仲文跟在后面,不刻到了墙根,余川海二人纵身窜上了墙头,底下一人喊道:"放箭!"话音刚落,箭即飞起,洪瑞一纵身,点起朵朵剑花,击落支支利箭,下一刻余川海二人两跳三纵已消失在高墙尽头。

洪瑞见小雷脱了险,舒了口气,怕侍卫去追小雷,拉起虞仲文,施展浑身解数向大门杀去。

出得门口,却见火把簇簇,人头攒动,一人手持长枪立于马上,正是宋炎。

洪瑞见他身穿战甲,年不过二十,气宇不凡,不禁心里叹道:好一员小将,八年时光,大祁又得了少年英雄!

宋炎看着面前苍白清瘦的男人,火光下他狭长清目中跳动着点点杀气,弥漫过来,沾者不禁为之一颤,正自想着,那人不发一言,挺剑已到了近前,宋炎忙用长枪一拨,道:""洪将军这一去,这原来莫虚有的罪名可就作实了,洪将军可要三思啊!"说着,看了看他身后那个御医打扮的男人。

洪瑞冷笑道:"又一个说客,洪瑞一戴罪之人,何德何能要你们动用如此大的排场?"说着又挺剑刺去。

宋炎摇了摇头,持枪迎上,马兜了个圈,片刻两人已过了十几招,洪瑞前一番打斗已是疲累,而宋炎身在马上,居于高位,洪瑞全力施为与他只战了个平手,已顾不上虞仲文了,虞仲文勉力与围上来的侍卫打了几个回合,就被几名侍卫擒住。

"莫要再做困兽之争了……"此时祁川趋马率领另一队侍卫赶到了。

侍卫首领下马到了虞仲文近前,怒道:"见了吾皇,还不下跪!"说着踢向他的膝盖,虞仲文受不住跪在了地上。

"虞国主,好久不见!"祁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虞仲文,虞仲文淡然一笑,并不搭话。

"抹了他的易容,朕要好好看看虞国主的尊容!"

侍卫首领立刻上手在虞仲文的脸上抹了几把,露出虞仲文的本来面目。

祁川看着故人淡定的神情,道:"带走!"

"慢!"洪瑞舍了宋炎急步冲过来,"皇上不能带走他!"

"洪瑞!别忘了你是大祁人!"祁川怒道。

洪瑞把剑横在脖间:"大哥!洪瑞再求你一次!"说着,缓缓低身跪在地上,一双眼定定地看着祁川。

天色漆黑,火把上跳动的火焰却把周遭照得亮如白昼,情形似又回到了八年前,空气沉闷熬煎,火星劈啪作响,一切都象停滞了。

祁川看着洪瑞,见他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里有企求,有哀伤,更有深深的倦意,当年那个斜睨天下的三弟是再也回不到眼前了,祁川的心象被钝刀来回磨着,眼底瞬时涌过一股热潮。

"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这还没正式开战,皇上……"宋炎趋马过来轻声道。

"他可不是出使来见皇上的,他是来救这钦犯逃走的,皇上切莫放虎归山!"侍卫首领急道。

祁川看着洪瑞,慢慢把眼光扫向虞仲文,只见他眼中波澜不惊,镇定得仿佛石化了,心下一凛,随即道:"虞国主真是好胆识啊,你当我舍不得他死?"

祁川仰头大笑,笑声直震得周围人遍体生寒,"就算我要他死,也要先杀你与他陪葬!"

话音未落,那侍卫首领已一掌击下!

洪瑞惊叫着:"不要啊!"横在脖颈上的长剑马上掉转方向刺向挥掌的凶手,只是这一剑过去却被一阵强烈的罡气震开。

虞仲文的身子突然平地拔起,脱离了侍卫的挟持,正是余川海四人赶到了,拽起虞仲文窜到了半空中,随即四人持剑各据一方落下站定,虞仲文轻飘飘落在四人中间,仿若仙人。

这一变故令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那奉命行凶的侍卫首领此时在地上翻滚哀嚎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甩在一旁兀自颤动,周围人被这诡异可怖的景象惊呆了,不自觉向后退去。

祁川冷笑道:"虞国主原来是有备而来,我倒要看看此等江湖妖术能否保得住你的肉体凡胎!放箭!"

说话间,立即从他身后涌上来数十名弓箭手,单膝点地,搭弓上箭,霎时间支支利箭嗖嗖飞向余川海的四人剑阵。

方才被震倒在地的洪瑞醒悟过来,起身就要去施与援手,却被祁川趋马拦下:"三弟,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洪瑞挣开他,愤然道:"你已不是我大哥了,至此你我恩断意绝!"说着执剑一挥,已断了一截衣襟下来,那沾了血的破布在空中飞舞了一下,无力地飘落在地上。

"你!"祁川只觉一股甜腥涌到喉间,下一刻就要喷发出来了,他强自忍住,"你们能逃到那儿去?沿路早已设了关卡,洪瑞你若同他去了,就是万箭穿心!"

洪瑞不理他,越过他,击落袭来的几支箭,冲进了余川海的剑阵,即而拉起虞仲文,一提气,两人已到了空中,此时,余川海四人手中剑光飞舞,瞬时已看不见人影,只得一阵罡气四下升腾,箭支碰到纷纷掉转方向射了回来,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侍卫和弓箭手已倒下一片,见此情景,祁川和宋炎拉着缰绳退后了几步,一会儿,那阵罡气慢慢散了,洪瑞和虞仲文等人已不见了踪影。

"追!"祁川怒吼着,率领着已目瞪口呆的众人趋马朝城门方向追去。

洪瑞和虞仲文六人冲出来直奔了杨同宝马车处,上了车,洪瑞见到了杨同宝和小雷,只觉心情激荡,一把搂过了小雷,几人不搭话,杨同宝一声大喝,驾着马车朝城门赶去。

这一阵风驰电掣,快到城门时,却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吁……"杨同宝急急拉住了马。

洪瑞急忙跳下车来,看那人却是祁书衡。

"好你个小贼,当年你救我一命,方才本不想杀你,如今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剑不长眼!"

"职责所在,怕是不能让你们走……"祁书衡气息紊乱,声音颤抖,显是一路奔来,来不及喘息,站在那里,一阵风就似能把他吹倒。

洪瑞不想同他再浪费时间,一挺剑刺向他胸膛,祁书衡连忙躲过,转眼两人已战在一起。

祁书衡内力早已虚空,刚才又费力赶来,此时体力再也支撑不住,只几个回合,就被洪瑞一剑刺中肩膀,负痛倒在了地上,而随着他倒地,一物从他怀里飞出,掉在不远的地方,洪瑞看去,眼睛一亮,是令牌!

洪瑞拣起令牌,攥在手里,看了看地上的祁书衡,好象眼花般看到那小贼竟对他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悄悄绽放,竟有一丝莫名的动人,洪瑞来不及细想,急急上了马车,马车又疯了般朝城门驰去,有了令牌,自是城门大开,转眼马车已顺利冲出了邺城。

皇上果然要斩尽杀绝啊,幸亏乘乱及时赶到,趴在地上的祁书衡心里寻思着,紧张的身心终于放松了,"我放你走,你可否就此成全自己……"他嘴里嘟囔着,想要爬起来,使了半天劲,终是爬不起来,索性翻了个身,背靠着冰冷的大地,抬眼去看夜空,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眼前的月光渐渐模糊,不一会儿,他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洪瑞一行人出了城,又顺利过了两道关卡,众人终于喘了一口气。

洪瑞不自觉去看手里那个令牌,月光下那烫金的令字闪耀着冰冷的光芒,上面有粘湿湿黑糊糊的东西,象是血迹,洪瑞抚摩着它,眼前又显出那小贼印着淡淡笑意的灰白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头看向车外,一弯残月穿越树影跟随马车飞速行进着,无止无休。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请酒
章节字数:2774 更新时间:08-08-29 13:13
天色终于亮了,只见漫山白露,遍野秋霜。

洪瑞一行一夜急奔,已是筋疲力尽,怕引来当地官府,不敢投宿客栈,一行人只窝在车上,除了杨小雷都是一夜未曾安眠。

洪瑞看虞仲文脸上已没了血色,道:"我们下车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虞仲文点了点头。

杨同宝赶着车,慢慢停到一片树林处。余川海四人下了马车,走进树林去寻找野物充饥。洪瑞和杨同宝拣来树枝,堆到一处,用火石子点着了,杨同宝支起一个煎药的罐子,把随身备的烧酒倒了进去,洪瑞扶虞仲文坐在火堆旁,脱了外衣罩在他身上。杨同宝看了看他俩,叫了小雷说去林里寻些草药,随即带着小雷走开了。

洪瑞与虞仲文面对面坐着,洪瑞把温好的酒递与他驱寒,虞仲文泯了一小口,籍着火堆的温度,面上渐渐有了些红晕。

两人互相看着,二十年未见,千言万语都似堵在喉间,还是虞仲文先开了口:"洪瑞,能再见到你,我真是高兴。"

洪瑞道:"仲文兄不远万里前来救我,此恩洪瑞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说什么报答,你我多年老友,我怎忍心见你受困不理?"

洪瑞沉吟着,道:"至此,洪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仲文兄能成全。"

"哦?是何事?只要为兄能够办到……"

"此事仲文兄一定能够办到,大祁与东虞之战,请容洪瑞做个旁观之人。"

虞仲文深深地看着洪瑞,半晌,笑道:"你倒聪明,我还未开口,你先堵上我的嘴,好吧,当年我说过东虞永远是你的安身之所,而今仍不会食言,到了东虞,洪瑞就去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吧。"

"多谢仲文兄成全。"洪瑞说着起身就拜。

虞仲文忙扶住他,喃喃道:"可是我怕洪瑞想置身事外,却不会那么容易……"

洪瑞听了,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洪瑞这般作为可是为了大祁?可是为了祁川?还是为了平天大将军这个虚名?哀大不过于心死,我只怕你心还未死啊。"

洪瑞听了,坐下沉默不语。

虞仲文接着道:"你我通信多年,洪瑞字里行间多少抱负,真甘愿做一介平民么?成大事者,须屏弃私心杂念,如今洪瑞没有私心,却是杂念太多了……"

洪瑞笑了:"我明白仲文兄的意思,可惜洪瑞乃一俗人,许多事过不了自己这关。"

虞仲文看着他:"话不要说满,事不要做绝,洪瑞暂且在东虞待些时日,日后改变心意,自是我虞仲文最器重的东虞大将军!"

洪瑞还待再说,虞仲文轻挥了下手,打断他:"哎,你我多年未见,先不要说这些,来来,喝酒!"说着已举起罐子咽下一大口,而后把罐子递给洪瑞。

洪瑞连忙接了,也喝下一口,却听见虞仲文剧烈咳嗽起来,不禁担心道:"仲文兄贵为东虞国主,大战之际,却为我耗尽功力,洪瑞真是于心不安。"

"不安?哈哈,你若不安,就投我麾下帮我……"虞仲文见缝插针,眼里随即亮起两簇火焰。

洪瑞见了,慌忙逃开他的视线。

虞仲文看他情形,接着道:"罢了,罢了,洪瑞一日不想通,我就一日不强求。"说着站起身,对着东边红日说道:"此番前来大祁,见了一路风光,真是大好的江山呐,可惜到得的几处州县,百姓生活却是清苦非常,若我得了此地,定要百姓生活富足,就象如今的东虞一样!"

洪瑞见他站立在晨风中,腰背挺直,面向远方,初升的太阳为他周身渡了一层金色,正是一副踌躇满志模样。

正在此时,杨同宝带着儿子回来了,洪瑞忙走过去,对他道:"杨兄,如今大祁暂不能待了,你与小雷且同我去东虞安身吧。"

"好。"杨同宝一点没犹豫就应承了,话出了口,突然觉得这话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似乎只待他开口相邀。

洪瑞微笑道:"杨兄真是我命中的贵人。"说着手轻轻抚摸小雷头顶的头发。

杨同宝看着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感触,你何尝不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只不过是另一种贵人,让我尝到了另一种生活滋味,如今不能回到自小生长的地方,心情却是怅然又期待,这种滋味真是奇妙,眼前的人完全不知自己的心思,杨同宝却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啊,为何这么想留在他身边,为何这么想与他亲近,起了这种念头,与那污辱他的小贼又有何分别?这么想着,忙稳住心神,只把那异样情思深深压到了心底。

洪瑞见他应了,笑了笑,端起罐子递给他,杨同宝接过一饮而尽,只觉那酒入了肺腑,火辣辣的,全身都是畅快,不禁也对着洪瑞笑了。

虞仲文回过头看着他俩,不知为何,竟有些欣羡,似这般兄弟情谊,我与洪瑞能否做得?如何做得?

而待余川海四人打了山鸡野兔回来,一行人忙用火烧过充饥,就又上路了。

这一路秋风飒飒,落叶飞舞,马车过处只掀起尘烟滚滚。危险渐渐远了,三人的心思都离了逃亡的主旨,渐渐回到各自的初衷,秋风拂面,三人表情各异,东虞是越来越近了。

祁书衡醒来时,已躺在自己府第的床上。

祁敬看着他,高兴道:"书衡终于醒了。"

"那人怎样了,皇上有无追上他?"

"你啊,昏迷了三天,醒来就想着他,也不看看自己伤成什么样了……"祁敬看着儿子,说不出地心疼。

"他到底怎样了?"祁书衡急道。

"没事,皇上没有追上他,他应该是快到东虞了。"

"哦……"祁书衡闻言有些放心又有些担心,喃喃道:"也不知他会不会倒戈相向……"

"会不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对他死心!"祁川背着手大步走进来,后面跟着陆友龄几人。

"皇上!"祁书衡看到祁川,连忙想起身拜倒,被祁川摆手止住,祁敬已一揖到地。

祁川看着祁书衡:"是你给他的令牌吧。"

"臣没用,让他抢了去……"祁书衡恭敬地说道。

"什么没用?你替他解毒渡功,耗了自己的功力,如何能有用了?朕千算万算竟未算到你能把他一个废人变回了强人!书衡真是好手段呐……"祁川笑道,脸上阴情不定。

"皇上……"祁敬想替儿子分辨。

祁川挥了下手,随即叹了口气:"书衡,朕提醒过你,不要妄图得到他的心,你是半分没听进去!罢了,罢了,就算那虞仲文真得了他,就能赢朕大祁了么?笑话!"说着,转身快步离去,后面陆友龄几个太监急忙跟上,只听得他一路大笑。

待他笑声渐渐远了,祁敬只叹好险,说道:"幸亏皇上没有怪罪……"

床上祁书衡微微一笑:"爹爹不必为我担心,那日爹爹只道希望我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如今孩儿已做了,对此是无怨无悔。"

祁敬看着儿子,摇了摇头:"可怜我儿这片苦心,那洪瑞又能知晓几分?"

"我只图个心安,他知晓不知晓,谁又能强求?"祁书衡强自笑着,手抚上伤口,那一剑伤在肩头,却象刺在了心头,不然,为何会痛彻心扉?



促织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激将
章节字数:4476 更新时间:08-08-29 16:26
终于到得东虞边境,洪瑞一行在个小山包上站定了,远远望向荒凉肃杀的肃州城,各自怀着复杂心情。只见肃州城门紧闭无声,门前不远处却是杀声震天。

虞仲文道:"此景应是洪瑞最熟悉的,两军对垒,两将相搏……"

洪瑞默然望着阵前,那厢东虞兵士过万,群情激奋,虞字大旗高高扬起,这厢大祁却是悄无声息,一杆曾字旗下兵士不过几千,见得此景,他皱起了眉头。

虞仲文观察着他,笑道:"洪瑞可是在担心大祁将士么?"

洪瑞似没听见虞仲文的话,只专注看着,而杨同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方两军中间正有两个黑影在来回动着,应是两军派出的大将在对叱搏斗。一会儿,其中一个黑影突然后退,大祁军队随之如潮水般退向肃州城,而东虞乘势追击,却见大祁军队迅速进了城,随即旋起了吊桥,紧闭了城门,任东虞将士在城下如何叫嚣骂阵,那城头上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洪瑞不禁笑了,不自觉出口道:"这个曾怀中……"猛一瞥看到虞仲文正盯着他,不免有些尴尬。

虞仲文笑道:"洪瑞对大祁将士很熟悉啊。"

洪瑞不吭声,半晌道:"如今洪瑞已与大祁没有关系了,只是习惯使然,还望仲文兄能够了解。"

虞仲文叹道:"洪瑞真是个念旧的人……"

洪瑞待要再做解释。

只听虞仲文高声道:"何明武!"

"在!"

"火速报信军中!"

"是!"

这是字话音刚落,只见跟在虞仲文身后那叫何明武的已拔脚而起,箭步如飞般向东虞大营奔去,片刻人在眼前只得了一点。

洪瑞不禁叹道:"仲文兄手下真是高手如云……"

"我虞仲文敬重天下所有英雄,不想英雄无用武之地!"虞仲文看向他,眼中满是期待。

洪瑞避开他的目光,只看着肃州城前黑压压的东虞士兵出神。

过了一会儿,东虞大营方向一对人马鱼贯而出,快速朝他们奔来了。

到了近前,一干人下马跪下行礼:"恭迎皇上!"随即有人牵过来一匹白马,那马通体雪白,鬓毛如云,显是神俊。

虞仲文接过缰绳,牵了马转到洪瑞面前:"请洪大将军上马!"

洪瑞一愣,随即道:"仲文兄,这如何使得?"

虞仲文不答话,只炯炯双目定在他身上,而跪在地上的一干人也是异口同声:"请洪大将军上马!"

洪瑞看着虞仲文,喃喃道:"仲文兄莫要逼我……"

"哎,我如何逼你?无论洪瑞身在大祁还是东虞,都是我心目中的大将军!"

洪瑞犹豫着,见虞仲文执意如此,不好再行拒绝,只得撩衫上马,而虞仲文见他坐定后,牵起白马就走。

洪瑞急道:"仲文兄,这万万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洪瑞不仅是我心目中的大将军,更是我虞仲文的挚友,有朋自远方来,我替他牵一回马又有何使不得?"虞仲文嘴里说着,脚下没停,只牵马快步而行,而那队人马则立即跟上。

杨同宝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虞仲文果然是敬重洪瑞,看来这一趟东虞之行没有白来,只见那牵马的虞仲文神情肃穆、举止威严,洪瑞坐在马上则是风姿卓越、器宇轩昂。风光荣耀不过如此吧,杨同宝只觉自己似个多余人,忙带了小雷驾着马车跟在最后面。

众人行到东虞大营,洪瑞望去,只见营盘扎实,兵旗招展,入营之路,皆是兵士列队而立。

到得中军帐前,洪瑞下了马,虞仲文拉了他,大踏步进了营帐,杨同宝把马车赶到一旁,和小雷下了车,被带到了偏帐。

而中军帐里,将士立在两旁,案上已摆满酒菜,众将士见了虞仲文忙纳身拜倒。

"平身!"虞仲文说着,拉着洪瑞到了上座,洪瑞想挣开他,却被他一只手死死拽住。

"仲文兄!"洪瑞急道:"洪瑞如何当得起?何况那日仲文兄已答应我……"

虞仲文对他一笑:"哎,我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说着就要拉他坐下。

洪瑞奋力要挣开,两人正自拉扯间,只见帐帘一挑,虞仲平班师回营了。

"皇兄!洪将军!"

洪瑞乘虞仲文愣神之际,忙挣开他,走到他面前,一拜倒地。

"仲文兄……不,皇上!洪瑞一落魄游民,只求能在东虞安身,若皇上再行勉强,洪瑞只得离去,天涯海角做个浪人即好……"

虞仲文闻言皱起了眉头,虞仲平忙上前去扶洪瑞,道:"洪将军说什么求不求,当日皇兄可是冒死前去大祁救你,你如此说话,不怕伤了他的心么?"

洪瑞运力定在地上:"虞将军如此说,洪瑞只能一死谢恩了……"

"你……"虞仲平无言以对,遂松了拉他的手。

"算了,算了,洪瑞快快请起,怪我卤莽,竟忘了洪瑞的执拗性子……"虞仲文忙过来扶起洪瑞。

洪瑞又是一揖,随即转身出了帐子。

虞仲平气恼道:"皇兄诚心待他,他竟是如此倨傲无礼!"

旁边众将士看了这一幕也开始议论纷纷,几个性格直爽的武将吵嚷起来:"哪里来的不识抬举的家伙,竟不把我主放在眼里……"

虞仲文皱起眉头,默不做声,众人见得他的神情,慢慢都不说话了,中军帐里瞬时安静下来。

"仲平你先派人护我们回宫,其他我自有打算。"虞仲文沉声道。

"是!"

虞仲文挑帘出了中军帐,只见洪瑞背身而立,叹了口气道:"洪瑞,我们先回都城吧。"洪瑞转过身,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一路虞仲文再不要求洪瑞上马,洪瑞只坐了杨同宝的马车,搂着小雷,跟在虞仲文的御驾后边。又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东虞都城--丰邑,一路上洪瑞看去,东虞果然景色如画、良田万顷,百姓安居乐业。

到得皇宫宝殿,虞仲文邀洪瑞进宫一叙,洪瑞婉言谢绝,虞仲文也不强求,只叫随行带了洪瑞和杨同宝到已安排好的住处安歇,一行人去了,竟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雅致院落,上悬一匾——翠园。

进得院里,只见满院青翠,真是名副其实,而房中器具什物显是名贵,杨同宝和杨小雷已看得眼花缭乱,而洪瑞看着此景但笑不语,这一番奔忙三人终于是安顿下来了。

而到了第二天,洪瑞一大早就去园子里捉蟋蟀,杨同宝心道,原先在杨镇,他落寞无望,自是沉沦度日,如今贵为东虞的上宾,大好前程摆在眼前,他还是这幅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洪瑞只对他笑道:"杨兄,我难得自在,你且一切随我意吧。"

杨同宝见说不动他,只得作罢,想这洪瑞是个怪人,当日在杨镇就看不透他,如今还是看不透他,而见他每日趴在草丛中捉蟋蟀,兴致很好,不似在杨镇,总是心事重重,也就不去理会了。只是没过多久,他赌性又起,每日里逮了蟋蟀直奔街上斗蟋蟀的馆子,天天泡在那里,身上没钱了,就把屋里的家什拿去典当。

杨同宝实在不喜他这副赌徒模样,气不过,劝说他。洪瑞笑笑,只说我听杨兄的就是。这下他不去馆子了,而是在园子里摆上了斗场,叫了仆从们一起玩耍,仆从们不敢违他意,只得陪他,用些水果吃食下注,一群人大呼小叫,洪瑞在当中似乐此不疲。杨同宝见了,只能得了叹气的份。

园子里虽然有吃有喝有人侍侯,杨同宝终不习惯当个闲人,去街上摆了个郎中摊子,洪瑞见了,也说要去,杨同宝心中暗喜,想着正可让他借此戒了赌瘾,哪想到自己坐在那里给病人把脉开方,他竟还是蹲在一旁摆弄他的蟋蟀,还招了小雷和几个孩子一同玩耍,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围着他,而他则是滔滔不绝,说着什么蟋蟀该如何挑,如何养,说到乐处,眉飞色舞,兴奋非常。杨同宝看他挺大一个人竟象个炫耀的孩子,不禁啼笑皆非。

"那杨叔有没有逮到什么珍品呢?"此时,杨小雷正抬着小脸问着洪瑞。

"珍品哪那么容易得?我曾逮到过一只鸣凤,可惜,还没养熟,就落在大祁了,也不知那小玩意儿现在怎样了。"洪瑞说着,话语露出一丝怅惘。

杨同宝看着他乱发中苍白后颈上凸起的椎骨,带着圈淡淡阴影,显是脆弱,真想不出他曾是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如今到得东虞,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一切与在杨镇并无二致,这样一直与他在一起不也挺好?杨同宝想着,看向洪瑞的目光愈加温柔。

而在皇宫中的虞仲文可没这般轻松情致。

"那洪瑞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他问着翠园里当值的管家。

"斗蟋蟀……"

"斗蟋蟀?"虞仲文陷入了沉思。

这一日杨同宝和洪瑞又来到街上,刚支好摊子,一队将士骑着马沿路走来,路过杨同宝的摊子时,有两人下了马,走了过来,"嘿,这位郎中,来替爷把把脉。"说着两人向蹲在一旁的洪瑞挤去,洪瑞只当看不见,往旁边让了让。

那两个将士坐定了,就开始议论起来。

一人说道:"本想大祁当年的平天大将军会是个怎样了得的人物,如今见了,除了模样中看,竟是如此皮赖,占了皇上的翠园,整日里游手好闲,真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不过是为大祁皇帝暖床的,会有什么真本事?"

"也许博得我主青睐也是仗了些床上手段……"

杨同宝听了他们的话,不禁气往上涌,而看向洪瑞,却见他依然兴趣盎然地斗弄蟋蟀,对此似无知无觉。

而那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瞟着洪瑞,见他没有反应,又说了一阵,都是些下流不堪的话,见洪瑞还是毫无反应,最后只得扔了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杨同宝待他们走远,看着洪瑞道:"你就由着他们胡说?"

洪瑞站起身笑了,道:"我是东虞皇帝亲手救回来的,他手下的官儿哪个敢对我胡说八道?还特意找到这里胡说八道?定是有人授意,不用理会。"

"那虞仲文象个好皇帝,怎么他手下这些将士会是如此肮脏心思!"杨同宝忿忿道。

洪瑞看着他,摇了摇头:"杨兄真是个直心肠啊。"当下也不说破,只催他早早收了摊子,一起回到翠园。

到得翠园门前,却见那两人正等在门口,见了洪瑞,一人道:"原来真是洪将军在此,方才可是有眼无珠了,听闻洪将军武功高强,在下不才,想与将军比试比试。"

洪瑞淡淡道:"洪瑞如今只是东虞的一个百姓,不是什么将军,没有资格与官爷比试。"说着,拉了杨同宝就要进园。

只听另一人阴阳怪气道:"百姓?洪将军住着我们国主的地方,吃着我们国主的皇粮,可真是个尊贵的百姓啊。"

洪瑞停住脚步,随即一笑,再不理会,只对着杨同宝道:"杨兄,我们走。"说着,二人进了园子,关上了门。

到了晚间,吃过饭,洪瑞对杨同宝说道:"杨兄,这翠园是不能再待了,我打算搬出去,不知杨兄意下如何?"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是不该欠虞国主这么大一个人情。"

洪瑞点点头,两人遂带了小雷连夜搬去了客栈。

园里管家见此忙去宫中报信。

虞仲文此时正在听派去给洪瑞吹口风的二人谈论白日里的情形,听了管家的诉说,不禁笑道:"洪瑞果然是个聪明人,做出这般姿态正是告诉我不要再打他的主意,我岂会上他的当?别人是有心无力,他却是有力无心,无论如何,我定要挑起他的心志!"



促织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苦肉
章节字数:2870 更新时间:08-08-29 20:47
祁书衡在府中躺了十多天,仗了年轻,伤势好得很快,只是内力恢复却很慢。看朝堂上皇上还是副阴沉样。边关战事越来越紧张了,也不知劭良和曾怀中能支撑多久,如若破关,东虞大军长驱直入,到时势必要调兵遣将,皇上是在为这个忧心吧。

赵莹华回来了,见了他就哭,祁书衡看着妻子哭红的眼睛,心一软,就又搬回了卧房。

赵莹华这一番经历,已隐约知道自己相公喜欢一个男人,那男人是当年的平天大将军,她心里凄苦,又舍不得祁书衡,想着那男人现已不在,对他是百般温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可见他下得朝来就待在西院,一待就是半天,自是还在想着那人。

一日乘他不在,她悄悄来到西院,只见正房里摆满水缸,阴气十足,正中桌上放着一只破旧的瓦罐,探身去看,里面竟是卧着一只蟋蟀。

"别动!"祁书衡正好回来,看到她捧起那个罐子,惊叫道。

赵莹华一惊,就松了手,眼看那罐子就要摔在地上,祁书衡急忙冲过去一把接住,"好险!"抬头看赵莹花是一脸惊诧和委屈,轻声道:"这是那人唯一留下的东西。娘子就不要为难我了。"

到了夜里,祁书衡搂着赵莹华,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的心早在八年前就拴在他身上了,虽然一切只是一相情愿,对不住……"

赵莹华看着他,心道,你岂是对不住我,也是对不住自己啊,手抚着丈夫消瘦的脸颊,慢慢滑到他的心窝,那里没有自己的所在,如今他终于肯和自己说些体己话了,却是为了那人,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祁书衡叹了一口气,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而此时身在东虞的洪瑞每日还是跟着杨同宝上街摆摊子玩蟋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虞仲文那里已没了动静,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是隐隐地不安,暴雨将至的前夜往往是平静的,他心里忐忑着,不想让杨家父子知晓而徒增烦恼,面上还是一副平常色。

这一日傍晚,他与杨同宝从街上回来,杨同宝上了楼,洪瑞坐在楼下堂里与小雷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与孩子说话不用费脑子,只需顺着他的思路走,很有意思。

"杨叔,你以前是将军,不是唱戏的,为何要同爹爹一起骗我?"此时杨小雷一副郑重的神情质问他。

"没骗你啊,其实也差不多,这世上的人呐,都是在唱戏……"

"是吗?我也是在唱戏么?"

"也算吧,不过你现在只需扮自己,最舒心了。"

"那以后我会扮谁呢?"

"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做郎中。"

"那很好啊,和你爹一样治病救人……"

杨同宝正好收拾了东西下楼,听了他俩的话,看向洪瑞,不自觉就出了神,如果能够选择,我想扮你身边最重要的人,不知老天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群人,洪瑞抬眼看去,领头的却是虞仲文。

"洪将军。"虞仲文见了他拱手道。

洪瑞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遂不动声色还礼道:"虞将军在边关忙于督战,怎会有工夫寻到这儿来。"

虞仲平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道:"皇兄病了,我回来看看他。"

"哦?"洪瑞的语调并无变化。

"肃州一役已拖了月余,却始终攻克不下,皇兄吃不安稳睡不安眠,自回来后身体虚弱又经日夜操劳,适以病下不起。"

洪瑞听了正待开口,却听虞仲平又道:"皇兄一直惦念洪将军,又怕派人前来问侯会叨扰将军,此次我前来是瞒着他的,看来将军一切都好,就此告辞了。"说着,不等洪瑞反应拱了拱手带着手下径自去了。

洪瑞见此皱起眉头,低头不语。

杨同宝看着,担忧道:"虞国主这一病,不会有什么事吧。"

洪瑞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不会有事的,我且进宫一趟,你与小雷早点安歇吧。"

杨同宝点了点头,拉着小雷走出客栈,看着洪瑞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东虞的皇宫与大祁比起来自是另一番景象,洪瑞无心欣赏那特有的塞外风情,到了那厚重威严的门前,向侍卫报了名字,是一路通行无阻。

来到皇上寝宫,只见内堂红灯高挂,帘帐低垂。

"洪瑞来了……"虞仲文从床上欠起身想要坐起来。

洪瑞忙上前扶住他,虞仲文摆手对周围宫人道:"都下去吧。"

洪瑞借机把住他的脉门,果然气息薄弱,内力虚空,只见他面色灰暗,手里正拿着一张发黄的纸,这才发现旁边几上也是放着一叠叠发黄折皱的纸。

洪瑞看去,不觉发怔,正是他早年写与虞仲文的信。

虞仲文看着他,道:"这都是洪瑞写与我的信,我一直保存着,共得一百三十八封。"

"往事成烟,洪瑞已不是过去那个洪瑞了,仲文兄勿要再执念。"洪瑞平静地说道。

"林有青色山有棱,未见云腰只见顶……我想不通,写出如此豪情壮志的人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虞仲文费力地从床上撑起,洪瑞连忙扶着他下了床。

"人是会变的……"洪瑞喃喃道。

虞仲文看着他,良久,道:"听说你喜欢蟋蟀,我这里备得几只,都是东虞皇族养的极品,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可斗上一斗。"说着一击掌,一队宫人捧着一堆锦盒进来了,虞仲文拿过一个打开,洪瑞看去,正是一只上好的虫子。

"仲文兄身为一国之主,怎能沉迷此等游戏?"洪瑞皱眉道。

"哈哈,关一日不破,我就玩它一日,洪瑞以此逃避世事,我如何不能逃避?果然是好游戏啊,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仲文兄如若能够撤兵,自是没了烦恼。"洪瑞淡然道。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虞仲文一双圆睁眼眸定在他身上。

洪瑞沉默不语,虞仲文见了,拿起那锦盒塞到洪瑞手里,"这只金虎怎么样?给你……我再选一只……"说着朝那些宫人手里看去。

洪瑞再也忍不住了,把那锦盒放在几上,冷冷道:"仲文兄既有精神斗蟋蟀,身体自是还好,洪瑞放心了,这就告辞。"说着转身要走。

"洪瑞的确是变了,变得心狠了,竟不理为兄处于水火!"虞仲文高声道。

洪瑞停住脚步:"不要逼我……"

"是你逼我!"虞仲文说着咳嗽起来,洪瑞忙转过身要扶他回到床上。

虞仲文猛地推开他,道:"大战之际,我放下江山社稷不理,只身去大祁救你,到头来,人是救回来了,却是救回一个赌徒!你说,我该如何与东虞的文武百官交代?如何与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交待?如何与东虞的百姓交代?"

洪瑞的心象被鞭子一下下抽着,已是答不上话来。

"你知他们如何写的奏折?说我救你回来是要做你的入幕之宾!你躲去客栈玩蟋蟀,留我一人在朝堂上忍受百官质询,是要我沦为东虞上下的笑柄么?"虞仲文乘势追击。

洪瑞的心猛然扭作一团,身子好象已摇晃起来,他声音颤抖着:"好,好……仲文兄,我还你就是!只是我助你成就霸业,你要放我归隐山林!"

"一言为定!"虞仲文一把抓住他的手,洪瑞一把挣开,大步离去。

虞仲文看着他悲愤的背影,眼里掠过一丝怜惜,可惜我坐得此位,终究不能与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促织 正文 第三十章 冰刀
章节字数:2388 更新时间:08-08-30 10:07
杨同宝一直在客栈等着洪瑞,小雷已去睡了,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中,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与洪瑞连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见洪瑞一脸倦容走进来,杨同宝忙站起身迎上去。

洪瑞见杨同宝一脸担忧,笑了笑:"这么晚了,杨兄还不去睡……"

"虞国主怎么样了?"

"应是药到病除……"洪瑞淡淡说着,一步步迈向楼梯,步子似有千斤重。

杨同宝看着他疲惫的身影,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跟在后面,洪瑞停住脚步,回头对他道:"我累了,杨兄也早点歇着吧。"说着,径自上了楼。

杨同宝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地难受,只想去问他到底出了何事,自己如何才能帮到他,如何才能让他紧锁的眉头能伸展一点,可是自己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这一夜是彻骨的寒冷,已是深秋,冬天快要来了吧。

第二天一早,杨同宝迷糊中被一阵嘈杂人声惊醒,他看旁边小雷睡得正熟,把被子往他肩头掖了掖,披衣下床,出得门来,见楼下一群宫人和侍卫站满了大堂,一人喊着:"洪瑞接旨!"洪瑞这时正从房中走出来,杨同宝看他眼圈发青,显是没睡好,洪瑞走过来对他笑了笑,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下楼去了。

而等洪瑞与那群宫人侍卫都走了,站在原地的杨同宝才醒悟过来,大堂里已是空荡荡,眼前只有洪瑞的笑容在摇晃,老板和小二走过来试探地问道:"那公子到底是何许人呐……"杨同宝不答话,心象被挖走了一块,隐隐地疼。

朝堂之上,虞仲文封洪瑞为振武校尉,官奉六品,近日内随驾赶赴肃州助战。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这次终于见到了皇上亲手从大祁救回来的人,果然是龙凤之姿,可是皇上封给他的官衔怎么也不及此人盛传的大将军之名,皇上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而洪瑞则面无表情地跪下谢恩。

虞仲文下得龙椅,亲自扶起他,低声道:"我在偏殿设了酒宴,只作送洪瑞出征。"

洪瑞点了点头,立马有人过来把洪瑞接下去换了衣服,再见他时他已换了一身白色滚银边的战袍,更衬得他身资出类拔萃。

到得偏殿,宴席上,百官落座,酒过三巡,虞仲文宣道:"来啊,把那柄刀抬上来!"

说着几人抬了一柄大刀上来,放在筵席中央。

洪瑞看去,好一柄眉尖大刀!

虞仲文看洪瑞隐约露出欣喜之色,高兴地说道:"我知洪瑞战场上惯用眉尖刀,此刀刀身乃东虞最好的铁匠用了上等寒铁历经十天锻造而成,刀柄则是用了上好硬木细细打磨,是专为洪瑞所制,名曰:雪刃冰刀!"

洪瑞起身离席,慢慢走到那炳刀前,伸手轻轻抚摸那朱红色光滑细腻的木制长柄,握了握,一下子拎起来,只见刀锋寒光一闪,话已跟着出了口:"雪刃冰刀……真是好名字!"

虞仲文看着他,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觉他身着白衣,手执冰刀,人也似跟着冰冷起来,已让人近不得身,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殿上经过片刻安静,底下百官齐声赞叹起来,果然人是出众,刀是神器!

而洪瑞看着那柄冰刀,心却在一点点下坠,一直坠入冰冷谷低。

这一场热宴,酒菜丰盛,歌舞升平,竟从正午持续到夜里二更,洪瑞已有了些醉意,虞仲文想留他在宫中,洪瑞执意不肯,无法,虞仲文只得派人送他回去,洪瑞却摆摆手道:"我没醉!"遂拎着那柄冰刀,急急离去,虞仲文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自己已离他越来越远。

冷风袭袭,四下寂静,洪瑞一路疾走,借着三分酒气,七分清明,拖着那柄刀在青石板上划出一串串刺耳的声响,猛地他一个箭步顿住身型,举着那刀指向天空,喉咙里汩汩作响,出口遂变成仰天长笑。

"洪瑞啊,洪瑞!枉你委曲求全八年,竟还是学不乖!"

他望向黑沉沉的夜空,凄厉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丝呜咽堵在喉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只有风声在无人的街巷中流窜叫嚣着,那高高举起的冰刀在月色下闪烁着清冷凛冽的光芒,而那条长长的背影则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此时杨同宝仍旧独自一人枯坐在客栈大堂里,这一天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的,他紧盯着那扇大门,终于,那大门被推开了,夹带了一股冷风,只见洪瑞拎着一柄刀踉踉跄跄冲进来,步子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杨同宝忙上前扶住他,他却推着杨同宝一直把他推到座位上,而后扑通一下跪下去,埋首在他膝上,那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杨同宝惊讶地看着他。

"为何你们都要这般逼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两肩战抖,口里喃喃说着,声音嘶哑悲凉。一阵寒意袭上杨同宝的心头,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手伸出来,在空中停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抚在他的头上,轻声道:"我们还是回杨镇吧……"洪瑞不说话,只使劲摇头,一会儿身子一软已瘫了下去,杨同宝忙搀起他,看他紧闭着双眼,象是没了知觉。

杨同宝忙背起他到了楼上房里,把他放倒在床上,脱了他的靴子,黑暗中,手触到了他的脸颊,只觉手里一片潮湿,不禁心动,他缓缓把他抱起来揽进怀里,这人还是那个可怜的杨青,他虽曾贵为将军,此时却只是个可怜人,杨同宝情潮涌起,此刻只想要疼惜他,爱抚他。

洪瑞的身上满是酒气,手脚却已冰凉,似是冻僵了。

杨同宝轻轻脱了他的衣衫,他的身体是早就看惯了的,从前只当他是个病人,而今那精瘦露骨、布满伤痕的身体却勾起他莫名的欲望。他轻轻把手插到他腋下,手指轻捻他腋下的毛发,吻着他的脖颈,顺着下颚慢慢到了颈后动人的椎骨上,随后手向下滑去解开了他的腰带,扯住了裤头,却不妨被洪瑞一把抓住了手腕,黑暗中也不知他是醒是醉,只觉得他身子僵硬了一下,一会儿,他把手慢慢松开了,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杨同宝似得了鼓励,哆嗦着褪下了他的裤子,把他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自己温热的怀里。

"我不管你是谁,你只是我救回的那个杨青,你只是我的杨青……"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心迹
章节字数:3521 更新时间:08-08-30 13:42
天蒙蒙亮了,趴在桌上的杨同宝直起身子,看向眼前空荡荡的床,洪瑞已经走了,曾经温情旖旎的一幕不过是春梦一场,梦醒了,自然是了无痕迹。

桌上放着为洪瑞解酒暖身用的半盏残茶,杨同宝摸着已冰凉的杯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昨夜洪瑞冻僵的身体蜷在自己怀中的感觉还在,此时已是人走茶凉,也不知那时他究竟是醒是醉,自己情动时的逾礼之举他有无感觉,是否记得,这一刻竟有些怕与他见面。

嘭地一声门被撞开了,杨同宝吓了一跳,以为洪瑞进来了,不自觉就站起身四下看着想要躲起来,却是杨小雷跑进来,委屈地喊着:"爹爹,原来你在杨叔房里,刚才我醒来没看见你,我害怕……"

杨同宝松了一口气,定了下神,拉住小雷的手,看着他的面庞道:"昨夜你杨叔喝多了,爹爹怕他有事,适以看了他一晚上。"说着拉着他下楼准备去街上摆摊。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常,杨同宝坐在摊子后面有点心不在焉,洪瑞这一天再也没有出现。到了晚上,杨同宝不敢再在大堂里等他,怕见了他尴尬,只躺在床上看着儿子的睡颜出神,耳朵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洪瑞照例很晚才回到客栈,杨同宝听见他开门进了自己房间后就没了声音。这一夜杨同宝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八年来与洪瑞在一起的一幕幕在他心里无声翻起,怎么也挥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洪瑞总是早出晚归,杨同宝已没有机会和他见面,想他肯定是被虞国主封了高官,自是在朝廷里忙碌。

他偷偷走进他的房间,看着那柄立在门边的大刀发呆,那高过头顶的坚硬刀头闪着寒光,冰冷的质感把他覆在上面的手冰得直哆嗦,就象那晚他冻僵的身体给他的感觉,那晚他的软弱无依只是幻觉,如今他还是那个尊贵的将军,终是不可靠近,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如何会入了他的眼,一切只是痴心妄想,杨同宝摸着那柄刀,不自觉就灰心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忙转过身来,是洪瑞!

只见他身穿白色战袍,腰扎银色腰带,整个人说不出的挺拔俊逸,杨同宝更是自惭形秽,忙不迭用袖子蹭了蹭刀柄,磕磕巴巴道:"我……我想擦擦这刀……"

"爹,杨叔说他要走了。"小雷从洪瑞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走?去哪里?"杨同宝急道。

洪瑞轻轻说道:"随驾前往肃州助战,马上就要启程了……"

杨同宝看着他,心里又痛又紧,小雷走过来倚在他怀里,他把手轻轻放在儿子肩上,手有些抖。

洪瑞看了看他二人,没有说话,走到床前收拾东西。

杨同宝揽着小雷默默地看着他整理床铺,他身无长物,只是把平常穿的衣服叠好了包了个简单的包裹,而后翻了翻被褥底下,拿出一个东西看着,杨同宝看去,竟是那日赖以逃出大祁的令牌,只见洪瑞抚摸着那个令牌,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把它揣进了怀里,而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杨同宝,目光清澈而专注。

杨同宝看着他,目光却有些躲闪。

"杨兄……你和小雷多保重……"

"好……"

"照顾好小雷……"

"好……"

"摆摊时若遇到恶人,躲着点儿……"

"好……"杨同宝声音已哽咽起来。

洪瑞沉吟了一下,随后道:"这场战事后,洪瑞若能留得性命,一定回来找杨兄……"

"好……"杨同宝伤心着,却是多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低头紧紧按着小雷的肩膀,小雷已经泪流满面。

"那么,我走了……"洪瑞伸出手轻轻擦去小雷脸上的泪水。

"好……"杨同宝抬起头看着他,此刻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洪瑞点了下头,拿着包袱转身走到门口,拎起那柄刀,刚要迈脚出去,突然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杨同宝,"杨兄,那天夜里……我没醉。"说着他笑了,笑容有点狡黠。

杨同宝愣住了,呆在原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脸上阵阵发烧,洪瑞已经出去了,他的笑容和他说的那句话还在他心里不停盘旋翻搅着。

"爹!爹!"杨小雷叫了他半天,他终于醒过来,一股狂喜冲向头顶,一下子抱起小雷举到空中。

小雷在他手里急道:"杨叔都走了,爹你高兴什么呀……"

而洪瑞走出门去,停在门口,听到门里小雷的喊声,嘴角弯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这个小郎中啊……

他抬眼看向天空,那缕微笑慢慢凝固在嘴角,就要启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下楼去。

皇宫门前,兵士列队,兵旗招展,虞仲文的御驾威武气派,洪瑞跨上那匹去东虞大营时坐过的白马,停在虞仲文御驾旁边,他低头看着马儿如云的鬃毛,想着虞仲文此次大举赶赴边关督战,实是志在必得,不禁心绪烦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时两个人走过来对他拱手道:"校尉大人,高连才、张易给您请安!"洪瑞看去竟是前些日子来找他比武的两员武将,不禁皱起了眉头。

虞仲文道:"他二人虽有时口无遮拦,但是功夫不错,头脑和腿脚也算灵活,有事你只管吩咐他们就是。"

高连才见洪瑞神色只道他还再为那天的事情气恼,忙道:"大人,那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洪瑞心道,尔等作为当是虞仲文授意,你俩不过是他的跑腿,此番派在自己身边,是虞仲文摆明对自己还怀有戒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点了点头。

高连才和张易忙低头走进队伍,毕恭毕敬跟在洪瑞的马后。

这一路浩浩荡荡,到得肃州城下大营已是两日后的晚饭时分。与虞仲平大军汇合后,洪瑞与其他将士去了已安排好的营帐休息,虞仲文来到虞仲平的帐里。

两兄弟在案前坐定,寒暄过后,虞仲平道:"恭贺皇兄终于收得洪瑞,只是皇兄一直对洪瑞赞不绝口,不封他将军我能明白,所谓骄兵必败,但只封个六品校尉,不觉得屈才么?"

虞仲文望着案上的大祁地图,道:"洪瑞确实有将才,我虽得了他,但他终是一员叛将,我若一下子让他当上大将军,必遭将士们排斥,而他以一叛将身份,也会觉得尴尬,众将也不会服他,而此人很是骄傲,我封他个校尉,既是打压,也是激励,更是考验,看他是否诚心为我东虞所用,一切只看此次攻关。"

虞仲平道:"原来如此,皇兄此行劳累,我在中军帐设了酒宴,特为皇兄接风。"

虞仲文点了点头,道:"把你手下都叫来,让洪瑞与他们熟悉熟悉。"

"是!"

中军帐里,酒宴丰盛,虞仲文对众将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虞仲平则一位接一位地为洪瑞介绍在坐的众将,洪瑞坐在虞仲文旁边,举酒一一还礼,而后众将舍了繁文缛节开始说笑划拳,其中粗话荤话不绝于耳,想是虞仲文与虞仲平在小节上并不对他们加以管束,帐里是一片热闹景象。

高连才和张易作为偏将坐在洪瑞下首,二人此时也向洪瑞敬酒,洪瑞顿了一下,举酒一饮而尽。

高连才见他没有拒绝,大了胆子,见他端坐桌前,身资挺拔,面如冠玉,两眼更是神采奕奕,不禁借着酒劲儿赞道:"一直盛传洪大人是美人良将,如今这派形容的确是不负盛名啊。"

这话实是三分奉承七分真诚,但听在洪瑞耳里,正好给他递了话柄,乖张的性子又起,话已脱口而出:"是么,依你看……给咱皇上暖床够不够格?"

话音一落,帐里空气猛然一滞,虞仲文脸上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一众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就里,只得闷声不响。帐里顿时一片安静。

高连才这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仅令自己更令皇上下不了台,吓得魂不附体,只得狠狠抽打自己耳光:"要你这张嘴胡说!要你这张嘴胡说……"霎时间安静的大帐里是一声声耳光的脆响。

洪瑞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高连才已把脸打红了半边,虞仲平想要阻拦,虞仲文给他使了个眼色,只见高连才的脸已高高肿起,洪瑞这才慢悠悠说道:"没事你打自己脸作甚,这下成了猪头,可还见得了人么?"

高连才停了手,傻愣愣地看着他,又看向虞仲文,虞仲文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你口无遮拦,下去吧。"高连才象得了救命稻草,起身就奔出了帐外。

而酒宴气氛已被破坏,除了洪瑞若无其事继续喝酒外,其他人已如坐针毡,虞仲文强笑道:"明日还要攻城,都散了吧。"众将松了口气纷纷离座出了帐子。

洪瑞抹了抹嘴,也想起身,虞仲文拉住他道:"你这是何苦,拿个小卒子出气……"

洪瑞淡淡道:"皇上,我既答应了你,定会助你攻下大祁,你就放心吧。"说着挣脱虞仲文的手,起身走出了中军帐。

虞仲平见状,恼道:"洪瑞真是目中无人!"

虞仲文叹道:"但凡有本事的人大都有点性子,他这番受我逼迫,一定心里憋闷,让他发泄发泄也好。"说着叹了口气,心上有了裂痕,是无论如何补不得的,如今与他只剩下冷漠的君臣关系了吧。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锋芒
章节字数:4600 更新时间:08-08-30 17:16
洪瑞出得中军帐一路走到大营西面,站定了,看向远方黑乎乎的肃州城,夜色里那高耸的城头象孤独的野兽高昂着头颅,洪瑞心头滚过一阵从未有过的悸动,明日攻城必是一场苦战,本想再也回不到战场,如今回来了,却已是身在别营,也罢,且让我还清这笔债以早日脱身吧,洪瑞叹道,转身面向东方,那里更是雾气茫茫,空无一物,此时杨兄和小雷在做什么呢,想起他们,洪瑞心底暖洋洋的,那个总爱皱眉毛,凡事一根筋的小郎中,他的怀抱真是又温暖又令人安心,而临别时他痛苦的神情还有小雷满脸的泪水直令此时孤身一人的洪瑞突觉感伤,如今他二人是他心中唯一的牵挂,杨兄,小雷,你们一定要等着我……洪瑞想着,慢慢攥紧了拳头。

洪瑞回到自己营帐,只见高连才和张易两人正等在帐外,高连才脸肿得象个包子,一见到他就要跪下行礼,洪瑞不觉好笑又厌恶,一挥手道:"回去禀告皇上,我不需要人侍侯!"说着一挑帐帘进了帐子。

高连才和张易互相看了一眼,只得回去复命,路上,高连才捂着脸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枉为人!"

张易劝道:"这洪瑞虽只是个校尉,但好象皇上很看重他,报仇谈何容易,高兄少不得还要忍耐。"

"他不能总这么得势吧,让我抓住机会,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高连才发狠道。

翌日,中军帐里,众将盔甲加身,气氛紧张而沉静,虞仲平居中位,虞仲文坐在他右侧,底下依次是各位将士。

虞仲平道:"天气转凉,肃州一定要赶在冬季来临之前攻克,诸位有什么好计策,可说出来大家商议。"说着眼睛看向洪瑞。

洪瑞目视前方,似毫无反应,而众将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最后集中在两派之说上,一派主张强攻,架云梯直接攻占城头,一派主张放火烧城。而后这两派之说又都被对方否决,一说大祁军队连日来只派曾怀中领精兵应战,战了几十回合就佯败退回城中,城头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知虚实,架云梯强攻怕中了埋伏,一说近日边关只刮东南风,而地上荒草已经枯透,用火怕火势会蔓延到自己大营,落个两败俱伤。

双方正争论不休,虞仲平又看向洪瑞,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只得出口相询:"洪校尉可有良策?能否说来听听?"

众将停了争执,目光齐聚到洪瑞身上。

洪瑞沉吟着,反问道:"曾怀中从何时开始只带几千兵士应战的?"

"十几天前。"

"肃州城内大概有多少人马?"

"原先是十多万,我大军袭营得胜后,应剩了不到十万,退守肃州时,正值大祁援兵到了,此时统共有三十来万吧。"

洪瑞沉默了片刻,道:"肃州虽是边关重地,但地处偏远,土地贫瘠,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支援粮草的州县,粮草只能从内陆运来,运一趟路途遥远,劳人伤财,很不容易,如被对手察觉劫走则更是得不偿失,因此从守城上来说,多派人马固然是好,但粮草是个大问题,兵力强了,粮草跟不上,人马会困死城中,大祁先前只派了十多万人守关,应属无奈,如今增派了大批人马,粮草还会是个难题。"

"哦?"虞仲平和虞仲文的眼睛亮起来。

洪瑞接着说:"曾怀中虽然是一员猛将,但此人作战很是小心谨慎,敢率几千人马应战,那几千人马必是当作了精兵,但总是采取这种只守不攻的佯败战术,对于城内三十万大军来说,有点蹊跷,最大的可能就是城中兵士疲累,粮草缺乏,迫得他只能取巧,挑选精兵轮番上阵,以拖延时间等待粮草,城头无人则更是故弄玄虚,以期对手不敢轻举妄动。"

虞仲平和虞仲文交换了一下眼神,皆露出欣喜之色,众将听了也纷纷点头。

虞仲平暗道,昨夜与皇兄察看地图研究战事,曾想到粮草这一层,但只是模糊想法并没有头绪,如今洪瑞摊开一说,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顿时心中有了计较。

"诸将听令!"

"在!"

"王左同、陈桡和白先禹准备云梯弓箭率十五万人马跟随先头,若敌方佯败则火速同先头一起追击,强攻肃州城!"

"得令!"

"余下各部随我大军督后,而先锋……就由洪瑞率两万人马迎战曾怀中!"

洪瑞眉毛跳了一跳,随即面无表情拱手道:"得令!"

虞仲文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洪瑞,心道,你自是不想面对自己旧部,只是这一关你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终是逃不掉的。

洪瑞接了令,出了帐子,提刀上马,率领两万人马来到距肃州城一里处叫阵,过了一会儿,安静的肃州城城门大开,一将率领一队人马冲了出来。

只见他手持双锏,策马来到阵前,看到洪瑞,惊到极点,不信道:"洪将军,你如何在此地?"

"祁川没告诉你么,我已投了东虞。"洪瑞淡然看着眼前面孔黝黑的汉子。

"皇上当年冤枉你,你即使记仇,也不至于假戏真做啊,这可是叛国投敌!"曾怀中急道。

"无须多言,如今各为其主,只需放手一搏!"洪瑞话音一落,一刀已劈向曾怀中面门。

曾怀中忙用双锏架住,"洪将军!你一定是有苦衷的,那姓虞的逼你是不是?"

他这话正戳中洪瑞痛处,洪瑞牙关一咬,手上一用力,磕开他双锏,冰刀瞬时扫向曾怀中腰部。

曾怀中见他招招杀机,是真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嘴里已不敢再说话,脚一错镫,躲过洪瑞的刀锋,两匹马各自转了一圈,两人已来来回回过了十个回合。

曾怀中连日来持续应战,已是体力耗损,今次与洪瑞对奕,晓他厉害,更不敢恋战,虚晃一招,故伎重演,只率人马向后退去。

洪瑞笑了笑,高喊道:"追!"遂纵马率领手下追过去。

刹那间,除了洪瑞率领的两万人马,后续部队也黑压压呈泰山压顶之势向前挺进,洪瑞一马当先,直追曾怀中,那白马的确神俊,驮着洪瑞一路狂奔竟赶上了他,洪瑞一刀斩在曾怀中坐骑的后腿上,那马嘶叫着前腿着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倒下了,曾怀中随之摔倒在地,脚缠在马镫上,怎么也挣不脱,他用锏急急向马镫打去,洪瑞忙掉转冰刀用刀柄直戳他的后心,曾怀中中招后啊地大叫一声趴在地上,随后被赶上来的几名士兵扭住了。

洪瑞不再理他,一抖缰绳纵马直奔城下,眼前闪过曾怀中扭头时露出的不信神情,心里轻轻喟叹了一声。

而到得城下,大部分大祁士兵已冲进城去,吊桥已经升起,没有赶上的大祁士兵瞬时就被赶上的东虞士兵斩杀怠尽,紧接着东虞士兵城下架起云梯,弓箭手列队在后面掩护,十几架高耸的云梯颤巍巍架上了肃州城头,突然城头上人头攒动,万箭齐发,云梯也被纷纷推下来。

洪瑞皱眉道:"强弩之末!上!"说话间,身子已离了白马,纵身跃上一架摇摇欲坠的云梯,一运力,那云梯就又架回了城头,随即他噔噔噔攀了上去,士兵们见主将上了云梯,也都跟着爬上去,十几架云梯重新架上城头,上面满是东虞士兵,而城头上箭雨依然稠密无隙,众多士兵中箭摔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一番强攻真是浴血奋战,云梯上东虞士兵是前仆后继,而东虞的弓箭手也纷纷拉弓上箭射向城头,大祁士兵有中箭摔下来的,有负箭趴在城头上的,渐渐地大祁的箭雨开始稀疏,而云梯上的东虞士兵已慢慢靠近,洪瑞施展轻功一跃跳上城头,冰刀左右一挑已撂倒一片弓箭手,这下打开了突破口,紧跟其后的士兵纷纷爬了上来,开始与对手短兵相接,大祁的弓箭防线顿时溃不成形,其他云梯上的东虞士兵也都慢慢攻上了城头。局势瞬时已转向东虞一边。

而上得城来,两军混战,近身肉搏,洪瑞一路厮杀,耳边是铁器相接的钝响和大祁士兵的哀号,他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已飞离自己身体,再也回不来了,而他杀到城头指挥台时,则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劭良面向北方跪在城头,双目圆睁,满身血污,花白胡子上都是点点血滴,他的左肩上扎着一柄短刀,大腿上缠着绷带,血已把绷带整个染红,显是受过重伤,而最致命的一击却是他横在脖颈上的一把剑,血沿着剑锋蜿蜒流淌,滴到地上形成一个血洼,在他周围是一堆横七竖八的东虞士兵的尸体。

几个东虞士兵蠢蠢欲动想要靠近劭良,洪瑞怒吼一声:"都给我退下!"直吓得那几人愣在当场,不敢移动分毫。

洪瑞慢慢走过去,手颤抖着为邵良合上双眼,随即摘了头盔,后退几步,跪在地上。

此时肃州城吊桥已被放下,虞仲平率大军以锐不可挡之势冲进了城,而城内大祁军队兵败如山倒,已回天无力。

虞仲平以胜利之姿登上城头,看到眼前邵良这一幕,长叹了一声,走过来脱了披风罩在邵良尸身上,随即走到洪瑞身旁,拍了拍他肩膀,下了城头,而洪瑞只定定跪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战持续了整个白天,肃州城终被攻克,大祁将士死伤大半,余部皆被俘虏。

虞仲平率领大军行在城中,一眼望去,只见狼烟弥漫,尸横遍野,城中街道已被鲜血染红。一处尸体旁有口翻倒的铁锅,虞仲平叫人拎过来,看着里面的残羹冷质,凑上去闻了闻,又让人拣了铁锅旁边的剩余肉骨,拿过来仔细辨认,竟是马骨,显是城中粮草已断绝数日,大祁将士已沦落到杀马充饥,想那洪瑞果真料事如神。

而此时洪瑞正站在路边一座倒下的石狮上,天光已渐渐暗下,西边正是红霞满天,只是当中抹了几缕黑灰的颜色,就象此刻洪瑞的心情,明暗相间,混浊不堪。

一群俘虏被押送过来,一人被五花大绑着从队伍里冲出来,正是曾怀中,只见他对着洪瑞啐了口吐沫,骂道:"叛贼!皇上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

洪瑞看着眼前愤怒的汉子,心猛然收紧,不想对着他悲愤的眼神,只转过头去装聋作哑。几个东虞士兵跑过来连推带拽押走了曾怀中,曾怀中一路大骂,骂声渐渐停顿衰弱,最后被士兵们的训斥声吞没了。

到了晚间,虞仲文兄弟为众将请酒庆功,酒宴设在了肃州城的府衙大堂。

"肃州一役僵持月余竟在一日内攻克,洪瑞真乃神将也!"虞仲平端起一杯酒敬向洪瑞,诚心赞道。

东虞众将对洪瑞一员叛将一直有些不齿,更不满于他的倨傲无礼,而今日破关虽是依了他所为,但终是突破了大祁的防线,不禁群情振奋,听了虞仲平一番话,纷纷起身向洪瑞敬酒。武将为人大都爽直,对有本领的人总有些佩服,这一回轮番敬酒,已不似头次带着生疏戒备,而是多了些敬意,而洪瑞则来者不拒,一杯杯喝着,转眼已有了醉意。

虞仲文见众将与他渐呈融洽之势,忙趁热打铁道:"洪瑞听封!"

洪瑞已快瘫在桌上,被旁边人推着,才晃悠着走到筵席中央跪下,他打着咯,看眼前有两个身影在晃动,遂出口道:"皇……皇上,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

虞仲文不理他的醉话,正色道:"此次破关,洪瑞立了大功,阵前封为大将军!平天二字是大祁曾与洪瑞的封号,我东虞理应不再使用,但如今惟有平天二字才佩得上洪瑞,至此还是封洪瑞为平天大将军!"

洪瑞听到平天二字,激灵了一下酒似醒了,他伏身咚咚嗑了几个响头,道:"谢皇上!平天……平天,呵呵……哈哈……"他笑着自顾自站起来,转身摇摇晃晃向帐外走去,走了几步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旁边一位武将忙过去扶他,被他一手推开,虞仲平想要起身过去,被虞仲文摆手制止,众人眼睁睁看着洪瑞艰难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出帐外,脸上皆是一副复杂神情。

两日后,东虞大军兵分三路开赴大祁内陆,其中洪瑞与王左同领兵十万走东路往桐郡,陈桡与白先禹领兵十万走西路往济平,虞仲平则率本部二十万大军行中路督后。边关一役宣告结束,虞仲文乘驾返回丰邑。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平天
章节字数:5597 更新时间:08-08-30 21:16
赵莹华这几日眼皮总在跳,祁书衡每日回来越来越晚,在西院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一日,他一回来就去了西院,赵莹华犹豫着尾随他来到西院正房,只见他愣愣坐在桌前,正看着那个蛐蛐罐发呆。

"相公……"

祁书衡抬起头来:"他倒戈了……"

赵莹华看着祁书衡失神的眼睛,几步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祁书衡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喃喃道:"关破了,邵良自刎,曾怀中被俘,二十多万人马全军覆没,不愧是大将军啊,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赵莹华反手抓住丈夫的手,觉得那手冰凉得似没了温度,忙出言安慰道:"也许他是迫不得已……"

祁书衡抬眼看着妻子,苦笑道:"战场上的事岂是儿戏?无论如何,他是回不了头了……"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走出门去。

赵莹华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里惶恐,扭头看那罐子里的小虫子却活泼非常地来回爬着,全然不知自己的主人已身陷囫囵。

冬日已经来临,转眼间大祁与东虞之战又历经了两个月,东虞先后攻克了桐郡和济平等州县,由于天气渐冷不宜作战,东虞军队减慢了进军的速度,至此已攻到了大祁中部。

大祁朝堂上是一派山雨预来风满楼的气氛,祁川连日来总是心神不宁。

此时章耀林正在禀报政务,祁川又一次走神了,旁边陆友龄小声叫着:"皇上,皇上……"

"嗯?"祁川回过神来:"爱卿接着说……"他强打起精神看着面前诚惶诚恐的章耀林。

章耀林正待再说,只听殿外有人高声喊道:"御赐殿前带刀侍卫!八百里加急!"一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带着一股冷风跑上殿来,殿里百官闻声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报!"那侍卫跑到近前,见了祁川马上跪下,手捧一卷文书托过头顶。

"呈上来!"

陆友龄忙过来把那侍卫手里的加急报呈给皇上。

祁川拿着那封加急报,几眼扫过,慢慢抬起头来:"陈桡已过了汰河,洪瑞攻下了顺昌,云德大将军林子涧的首级被悬挂城头示众……"

底下百官面面相询,片刻已议论纷纷,赵容出列道:"东虞此次大举进攻大祁,其势不容小觊,此次请万岁仔细斟酌后再行派兵!"

祁川象是没听见,只喃喃道:"他砍了林子涧的头……"

"臣愿往汰州!""臣愿往迎战洪瑞……"已有武将出列请缨,其中有老将,有新丁,祁书衡与宋炎也在其中。

祁川回过神来,看着请缨的众将,沉思了片刻,道:"李铭硕、何夕民领兵十万赴汰州迎战陈桡,周辅仁、郑新越领兵十五万赴昌州迎战洪瑞!"说着一挥手就退了朝。

祁书衡与宋炎对看了一眼,望了望眼前跪下领旨的四员四十来岁的老将,皆是闷声不响。

祁书衡心道,开战以来,自己与宋炎多次请战皇上都未应允,毕竟是没上过战场,皇上自然不放心他俩去应付这么大的战事,何况自己曾经放走洪瑞和虞仲文一行,以他的心性,定是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如何会让自己掌握兵权?

百官出了金銮殿,一群人都在议论洪瑞的倒戈事件,言辞里有惋惜的,有嘲讽的,也有愤慨的,祁书衡心乱如麻,这些日子不知是如何过来的,心里只反复问自己,那人竟然倒戈了,难道真是看错了他?

祁书衡出了皇宫没有回兵部而是直奔了洪府,如今那里又是一片萧索景象,他坐在洪瑞睡过的床上,看着他画的那副水墨鱼儿出神,这一待竟是到了傍晚,回到府中,祁书衡默默地与赵莹华吃着晚饭,妻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看在眼里,却实在没心思去理会,匆匆吃过饭后就想行去西院。

这时陆友龄带着几个小太监来了,传皇上口喻宣他进宫见驾。祁书衡一怔,这么晚了皇上会有何事?

沉沉夜色中,祁书衡急忙赶到宫中御书房,却见房中除了皇上,宋炎也在。

君臣行过礼后,祁川问道:"书衡的内力恢复得怎样?能上得了阵么?"

祁书衡道:"功力已恢复大半,应无大碍。"

祁川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沉声道:"祁国从征战到立国不过十几年,当年经历过征战的将士,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老的老,还有叛逃的……"

祁川说着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东虞对大祁虎视眈眈多年,虞仲文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此次战事是志在必得,大祁是到了紧要关头了,邺城中的兵力如今只剩下十多万,为保都城,不能再轻易发兵,而大祁主要兵力朕都集中在了天栎,洪瑞攻下顺昌,取东路往青垅,陈桡过了汰河,取西路往宏口,两军最后必是要到天栎汇合。天栎是邺城的外防,曾号称天险,好守不好攻,如若破了,大祁就再无挽回余地,震远大将军孙统伟现领军驻扎在那里,书衡,宋炎,你二人就去天栎辅佐他迎战东虞大军吧。"

祁书衡与宋炎互相看了一眼,这道谕旨实是郑重又沉重,两人只觉肩上沉甸甸的,而祁书衡更惊讶于皇上对自己的如斯信任。

祁川看着他二人,苦笑了几声,道:"此次战事,听说虞仲文封洪瑞大将军之衔是又用了平天之名。"

祁书衡与宋炎又互相看了一眼,心道,这正是连日来百官议论的焦点,平天之名是皇上赐予洪瑞的,如今被东虞再次使用,皇上心里的酸涩可想而知,想着二人都低下了头。

祁川看着他俩问道:"你们可知道洪瑞的平天大将军之名从何而来?"

祁书衡与宋炎都摇了摇头。

"洪瑞第一次出征也是弱冠年纪,大大小小战役经历了百场,无一失败,到得天栎时,我与祁风为挫他的傲气,赌他十日内必攻不下天栎,他年轻气盛,拎着刀就出去叫阵,竟在五日内就攻下了天栎,那年他不过二十有二。"说着祁川嘴角现出一缕微笑,"我们输给他一坛上好美酒,得胜之夜,我们兄弟三人在月光下直喝得酩酊大醉,真是痛快淋漓!"

祁书衡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似看到了当年三兄弟对月豪饮的情景,那会是一个怎样热血沸腾的场面啊。

而祁川眼中的光芒只闪了片刻就已黯淡,"当年洪瑞取天栎,一战成名,我赐他为平天大将军,如今十年过去,虞仲文得了他,还是赐他这个封号,让他二度取天栎,真是讽刺!"

祁书衡与宋炎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觉皇上此时心中定是凄苦,只有默不作声。

祁川叹了口气,语气一转,道:"开战以来我派往前线的将领都是在战场上有经验的人,特别是迎战洪瑞的几员老将,都与他并肩作战过,他们之间互相熟识,也知道各自弱点,只盼他们能牵制洪瑞,挫他锐气,削他体力,而你二人虽然从未上过战场,但与朝中老将相比,胜在年轻力壮,敢闯敢拼,若在开战之初就派你二人与东虞大军硬拼,他们势头正猛,你二人没有经验,刚则易折,我大祁也会失了后劲,如今东虞大军在大祁已转战了两个月,将士必是疲累,而天气寒冷也有利于守城,你二人正可以天栎的铜墙铁壁为后盾,使出浑身解数以除掉洪瑞,打跨东虞,就此在天栎成名立腕吧!"

"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祁书衡与宋炎闻得此言是心潮澎湃,激动间已拜倒在地。

祁川扶起他二人,体恤道:"这些日子你二人不用上朝,只需回府打理内务,十日后就去天栎赴任!"

"谢主龙恩!"祁书衡与宋炎又是一揖,祁川点了点,二人转身想走。

"书衡再留一下。"

祁书衡停住了脚步。

等宋炎走后,祁川扶住了祁书衡的肩膀,"还记得那日我说过的话么?千万不要妄图得到那人的心!"

祁书衡定定地看着祁川,片刻点了点头。

祁川松了手,走了几步,停住了,轻轻笑道:"他生得俊秀,记得有一次敌将拿他相貌轻侮,他一怒之下一刀斩了他的头,自此斩首成了他战场上的习惯,凡过一城池,如主将不降,上阵必是砍了头颅挂城示众,一柄眉尖刀也不知砍了多少人的头。此次他攻打大祁,一路虽未曾败过,但并未见他拿主将人头炫耀,如今他砍了林子涧的头,是表明他的杀性又起了。"

祁书衡听着,想到早朝上皇上情形,已明白了,道:"皇上放心吧,如今他是敌将,他既心恨,我断无心软的道理!"

祁川点了点头,嘉许道:"书衡果然聪明,记住了,此时可是大祁存亡时刻!"

祁书衡出了皇宫回到府里西院,皇上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难道真地要与洪瑞针锋相对?他看着罐子里趴着不动的虫子,心中象打破了五味瓶,各色滋味齐上心头,直让他隐隐作痛。

洪瑞和王左同这一路行军作战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王左同近年来一直在边关与大祁守军周旋,皮肤经风吹日晒已成了黑黄色,看洪瑞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是面容苍白清俊,象是从深宅大院里走出的公子哥,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是大祁最有名的大将军。

他记着皇上的叮嘱,怕洪瑞起二心,一直小心提防,除了帐中议事,讨论战况,闲时也找些话同他说,探他心意,洪瑞初时还回答几句,后来随着战事的愈加深入,王左同见他越发沉默了,每攻下一地,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听说他在大祁曾被皇帝软禁玩弄,如今投了东虞也是不情不愿,王左同心里对他多少存了点同情,一路行来,看他开始对大祁将士还手下留情,面露不忍之色,可是后来却越来越凶狠,刀一出手非死即伤,而到了顺昌,阵上他看得分明,林子涧的功夫远不及他,他完全可以生擒,可是他竟一刀斩了他的头!

王左同一面为洪瑞的勇猛惊叹,一面又为他的冷血不齿,总算是曾共侍一主的武将,这一番倒戈竟是心狠手辣,最初对他存的那点同情瞬间已化为乌有。

而此时到得的这个县城,城中守将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尉,王左同与洪瑞商量,想派个偏将上阵攻城。

洪瑞摇摇头道:"还是我去吧,一会儿拿头来见。"说着就要走出营帐。

王左同忙道:"洪大将军勇猛,敌将自是不敌,但也不必定要取他性命,我主仁厚,向来优待战俘,如此作为怕失了民心,我主会怪罪……"

"仁厚?皇上没告诉过你么?"洪瑞转过身来:"洪瑞的刀一出手,必不落空,当年征战得一城池必得主将人头,如今洪瑞重返战场,自然还是当年的习惯,兵贵神速,如此速战速决,皇上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说着他笑了笑提起刀就出去了。

这一战只是一盏茶的工夫,洪瑞自是拎着那副尉的人头回来,王左同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浓的杀气,不禁暴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军进得城去,洪瑞收编了俘虏,把那副尉的人头悬挂在城头旗杆上。

看着那高高挂起的头颅,王左同只得摇头叹息,可他怎知洪瑞此时的心情?却是他见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只想马上完了战事脱身,每到一地在阵前见得的都是副不信或蔑视的面孔,他的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两个月过去,心已麻木了。顺昌一役,那林子涧也是个刚烈性子,在阵前不由分说就把洪瑞骂得个狗血喷头,洪瑞杀机顿起,一刀下去就斩了他的头,把他的骂声生生堵在喉间。

至此他再不手软,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似这般就能赶快完事脱身了吧,他抬头看了看那面目狰狞的头颅,不去理会王左同的叹息,径自走下城头,准备回房休憩,脚步已不似两个月前那般沉重,竟有些轻松自若了。

而此时身在东虞的杨同宝自从洪瑞走后是日盼夜盼,只盼这场战事早日结束,洪瑞能早日回来。

他在街上与人看病,总能听到当地百姓谈论这场战事,老百姓只道大祁皇帝昏庸无道,大祁国内民不聊生,此次国主征讨大祁是要解救大祁百姓于水深火热。

杨同宝听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心想与他们争辩,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本是大祁子民,自己的国家却要别国国主来解救,这是个什么理?他心里烦闷又想不出个头绪,只有闷声听着。

更听到有人议论洪瑞,只是如今东虞百姓传说的平天大将军与昔日大祁的传说有所不同,有说他弃暗投明,有说他揭竿而起,而更多的是说他背叛故国,终不是一个良臣所为。

杨同宝听了更加不是滋味,至此是特别地想念杨镇,再也不想待在东虞,只想马上回到大祁。

这一下念头起来,竟是挡也挡不住了,他急匆匆赶到皇宫,报了名字要门前侍卫通报皇上,想着临走前与他打个招呼,毕竟曾受惠于他,只是这一番来得急,见半天没人来搭理自己,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一个小人物,那虞国主怎会轻易召见,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想着就要挪动脚步离去,却见一个宫人急急赶来,要他到御花园见驾。

杨同宝跟着那宫人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庭院,终于到得御花园,只见一个雕龙画凤的凉亭里,虞仲文正背身而立,冬日的花园已没有了繁花似锦,虞仲文一身华丽的皇袍倒成了花园里最惹眼的景色。

"杨兄弟来了。"虞仲文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万岁……"杨同宝忙要下跪行礼,却被虞仲文上前扶住。

"你我共患难过,也算是朋友了,在此无须行这些君臣之礼。"

"小民准备回大祁了,特来向万岁辞行。"杨同宝说着还是深深施了一礼。

虞仲文呆了半晌,道:"看来杨兄弟终不习惯东虞的生活,也好,杨兄弟回去故里会更自在,只是现在大祁境内战火纷飞,杨兄弟带个孩子回去会很危险,等到战后回去会好一些。"

"不用了,那里是我的家乡,乱也罢,危险也罢,我现在只想回去,若洪瑞回来,求皇上与他说一声,我在杨镇等他。"

虞仲文见他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谢皇上恩泽!我虽不济,但也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就不劳烦皇上派人了。"不等虞仲文反应,杨同宝已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虞仲文看着他,收回了想去扶他的手。

杨同宝起身又施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虞仲文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一个小小百姓竟也有些气节和血性,不愧是洪瑞的朋友啊。

杨同宝出了皇宫回到客栈,收拾好东西带着小雷驾了马车直奔大祁,马蹄声中,他那颗莫名烦闷的心似终于平静了一些,而虞仲文还是派了人一路上暗中保护,杨同宝不知情,只快马加鞭,但求早日回到杨镇。



促织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虫王
章节字数:5257 更新时间:08-08-31 01:04
祁书衡自御书房领旨后是一夜未眠,次日他来到慧明府,对祁敬说了关于出征天栎的事。

祁敬听了,低头不语,一会儿他起身踱了几步,对祁书衡道:"天栎之战非同小可,那洪瑞如今杀气正盛,衡儿如若不敌,紧急时,一定要向他表明心意,挟恩求生,千万不要隐讳逞强……"

祁书衡见得祁敬担忧的神情,摇头苦笑道:"爹爹不知道,我曾做过令他不齿的事,怕他是不会相信孩儿的,更不会承孩儿的情。"

祁敬探究地看着祁书衡,半晌,急道:"如此这般,可如何是好!"

祁书衡看着父王急切的目光,笑道:"命里注定我与他有缘无份,只得刀剑相向吧。"

祁敬看着儿子是万般不舍,忧心忡忡,最后却只能叮嘱一句:"到了天栎,需一切小心行事!"

祁书衡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亲近的人,轻声道:"爹爹在都城也要一切小心……"

祁敬点点头,眼睛已经发红了。

祁书衡自从接了旨,一连几日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去兵部,赵莹华对此感到很奇怪,祁书衡不忍过早让她担心,只道皇上体恤他伤好不久,只命他在家休养生息。赋闲在家的这几日,他难得地陪赵莹华去府外散步游玩,赵莹华自是欣喜,又感到不安,见丈夫一脸温存对自己,到了晚间更是百般温柔,只求时间就此停下,可惜过得了这几日,祁书衡就把出征的事对她和盘托出,赵莹华听了,已说不出话来,只哭个不停,祁书衡柔声抚慰着她把她送到赵府。

赵容心中自是明白,也不多说,赵莹华红肿着眼睛被赵夫人拉去后堂安歇,翁婿二人来到书房说话。

"书衡,天栎是大祁最后的屏障,这一去,万事小心。"

祁书衡点点头,翁婿间本有些芥蒂,如今这个当口,两人已是前嫌尽释。

赵容沉吟道:"今日战报,那洪瑞又破了两座城池,其中一座小城的主将不降,只闭关死守,被他强攻城头,不仅主将首级被挂城示众,城里两万官兵皆被屠杀,无一活口。如今洪瑞已成了杀人魔头,不是过去那个洪瑞了……"

祁书衡听得此话,只觉全身冰凉,赵容接下去的话,他再也听不进去,只急匆匆告辞出来,叫轿夫自行回去,自己骑了马直奔云霄山。

云霄山离邺城有半天路程,祁书衡一路赶去,只见沿路满是逃难的百姓,心情更加烦躁不安,而上了云霄山,到得师傅栖身的木屋,象是到了世外桃源,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冬日的山中,空气清薄刺骨,他看着木屋里几样简陋的家什,见师傅满头霜雪,想着师傅年轻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如今古稀之年却要孤老于此,晚景凄凉,不禁有些辛酸。

萧楚林见到徒弟很是高兴,两人寒暄后,他见得祁书衡神色,笑道:"师傅尚不以为苦,书衡倒替师傅苦起来……"

祁书衡摇着头转身就想下山为师傅置办些生活杂物。

萧楚林忙拦住他道:"要那些身外之物作甚?我只求心中充实有物。"

祁书衡见他不以为意,只得作罢,慢慢说道:"那人倒戈了,我终是救他不得。"

萧楚林见祁书衡眼中满是沮丧与惆怅,劝慰道:"书衡只是尽人事,其他的不要太在意……"

祁书衡看着师傅道:"过几日徒儿就要出征,即将与他对叱当场……"

萧楚林见他神色愈加黯淡,话题一转道:"还记得以前你我上山练功么?"说着笑了笑,身形一拧已奔出了门外。

祁书衡立即明白了师傅这是又要象小时侯那样带自己上山练轻功了,赶忙跟在了他身后。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身如飞燕般向山顶奔去。

这一路二人是不相上下,祁书衡的内力没有完全恢复,快到山顶时才终于追过萧楚林,先期到达。他站在山顶象站在了云端,放眼看去,只见千层白雾,万里青川。

萧楚林随后也赶到了,看着祁书衡笑道:"老喽,书衡已超过师傅了。"

祁书衡目视远方道:"师傅,您自小告诉我,凡事不能强求,我总是不甘心,如今我对他……是真地不强求了……"

萧楚林见祁书衡眼中满是悲伤,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轻轻喟叹了一声。

山顶上是云宵寺的所在,寺前满是香客和信徒,老百姓此时来寺里上香求签已不是求姻缘、求富贵,而是求平安。

萧楚林看着那立在云霄中的庙宇,对祁书衡道:"既然到了云宵寺,书衡也去求个签吧。"

祁书衡摇头道:"事在人为,岂是菩萨能保佑得了的。"说着就要举步下山,却见一个老妇和一个年轻女子求得签出来,经过身旁,那女子掩口而笑,老妇欢天喜地,听去却是女子的丈夫去了前线,二人来此是为他求平安,求得了一个上上签。

祁书衡不觉停住了脚步,萧楚林看在眼里,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抬脚已走去庙里,祁书衡略一犹豫,跟在了后面。

庙里香烟缭绕,正中佛像前跪满了人,萧楚林从方丈那里拿过几株香,递给了祁书衡几支,而后对着佛像拜了拜。

祁书衡呆了一下举香跪在蒲团上作了一揖,起身时,一个和尚已递过来一个签桶。

萧楚林道:"书衡求一个吧……"

求什么呢?祁书衡顿住了,想起了洪瑞,想起了大祁与东虞之战。

萧楚林已替他说出来:"求国运,求情缘。"

"师傅!"祁书衡看向萧楚林。

萧楚林对他点点头。

祁书衡迟疑了一下,从签桶中抽出了一支签,看那签上有诗两句:风起秋林艳花落,石入春水朗月残。

拿签桶的和尚看了祁书衡一眼,没有说话。

祁书衡的手微微发抖,这诗的意思自是怅惘凄凉,不由解签人多说也知是个下下签,难道真是要国破缘灭,心碎情绝?他看着那细细的竹签,瞬间已失了神。

萧楚林见他神色,忙拿过他手里的竹签,看了看,沉吟道:"也不一定属真。"

祁书衡回过神来,笑了笑:"信既是真,不信既是不真,不妨事的。"

萧楚林看着徒弟,也笑了笑,两人没有在庙里久待,出了庙就直接下了山,一路上二人皆不说话。

到了木屋,萧楚林去后房暖上一壶酒,而后拉祁书衡在桌前坐定。

萧楚林道:"书衡就要上战场了,为师没有什么可相送,只送书衡一句话。"

"师傅请讲。"

"不要勉强他,更不要勉强自己!"

祁书衡低头不语,半晌,抬起头来:"师傅疼惜徒儿,徒儿心里明白,可徒儿终是朝廷命官,可以不勉强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勉已之力而为。"

萧楚林看着他,长叹了一声:"无谓之争何时了,唉,真是可惜了你和那个人……"

祁书衡不想师傅再为自己的事情烦恼,强自笑道:"师傅,我们不说这个了,今日前来只想与师傅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好!"

祁书衡见师傅露出笑容,也笑了,起身去后堂取酒。

"师傅,这酒如此香,一定是好酒啊!"

祁书衡从后堂把温好的酒取来,却见萧楚林端坐桌前,一动不动,他忙放下酒壶,走到近前,只见萧楚林双眼微闭,神色安详,伸手探鼻息已是悄然离世了。

"师傅……"祁书衡不信地缩回手,哆嗦着慢慢跪下,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酒香正浓,人已不在,祁书衡含泪为萧楚林沐浴更衣,下山买了上好棺木把他葬在当年师徒二人练功习武的桃花林,他坐在坟前举起壶酒喝下一半,把另一半浇在坟前,随后起身一把火烧了木屋,下山而去。

离去天栎赴任只剩下五天了。

洪瑞攻克整个昌州,破周辅仁大军十万,周辅仁阵前被洪瑞斩首,郑新越率残部退守青垅。

傍晚祁书衡去兵部看过最新战报,而后回到府里去书房取出自己的兵器,那对金色铜锤锃明瓦亮,映出他的脸,却是没有任何表情,祁书衡不禁又想起儿时与师傅在云霄山练武的情景,不觉间眼中又是泪光闪现。

他抹去眼泪,放下铜锤来到西院,进得正房,恍惚中,只听桌上瓦罐中那只鸣凤叫声清亮高亢,与以往叫声很是不同,不觉心中一动,他忙快步走到近前,只见那只鸣凤已通体金黄,翻看它的腹部,其上已赫然生出了第二个黄色斑点!

祁书衡呆了呆,忙出去吩咐仆从把那只青竹找来,检查那青竹还未生出第三个斑点,应还属于斗虫期。

他哆嗦着把青竹放进瓦罐,那两只虫子一相见便立刻斗将起来,只片刻工夫青竹的腿子就被咬掉一个,祁书衡看着鸣凤就势咬着青竹的颈子不放,不忍地用小棍强行把它们分开,青竹已经死了,头软塌塌地耷拉着,身子一动不动,鸣凤在罐子里急速地转着圈圈,骄傲地叫着。

祁书衡看着它发怔,良久,他喃喃道:"此虫已成虫王,此虫已成虫王……此虫已成虫王!"他一拳砸在桌上,全身颤抖着,不知是喜是悲,只死死盯着罐子里高声鸣叫的虫子。

良久,他象醒悟过来,只捧起瓦罐疯了般冲出门去,策马扬鞭,一路急弛。

冬日的阳光惨淡衰弱,照在身上已感觉不到任何热度,他向着南方,奔腾而去,天地间,只得孤独一骑行在夕阳下,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杨同宝父子日赶夜赶终于赶到杨镇,已是黎明时分。

父子俩行在熟悉的街道上,杨镇虽未被战火波及,却也是关门闭户,冷冷清清。杨同宝想着一路上大祁被战火浸染的惨状,只觉心情纷乱烦杂,驾车到了杨记医馆门前,父子二人下了车开锁进门,只见满屋灰尘蛛网,破败荒凉,杨同宝的心却终于塌实了,杨小雷一路上皱着的小眉头也松开了,现出了笑容:"爹,还是家里好!"杨同宝摸摸他的小脸,也笑起来。

祁书衡一路狂奔,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得目的地,已是天光大亮,看前面的镇子,正是杨镇。

他低头看了看罐子里的鸣凤,"我送你回家,你该高兴了……"那虫子没有声响,只静静趴着。

祁书衡骑着马慢慢行着,到得洪瑞曾栖身的破庙,他下了马,捧着那罐子走进去。庙里依然阴湿寒冷,洪瑞睡过的破竹席上满是尘土,祁书衡一步步走到庙中间,对着冷冰的佛像大声道:"我只想你脱离窘境,重返荣光!我只想大祁久安长治,国富民强!我错了么?我错了么?我错了么!"空荡荡的庙里无人应答,只有他自己嘶哑的声音在回旋飘荡。

祁书衡的身子晃了晃,片刻已笑出声来,自己真是一个傻瓜,那人如何会在此地,他已投了东虞!自己费尽心机只盼他能振作精神抵抗外侮,如今他有了斗志,却是身在别营拔刀相向!就好象这鸣凤终于成为虫王,却最终咬死自己的青竹!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对着佛像轻笑不止,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踉跄着出了破庙。来到杨镇街上,只见街道上人迹寥寥,悄无声息,到得那家与洪瑞重逢的小酒馆时,他停下了马,进得门去,见里面却有很多人聚拢桌前在斗蟋蟀,酒馆里满是蟋蟀叫声。

国难当头,这干人却仍有心思赌博玩乐,真是不知死活!祁书衡满腔悲愤不知该如何宣泄,只走上前去,沉声道:"我这虫子与你们所有虫子斗!赌黄金万两!"

那干人见他行事做派,如何敢与他斗?只想要散去,却被他一一拎了脖领子回来,桌上赌局又开,祁书衡把瓦罐砰地一声放在桌上,逼那干人依序放了自己的蟋蟀进去,这一斗,那些虫子如何会是鸣凤的对手?不消片刻就被鸣凤逐一咬死,一干人的脸色都已变得煞白,整个酒馆只剩下一只蟋蟀的叫声。

祁书衡看着罐子里活蹦乱跳的鸣凤,呆了呆,即而大笑起来:"不愧是虫王啊,谁与争风!哈哈哈……"他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直如撕心裂肺!

周围人骇异着,已被他惊呆了,只看着这个年轻英武的官爷站在桌前狂笑,谁也不敢挪动一下。

此时杨同宝带着小雷正好上街来买吃食家用,路过此地,看着对街这家酒馆,杨同宝站住了,那是洪瑞在杨镇经常出没的地方,如今他上了战场,也不知到了何处,想着,他不禁感伤起来,突见一人大笑着从那酒馆冲出来,却是个年轻官爷,定睛看去,是那小贼!杨同宝拉着小雷慌忙想要离去。

这时祁书衡也认出了杨同宝,他盯着他,就是这人去东虞搬救兵救走了洪瑞!见他领着那个孩子,满面惊讶和惶恐地看着自己,不禁高声道:"你我都是要救他,却是如何才能救得了他!"

杨同宝闻得此言身子象定住一般,只看着那小贼发怔,只见他眉宇间已没了冰冷,只剩下悲怆,难道这小贼也是为了要救洪瑞?却是为何?难道也是同自己一般心思?

两人隔街对望,也不知过了多久,祁书衡长叹了一口气,涩声道:"此虫已成虫王……"说着他缓缓低下身,把手中的瓦罐放在地上,而后他起身又看了杨同宝父子一眼,快步行至拴马处,拉缰上马,绝尘而去。

杨同宝愣了一下,忙跑过去,拣起那只瓦罐,是洪瑞的罐子!里面的小虫子欢快地叫着,还在为刚才的胜利欢呼雀跃。杨同宝捧着那罐子,想着那小贼凄楚的神情,心道,这小贼也是一个可怜人呐……

这时小酒馆里的赌徒们已冲出来,"郎中!把那虫子卖给我!我出五两!""我出十两!""卖给我!我出二十两!"

这干人是都疯了,杨同宝摇头叹息着,护住那只罐子,"我谁也不卖!"说着他拉起小雷快步向街上行去。

三日后,祁书衡与宋炎告别家人,率领一万亲兵赶赴天栎备战。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捉鳖
章节字数:4572 更新时间:08-08-31 09:30
天栎城依天栎山而立,三面环山,离邺城仅一日之程,乃大祁防护重地,城中及周边山上共屯兵四十万,粮草五千担。

守将震远大将军孙统伟今年五十三岁,与邵良同期,供奉两代君主,其忠心耿耿,深得皇室敬重,是当今皇上的近臣,自大祁立国以来,一直驻守天栎。

此时他看着面前两位皇上新封的小将军,不禁想起了当年祁国征战时洪瑞的模样,也是这样英姿飒爽,也是这样神采飞扬,如今他却成了敌人,还是个劲敌。

他感慨着,捋着胡须道:"两位将军一路辛苦,且先去官邸歇息,明日再议战况。"

祁书衡和宋炎点头称是,出得大将军府,二人上马行在街上,天栎城中百姓极少,路上行走的多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见了面都是依军衔互相招呼行礼。

宋炎对能来到天栎很觉兴奋,而见旁边祁书衡却是表情冷淡,心不在焉。在兵部,祁书衡是有名的冷面孔,话不多,宋炎已熟知他的为人,不禁找话题道:"祁大人,天栎果然名不虚传,此番能来此与东虞作战,实是千载难逢。"

祁书衡象回过神来,看着宋炎,心道,自己本该如他一般,对上战场既盼望又兴奋,如今真来到了战场,却只觉心中彷徨无依。

他笑了笑,道:"宋大人,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着他纵马奔跑起来。

到了官邸,祁书衡下了马,马上有亲兵过来牵走了他的坐骑,祁书衡看着这个临时的将军府,刚要跨进门去,又停住了,即而转身,拔脚就走。"祁大人!"有亲兵想跟随他,他摆了摆手,独自一人出了城。

环绕天栎城的天栎山重峦叠嶂,与云霄山的清秀明丽很是不同,祁书衡行在山中,沿路能看到巡山的官兵,那些官兵见得他的装扮举止,向他行礼问候,祁书衡点头还礼,一口气行到山顶,朝下一望,只见天栎城偎在山中是如此渺小。

昨日战报,洪瑞大军正在进攻青垅,陈桡也快攻到宏口。

这里不久也会变得硝烟弥漫吧,祁书衡抚上身旁一块巨石,感受着石头粗糙的纹理,只是这样争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能动得了这山的分毫?

日子一天天流逝,祁书衡与宋炎每日里与孙统伟一起,研究战报,察看军事。两个月过去,东虞大军又攻占了一些州县城池,洪瑞已过青垅,正朝着天栎方向而来,大战已近在眼前,城中官兵如临大敌。

已是严冬,昨日一夜大雪封山,孙统伟命手下在城头反复淋水,冰一层层结起,不久就硬如坚石,又光滑剔透,只如冰溜子一般,而他又在天栎山上增派精兵,备好了滚木大石。

祁书衡与宋炎同他一起仔细查看了城中与山上各处,二人不禁暗暗佩服孙大将军想得周到,这番防御准备实是无懈可击。

三人在大将军府邸议事,孙统伟沉吟道:"当年洪瑞破天栎,我也在军中,时值秋日,山上满是枯草,他先兵分两路攻占山头,最后用火攻城,四面呈合围之势,天栎城被浓烟笼罩,城中人马被火烫烟熏,烧死大半,最后得以破城。而今气候寒冷,天栎山覆满积雪,我们在山上埋伏布阵,山路湿滑,他们很难攀登攻占,而他们大军远离东虞,没有外援支持,如今之势,实乃天助我也,我们只求把他们困在天栎,寻得时机一举歼灭。"

祁书衡与宋炎点点头,出得大将军府邸,祁书衡与宋炎拱手辞别,回到自己官邸,随军的亲兵已帮他备好晚饭,他吃过后和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遂下床,推窗看去,满目银白在月光下更显清冷颜色。他暗暗运功调息,如今功力已恢复八成,这一次对奕是要见真章了,寂静的房中,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嘭嘭跳动。

洪瑞与王左同攻克青垅,日夜行军直奔天栎。探子来报,天栎一带一片死寂,看不出大祁军队有何明显举措,洪瑞沉思着,命大军在离天栎十里地外安营扎寨。

王左同与他在中军帐里察看地图,大战到了这个时候是到了关键了。天气越来越冷,可洪瑞一直没有停止进军的脚步,陈桡还在宏口与大祁军队周旋,而他不顾天气寒冷不宜作战,也不顾东虞将士不惯大祁气候只一味进军,作战中更是杀人如麻,这一路下来,王左同与他已无话可讲,论军衔他不如他高,行事不能做主,纵然不满他的颐指气使,但逢战都是洪瑞亲自出马又每每取胜,王左同自是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悄悄飞鸽传书给虞仲平,虞仲平回书道,但求取胜,不求其他。至此王左同只得作罢。

如今先期到得天栎,天栎是大祁的重地,王左同对此早有耳闻,而洪瑞曾攻克过此地,如何作战他更是没有说话的份了,此时看地图象是在做样子,王左同想着不禁斜眼看向洪瑞,心里猜测他会如何攻打天栎。

洪瑞细细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洪瑞还会来到天栎……"说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戴上头盔,也不理会王左同,径自出营,提刀上马去巡视周遭环境。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了,大步走进了中军帐,王左同刚要说话,只见他皱着眉头道:"传令下去,马上把沿路占领地的所有粮草运来!"说着走到案前提笔疾书。

"是!"帐里亲兵得令出去了。

王左同快步走到案前,见洪瑞是在修书与虞仲平,要后部大军多备粮草。

第二天一早,洪瑞道去打探虚实,自领兵一万行到天栎城前叫阵。王左同守在大营,命营中人马严阵以待。

天栎城头的守将见得东虞军队叫阵,忙派人报告孙统伟。

帅府大堂上,孙统伟捋着胡须沉思着,祁书衡与宋炎及众将已齐齐拱手请战。

孙统伟道:"他只十几万人马就敢叫阵,不可小视啊。"

"大将军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军四十余万,还怕他这区区十几万人马么?不如齐齐杀出去,把他全部剿灭!"一将不以为然道。

孙统伟摇了摇头:"洪瑞当年曾以一万铁骑破敌军十万,实有以一当十之勇,不可轻敌,而以全军硬碰,即使真能剿灭他,我方也会损失惨重,待到东虞大部到时天栎将无以为继,万万不可!"

"那又该如何?总要应战的,不能让他如此嚣张!"一将急道。

孙统伟看着众将殷切的面孔,思索了片刻,道:"洪瑞勇猛,印象中他在阵前从未败过,此时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祁将军,宋将军,这第一仗就由你二人领兵上阵吧!"

祁书衡与宋炎互相看了一眼,宋炎眼中满是欣喜和期待,而祁书衡的眼中却是一抹说不清的神色。

"你二人第一次上阵,须一切小心。如若能胜,固然是好,如若不能,你二人可阵上佯败退到东西两边山下,空出城池,我在城中准备,如若他取东路或西路攻天栎山,山顶上自有滚木雷石等着他,如若他取中路攻城,城头冰冻,他架不得云梯,我们自可在城头放箭阻挡,而你二人见他一接近城池即可率山上精兵两面夹击,我们就此合三方兵力来个瓮中捉鳖!"孙统伟沉声命令道。

"得令!"

祁书衡与宋炎车带兵三万出城来到阵前,祁书衡远远望去,见得那平天大旗,不禁心中摇曳激荡,就要与他见面了,却是在这么个地方,用这么个方式,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纵马行到近前,祁书衡见洪瑞一身银色盔甲,拎着刀,歪着头,脸上满是不屑。如今他已一扫往日颓态,竟又如记忆里那般意气风发了,只不过带了些阴骛在眉间,显得他整个人愈加狂傲不羁。

宋炎高声道:"洪将军,如若回头,还有机会……"

"机会?谁能给我?谁会给我!小子,这种心智还与我斗?看来大祁真是没人了。"洪瑞看着面前两员小将,连连冷笑:"大爷我一个是战,两个也是战,再不成算上孙统伟那老匹夫,都放马过来吧!"

祁书衡待要说话,后边一员偏将不忿已纵马冲了过去:"叛贼!少在这里说大话,拿命来!"

祁书衡与宋炎忙要阻止,可惜为时已晚。

"我只要主将人头,这种小角色真是污了我的冰刀!"洪瑞大笑着,提刀指向来人,刀光只一闪,那偏将的身子就已离马飞起,落下却是断做两截!

祁书衡与宋炎倒吸了一口冷气,拉马向后退了两步,但只是停顿了片刻,二人一夹马已冲了上去,顿时,刀枪铜锤混在一起,直击起点点火花和声声钝响,战马嘶鸣着,随马上战将的招数而错步转圈,铁蹄掀起片片积雪,飞到空中化作团团白雾,已把三人紧紧笼罩在其间。

这一战直至天昏地暗,战得三百回合,祁书衡与宋炎见不能取胜,依计装作不敌,虚晃一招策马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退去,大祁士兵也随之分作两队紧随其后快速向天栎山两面山脚退去。

洪瑞勒住马,嘴角一歪,笑了:"小子,想让我上当么。"当下只停马不前,冷眼看着前方的天栎城,随后鸣金收兵。

这一战自是未分胜负,祁书衡与宋炎收兵后回到大将军府邸,宋炎多少有点丧气,眉头皱起,一语不发,而祁书衡站在一旁则一遍遍回忆刚才阵前的一幕,与洪瑞对搏时他全神贯注,只注意他的一招一式,此时他的音容笑貌方才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祁书衡细细琢磨他说的每一句话,那人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何他狂傲的神情后面象隐藏了什么,究竟是隐藏了什么呢?

此时孙统伟道:"那洪瑞已识破我们的计谋,以后再让他上当怕是难了。"

宋炎道:"事不宜迟,他刚到此地,立足未稳,人困马乏,此时应乘东虞后部未到而实施偷袭,一举灭了他!"

孙统伟沉吟道:"此乃险招啊,祁将军意下如何?"

"祁将军?"

"祁大人?"

祁书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二人,宋炎见他神色,只得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祁书衡想了想,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一试!"

孙统伟背手踱了几步,而后转身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下决心道:"那就定在今夜偷袭洪瑞!"

而此时洪瑞正在中军帐里与王左同谈论适才一战。

王左同听得洪瑞描述,叹道:"天栎不愧是天险,不仅地势险要,守将也是神勇,那两员小将有勇有谋,既是诱敌深入,城中自是做好了安排,接下来,也不知他们还要用什么计策。"

洪瑞道:"天栎自古是兵家要地,祁川自是把最强的兵力用在这里,如今四面地势,我军只占一面,适值隆冬,山上覆盖积雪,易守难攻,此时我们先期到达,大祁见我军兵士不过十几万人,自想借后部大军未到之际一举歼灭,而我们就将计就计,也设个陷阱诱他深入,夜晚可是偷袭的最好时机,你想,他们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么?"

王左同看着他,半信半疑,洪瑞笑了笑,不再多说,只叫了偏将进来,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走进营中的数个帐篷,依帐子大小挖了深坑,上面放了毡子再覆上积雪,而后等天色暗下撤了帐子,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做好陷阱,洪瑞又命人在营中多处设了拌马索,布置了精兵轮流监视。一切安排妥当,已到了晚饭时分,他忙吩咐火夫们支锅造饭,将士们吃饭休憩,一切如常。王左同见得此景,心里不禁暗暗叫好。

是夜,祁书衡与宋炎率五万精兵,乘月黑风高悄悄出城,分三路快速向东虞大营袭来,到得近前,见营中还是无知无觉,祁书衡与宋炎大喜,领兵把营外的岗哨悄悄干掉,一鼓作气冲进营中。

突然四处火光亮起,冲在前面的宋炎被拌马索拌倒,人摔下了马,遂起身与包围上来的东虞将士战作一团,祁书衡暗道不好,大喊着:"撤!"勒马想往回跑,可惜晚了,那马的前蹄已经踏入陷阱,祁书衡连人带马重重落入深坑,他的头嗡地一声响起来,恍惚中,看到那人的脸孔出现在头顶上方:"小崽子,三更半夜你不好好在床上睡觉,出来瞎闯什么!"



促织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放虎
章节字数:4579 更新时间:08-08-31 09:30
祁书衡被几个东虞士兵缴了械绑了手足推进一个帐篷,帐篷里漆黑一片,他艰难地动了动四肢,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小腿象是划破了,火辣辣地疼。外面还是杀声震天,这一战中了计,也不知要伤亡多少人马,他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仔细找寻那人的声音,却是没有任何收获,怕是他已率军去追赶大祁残部了吧。

几个时辰后,外面终于安静了。祁书衡的眼皮沉起来,他努力睁着眼,想抵抗睡意,可是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他象是被人遗忘了,过了许久,祁书衡见始终没人来理会自己,终于睡着了,连日来的胡思乱想就此停止,这一觉竟是睡得塌塌实实。

"起来!起来!"一个士兵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祁书衡。

祁书衡闭着眼觉得眼前一片金光闪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已亮了,一张不耐烦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士兵见祁书衡醒了,拖了他到了帐篷一角,把他连腰紧紧捆在帐子的支脚上,然后解开他手上的绳子,祁书衡动了动已麻木的手臂,那士兵放下一个食盘,用剑指着他:"快吃!"

祁书衡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端起食盘吃着,顺便打量自己现在栖身的地方,帐帘大开,外面的光线射进来,照着帐篷里是空荡荡的。

"这位兄弟,昨夜之战除了我还有没有别的俘虏?"

"怎么?惦记你那帮手下呢,放心,都押在另一处营帐,死不了,还是惦记你自己吧,快吃!快吃!"那士兵用剑背不耐烦地敲着祁书衡的肩膀。

既是其他人都押在一处,宋炎大概是逃出去了,不然肯定会把他单独关押的,祁书衡寻思着,稍稍宽下心来,把食盘里的食物一股脑塞在嘴里,嚼着,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吃完饭,那士兵又把他手给绑好,随即拿着食盘出去了,放下了帐帘。

祁书衡枯坐在帐篷里,帐帘随风不时地掀起一角,透进来几缕光线。他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会儿,一阵嘈杂声响起,象是有人马出营了,应是去城前叫阵吧,昨夜偷袭失利,也不知今日孙大将军会如何应战。祁书衡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队人马好象回来了,又是一阵嘈杂,接着就归于安静了。

到了中午,那名士兵又来送饭了,祁书衡吃完了,又进来了几个人,绑了他的手,解开他脚上和腰上的绳索,押着他出了帐子,祁书衡的眼睛猛一接触光线,一下子睁不开,只能眯着,还未看清外面的情形,他已被押到了另一处营帐里。

"给他松绑!"

听得此话,祁书衡只觉心中一滞,隐约中看那人坐在帐中的案前,一身白衣,丰姿卓越,已完全没有了几个月前的颓废与皮赖。

一人解了祁书衡手上的绳索,随即押送他的几人都出去了,放下了帐帘。

洪瑞站起身走过来,沉思着看向面前形容狼狈的祁书衡。

祁书衡心情激荡,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帐里点了蜡烛,烛光昏黄,给洪瑞的脸上渡了一层金色,已没有原先那么苍白了,祁书衡的心咚咚跳起来,见洪瑞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对着自己,是块令牌。

"那日你等在路上拦我,是故意的吧……"

祁书衡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块令牌是百感交集,那块令牌已被血迹玷污了,但那个金色令字却依旧闪烁着耀眼光芒。

"你在平天府被我打伤,竟还敢一个人跑来拦截我,莫非是要故意给我这个令牌?为什么!"洪瑞挑眉问道。

说我喜欢你么,喜欢你到失去自己!不!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来嘲笑我!祁书衡想着,语带讥诮:"我那是可怜你!忘了那日你曾求我放你走了?你倒真是成全自己了,成全自己做了一个叛贼!"

"叛贼?说我背叛你们祁家么?大祁是我拼了命打下来的,你们祁家又如何对我?谁都可以骂我,惟独你们祁家,没这个资格!"洪瑞怒道,一甩手把那块令牌扔在了地上。

"好,好,我没这个资格,我不该把你从杨镇找回来,我悔不当初!"祁书衡急促喘息着,"你可乘深夜脱身,我会飞鸽传书令一队人马护你离开天栎,你去过你的自由生活,我再也不去缠着你……"

洪瑞盯着他,半晌,大笑起来,"你这是叫我临阵脱逃么?不愧是小人啊,总是有这许多办法。出耳反耳正是祁川的本性,你可算学了个实足实!还是说……你想使计让我走来赢得天栎之战?"

"这与战事没关系!你就信我一次,我只想你没事!"祁书衡急道。

"呵呵……"洪瑞笑起来,"相信你?我谁也不信!"

"好,好,你不信我,我问你一句,在邺城,你只道去东虞是找个安身立命之所,如今为何要帮东虞攻打大祁?你是为什么而战?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而战?好,我告诉你,以前我都是为别人而战,如今我是为自己而战!"洪瑞盯着祁书衡,斩钉截铁道。

祁书衡看着他,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洪瑞见他没反应,笑了:"你又是为什么而战?为祁川么?告诉你,祁川从来就不相信别人!你现在对他还构不成威胁,等你成了气候,看他能容得下你!"

"我是为大祁而战!不是为他!而你说你是为自己而战,却是间接帮了东虞,帮了虞仲文!"

"虞仲文?"洪瑞冷笑起来,"我只是还他一个人情而已。"

"只是为了一个人情,用得着把自己赔进去么!"祁书衡急道。

"自从十二年前第一次出征,我就已经把自己赔进去了……"洪瑞淡淡说道,露出一丝迷惘神色。

祁书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怔怔地看着他。

这时洪瑞突然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杀过人么?可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嗯?在战场上杀人是什么滋味!"

祁书衡看洪瑞的狭长凤目泛起一道异样的光芒,不禁心头一凛。

"告诉你吧,小子,第一次你会害怕,怕得全身发抖,第二次你会犹豫,你会扪心自问如何能下得了手,第三次你会喜欢,原来血的味道是如此浓烈,如此迷人……而最后,你会爱上这种操人生死的游戏!就象喝酒,先是浅尝辙止,后是沉溺流连,最后是不醉不归!"洪瑞说着这话,脸庞在烛光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和冶艳。

祁书衡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容颜,象在看着一只变化无端的妖怪,只是瞬间他已变换数张嘴脸,究竟哪一张才是真正的他?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你这是自寻死路……"祁书衡的声调有些发颤。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洪瑞一转身回到座位上,"如今你落入我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是什么遮盖了你的心?你只想如鱼儿一般自由,却如何要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祁书衡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男人,只觉悲从中来。

"即使你真地帮虞仲文得了天下,就能全身而退么?叛国投敌,天地不容!"

"天下于我已没有任何意义,我无意分一杯羹,完了这场战事,我自是卸甲归田,那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洪瑞说得轻描淡写。

祁书衡眼前闪过那只鸣凤在罐子里疯狂转圈的模样,不知要如何劝说才好,急道:"要如何你才能罢手?"

"罢手?战场上只有胜负之分,只有生死之争!我既上了战场,即是不到胜利绝不罢休!"

"你这样会害死自己的!不要一条道走到黑!"祁书衡高声道。

洪瑞听得此话,象被蛰到,嚯地站起,冷冷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你辱我在前,逼我在后,此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祁书衡呆了一呆,随即道:"你自是还再为那件事情怨恨我……"说着他快速卸掉盔甲,扯开自己衣襟,露出了胸膛,"如若这样才能解你心结,那就来吧!"

洪瑞愣住了,他慢慢走过来,定定看着眼前一脸急切的年轻人,他的肩膀宽阔结实,他的胸膛强壮有力,那润泽的肤色,细腻的肌理,匀称的肌肉,还有那嘭嘭跳动的心房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俱年轻健康的躯体,在那肩膀上有一道伤痕,淡淡的象抹在上面的画,丝毫无损这俱躯体的美好。

年轻就是输得起啊,洪瑞叹息着,手不禁就摸了上去,轻轻揉着那道痕迹,象要揉去那不同于周身的别样颜色。

这一触碰,却让祁书衡全身痉挛起来,他咬牙低声道:"你要做便做,不必使这温柔法子折磨人……"

洪瑞一愣,遂缩回了手,下一刻已大笑出声:"小兔崽子!你当我如你一般?告诉你,大爷我不喜欢玩男人!"

祁书衡听得此话只觉脸似火烧,这一番自取其辱,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冷冷道:"你会喜欢玩谁?你谁也玩不了,因为你没用!记得那日在客栈我是用尽手段你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洪瑞猛地向前揪住了祁书衡残破的衣襟。

祁书衡见他的脸靠近自己,如玉的面郏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薄薄的嘴唇颤抖着一翕一合,他再也把持不住,一探身,已噙住他,随即舌头窜入,直捣黄龙。

洪瑞没料到他会突然亲吻自己,忙松了他衣襟,用力推他,却被他嘬住了舌头,他马上钳住祁书衡的下巴迫他张嘴,而后费力地抽出自己的舌头,这一番挣扎摆脱,多少有点狼狈,他后退了几步,吐了口吐沫在地上,用手使劲擦了擦嘴。

而祁书衡此时看着洪瑞,突然笑起来,笑容里满是绝望,洪瑞大怒,上前一掌掴在他脸上,祁书衡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拉出去,三十鞭子!"

即刻有两个士兵走进来拖起祁书衡,直奔帐外,祁书衡这时已笑出了声:"不自救,谁能救!"一会儿帐外传来皮鞭击打肉体的声音,和他的笑声混在了一处。

洪瑞坐回案前,紧紧皱起眉头,这个自以为是的崽子,到了此时还敢为所欲为!

帐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祁书衡的笑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阵阵鞭打声中。

"够了!"洪瑞猛地起身快步出了帐子。

帐外,祁书衡趴在地上,背上已是皮开肉绽,模糊一片。

"扶他起来!"

两名士兵马上过去拽起祁书衡。祁书衡的神智已有些不清,他费力地抬起眼帘,看洪瑞的眼中精光闪动。

"我洪瑞从不欠别人的情,更不想欠你的情!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那日你既放我一条生路,今日我也放你一条生路,你走也罢,再回来与我较量也罢,再让我见到你就是血溅当场,绝不留情!"

这话一下下直击祁书衡的心脏,比方才的鞭子还要厉,还要猛,祁书衡的脑子空空如也,已没有任何感觉,他只直愣愣地看着洪瑞。一名士兵拿了他那对铜锤过来,放在他脚边。

这时王左同赶来了,疾步上前对洪瑞耳语道:"洪大将军,随便放走战俘可是触犯军律……"

洪瑞扭头看了他一眼,眼风带着犀利,王左同见他神色,收住了后面的话,不再说了。

洪瑞对那两名架着祁书衡的士兵道:"还不快拖他出营!"

那两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拎起那对铜锤,架起祁书衡就走。

祁书衡无力地瘫在他二人的手臂上,一会儿,他象回过神来,费力地扭过头,喊道:"不要忘记那日你自己说的话,你要成全自己!你恨别人出耳反耳,你自己也不要出耳反耳!"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随着那两名士兵的脚步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大营之外。

洪瑞看着祁书衡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堵,一直到他被架出大营,他舒了口气,扔下帐外一干人,径自回到帐中。

他拣起地上那块令牌,转身发狠般扔到角落里,而后走到案前一脚踹翻了凳子,他喘息着盯住帐子一处发呆,过了一会儿回过身走过去拣起那块令牌,拍了拍上面的土,丢在案上,随即扶起凳子,疲惫地坐在了上面。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风起
章节字数:5521 更新时间:08-08-31 09:30
祁书衡跌跌撞撞被拖出大营,走出了百来米远,两个士兵把他往地上一撂,径自回去复命,祁书衡撑起身子扭头望向远处的东虞大营,只见它浮于一片白雪之上,象天外神兵的营盘。这下真地与他没有瓜葛了,真是断得痛快,断得决绝!他挣扎着爬起来,拎起铜锤摇摇晃晃地向天栎城走去,手上的兵器平时没有感觉到有何重量,此时却有千斤重,只坠得他手腕生疼,他数次撑不住把它掉在雪地上,又数次费力把它拣起来,等他一步步挨到天栎城下,已是傍晚时分。

城头上守将大喊道:"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不然就放箭了!"祁书衡笑起来,放箭啊,正好!此时正需要这穿透胸腹的力量来刺醒自己,却如何能刺醒那个人?一团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他脚下一软,一头栽了进去。

接下来的日子,洪瑞频频到天栎城前叫阵,天栎城全然不理,只高挂免战牌,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积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洪瑞每日里望着那座白色山城,只觉心急如焚,僵持十日左右,陈桡大军赶到,两军汇合一处。

当夜,王左同来到陈桡营帐,白先禹也在座。

"陈大将军,那洪瑞身为一员叛将,仗了大将军之衔,完全不顾我军大局,更不把大帅命令放在眼里,只依已行事,前些日子又目无军法,私自放走天栎主将,此时乃大战关键时候,再这么下去,怕他还要惹出乱子,对大战不利。"

王左同憋在心里的话此刻终于说了出来,对洪瑞的不满是溢于言表。

陈桡与白先虞互相看了一眼。

陈桡是虞仲平的心腹爱将,在东虞军中很有威望,进军大祁内陆以来,他对洪瑞的一意孤行和好大喜功多少有点看不惯,碍着脸面,不想争功,更不想落了排挤同僚的口实,如今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正中下怀,遂朗声道:"此人背叛故国,其心可诛,无论如何劳苦功高都要对他小心提防,他私自放走天栎主将,论形势,怕他有通敌之嫌,而论军法,则当斩!等我大帅后部赶到,我们可请大帅处置他,我东虞军威不可侮,大好势头更不可灭!"

王左同和白先虞听后,点头称是。王左同舒了口气,连日来在洪瑞处得的憋屈总算爆发出来了。

次日,中军帐中,陈桡与白先禹和王左同讨论战况,说了半天,对目前闭关死守的天栎还是没有什么好的攻克办法。洪瑞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摆弄头盔上的红缨子出神,三人见他无动于衷,对他更存鄙薄。

白先禹率先挑起话头,话里带了三分讥嘲:"洪大将军勇猛,当真是一马当先,本想赶到天栎会坐享其成,没想到天栎至今还是纹丝不动。"

陈桡心道,天栎号称天险,哪里会那么容易攻克,而大祁自会在最后的防线上顽抗到底,白先禹这话可有些过了,只是当着洪瑞的面不好反驳,只得冷眼旁观。

王左同则想,天栎虽未攻克,但是洪瑞以十几万人马制衡天栎几十万大军,前一次又设陷阱破了天栎的偷袭,已是胜了一酬,白先禹这话是有失公允了,但他对洪瑞的飞扬跋扈向来不满,当下也是闷声不响,等着看笑话。

白先禹二十多岁年纪,性情直爽外露,自破关以来,他对面前这个苍白清瘦的男人总有些不服气,此次得了时机,这话说得是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只是他的话掷地有声,到了洪瑞那里却是连个响儿都没有,只得僵在座位上,盯着洪瑞喘粗气。

陈桡和王左同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皆道洪瑞这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半天洪瑞才似从天外神游回来,扭过头来看着白先禹,笑道:"白将军少年英雄,见识了得,天栎城闭关自守,应是养精蓄锐以待东虞后部大军到来,自不会把我等开路卒子放在眼里,如今白将军出马,大祁方面一定会有所动作的,只怕白将军不敢去叫这个阵……"

陈桡看洪瑞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道,坏了,这洪瑞是要激白先禹上阵啊,怕白先禹不知深浅,着了他的道,忙要阻止。

白先禹已然站起,"陈大将军,在下不才,恳领兵前去天栎城叫阵!"

洪瑞鼻子里嗤地一声,慢悠悠站起身,掸了掸战袍,好象上面有很多灰似的,"各位,白将军出马,锐不可挡,天栎城定会溃不成军,我先去睡一觉,但求周公报我白将军大捷喜讯,告辞了。"说完,不等三人反应,揽了头盔,大摇大摆地走出帐子。

白先禹忿忿道,"不过是员叛将,哪里来的这般嚣张气焰!"

陈桡在一边沉吟道:"也好,正可看看天栎城的守将到底有何本领。"

王左同张了张嘴,想要说对方勇猛,不可轻敌,但听了陈桡的话,又见白先禹一副跃跃欲试的形状,怕损了他的气势,所谓两军对阵,实力占三分,气势倒占了七分,因此只说了句:"白将军需一切小心。"就不吭声了。

当下白先禹气呼呼地戴了头盔出了帐子,领兵三万行到天栎城前叫阵,一时间,战鼓雷动,响彻山谷,战旗飞舞,气势冲天。

而天栎城卧在连绵的雪山之中,没有任何动静。过得半个时辰,白先禹急噪起来,这番骑虎难下,怕无功而返惹得洪瑞耻笑,只好立在风雪中苦等,只盼天栎能马上派人出来应战。

天栎城中这几日气氛很是沉重,自那日偷袭失利,宋炎虽得以逃出,但是人马伤亡惨重,五万精兵死伤大半,而祁书衡虽被放回来,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但自回来后他总显得心事重重,不在状态。

孙统伟见两员小将受挫,洪瑞再来叫阵时,任将士们如何请缨,再不应允,只道保存实力与东虞周旋到底,将其困在天栎,过得这个冬天,东虞大军体力与士气耗尽,再寻机歼灭,这战事就算赢了。

宋炎一心想杀个痛快,以报当日中计之仇,如何肯窝在城中,只道孙大将军保守。今日探子来报,东虞大军又来叫阵,但领兵之人是白先禹,他心中暗喜,拱手请缨道:"孙大将军忌惮那洪瑞,这姓白的不会比洪瑞强吧,总不应战,那东虞只道我们怕了他!"

话音一落,帅府中众将齐声附和。

"是啊,大将军,出兵吧!"

"不能让东虞蛮子小瞧了大祁!"

"乌合之众,怕他作甚?杀他个片甲不留!"

孙统伟低头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眼前一张张殷切的面孔,最后落到宋炎脸上,见他满脸期待,摆手道:"诸位不要着急,再等上一刻。"

帅府里一片哗然,"不要等了,出兵吧!""我去宰了那厮!""大将军,我去战他!"众将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孙统伟一拍桌子,怒道:"违令者,军法处置!"众人怔住,帅府里顿时安静下来。

祁书衡抬头看孙统伟一副怒容,似有所悟,没有吭声。

过得半个时辰,探子又来报,东虞人马仍在叫阵,没有要走的样子。

孙统伟沉声道:"宋炎听令!"

"末将在!"宋炎喜道。

"马上领兵五万应战!阵上需一切小心,如若取胜,不许追击,如若不敌,马上撤回,不得有误!"

"得令!"宋炎接了令出来,心里老大不痛快,这孙统伟的确是老了,说话竟是如此丧气,无论输赢,都念个输的兆头,他皱着眉头,提枪上马,出得天栎城门,冷风一击面孔,他一个激灵,抖擞起精神,领兵冲向阵前。

此时等在城外的白先禹已冻得牙根打颤,在后督阵的陈桡见天气恶劣,有心要他回来,又怕那洪瑞有话说,只得眼睁睁看着,心里已打好主意,再挨一刻,如若大祁还是没有动静,就下令叫他回来。

此时天栎城门突然大开,一队人马冲出来,领头一员持枪小将纵马到得近前,二话不说一枪直刺白先禹!

白先禹此时快动僵了,一看到宋炎,马上振作起来,终于来了!他一挥手里狼牙棒,"铛"地一声迎上,只震得他手臂发颤,虎口生疼。宋炎积蓄的力量与怒火一起迸发,这一枪是用尽了全力,而后不待白先禹喘息,刷刷几抢直击白先禹的周身要害,白先禹在外面等得久了,气势早就弱了,几十回合过后,他已应接不暇,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宋炎一枪正刺向他的肩头,白先禹缩身躲过,宋炎瞧出破绽,枪头向上直奔白先禹的面门!白先禹暗叫不好,头向后仰想要避开,可惜晚了一步,宋炎大喝一声,一枪挑了他的头盔!

白先禹魂飞魄散,如何敢再应战,立刻掉转马头向大营跑去,身后人马随之退潮般撤去,陈桡见状,怕白先禹吃亏,一夹马率兵前去接应,宋炎依照命令不予追赶,自行收兵回营。

白先禹弑羽而归,满心懊丧,进得营来,一下马,正看到洪瑞站在他面前,"恭迎白将军凯旋回营!"

白先禹只道他存心折辱,只气得面色发青,"你!"说着挥起拳头就要冲上去。

旁边的陈桡一把拉住他,"现有外患,我们就不要再添内忧了!"

这时王左同跑过来打圆场,拍着白先禹的肩膀把他连拉带拽地劝回营。

"白将军这一败,大祁士气鼓舞,总不会再闭关不出了……"洪瑞望着两人的背影笑道。

待在原地的陈桡一下子醒悟过来,这洪瑞是把白先禹当成爆竹捻子了,不禁哭笑不得,这人的确有勇有谋,可他这乖僻性子当真让人受不了,当下强笑道:"洪大将军果然真知灼见。"

"陈大将军有所不知,天栎两员小将虽然勇猛,但还不足以为虑,那孙统伟是大祁两朝老将,此人久经沙场,行事沉稳,心计颇深,此番闭关不出,正是要把我大军困在天栎,此时气候和地势皆对我军不利,再这么下去,我大军迟早会困死在此地,如今他终于肯派人出来应战,无论白将军得胜与否,都是好事啊。"洪瑞转过头直视着陈桡道。

陈桡点点头,暗自庆幸起来,此人如若还在大祁阵营,此时必是东虞的心腹大患,一时间对他的鄙薄骤减,竟自犹豫要不要报请大帅处置他私自放走战俘之罪了。"东虞大军能得洪大将军相助,真乃幸事!"他诚心赞道。

洪瑞看着他,半晌,笑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与你们东虞没有任何关系,陈大将军谬赞了。"

陈桡这话是真心实意,但却换来洪瑞不咸不淡的一句客套,不免尴尬,正待再说,洪瑞已扔下他,自顾自回营帐了。

天栎城中,宋炎得胜,将士们士气大振,当夜,天栎帅府内灯火通明,孙统伟设宴为宋炎庆功。席间众将喜笑颜开,一改前日灰心丧气之态。

宋炎面露得色,与众将谈笑风生,而祁书衡则坐在一边小饮浅酌,心不在焉。孙统伟看在眼里,不免忧心忡忡。

大战当前,众将不敢喝酒误事,宴席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散了,祁书衡独自一人回到官邸,正待躺下,亲兵在门外秉告,孙大将军到访。这么晚了,他来作什么?祁书衡愣了愣,遂起身出房迎接,两人在厅里坐定。

寒暄了几句后,孙统伟直言不讳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祁将军不可因一次失利而就此消沉呐……"孙统伟只道祁书衡还再为上次被俘而烦恼,哪里知道他此时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

祁书衡看着孙统伟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担忧,心中一热,忙道:"孙大将军真是一语惊醒梦里人,这个当口,在下是不能因为个人缘由影响战事,自当全力施为,大将军就放心吧。"

孙统伟点点头,遂转话题道:"宋将军今次得胜固然是好,但我又怕他就此生出傲心,逞一时之快,误了大局。"

祁书衡看着他,"孙大将军是想留存实力把东虞困在天栎吧。"

孙统伟点点头,站起身来,"论单打独斗,除去洪瑞,祁将军与宋将军未必就会输给东虞众将,只是东虞来势汹汹,我大祁已丢失大片城池,天栎这一战……如若失势,满盘皆输啊。"

祁书衡心头一紧,想起皇上出征前的叮嘱,大冷的天,汗已自脖颈涔涔落下,连日来总是想着洪瑞,竟是把肩头的重任放到了一边,忙起身道:"孙大将军有何良策?"

"东虞人不惯大祁天气,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他们自是每日叫阵,我们只静观其变,不时与他斗上一斗,拖着他,过得这个冬日,他们气力耗尽时,就是我大祁得胜时候。"孙统伟转过身看着祁书衡道。

"孙大将军所言极是,在下全凭孙大将军调遣!"祁书衡郑重地拱手道。

孙统伟见此放下心来,拍了拍祁书衡的肩膀,不再多说,告辞离去。

次日,白先禹又请缨叫阵,只想拌回一成,挽回颜面。陈桡坚决不允,看洪瑞坐在一旁不搭腔,还是面无表情地拨弄他头盔上的红樱,无法,只好吩咐王左同领兵上阵,再探虚实。

王左同自从与洪瑞领兵开赴大祁内陆以来,还没上过阵,此时接了令心中是又欣喜又惶恐。

只是他领兵到了天栎城下,无论如何骂阵,那天栎城只高挂免战牌,又是无声无息了。

而天栎城中的帅府内,宋炎乘昨日胜利之姿,还要请缨应战,只道再挫东虞锐气,孙统伟不允,只派探子紧盯东虞大军动向。

宋炎见状,再也忍不住了,急道:"大将军如此保守,贻误了战机,等东虞后部大军全部到达天栎,大祁再无取胜机会!"

众将闻得此言,激动起来,除了孙统伟的心腹,都急切言到:"是啊,大将军不能错失良机,要乘势追击啊……"

帅府内又是一片哗然。孙统伟紧皱眉头,攥着令箭的手颤抖起来。

祁书衡心道,不好,这是要起内讧啊,忙出列道:"诸位,孙大将军长年驻守天栎,更是我大祁两朝大将,他的计策自有他的道理,此时大家应齐心协力,不要在内部掀起纷争!"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如今情形,战机对我军非常有利,况且昨日我们已胜了一局,难道真要窝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攻打么?"宋炎反驳道。

"天栎一切唯孙大将军是瞻!谁要再生事端,有如此剑!"祁书衡说着拔出腰中佩剑,一运力断成两段扔在地上,众将惊诧着,再不言语。宋炎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也终于闷声不响了。

而此时等在城外的王左同如何知道天栎城中的情形,等得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天栎城有半点动静,陈桡怕昨日情形再现,忙把他招回。

自此天栎之战再一次陷入僵局。过得几日,虞仲平率领后部大军赶到天栎。



促织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云涌
章节字数:3851 更新时间:08-08-31 09:31
虞仲平一到天栎,不及休息,即升帐议事,中军帐中,众将静立两旁。陈桡见洪瑞不吱声,只得出列把天栎目前闭关自守的情形禀报了一番,虞仲平听了点点头,没说话,低头看着案上的地图。

王左同看了一眼陈桡和白先禹,一清喉咙,出列道:"大帅,末将有要事禀报。"

"说!"虞仲平依旧看着案上的地图,并未抬头。

"天栎之战至关重要,此前,我部曾经抓住天栎主将,可是并未从俘虏口中得到任何天栎情报,就被洪大将军莫名其妙放走了,末将曾经提醒过他,可洪大将军不予理会,一意孤行,以至我部至今对天栎还是了无头绪,恳请大帅处置,以立军威!"

王左同的话音一落,众将开始窃窃私语。洪瑞微蹙了一下眉头,又松开了,只沉默不语。

虞仲平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疲倦,这一路扫荡诸州,安排守军,处置俘虏,真是又累又乏,见王左同一派严肃,虞仲平挺了挺身子,看了看旁边的陈桡,陈桡对他轻点了下头。

虞仲平又看了一眼洪瑞,思忖着,进军大祁内陆以来,这洪瑞完全不顾自己命令,只如脱僵野马般向前冲,好在没有出什么差池,此时牵一发动全局,不能自己乱了自己的阵脚,既然有人告他状,正可借机教训教训他,忆起皇兄回丰邑前叮嘱的话,此人吃软不吃硬,对他千万不能硬来,虞仲平皱起眉头,暗自琢磨着。

众将见虞仲平不吭声,都停了议论看着他,帐里安静得连落一根针都似听得见。

片刻后,虞仲平有了主意,佯怒道:"洪瑞放走俘虏,王左同身为随行统领,没有行制止之职,此番还要恶人先告状,拖出去,斩了!"

王左同大惊失色,连声喊道:"冤枉,冤枉!"两名士兵过来拖起他走出帐子,王左同一路大喊着,已声嘶力竭。

陈桡和白先虞心下大惊,"大帅!"众将扑通扑通跪倒了一片。

虞仲平怒道:"求情者,与他同罪!"说时双目却是看向洪瑞。

洪瑞嘴角牵了牵,出列道:"放走俘虏是我个人所为,与王将军没有任何关系,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吧。"说着,只看向地面,语调平淡。

虞仲平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郎声道:"开战以来,洪大将军战功赫赫,既是洪大将军开口……王左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军棍四十!"说着对旁边副将递了个眼色,那副将点了下头,走出了帐子,众将听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虞仲平扫视了一下众人,顿了顿,接着道:"将在外,君令尚有所不受,洪大将军放走战俘,自有洪大将军的主张,但放走之人是天栎主将!事关大局,不罚不足以服众,来啊!把洪瑞拉出去,绑在营前示众一日,以儆效尤!"

陈桡和白先禹互相看了一眼,白先禹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感觉畅快解气,嘴角已不自觉高高翘起,而陈桡不知为何,心象被轻轻扯动了一下,看那洪瑞还是面无表情,他忧虑起来,暗自揣测虞仲平的意图。

两名士兵架着洪瑞出了帐子,洪瑞瞥了眼趴在帐外的王左同,军棍已经招呼上了,呼呼生风,一下下打在他身上,王左同抬头看了洪瑞一眼,眼中满是记恨。

又下雪了,雪花纷纷,飞舞成片,天地间混沌苍茫,洪瑞面朝天栎,被绑在营外旗杆上,冷风拂面,心中竟是一片清明。他闭上眼,贪婪地嗅着冰冷的空气,运功抵抗寒意,连日来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了,攻下天栎,就离攻下大祁不远了吧,就能马上脱身了吧,他睁开眼,透过漫天的飞雪,望向远处的天栎城,慢慢地现出一个笑容。

虞仲平的帐子里,温暖如春,陈桡对坐在火盆边的虞仲平道:"如今两员大将一个被打,一个被绑营外,我大军正值用人之际,如此这般不是损耗自己实力么?"

虞仲平看着火盆里闪动的红光,道:"行刑之人只用了五分力,不妨事的,而洪瑞武功高强,那点小苦更算不得什么,借此只是要他明白,我东虞军令不是儿戏,攻克大祁更不是依了他一人之功。"

"洪瑞为人虽然跋扈,但他对目前天栎形势的看法还是很有道理的。"陈桡不知为何竟是替洪瑞辩白起来,话出了口自己都觉得纳罕。

"哦?"虞仲平来了兴趣,转头看着他。

陈桡遂说了洪瑞激白先禹上阵引天栎城出战的事。

虞仲平听了,低头不语,半晌道:"洪瑞说得不错,我大军已在大祁转战半年有余,天气寒冷,天栎总不应战,再拖下去,势必影响我军士气和体力,如今我把他绑在营外,也盼这一石能激起千层浪,给大祁探子递个消息,就此打破僵局,大祁方面能有所行动,我们便可寻机破城。"

"大帅原来是要一举两得,只是可惜了王左同……"

"不如此,如何让那个洪瑞服气?此值重要关头,自是丢车保帅。"

陈桡听了已是无话可说,虞仲平在火盆上捂了捂手,站起身来,"走,去看看王左同。"

二人来到王左同营帐,亲兵正在为趴在塌上的王左同上药,王左同忙要坐起行礼,虞仲平按下他,拿过亲兵手里的药瓶,亲自为王左同擦酒敷药,王左同本来是窝了一肚子火,至此已平息了大半,赶忙推辞,虞仲平手上不停,口中稳稳说道:"那洪瑞毕竟是员叛将,如果攻下大祁,他功劳再大,我主最多封个无权无职的爵位养着,如何能与我东虞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的众将相提并论?"王左同听得此话,虽有疑惑,也感欣慰,今日之痛已完全记在了洪瑞头上。

陈桡在一旁暗道,大帅这招借力打力,着实是妙,但不知为何,身处温暖的营帐,他心头却滚过一阵难言的冷意。

而天栎城中则是另一派光景。

探子来报,东虞大军全部到了,洪瑞被绑营前示众。

宋炎喜道:"难道东虞人不信任洪瑞了?"

孙统伟寻思了一刻,探询地看着祁书衡,"莫非是因为他放了祁将军而招得东虞人怀疑?"

祁书衡眉毛抖了抖,淡淡道:"我与他有些私人恩怨,他不过是借此还我一个人情罢了,东虞人真是多虑了。"

孙统伟见他神色,不再深究,道:"东虞收得洪瑞,原本是指望他倒戈攻打大祁,此时却把他绑在营外,应是对他起了戒心。"

宋炎在一旁点头称是。

祁书衡则沉吟道:"当初虞仲文可是费了不少气力才弄走洪瑞的……东虞人该不会是拿他做个靶子给我们看吧,以图我军对他们放松警惕?"

"不大可能,纵然东虞人有心,那洪瑞我接触过,是个宁折不弯的人,如何肯受东虞人摆布,冰天雪地任他们绑在营外?"孙统伟摇摇头道。

祁书衡想到洪瑞那个倔脾气,释然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叛国之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提防的。"宋炎在一旁轻嗤道。

祁书衡听得此话,心头一紧,说不出地酸涩,看宋炎一脸的鄙夷,想说点什么反驳他,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孙统伟不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了话题,三人遂又对天栎诸事商讨了一番,分派了职责。宋炎领兵对付东虞叫阵,祁书衡驻守天栎山接应,孙统伟则在天栎城中统领全局。

事毕,祁书衡告辞出了大将军官邸,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登上了城头,距离遥远,自是看不到那人,只见雪舞天际,扬扬洒洒。

此刻那人在想些什么呢?飞雪无语,只顾自飘零,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就象那人的心,叫人看不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估计东虞人不会再让洪瑞上阵了。"孙统伟不知何时走到了祁书衡身后。

祁书衡转过头来看着他。

"也好,我们正可去掉一个强劲对手。"孙统伟笑着,拍了拍祁书衡的肩膀,似松了一口气。

祁书衡无言以对,又转头面向远方,心中象扭了八道弯,道道滋味各不相同。

天擦黑了,洪瑞被解下送回营帐,虞仲平已命人烧了一大桶热水。洪瑞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臂膀,脱了衣衫,坐到桶里,热水滚过冰凉的肌肤,带出一片红润,一人送了巾子和香胰进来,洪瑞一抬头,发现那人竟是高连才。

高连才低着头,不说话,恭敬地放下东西就退出去了。

水汽蒸腾中,洪瑞浸泡搓洗了一阵,跨出木桶,抹干了身子,套上衣服。

守在帐外的高连才透过帐帘的缝隙看到洪瑞满是伤痕的瘦削身体,嘴角弯起一缕玩味的微笑。

次日,洪瑞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中军帐报到,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中军帐中,众将请缨上阵,白先禹热情最高。虞仲平看他一脸的精神抖擞,一只令箭下去,命他再去城前叫阵。

而后,虞仲平没有去营前观战,只身来到洪瑞帐中,洪瑞眼皮抬了抬,侧身向里,没有行礼的意思。

虞仲平也不生气,坐在床边问道:"洪大将军感觉如何,没有大碍吧?"

洪瑞不吭声。

"皇兄一直惦念洪大将军,回丰邑前曾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此番迫不得已把大将军绑在营外冻了一日,我心里很是不安。"虞仲平的语气温煦而平和。

"哼哼……"洪瑞鼻子里出声,算作回答。

"今日也不知天栎会不会派人应战?"虞仲平象是在问洪瑞也象是在问自己。

见洪瑞没反应,虞仲平接着道:"待在这里甚是无趣,听闻洪大将军喜欢斗蟋蟀,这里没有蟋蟀,我们就以天栎会否应战为由,赌一局如何?"

洪瑞转过身来盯着他,片刻,道:"大帅付出我和王将军这么大的赌注,自然是赢了。"说完他伸直两腿,拉了被子盖在肩头,闭上了眼睛。

虞仲平看着眼前假寐的男人,笑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一会儿,帐中除了火盆里火星在劈啪作响,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半个时辰后,有副将进来禀告,天栎派宋炎出兵应战了,白先禹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是不分胜负。



促织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天崩
章节字数:6599 更新时间:08-08-31 09:31
寒冬腊月,雪虐风饕,天栎如被冰封,任大祁与东虞两军如何对叱僵持,只遗世独立,无一丝动摇。

祁书衡率十万人马驻守天栎山,到了这个时候,东虞势必会猛扑一口,城里山中,大军是全副武装,日夜坚守,祁书衡每日在山中巡视,随时待命。白日里两军对阵时他看得分明,东虞果然如孙大将军所说,不派洪瑞上阵了,也不知他此时在东虞营中是什么情形,祁书衡强压下对洪瑞的思念,时刻戒备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东虞大军依然是每日叫阵,天栎应战次数明显增多,只是宋炎骁勇,东虞派出的将士竟无一人能讨得便宜,更没寻到天栎的任何弱点与破绽。

又过得半个月,东虞大军的斗志开始松懈,加上气候恶劣,将士们接连病倒。

洪瑞与虞仲平都急起来。

洪瑞沉声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虞仲平急道。

"火药。"

"火药?"中军帐里众将互相看着,小声议论起来。

"天栎山号称天险,天栎城号称铜墙,如今天时地利都与我军无益,被困此地,经过一个寒冬的苦耗,我军早没了气势,撤军回去则前功尽弃,如今之计,只有火药这一办法。"洪瑞斩钉截铁道。

陈桡沉吟道:"火药攻城,要么用抛石机,点着火药包投到城中,要么潜到城下挖洞、填药、引火。前一种准头难定,威力不大,不能指望破城,而后一种威力虽然大,但以目前天栎守势来看,该如何才能潜到天栎城下?"

洪瑞扬了扬眉:"这正是需要细细商讨的地方。"

王左同在一旁开了口:"持盾牌强攻到城下不是不可以,但是城前有守军,城头有箭雨,恐伤亡太大,而时间紧迫,能不能顺利挖坑埋药更是个问题,况且大祁在天栎山上也作了部署,如果三面夹攻,怕我军会中了埋伏。"

"正是,简直以卵击石!"白先禹说道,话里带着股酸味。

洪瑞锁紧了眉头。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粮草到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虞仲平道:"天栎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看样子,真如洪大将军所说,我们要在这里耗一阵子了,此次从东虞运来的粮草足够我们挺过这个冬天的,诸位先歇息歇息,明日再议。"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出了中军帐,只见运粮草的车子正一辆辆被推进营来。

"停一下!"洪瑞叫住了一个推车的士兵。

虞仲平与众人一起扭头看着他。

洪瑞走过去,围着粮车转了一圈,摸了摸车斗,拔出佩剑戳了戳,问道:"此车是什么材质?"

"回大将军,是青藤。"

"青藤?"

"青藤是东虞的特产,质轻且韧,耐力耐磨,比木头更为坚固,用它做车又轻又结实,运粮草可减轻重量,减少路途劳顿之苦。"虞仲平在一旁解释道。

"把东西卸了,把车拆了。"洪瑞命令道。

那推粮车的士兵不知他要做什么,看了看虞仲平,把车上的粮食卸了,把车的轱辘拆下。

洪瑞走过去把一米多长的车斗举起来,挡在身前,"陈大将军,劳烦射一箭试试。"

陈桡和虞仲平互相看了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心中遂燃起了希望之火。

陈桡走出了几十米远,搭弓上箭,嗖地一声,箭稳稳有力地咄在了车底板上,洪瑞从车斗后探出了头,人是安然无恙。

虞仲平走过去拿过洪瑞手里的车斗,细细看去,只见藤条密密编就的车底板上,箭头只钻进了一个小尖,不禁大喜:"用此物做遮挡潜到城下,天栎可破也!"

王左同与白先禹互相看了一眼,白先禹撇了撇嘴。众将走上前去,围着一辆辆藤车,摸摸看看,皆是欣喜无比。

事不宜迟,大营里马上行动起来,将士们把几百辆粮车全部卸了,拉进营帐,拆开连成片,用藤条缠紧,再牢牢绑在木棍上,上面覆了积雪,那青藤被雪水浸透,更加坚韧,不仅不怕箭支射入,就是用火箭,也是不能点燃损毁此物半分。

当夜正是浓云遮月,此乃潜伏城下的最好时机。

虞仲平与众将细细商议后,命陈桡和白先禹为先锋率事先挑选的两百勇士分成二十队举着藤甲带上火药快速向天栎城行进,洪瑞和王左同各领精兵两万于东西两面押后护卫,而虞仲平则坐镇营中,严阵以待。

习习簌簌,人马于深夜中行进着,快速接近天栎城,城前一片漆黑,只有城头上的灯笼随着冷风在左右摇晃,投下一个个动荡不安的影子。

陈桡和白先禹大喜,快速靠近城下。

突然城门大开,宋炎率人马冲出来了,洪瑞一催马上前迎战,宋炎看到洪瑞,脸上闪过一丝不信的神情,不及细想,洪瑞的冰刀已到了眼前,宋炎连忙持枪拨开,二人战在了一起,刻不容缓,洪瑞使出浑身解数,不过几十回合已逼得宋炎手忙脚乱,宋炎又急又慌,一个闪念,枪已被洪瑞一刀挑飞了,宋炎大惊失色,忙掉转马头往回撤,洪瑞与王左同带队赶上,两军在城前混做一团,宋炎边撤边战,率大部退入城中,混乱中只听沉重的城门唧唧哑哑叫着,最后嘭地一声关上了。

洪瑞与王左同忙命人用长木撞击城门,顿时人声和撞击声混在一起,动人心魄,而陈桡与白先禹则带领藤甲军顺着洪瑞等人杀出的血路冲到城根,躲在藤甲下快速挖坑。

这时城头上火把亮起,人头攒动,片刻间利箭如急风骤雨,嗖嗖射下,支支钉在了藤甲上,密如刺猬坚壳,藤甲下的士兵们抓紧时间挖坑埋药,洪瑞和王左同则领军披坚持锐、抵挡箭雨,于三面护卫在藤甲军周围。

这时天栎山脚下奔出大队人马,正是祁书衡率军赶到了,分两路包抄过来,把东虞军队围在当中,两军相遇,激战起来。后方虞仲平得了探报,笑了,来得正好,正可一网打尽!遂率二十万大军直奔天栎城,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祁书衡率队急急冲到阵前,一眼看到洪瑞,也是一愣,随即心中是喜忧参半,笑道:"洪将军总是予人惊讶……"

天色正暗,洪瑞看不清那小贼的面庞,只见他雪白的牙齿在火光下闪亮,也笑道:"你倒是在我预料之中,既然你不肯离开天栎,今日就只能血溅当场了!"

"我看未必!"祁书衡说着一锤已砸过来,洪瑞挺刀迎上,二人随即在一片混战中拉开了战场。

战得几十回合,祁书衡看到身后东虞大队人马在黑压压地逼近,连忙大喝一声:"撤!"遂舍了洪瑞,率近身几千人马退向天栎山。

洪瑞对王左同喊着:"继续攻城,不要停!"人已催马率队直追祁书衡。

祁书衡率人马急速撤退,拐进了一个山坳,洪瑞深知跟丢了他,天栎山又会成为另一个闭关自守的天栎城,是以片刻不敢停留,只快马加鞭,紧跟其后。

耳边风声呼呼疾吹,祁书衡如风驰电掣,一路狂奔,只想引东虞大军入瓮,哪承想洪瑞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祁书衡遂与手下人马兵分两路,独自一骑七转八转,只想甩了他,可是洪瑞一直紧跟在他身后,不过几个马身的距离。

而洪瑞身后的人马渐渐跟不上他白马的速度,慢慢地落在后面,此时滚石雷木自山顶轰隆隆落下,冲在前面的人中招了,惨叫着纷纷落马,后面的人马不敢再向前进,打量着周遭情形,犹疑地停在山口处。

洪瑞一路急追祁书衡,二人一前一后急奔到一片旷野上,周围是悬崖峭壁,冷风阵阵从四面八方袭来,顶上一拱苍穹灰暗阴沉。

祁书衡突然停下了马,掉转马头回过身来,看向洪瑞,笑道:"洪将军,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找机会同你好好切磋么?"

洪瑞勒住了马,谨慎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天边突然火光亮起,一声闷响震耳欲聋,刹那间,人声鼎沸,地动山摇,两人的坐骑都跺着蹄子,不安地嘶鸣起来。

天栎城应是被炸开了吧,洪瑞笑起来,"天栎大势已去,投降吧,我饶你一命。"

"投降?笑话!除非我死,否则你们休想从这山上越过去!"祁书衡冷声喝道,声音混在风中更显凛冽。

洪瑞锁紧了眉头,天边黑幕已缓缓拉开,旭日正在冉冉升起,眼前黑乎乎的人影逐渐清晰,于晨光中露出勃勃生机,这小贼是如此年轻啊,洪瑞心底涌起一股惋惜之情,"我这刀从未输过,你还是投降吧,祁川不值得你为他卖命……"

"你既不会临阵脱逃,我如何会投降外族?不过我倒真希望你能输一次,已尝我往日夙愿!"祁书衡傲然说道。

"好,有骨气!你不是一直想与我一较高下么,今日我成全你,不过生死在天,你可不要后悔!"

"如若天真要亡我,我倒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祁书衡炯炯双目定在洪瑞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洪瑞愣住了,初升的红日下,那小贼的笑容似镶了一道金边,金灿灿地在他面前绽开,刺得他睁不开眼,祁书衡身上明黄色的战袍和他手中的铜锤在旭日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衬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洪瑞瞬时间有些迷惑了,竟有一刻地失神。

"洪将军的人我是得到过了,又能同洪将军在天栎一决高下,一搏生死,此生我再无憾事!"祁书衡脸上清澈温煦的笑容慢慢散去,一阵放肆无忌的笑声骤然响起。

洪瑞握紧了刀柄,这个小崽子,根本一点没变!

笑声未绝,祁书衡已然发招!一锤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洪瑞连忙闪过,刀锋直指祁书衡的颈项,祁书衡一锤搪开,铛的一声,火星四溅,二人都感到腕上一麻,两马随之向后退了几步,随后又嘶叫着冲在了一处。

祁书衡深知自己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是以招招紧逼,一双锤舞得似流星闪电,只盼能在短时间内抢得先机,洪瑞沉着应对,顺着他的攻势,冰刀左磕右挡,密不透风。

霎时间,二人双骑于雪山之下战作一团,只击起千层冰雪,冲破苍穹,如漫山飞花飘落,纷纷扬扬,乱舞欲狂!

战未停,天已明,这一战势均力敌,只如风生水起!只是一百回合过后,祁书衡的内力开始不济,招式渐渐慢下来,洪瑞见状,抖擞精神,劈、砍、抽、刺,刀刀致命,气贯长虹!不容祁书衡有半点喘息,渐渐他已占了上风。

又过得几十回合,祁书衡已然不支,招式乱了起来,洪瑞瞅准时机,一刀扫到他肩头,正中祁书衡曾经受伤的地方,祁书衡嘶地一声低呼出来,身子晃了两晃,摔下马来,趴在了地上,他的坐骑一下子受了惊,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洪瑞勒住马持刀慢慢指向地上的人。

日头已经高起来,风止声息,四周渐渐归于沉寂,阳光照在皑皑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银光。

祁书衡艰难地翻过身来,仰望坐于马上的洪瑞,只见他白衣飘飘,手执大刀,恍如天神,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容颜清晰、眉目如画,此时他只想把他的样子永远印在心里,把这一刻永远记在心里,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他是那样的靠近,又是那样的遥远,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他,"洪将军终究还是我心目中那个洪将军,"洪瑞只当他又要出言相侮,一个斜挑,冰刀已到了他下颏,"我只是喜欢……"祁书衡"你"字还未出口,洪瑞已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那头离了颈子,高高挂在了刀尖上,眉宇一展,对洪瑞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目。

雷霆万钧,天怒人怨,天栎城破了,城下埋的大宗火药掀起冲天气浪,把城池炸塌了半边,东虞军队鱼贯而入,再无阻挡。

宋炎已炸成重伤,全身是血,仍坚持奋战在城头,最后终于寡不低众,死于乱刀之下。

陈桡与白先禹率军直奔城头要活捉孙统伟,孙统伟手持钢刀,一路厮杀着退到一处,已是无处可退,他大笑着一步跨上城头,陈桡忙上前阻止:"孙大将军!投降吧……"孙统伟望了望城下已乱了阵脚的大祁军队,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天栎山,毫不犹豫地跳下天栎城,陈桡忙扑到城头向下看去,却只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而白先禹一马当先,一路杀到帅府,把东虞大旗插在了帅府旗杆上。

城外的虞仲文率后部与王左同的人马前后夹击与城外的大祁军队展开激烈搏斗,几个时辰后已是消灭大半,冲进城来,虞仲文当机立断,马上命令王左同率军前去接应洪瑞,自己则与陈桡、白先禹一起继续扫荡天栎城。

王左同接了命,率队急奔至天栎山脚下,滚木大石仍在源源不断落下,洪瑞的人马躲在山下的隐蔽处是一筹莫展。

"洪大将军呢?"王左同停住马问道。

"已追到山中。"一员副将回道。

王左同皱起眉头,一会儿,竟笑了,真是一个好机会!此时山上落下的滚木雷石渐渐稀少,王左同沉声命令道:"挖坑,准备炸山!"

"可洪大将军……"副将犹豫起来。

王左同喊道:"时间紧迫,快!"

众将士互相看了看,见滚石檑木的攻势渐渐停了,忙冲到山脚挖起坑来,可是只挖了一会儿,山上箭雨就已纷纷落下,士兵们中箭惨叫起来,王左同赶忙下令撤回,众人又躲回隐蔽处。

山上箭雨不停,王左同焦急万分,来得匆忙,藤甲还留在后部大军中。

正束手无策间,虞仲文率大部赶到了,王左同大喜,忙趋马上前道:"大帅,事不宜迟,此刻应乘势追击,再用药炸开天栎山,一举夺下天栎!"

虞仲平沉吟着,问道:"洪瑞呢?"

王左同喃喃无语,那员副将在一旁禀道:"洪大将军追大祁军队进了山中,还未出来……"

一旁的陈桡听了,忙道:"大帅,不急这一刻,等洪瑞出来再说吧。"

王左同急道:"山中有埋伏,也许洪瑞已经……大帅还是马上炸山吧,不然就错失良机了!"

"是啊,大帅!炸山吧,成败在此一举!"白先禹也在一旁帮腔道。

"你们!"陈桡不知该如何反驳,忙看向虞仲平。

虞仲平抬头望向眼前深不可测的天栎山,眉头紧锁,嘴角紧闭,空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已破的天栎城象一头发怒的野兽在咆哮,他想起方才城里的情形,到处是人声马嘶,遍野是死尸灰烬,空气里满是尘土和血腥。

"大帅……"陈桡的声音有些发颤。

虞仲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先挖坑,不见他,就炸山!"

"得令!"白先禹立即率队快速顶起藤甲,冒着箭雨,跑到山脚下继续挖坑,雪与土一起被翻搅起来,泥泞污糟,辩不出黑白。

王左同的心咚咚直跳,他急忙下马,拿过一个盾牌也跑进士兵群中,高声督促着,最后等不及也跟着轮起铁锨,加入了挖坑的行列。

陈桡的嘴唇哆嗦起来。

过得一刻,深坑都已挖好,黑色狰狞的火药已填满了,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药味。白先禹和王左同回身齐齐看向虞仲平。

"撤!"虞仲平话音一落,藤甲军及后部大军都掉转头向后撤去,陈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王左同则在一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大军退了百来米远,虞仲平又抬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天栎山,此时箭雨已渐渐稀疏,山中似没了动静。

"点火!"虞仲平话音一落,射手已拉弓上箭,沾了火的箭支飕飕射向了埋药处,不一会儿,火花闪烁,一处已爆炸了,顿时响声如雷,石破天惊。

陈桡的心颤抖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见眼前的山口处尘土四起,硝烟弥漫。突然眼前好象有个影子一闪,依稀是一人一骑急急从山坳里奔出来了。

"快停下!"陈桡和虞仲平都大喊起来,射手们马上停了箭。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火光迸裂、烟雾缭绕中,洪瑞趋马奔出来了!他一手拎着刀,一手提着一颗人头,象来自地府阴曹的白衣无常!转眼间他已快速奔到大军近前,猛地把手中人头举起!全军见状,群情振奋,齐声欢呼!

虞仲平心底不禁一声喝彩,好一员大将!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本想为大局牺牲掉洪瑞,见他死里逃生,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恭迎洪大将军得胜归来!"陈桡举起手中兵器发自肺腑地喊道。

"恭迎洪大将军得胜归来!"全军跟着一齐喊起来,声震山谷,响彻九宵!

王左同全身冰凉,不信地看着洪瑞慢慢走近,勒着马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干笑着:"洪大将军真是吉人天相……"

白先虞在一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声音是弱不可闻,自己好象都听不清。

"继续点火!"虞仲平高声喊道,声音里再无半点犹豫。

弓箭手们重新拉弓上箭,火箭纷纷射入,火药炸响,惊天动地,天栎山遂成一片火海,山中的大祁人马见主将死了,已经六神无主,此时东虞又炸开了山坳,更是溃不成军,东虞大军乘势一鼓作气冲上山去,歼灭了山上的大祁余部,至此,天栎已完全被东虞攻克。

当日,东虞大军只稍作休息就连夜跨过天栎山,一路急行,直奔邺城!



促织 正文 第四十章 地裂
章节字数:6211 更新时间:08-08-31 09:31
大祁十一年二月初六,东虞大军攻到邺城城下,祁川亲率人马迎战,与东虞大军浴血奋战一日,终寡不敌众于阵前被洪瑞活捉,邺城被攻克,大祁被灭国,至此,大祁与东虞之战宣告结束,共历时七个月零十二天。

尘埃落定,明月高悬,洪瑞来到昔日的大祁天牢,大祁皇室已全部被关押在这里。他走到祁敬的牢房前,"开门!"

看守应声打开了牢门。

洪瑞看着坐在地上满面惊诧的祁敬,"这是你儿子的人头……"说着,已把装了祁书衡头颅的锦盒轻轻放在他面前。

祁敬愣了一下,扑过来,哆嗦着打开锦盒,不信地看着,"洪将军,衡儿一直喜欢你得紧,你怎么会……"说着他紧紧抱起那头,已是老泪纵横,昏厥过去。

洪瑞看着瘫在地上的祁敬,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叹了口气,走出祁敬的牢房,来到关押祁川的地牢。

这里正是八年前祁川关押自己和祁风的地方,洪瑞看着熟悉的四壁,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万般心思扭转交错,只如横亘在心头的刀。

一盏烛光昏黄如豆,祁川手足带着镣铐躺在草垫上,正自昏昏沉沉,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隔着栅栏看到了洪瑞,他爬将起来,笑道:"洪瑞,你来了,快来陪陪哥哥……"

洪瑞冷眼看着面前曾不可一世的男人,只觉时光倒转,物换星移。

"今日换我来求你,求你杀了我,与其死在虞仲文手里,我宁愿死在你手里……"祁川手扶栅栏,艰难地站起,笑吟吟地看着洪瑞。

"我忍了你八年尚没有寻死,你妄称一代霸主,这么点苦都受不住!"洪瑞冷声说道,但一见祁川手脚被挑筋脉处的斑斑血迹,却是忍不住了,低声骂道:"这些东虞蛮子,竟是如此狠毒!"已是一步上前,双手穿过栅栏,捧起了祁川的手。

"他们挑断我的手筋和脚筋,是要我连自行了断都不能了,你可满意了。"祁川苦笑道。

洪瑞不语,只皱眉看着祁川的手,片刻,说道:"襄城不愧是风光胜地,此次大战,我曾路过那里,那里如今还是那么安逸秀丽,我会求虞仲文送你与皇室去那里安居。当年征战时,你曾说过,若立国,我们三兄弟一起去一趟襄城游历,却始终没有这个机会,如今祁风已死,再过些时日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你就去那里安度你的后半生吧。"

"你倒想得周全……"祁川收了笑容,酸涩地说道。

洪瑞抬头看着祁川,这个自小朝夕相处的人,算来他已年近四十了,鬓角已隐约有了霜色,几缕银丝凌乱地飘荡在他的两颊,洪瑞伸出手帮他理好,抿到耳后。

"小时侯,我们去太傅那里学诗,我爱睡懒觉,总是迟到,太傅要罚我,你和祁风总是轮流挡到我面前替我……出去玩耍,有人对我相貌调笑,你和祁风冲过去直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你还不罢休,威胁人家,叫人家遇到我就绕道走,不然遇见一次,就打一次……"

"原来你都还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祁川看着洪瑞的眼睛,想看出端倪,却是一无所获。

"练武时,我受不住,总是哭,你说我怎么那么爱哭,跟女人似的,再哭就给我换上女人衣服,自此我再也没有在你面前掉过一滴泪,我比你和祁风更能吃苦,终于练就了这身武功……"

"你这个倔脾气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吧。"祁川反手抓住了洪瑞的手,却是用不上半点力气,只得轻轻握着,有点颤抖。

"两年征战,多少次风餐露宿、死里逃生……可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与你和祁风在一起,真个是追风逐日,誓比天!那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建功立业,谁曾想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洪瑞轻笑了一声,轻轻挣脱出自己的手。

祁川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立国后,家里为我安排婚事,你得知后,下了一道谕旨,说除非你赐婚,否则绝不允许我成亲……"

祁川愣住了,看着洪瑞,"你如此说,可是心中怨我?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你让我死个明白!"

"我不会让你死的,虞仲平也答应我不杀你,所以你也不用明白了。"洪瑞淡淡说道。

"你这是让我活着每日面对自己的失败么?你能苟且偷生,我不能!如今大祁已灭,我们无须再为天下事顾忌,洪瑞!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心里可是有我,还是只当我是皇上?是你大哥?告诉我!你不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洪瑞不答话,已抬脚走出了牢房。

"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吐露半点心声,真是无情无意……"祁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过得一刻,洪瑞又回来了,祁川惊讶地抬起头,却是洪瑞取了伤药回来,他蹲下身从栅栏里拉过祁川的手,轻轻地为他上药。

"你不在乎祁风,更不在乎我,你太自私,你只在乎你自己,你不仅想让我在殿上对你称臣,更想让我在你胯下称臣,是你毁了我对你的心……"洪瑞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语调平淡,象是在叙说别人的事情。

祁川看着他,睁大了眼睛,象是不敢相信,半晌才苦笑起来:"原来,错全在我……"

"我敬重你与祁风,与你二人结拜,本是真心,你的心思我早就知晓,我无以回报,只拼了这条命助你上位,你杀了祁风,灭我九族,我纵是千恨万恨,也只是想做一介平民,独善其身,终老于山野,不与你大祁为敌,无论说情份还是道义,我对得起你,可你又如何对我?"洪瑞口里轻轻说着,手上没停,快速为他包好伤口。

"你总是对我的情意不回应,我等不下去了,你求我放过祁风时,我就故意开出要你侍寝的条件,我没想到你会答应,那一晚,我是气疯了,你视我的真心如草芥,却为了祁风而就范,我真是气疯了……而八年后书衡把你找回来时,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们三人曾在苍天下盟过誓,最终我们三人却都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这就是命吧,只能共苦,不能同甘,要这天下何用?也好,如今大祁灭了,我们的梦也醒了,一切都有了了断,我终于可以轻松了,你也好好去过你的下半辈子吧。"洪瑞打断了祁川的话,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只有你自己才一直活在那个梦里吧,你有没有喜欢过谁?有没有?自小你周围就没断了对你示爱的人,你到底有没有动过心?"祁川急道。

"我的心只在你和祁风身上!"洪瑞猛地转身,眼中满是悲戚,"我们做兄弟不是很好么?我对你的心早已超过情爱,是你不稀罕,只把它踩在脚底!"

"不好!不好!我不仅仅要兄弟之情,我要你的心中只有我,只有我一人!"

"你太贪心了,只当这天下都是你一人的,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洪瑞摇着头。

"好,好,你不贪心,你是君子,你讲道义!血不染刃,泪不沾襟,你谁也不欠!你才是真英雄、伟丈夫啊,只成就自己的心,旁人在你眼中都是俗物!"

洪瑞瞪着祁川,半晌,笑了:"你不用自贬,我原先是想做一个君子,可是坚持了这么久,却原来毫无意义……我太累了,说到底我才是真正的小人,这一次是我自己背叛了自己,果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着他又淡淡看了祁川一眼,吩咐看守道:"为他找个郎中换药。"说完,再不停留,快步走出了天牢。

祁川直直地看着洪瑞离去的背影,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大喊道:"洪瑞,洪瑞!看则有情,实则无情!说到底,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阴湿寒冷的牢房里已没人应答,他的声音一波一波回响着,最后慢慢消逝了。

又是一个黎明时分,太阳慢慢升起,照在邺城上空,邺城入住新主,正是一派崭新气象。

虞仲平率军进城后严令手下善待百姓,是以城中并无烧杀抢掠情形,而大祁百官被拘押在一处,也无受到东虞将士的侮辱迫害。百姓关门闭户了一阵,见东虞人并无传说中凶恶,又纷纷走上了街头。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姓却是还是原来的百姓,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老子,还不是各过各活?

东虞大军进城后的第十天,虞仲文乘驾赶到了邺城,下榻在昔日大祁皇帝的书房,与虞仲平聚首言欢。

两兄弟得了天下,自是挑灯夜谈,兴奋非常。

"皇兄,攻打邺城时,洪瑞求我留祁川一命,当时迫于形势,我答应了他,只断了他的手脚筋脉,可留着祁川,终是心腹大患。"虞仲平简单叙说了邺城中的情形后,语气一转,忧心忡忡道。

虞仲文听了,不语,起身踱到窗旁,望着窗外的一轮新月,唏嘘起来:"我用了十年工夫来离间他们兄弟,如今看来,祁川在他心中还是不一般呐……"即而转身轻笑道:"洪瑞倒肯开口求人,真是稀罕。"

"也许他们真是兄弟情深,可该如何除了祁川?"

"无妨,那祁川自视甚高,如何甘为阶下囚?洪瑞想留他的命,只怕祁川自己不肯苟活,不劳我们费心的。"虞仲文笃定地说道。

这时门外侍卫进来禀报,洪瑞求见。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宣他进来!"

"洪瑞拜见皇上!"洪瑞进来就要下跪行礼。

虞仲文忙上前扶住他,"这里没有旁人,你我就无须这些君臣之礼了。"

洪瑞却执意跪在地上不起,虞仲文无法,只得随他。

"皇上已经得了大祁,祁川也成了一个废人,今夜我前来只想求皇上放祁川一马,遣大祁皇室去襄城安居。"洪瑞三拜九叩后,低头看着地面说道。

虞仲文皱了皱眉,"难得你这么为他着想,那日你与他割袍断义,今日得见,是似断非断啊。"

"我只是不忍见他穷途末路,希望皇上不要斩尽杀绝……"

虞仲文定定地看着他,一扬眉,道:"好,我答应你!"

虞仲平听了咳嗽了一声,欠起身,想要出言阻拦。

虞仲文忙摆手止住,"洪瑞是重情之人,为兄怎么也要成全贤弟的一片苦心。"

虞仲平生生住了口。

"谢皇上!"洪瑞又是一揖倒地,随即抬起头来,"如今皇上已得了天下,希望皇上遵守诺言,放洪瑞离去……"

虞仲文看着他,沉吟着,"贤弟先不忙离去,贤弟为东虞立下汗马功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先等待些时日吧,等我整治了邺城,得了封赏再离开不迟。"

"洪瑞不想要什么封赏,只想离去……"

"哎,会如你所愿的……"虞仲文一摆手,转了话题,"对了,杨兄弟托我带话与你,他已回去了,在杨镇等你。"

"哦?"洪瑞看着虞仲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低下头,却不说话。

虞仲文见得他的神情,起了欣羡之意,也是默不作声。

虞仲平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脸上移来移去,想看出究竟,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次日,虞仲文于昔日的大祁金銮殿上,以得胜之姿召见众将。

虞仲平坐在他左首,右首坐了洪瑞。洪瑞本想要推辞,见虞仲文满眼热切地拉他上座,想起他昨日的话,当他要以此来显示他的仁义之心,心下冷笑不已,再不推辞,只稳稳坐了,而底下自是东虞众将。

洪瑞坐在上座,扫视着大殿中的景象,心里是百感交集,似依稀回到了与祁家兄弟立国时的情景,一切恍如昨日,原来真是一个轮回。

虞仲文抑扬顿挫地讲了一番激勉的话,而后顿了顿,说道:"来啊,把大祁国主押上来!"

洪瑞和虞仲平都是一愣,目光都转向虞仲文,不知他是何意。殿里众将也小声议论起来。

不一会儿,祁川被两名侍卫押上来了。他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在众人让出的一条道上艰难行进着,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上更显刺耳,而他所过之处则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慢慢地祁川终于挪到了大殿中央。

"见了我主,还不下跪!"旁边侍卫厉声喝道。

祁川不为所动,只直视着面前的虞仲文,冷笑连连,"我跪天跪地,跪我大祁列祖列宗,独不跪你这个东虞小蛮子!"

"祁国主果然是帝王本色!可如今你已沦为我东虞的阶下囚,这副模样是要做给谁看!叫他跪!"虞仲文一声断喝,旁边洪瑞的心已揪起来。

两名侍卫立即动手,按着祁川的肩膀用力下压,祁川死命挣扎着,嘴里喊道:"小蛮子就是小蛮子,搞这种伎俩,算不得什么英雄!"

"好,你要呈英雄,就让我们东虞小蛮子来看看你的英姿吧,掌嘴!"

虞仲文话音未落,那两名侍卫已扯住祁川脖领,左右开弓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掴,只掴得祁川头晕目眩,满嘴满脸血流不止,一名侍卫乘机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处,祁川受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只觉头顶嗡嗡作响。

这时虞仲平已明白了,皇兄这是要当众折辱祁川,让他生不如死,不得不死!

洪瑞的心抽搐起来,不忍去看祁川的惨状,只扭头看着虞仲文,"皇上……"

虞仲文不理他,只死死盯着祁川。

祁川受此大辱,全身如筛糠般哆嗦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似要憋过去一般,好一会儿,他才定下神来,他慢慢抬起头,目光在虞仲文和洪瑞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突然笑起来,笑声朗朗,响彻大殿。

"虞仲文!你道你赢了?我祁川坐拥过万里江山社稷,怀抱过千般绝色娇娘!就是我这个文武全才的三弟,也可称得上是个男中绝色,不也在我身下俯首帖耳?生能尽欢,死又何惧?我知足了!倒是你,我三弟帮你得了天下,接下来你该不是想法子把他弄到床上去吧,他可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不过,你既能让他为你出战,应是知道他的弱点了?对!你就继续用他的弱点逼他吧,保他乖乖上你的床……"

"住口!"虞仲文本想当众折辱祁川,绝了他生的念头,没料到他会突然反客为主,只气得眼露凶光。而洪瑞则脸色煞白,手握在了腰中佩剑上,微微颤抖。

大殿里已是一片哗然。

"你别看他这个倔脾气,伏我身下时可是一头小绵羊,你知道他身上何处最敏感?我来告诉你!保准你摸了他会……"祁川对周遭情景似没听见也没看见,只顾自邪肆地说着,声音越来越高,只想盖过众人。

"割了他的舌头!"虞仲文强压着怒气,沉声命令道。

"皇上!"洪瑞急道。

"我答应你留他一命,可没答应让他活着来侮辱你我!"虞仲文转过头来怒视着洪瑞。

洪瑞喃喃地答不上话来,只慢慢抽出了剑柄。

祁川身旁的两名侍卫已上前去掰祁川的嘴,祁川甩头躲避着,口里还是污言秽语不断,却最终抵不过侍卫的挟制,一人已扒开了他的嘴,一人举去了短刀。

"住手!"洪瑞再也忍耐不住,拔出佩剑,冲下座去,刷刷几剑逼退了那两名侍卫,而后一剑刺进了祁川的心窝!鲜血汩汩地冒出来,沿着剑柄缓缓滴在了地上。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已被惊呆了。

祁川笑了,扶着刺入胸膛的剑,身子慢慢软下去,他看着洪瑞,虚弱地说道:"你终于肯杀我了?呵呵,你想轻松?你这辈子休想安宁!我要你一辈子记着我,记着你亲手杀死你的大哥,你的皇上,我要你永远内疚,永远记着我……"

洪瑞手执剑柄抵在祁川的胸口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直看他微笑着断了气,然后一咬牙拔出了剑,扔在地上。

他蹲下身缓缓抱起祁川的尸身,揽在怀里,伸手轻轻为他合上了眼,摇头道:"你聪明一世,为何糊涂一时?我错了,也许死对你才是解脱,放心,无论你如何做,已伤不了我分毫,我再也不会为你牵肠挂肚了……"说着,洪瑞起身把祁川的尸身打横抱起,默然地看了一眼龙椅上的虞仲文,顾自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中众人无人敢出来阻拦,只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洪瑞抱着祁川一步步走出了金銮殿。

殿外正是一片高远蓝天。



促织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故灭
章节字数:8755 更新时间:08-08-31 17:19
虞家兄弟积极为开国准备着,每日忙碌在宫中,安置俘虏降将,发配大祁百官。大战中死去的大祁将士皆被封号厚葬,祁书衡被封为永栎侯,头颅被护送到天栎与尸身和葬在天栎山下。

洪瑞亲自为祁川建了灵堂,灵堂里,满处银白,幡带飘扬。

太后与一众后宫和王子王孙在东虞士兵的押解下赶到了,莺莺燕燕们花容失色,跪满灵堂,哭天抢地。

太后一跺龙头杖,斥道:"皇上不过是不屈于东虞人的淫威而率先去了仙界,哭什么哭!平白叫人笑话了去!"

洪瑞在一旁听了,心头一紧,他看着太后的苍老容颜,颤声道:"虞仲文已经答应送皇室去襄城安居,我也在城中找到了祁风的灵柩,就让他二人一起上路吧。"

"多谢洪将军!至此祁家与你再不相欠!"太后看了一眼洪瑞,冷声说道,随后又与一众皇室在东虞士兵的押解下急急而去了。

洪瑞目送着太后强自挺直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独自回去城中的临时行院,不知为何,并不想去平天府安歇,虞仲文对他说要重修平天府,他可有可无地应承了,反正虞仲文是要借此做样子,以示对自己的看重,就随他去吧。

刚到行院,就有天牢狱卒来禀报,那祁敬不吃不喝,只吵着要见他。洪瑞为祁川守了一夜灵,已是满眼通红,只想歇息,听后有点疑惑,想起今日在灵堂并未见到祁敬,不禁好奇他找自己有何事。

又一次来到祁敬的牢房,洪瑞还未站定,祁敬已质问出声:"洪将军英雄盖世,却为何要行宵小之举?"

洪瑞一愣,而后淡然说道:"是说我倒戈灭了大祁么?成者王,败者寇,连太后一介女流都明白的道理,彗明王为何还再纠结不休?于情于义,我与你们祁家已是互不相欠。"

"不!我不是说你欠祁家的,我只是说你欠衡儿的!你欠他的!"

洪瑞怔了怔,随即平静下来,"战场上生死有命,令郎虽然心思污秽阴损,战场上倒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一直战到最后,很是英勇。"洪瑞由衷说道。

祁敬眼中泪光已浮上来,他抹了抹发红的眼角,沉声道:"八年前,衡儿得知皇上要杀你和祁风,求我进宫救你,那夜你被皇上押到寝宫后又被送回到天牢,我支走天牢当值,衡儿与他师傅扮成侍卫劫你二人出狱,后来皇上率侍卫军赶到,衡儿与他师傅混在侍卫军当中,一直跟着你,你中了侍卫军的毒箭,落下悬崖,衡儿与他师傅乘乱找到你,当时你已昏迷,他二人为你服下解药,怕皇上发现,只藏你在山洞中,次日他们再去寻你,你已不在了……"

"原来如此……"洪瑞沉默了一刻,苦笑起来,"小孩子意气用事而已,这恩情我早已还他了,令郎喜好龙阳,八年后与我第一次见面,就迫我在他面前脱衣露体,更恩威并施把我掳去客栈奸淫……"

祁敬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衡儿可能是忍不住相思之情,但他找你回来,是想让你重返战场,重震声威,他用心良苦……"

"他做着大祁的官儿么,要我出战只是为了保住大祁江山,与我何干?"洪瑞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你被皇上困在寝宫,衡儿与我想方设法让你脱困,衡儿更是为你解毒渡功,他怕皇上会再起杀意,他不想你有任何闪失……"祁敬的声音颤抖起来,依然坚持说着。

"慧明王真是说笑了,令郎是说过要为我解毒渡功,但被我拒绝了,后来是虞仲文为我解毒渡功,最终救我脱困。"洪瑞不以意地笑起来。

"虞仲文狼子野心!他骗了洪将军!是衡儿为你解毒渡功的!"祁敬急道。

"虞仲文对天下有野心,我早就知晓,他只是想让我帮他打天下而已,这是他多年前就有的心思,但他不会骗我,那日他为我解毒渡功是我亲眼所见!慧明王,你想挑拨我与他的关系,可是白费心机了!"洪瑞声音冷起来,还是不为所动。

"你可敢与虞仲文对质?你可敢与他对质!衡儿为你解毒渡功,耗尽功力,更私自去兵部拿了令牌救你脱身,你当真半点不曾发觉?"祁敬直视着洪瑞,声音已有些嘶哑。

洪瑞身子一震,忆起那日在平天府与祁书衡对掌时他内力虚空,又想起在天栎俘虏他时他说的话,心猛然抖了一下,"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虞仲文为我解毒渡功,不是他!"这话出了口,不知为何,他感到有点软弱无力。

"口说无凭!洪将军中的箭毒是天下奇毒,洪将军不是不知道,它除了皇上亲自保管的解药外,天下少有能解。衡儿是用他师傅的七星丹丸为你解的毒!现在他府上还有此药!你可前去查看,更可以去问问虞仲文,他到底是用什么为你解的毒!"祁敬见得洪瑞神色,提高了调门。

洪瑞盯着他,眼中似冒出了火,祁敬毫不退缩,只定定与他对视,过得一刻,洪瑞咬牙道:"好!我这就去问虞仲文!"说着,他大步走出了牢房。

一直强撑着的祁敬此时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他全身冷汗渗出,已浸透了衣衫。他靠在墙壁上喘息着,片刻嘴角现出一缕莫测高深的微笑,"此人命不久矣……书衡,吾儿!你在天之灵可瞑目了?在阳间你得不到他,就让他去阴间与你相会吧!哈哈……"

祁敬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和绝望。

看守闻声赶来了,"老家伙!老实点!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祁敬不理他,只扶着墙壁颤巍巍站起,嘶声悲呼:"洪瑞你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吾儿才是真正的英雄,吾儿才是真正的英雄!"

洪瑞冲出天牢是一路疾行,心中似杂草丛生,万般心思冒头,说不清,理还乱。慢慢地他停住了脚步,笑起来,那小贼不过是为了私利要我出战,更为了私欲污我清白,不过是个蝇头小辈!只是区区解药就能乱我心智么,那虞仲文贵为东虞国主,什么解药会没有?想要我心存不安?祁敬啊,你可是打错了算盘!你想要我与虞仲文互起疑心,互相残杀?我又如何会上你的当!

洪瑞的脚步渐渐轻松起来,这世上再无人事能扰乱我心!

他抬眼望去,邺城的街道还是那么熙熙攘攘,连日来大祁百官及家眷接连被押送发配,一队队昔日的达官贵人此时正走在街上,慢慢向城外行进,众人皆是灰头土脸,神色黯然,百姓在一旁围观议论着,指指点点。洪瑞看着这些往日同僚,心潮涌动,不知悲喜。

这时赵容正好随队伍走过来,看到洪瑞,他一愣,马上认出了他,冷哼一声,已是一口吐沫啐在了地上,"呸!叛贼!"

洪瑞嘴唇抖了一下,不去理会他,依旧往前行,突然队伍中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持发簪,直奔洪瑞而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可怜我相公一心对你,你竟对他痛下狠手!真是狼心狗肺!"

洪瑞急忙闪身躲过,惊谔地看着她,那女子扑了个空,收不住脚,已摔倒在地,发簪滚落到一旁,可等她慢慢爬将起来,竟是一头又向洪瑞撞来,"还我相公!你这个东虞走狗!"

洪瑞没料到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豪气,只愣在当场,那女子正是赵莹华,平日里娇柔无力,可一看到洪瑞,不知哪来的胆量,竟拔下发簪,冲出队伍,只想杀了洪瑞。

洪瑞石化在原地,赵莹华已被士兵押回了队伍,赵莹华哭喊着,拼命挣扎,一句一个东虞走狗骂个不停,骂声尖锐凄厉,直击洪瑞的耳膜!

洪瑞的脚步踉跄起来,眼前象飘着一层雾,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只觉自己在朝着一个莫名的方向艰难迈进,每前进一步,心神就不安一分,情形竟是比战场上的刀山火海更令人心惊胆寒!

他心乱如麻地向宫中行去,路过平天府,看到正有人在修缮门楣,重挂平天牌匾,大战结束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平天府,他快步走进府中,直奔书房,只想借故地一游来稳定心神,却一眼看到自己画的那副水墨鱼儿已被裱好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水草摇曳,鱼儿优游……正是自己被困此地时的心情写照,只是画旁多了一首诗,字体苍劲有力,笔势潇洒雄浑:

鱼不自困人自困,水无强留心强留,

蔓草无边痴缠苦,唯愿断茎与君游。

而诗的下面是端端正正一方红印,上镌四字:瑞永书衡!

洪瑞身子晃动起来,眼前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席卷而来,如鲜血淋漓,如烈焰焚烧!他定定看着眼前的诗,看着那红色印章上戳心捅肺的四个字,全身颤栗,这个小崽子……这个小崽子……他飞身跃起拽下那画,呼啦啦卷好揣进怀里,直扑向门外!

他疯狂地冲出平天府,冲出几步,脚步又嘎然而止,他扭头仰望已挂好的平天府牌匾,"平天,平天……小崽子,你赢了!我没做到的事你全做到了!忠!孝!仁!义!一网情深,至死不渝!你才是真正的君子!这平天之名原来不是我的梦,而是你的!"

洪瑞眼中泪光闪现,"你终于让我伤心了,终于让我念你的好,念你的情了!瑞永书衡……你狠呐,还留有后招!你等着,我这就来了,我这就还你!我不会欠你的!"

洪瑞纵身一掌击落平天牌匾,那匾落地,应声而裂,断作几截!门口几个工匠已吓呆了,傻愣愣地看着他。洪瑞跳上门边的一匹马,飞驰而去,直奔宫中。

一路狂奔至皇宫,洪瑞下了马,直奔御书房,侍卫们无人敢阻拦,洪瑞如入无人之境,到了御书房门口,正遇到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陈桡、白先禹和王左同,三人被他撞身冲过,都吃惊地回头看他,王左同看着洪瑞急匆匆的背影,目光闪烁起来,似有所悟。

此时虞家兄弟正在御书房里议事,侍卫慌忙进来禀报,可未等那侍卫把话说完,洪瑞已冲进来了,虞仲平忙要呵斥,虞仲文一摆手问道:"贤弟这么急,有何事?"

洪瑞急速喘息着,慢慢平复下来,"我有要事启奏,请皇上先遣退众人。"

虞仲文沉吟着,虞仲平见洪瑞神色,担忧道:"皇兄……"

"你们先退下去吧。"虞仲文抬了下手。

虞仲平看了看虞仲文又看了看洪瑞,与书房里的侍卫都退出了门外。

洪瑞随即扑通跪下,"皇上迟迟不允我离去,恐怕是不想放我走吧……"

虞仲文一怔,即而正色道:"贤弟何出此言?对,我是想留下贤弟,我想让贤弟实现书信中所表的宏图大志,新国开立,正是需要贤弟这样的人才……"

"我是一个叛贼,皇上就不怕我再一次倒戈谋反?"洪瑞冷笑。

虞仲文又是一怔,洪瑞这话是正中他的心事。

不等虞仲文反应,洪瑞已快速起身,噼里啪啦地飞快点了自己周身的各大要穴。

虞仲文大惊:"贤弟这是做什么?"

"点了这些穴位,我这身武功就算真正废了……"洪瑞的身子晃了晃,声音虚弱而苦涩,"皇上这下该不会担心我背叛你了,求皇上告诉我那日在平天府书房发生的事,我记得皇上给我吃了一种草药,而后祁书衡点了我的睡穴,醒来时只见皇上在为我渡功,我想知道,我睡着时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皇上为我解的毒,渡的功!"

"你听到了什么……"虞仲文惊诧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洪瑞一声怒吼。

虞仲文看着他,脸上肌肉激烈地颤抖起来,"我来大祁救你时并不知道你中了毒,查探到有御医进出平天府,只道你受了伤,身上只带了些寻常草药,白苓草故能解毒,但也是能解寻常之毒,而不能解奇毒,给贤弟解毒的应是另有其人,那时只有那祁书衡在你房中,而渡功我也只是在最后关头渡给你一成功力,另外九成应是那祁书衡渡给你的……"

洪瑞的声音颤抖起来,"可为何那时我探你脉门却是内力全无?"

虞仲文苦笑道:"我功力全无的确属实,那是贤弟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我全部功力渡给贤弟,也只能及贤弟的一成而已……"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洪瑞怒极,拔出佩剑,用尽全力扑向虞仲文,挺剑直逼在他的颈项上!

虞仲文没有躲避,只平静地看着他,"我自是隐瞒了实情,你可以杀我泄愤,但此时刚值立国,我若死了,又会开始一场残酷杀戮,你当如何?真要永远战下去么?"

洪瑞执剑的手哆嗦起来,杀?是不杀?

只是转念间,虞仲平与众侍卫已破门而入,涌了进来,把他二人团团围住。洪瑞牙一咬,心一横,推开虞仲文,一剑掉头朝自己脖颈抹去!虞仲平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打飞了他手中的剑,而余川海等四大高手侍卫已护在了虞仲文周围。

虞仲文喘息了片刻,稳定住心神,一字一句道:"洪瑞不满新主,心存嫉恨,行刺新主,被殿上侍卫乱刀砍死,至此,世上再无洪瑞其人!"

洪瑞惊谔地看着虞仲文,跌坐在地上,已是力气全无。

虞仲文这时放缓了声音,"你我相约,你助我攻下大祁,我放你归隐山林,如今我遵守诺言,你这就去过你的自由生活吧,朋友一场,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洪瑞却似没有听见,只万念俱灰地看着地面,虞仲文慢慢走过来,蹲下身,低声道:"别忘了,杨兄弟还在等你……"

洪瑞身子颤了一下,抬头看他,虞仲文脸上此时又露出一丝欣羡之意。

此时的杨同宝正如虞仲文所说,每日里等在杨镇翘首企盼,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总也不见洪瑞回来,他再也等不下去,只收拾了东西带小雷驾车一路向北,只想去邺城寻找洪瑞。

洪瑞之死已传遍了整个邺城,城中百姓是议论纷纷。

而经过连日的准备,虞仲文终于选得黄道吉日,定国号为大虞,升朝昭告,大赦天下。殿上众将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洪瑞虽死,却仍被封为平天王,尸体葬在平天府院中,平天府至此永远成为洪瑞陵墓的封地,再不作他用。

开国大典持续了一个上午,结束后,文武百官出了金銮殿,外面已是日头高照,众人皆是兴奋无比。

陈桡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位居显赫却因为洪瑞的死而无限感怀,只低头不语,而旁边白先禹则轻蔑地开口道:"那洪瑞到底是叛国之人,贼心不死,只能落得这个下场,我主还赐他平天之名,实在是太仁慈了。"

陈桡看着他,答不出话来,王左同也不说话,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人一路走着,高连才从后面赶上来,阿谀奉承了一番,突然问道:"各位大将军深得皇上宠信,想必知道内情,下官想问一句,那洪瑞真的死了?皇上不是很器重他么,他如何会行刺皇上?"

陈桡看着他,对他的巧舌如簧很觉厌恶,不作回答,拂袖而去,白先禹也瞧不起他,更不答话,也急忙跟上陈桡去了,原地就只剩下了王左同。

"王大将军?"高连才还是不罢休。

王左同沉吟着,想这高连才定是还在为肃州的事记仇,不由得诡异一笑,"那日在大殿,洪瑞杀死祁川时你也看到了,他与祁川及皇上的关系暗昧,当年祁川舍不得杀他,皇上又如何舍得?"

高连才看着王左同:"难道……"

"那平天府到底葬的是何人,谁能证明……"

高连才心领神会,大喜道:"多谢王将军!"

"哎,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下官明白!"高连才应着急急离去。

王左同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起来,洪瑞啊,洪瑞!这回你是不死也得死了!

冬日快要过去了,天已长起来,一条黄土大道上正对行着两辆马车,两车的距离是越来越近却还是远得看不到对方。

朝北的一辆里是杨同宝和杨小雷,而向南而行的正是洪瑞。

洪瑞坐在颠簸的车里,面容惨白,他紧捂着胸口,那里揣着那副水墨鱼儿和那块当初想丢却最终未丢的令牌。他心中起起落落,终于离开是非战场了,行出邺城时,他又回头看了看那晨风中巍峨的城头,心中却早已没了几日前的如释重负。

经过一个小镇,洪瑞停下了车,打发车夫去吃饭,自己则来到一口水井前,打起一桶水,仰头灌下,滋润已干裂的喉咙。

"这位公子是大祁人还是东虞人呐?"

洪瑞抬头一看,一名老妇正看着他,他心中一动,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老妇又开口了,"我儿子被东虞人害死了,死在战场上……"

洪瑞身子一震,隐约觉得不对头,那老妇已大喊起来,"快来啊,这个叛国贼已经到了!快来打死他!"

洪瑞惊呆了,一群老弱妇孺冲了过来,手上拿着铁铲木棍,直取洪瑞!

洪瑞躲闪着,不想伤及无辜,只用手臂抵挡,却被这干人团团围住,紧紧扯住,洪瑞奋力挣开,向镇外跑去,却又有一群孩子从镇口冲过来了,洪瑞一手拨拉开一个,下一次伸手出去,却是一个小男孩冲到了面前,那男孩举着一个鸡蛋,见洪瑞满面怒容,被吓住了,洪瑞看他年纪与小雷相仿,不觉一怔,叹了一口气,手无力地垂下来,那孩子呆了一呆,手腕一扬,鸡蛋已甩在洪瑞脸上,顿时汤汤水水流了洪瑞一脸,随即周围的孩子都大起了胆子,冲过来,把手上的烂果子臭鸡蛋全都招呼在了洪瑞的身上,洪瑞只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而后赶来的那群妇孺跑过来对他是一阵拳打脚踢。

也不知过了多久,洪瑞迷迷糊糊中醒转过来,却见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的地上,手足被绑,嘴里塞了东西,全身酸痛。一人踱到他面前,竟是高连才!

高连才见洪瑞醒了,走过来用脚踢了踢他,"皇上舍不得你,放过你,大祁的百姓能放过你么?武功没了吧?难怪这么快就不行了,你不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么?哼!没了皇上的宠信,你什么也不是!什么平天大将军,不过是人手中把玩的棋子!"

洪瑞愣愣地看着高连才狞笑着的脸,已是头晕目眩。

"进来吧!"高连才一击掌,几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进来了。

高连才蹲下身,拨开洪瑞额前的乱发,用手抹去洪瑞脸上的污物,捏着他的下巴对左右说着:"看见了吧,这么漂亮的男人,你们是见也没见过的,他可是皇帝才能近身的,如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便宜你们了,记着,别给玩死了,玩完给我吊到外面树上去,让他尝尝万人景仰的滋味,看看到底是谁见不了人!"说完,高连才一伸手撩到了洪瑞的胯下,轻佻地捏了一把,"洪大将军,这些人可是这镇子上经常逛相公馆子的玩家,手段高超得很,好好享受吧!哈哈……"

高连才话音一落,那几人已快速扑了过来,解了洪瑞身上的绳索,一人把他的两条胳膊拉过头顶用两膝死死压住,一人抓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扯,那卷画轴和令牌从他怀里掉出来,那人不去理会,只把那两样东西踢到一旁,洪瑞的整个胸膛露了出来,那人被他身上的伤痕吓住,但只停顿了片刻便趴在他身上吸吮舔咬起来,而另一人跪坐在他腿上,一手疯狂地撕扯他的腰带,一手已等不及地探进了他的裤腰,在他裆中来回乱摸。

洪瑞眼里满是死寂,似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无反应,压着他两条胳膊的人取了他嘴里塞的破布,凑上去想要亲吻他,而看到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终不敢靠近,只低下头咬住了他的脖颈,洪瑞一痛之下似有了反应,眼珠缓缓动起来,他把头慢慢转到一边,直直地看着那个画轴,而后又慢慢转到另一边。

高连才在一旁冷眼看着,突见洪瑞转过脸来,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高连才猛然之间感到害怕,心里打了个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脑门一凉,一阵剧痛,眼前已是一片红光,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已扑通倒地,却是洪瑞极怒之下用蛮力跃起,甩开身上那几个人,掏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一下子划开了高连才的面门!

洪瑞的功力没了,招式还在,这一出手快如闪电,只让高连才猝不及防,死时他的眼里满是不信,瞳孔只映出洪瑞矫捷的身影,辗转腾挪,手起刀落,已把身旁几个嫖客全部割喉杀死!

洪瑞看着眼前的一片尸体,拿刀的手战抖起来,他整了整衣服,掖好衣襟,拣起地上的画轴和令牌,擦了擦重新揣入怀里。他拉开茅草屋的门,门外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却见门外站了一大群人,洪瑞举起短刀于胸前,"挡我者死!"

那干老百姓看着他,不敢近前,洪瑞随即踉跄着推开众人向外走去。

众人默默地让出一条道,突然一人大喊:"不要让这个叛国贼跑了,打死他!"

众人遂醒悟过来,纷纷冲过去,把洪瑞围在当中,喊的那人手持一条扁担从后面一下子打中了他的头,瞬时间血流如注,洪瑞只觉天旋地转,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短刀已掉到了一旁,而倒地的一刹那洪瑞的双手不自觉只紧紧护住怀里的画轴和令牌。

此时杨同宝也到了这个镇子,他驾着马车,行在街上,看到街上人们纷纷向一处跑去,嘴里都喊着,打死叛国贼!杨同宝愣住了,本不想惹事,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马车,"小雷,你等在车里。"遂跟着众人跑去观看。

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不清被打的那个人,只听里面一人大喊着:"扒了他的衣服!"随即一件衣服飞了出来,随后啪的一声,一物从人群中飞出,掉在地上,是块令牌!杨同宝一见如五雷轰顶,那人是洪瑞!

他急急四下找着武器,却是什么也没有,便使劲撞向人群,却被挡了回来,他愣了一下,发疯般冲回街上,冲进一家馆子,四下看着,"老板,借门栓一用!"他拼命卸下大门上的门栓冲了出去。

他挥舞门栓大喊着冲向人群,一下子已撂倒一片,众人惊叫着,四下散开,杨同宝定睛看去,洪瑞赤膊趴在当中地上,已成了一个血人。他扔了门栓,扑上去死死护住他,大喊道:"你们把他打成这样他有没有还手?有没有!有没有!他要出手,你们谁能伤得了他?你们有本事去找东虞人算帐!去找那个皇帝算帐!他不是什么叛国贼,他只是一个可怜人,他只是一个可怜人……"杨同宝揽起洪瑞,紧紧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已跟着扑簌簌掉下来。

众人举着棒子,愣愣地看着这突来的一幕,这时杨小雷在车里等不及也跑过来了,看清了情形,也拣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冲过人群,护在二人面前,用稚气的童音哭喊着:"不许打我杨叔,不许打他!你们这群坏人!不许打我杨叔!"

众人见是一个孩子,慢慢地停住了,僵持了一刻,一人说道:"不死也残了,散了吧……"人群渐渐散去,原地只剩下杨同宝和杨小雷抱着洪瑞放声大哭。



促织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新生
章节字数:3683 更新时间:08-08-31 17:20
天地共泣,如幻梦方醒,日月同辉,似浴火重生。

云遮雾罩中,想爬上那山,却无论如何也登不到山顶……

"三弟!把手给我。"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山顶伸出了手。

"好!"

"不行!三弟把手给我!"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也对他伸出了手。

"大哥,你为何总是这么霸道?好,我一手牵一个……"用力啊,用力,终于登上来了!

"滑头……"浓眉大眼的少年伸手过来,抚在肩头,很温暖,眉清目秀的少年在一旁笑着,不说话,而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光芒万丈……

等等!你们去哪儿?为什么要走?等等!突然间,两个少年不见了。

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周围已是硝烟四起,这里到底是哪儿?太虚幻境?地府阴曹?大哥!二哥!你们在哪儿?不要留下我一人!

恍惚中,天边有道金光闪过,有个人影在前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着自己,触不到,摸不着。他是谁?他好象在说话,他在说什么?

前面是一团雾,一朵云,遮着,挡着,左转右转,云开了,雾散了,这下看见了,听清了,那人微笑着,轻轻地在说:"不要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要成全自己……我只是喜欢……你。"

"洪瑞!洪瑞!"

有人在喊,是谁!是谁!

洪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那人不见了。

面前是另外一个人,他认出来了,"杨兄!"

杨同宝高兴地摇着他的肩膀,"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七天,我以为,我以为……"杨同宝哽咽起来,扶着洪瑞的肩膀,身子一颤一颤。

洪瑞看着他,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如重锤击在心头,他颤抖着摸索,"我怀里的东西呢……"

"在这儿,在这儿!"杨同宝急忙把旁边的画轴和令牌放到洪瑞手里。

洪瑞看着手里的东西,颤声道:"杨兄,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无情无意,叛国杀主,更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我是个罪人……"

"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杨同宝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拼命嚷着。

"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如此倾心相待?应该让他们打死我,死了就干净了,一了百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让你死!我就不让你死!"杨同宝见洪瑞满目凄惶,竟是一副求死的模样,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叫声,高亢嘹亮又悦耳动听。

洪瑞激灵一下,象是清醒了,颤声道:"那是什么声音?"

"是你养的那只蟋蟀。"杨同宝见洪瑞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似看到了希望。

"它还活着?快把它取来!"

杨同宝急忙奔出门外,把那个瓦罐端了进来。

洪瑞哆嗦着接过瓦罐,激动地来回抚摸着,"它是如何回到这里的?"

"是那小贼送回来的……"

洪瑞一愣,随即神色又黯淡了下来,"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日他神情举止有些疯癫,只说要如何才能救你,说此虫已成虫王……"

洪瑞身子猛然一震,忙查看鸣凤的腹部,看到那清晰的两点黄斑,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齐涌上心头,眼泪直如奔流的江水,汹涌而出,再也止不住,泪光中他似又看到了那小贼清澈温煦的笑容,"如若天真要亡我,我倒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原来他说这话是怕我……这个小崽子,竟是存了如此深的心思……我终是欠了你的情……

积雪融化,大地回春,天气终于渐渐暖起来,杨同宝每日里看着洪瑞,如看着正在发芽生根的新绿,看他渐渐地能吃饭,能下床,能走路,能说很多的话,可就是看不到他的笑容。

"杨兄,我出去走走……"

"好!"杨同宝话出了口,又有些不放心,这是自洪瑞回来杨镇后第一次要出门,他是去做什么呢?为何他捧着那个瓦罐?为何他脸上是一副决然的神情?

杨同宝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后。

洪瑞慢慢走着,杨同宝远远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行在街上,两边是什么?是小贩的孜孜叫卖声,中间是什么?走的是芸芸众生,在这个小镇上,你无须隐藏什么的,蝼蚁万千,你不过是其中一粟,要如何才能让你展露笑容?杨同宝看着洪瑞孤独的背影,心底在无声地呼喊。

走过一家家摊子店铺,快到原先他斗蟋蟀的馆子了,杨同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洪瑞头也没抬就走过去了,一直走去了乡间,杨同宝松了一口气。

洪瑞在田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越来越远了,杨同宝跟在后面突然感到莫名心悸,到了一片麦茬地,洪瑞停住了,杨同宝怕他发现自己,忙躲到一棵大树后,看洪瑞蹲下了身,不知在做什么。

杨同宝不敢跟过去,只紧张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洪瑞放下手里的罐子,把鸣凤取出来,捧在掌心,用手指触了触那金色的小虫子,"你回去草野吧,我放你自由。"说着,他把它轻轻放在了地上,那小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须子一翘一翘,过了良久,它慢慢爬起来,爬爬停停,最后终于鸣叫着快速爬走了,转眼消失在草丛中。

洪瑞望着无边的田野,站起身,回过头,咳嗽了一声,"杨兄,你躲在树后做什么?"

杨同宝没想到他已发现了自己,慢慢地走出来,走向洪瑞,哭丧着一张脸,"你说你要出去走走,我以为你要乘机走掉,要离开我……你抱着那罐子,我又以为你赌瘾上来了,要去斗蟋蟀……后见你越走越偏,越走越远,我以为你是想不开,要去寻短见……"杨同宝连日来为他焦心忧虑,此时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已是热泪盈眶。

"杨兄真是个直心肠啊。"洪瑞笑了,如春风拂柳。

杨同宝看着他久违的笑容,瞬时心底涌过一股暖流,终于放下心来。

"杨兄,我再也不斗蟋蟀了……"

杨同宝愣了愣,"好,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杨兄,我想去看看他……"

杨同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洪瑞,好一会儿,才醒起他说的是那小贼。

"好……"

次日,杨同宝驾了车,与洪瑞和小雷一起向天栎进发了。一路上,小雷是又说又笑,唧唧喳喳,洪瑞却揽着他,看着手中的瓦罐,不说话。杨同宝不知洪瑞去天栎做什么,举着马鞭,只觉得沉甸甸的,马车行进着,时急时缓,而看向路边,那柳树已抽出了嫩芽,迎春已绽出了黄花。

到得天栎,洪瑞捧着那个瓦罐,急急走向天栎山,天栎山经过大战洗礼,已是黑嘘嘘的一片,却还是岿然不动,傲视群雄。

洪瑞心潮起伏,四处寻找祁书衡的墓地,终于找到了,他看着墓前的碑文,看到了永栎侯三个字,皱起了眉头,"这封号与他一点不相配。"说着拉了杨同宝与小雷驾车去临近小镇买了新的石碑与笔墨纸砚。

回到墓前,小雷跑去田野里采花捉蜜,洪瑞和杨同宝掘了旧碑,立下新碑。洪瑞写了碑文拓在碑上,拿了凿子一下下刻着,杨同宝见状也过来帮忙,二人叮叮铛铛,是一刻不闲。

天栎山下安静沉寂,偶有官兵走过,见得洪瑞与杨同宝的形容和举动,只道是建墓的工匠,远远看了几眼,就走开了,洪瑞与杨同宝凿了一天,已是夕阳西下,碑文刻好了,杨同宝看着那三个大字,是不明所以。

而洪瑞看着那碑,神色已渐渐郑重起来,"你费了这许多周章,最终希望我做的就是这一桩吧。"说着,他拿过那个瓦罐,面向石碑,用力砸在地上,那瓦罐应声而裂,碎成数片。

杨同宝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片,不知洪瑞是何用意,只有愣愣出神。

洪瑞蹲下身,轻轻抚着那碑,抚着那三个字的勾勾划划,嘴角泛起笑意,"小子,这次是你赢了,别急,我们来世再战!不信我会输给你!"

洪瑞凝神看着那碑,慢慢地站起身,抬起头,望向天边恢弘的落日,"杨兄,晚霞真美啊!"

"是啊,很美……"杨同宝只看着洪瑞,看他的脸映在霞光里。

洪瑞的眉宇渐渐舒展,轻轻说道:"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嗯……嗯?"杨同宝象是听错了,傻愣愣地看着他。

洪瑞见他没明白,忙不迭说道:"哦,我什么也没说,杨兄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杨同宝此时已醒悟过来,"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可不能反悔!"说着,再也忍不住,一伸手使劲把洪瑞搂过来,笨拙地啄在他脸上。

洪瑞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了他的怀抱,杨同宝哪容他逃脱,固执地上前又一把搂住,洪瑞身子僵硬了一下,遂放松下来,轻轻道:"我脸上都是土,脏……"

杨同宝见他没有再躲避,大喜过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只抱着他不管不顾地猛亲起来,洪瑞呆愣了一刻,慢慢地把手圈在了杨同宝的腰上,眼一瞥,正看到小雷跑过来,正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忙一把推开杨同宝,"小雷,你爹是太高兴了……"

杨同宝也清醒过来,脸已红了,随即满心欢喜道:"回家!回家!我们马上回家!"说着他一手拉了洪瑞一手拖起小雷,向马车跑去,三人跑在天栎山下,笑声不停地在山谷里回荡。

上了车,洪瑞与小雷刚在车厢中坐定,杨同宝猛一扬鞭,空中一声脆响,马车欢快地跑起来,再不停留,一路向南,绝尘而去!



促织 正文 尾声
章节字数:700 更新时间:08-08-31 17:20
洪瑞离开邺城的次日,大祁皇室上路了,太后因老迈羸弱,受不住劳累,还未到襄城,已死于途中,而待其他人终于到达襄城,青壮男丁皆被虞仲文寻机赐死,女眷只得孤守祁家兄弟的两座孤坟,祁敬则终日于襄城避世不出,潜修佛学,以八十三岁高龄无疾辞世。

大虞立国,虞仲文借前车之鉴,封虞仲平为邑王,驻守原先东虞领地,两兄弟互相牵制是相安无事,天下终于太平,百姓得以安居。十年过后,虞仲文身患重病驾崩,太子即位,王左同倒向太子,被虞仲平暗中杀死,虞仲平仗兵权挟天子以令诸侯,朝中又是激流暗涌,而邻近又有小国崛起,对大虞虎视眈眈,陈桡与白先禹奉命讨伐,奋战在边关,战功赫赫,声名崛起,却是终日不得闲。正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拨一拨,无止无休。

赵家被发配边关,路遇土匪,押解官兵与土匪激战一夜,赵容在战中被杀死,赵家人各有死伤,纷纷失散,赵莹华与赵夫人流落在附近一座小村庄,被一户周姓人家救起,赵莹华与此家后生成亲,一年后,诞下一子,取名周衡。

洪瑞与杨同宝共同生活在杨镇,每日上山采药,救治百姓,洪瑞半生颠沛,一身伤痕,得杨同宝倾心照料,万般抚慰,终获平静,那块令牌一直拴在他腰间,一直到他离世,享年六十二岁。两年后,杨同宝也跟着去世,杨小雷把他与洪瑞和葬在一起,继承杨记医馆,继续采药行医。杨记在杨镇成为百年老店,洪瑞与祁书衡共作的水墨鱼儿一直挂在医馆大堂,成为镇馆之宝,永世留传。

红尘滚滚过,名利化云烟,有人被忘记,有人被铭记……

又是一年春来早,天栎山下,祁书衡墓前,阳光普照大地,照在墓前的石碑上,映出三个熠熠生辉的大字——平天王。

-全文完-



促织 正文 后记
章节字数:861 更新时间:08-08-31 17:20
至此这个故事就彻底结束了,谢谢朋友们对它做出回应。

计有:一叶知秋、amy、妈妈米啊、==、island、蓝风信子、AIAIQ、啾啾、MAGALIE、vcc、old、在露上看过、无花果、RX、----、123、闲情看客、悠龄、arr、明明、吃个板、爱哥哥·06年的欢喜、山楂、蚂蚁、——、小熊、弱光、axlmang、闲庭、百分点、子璇、鱼、luca、我爱罗~~~卜、xiaoxia、逸远、嗯嗯、无为任逍遥、AB、athena、YUNA、哈哈、小汪洋、大受牵小受、更新了、Allen、簌簌、哦哈哈、summerQ、aura。

特别感谢一叶知秋,也不知您是否还再看此文,您是我在网上贴这文时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朋友,感谢您的鼓励和敦促。

还要感谢==、RX、无为任逍遥和athena的直言不讳,一叶知秋和——做的链接,感谢island晚晚待文,感谢子璇考研前的鼓励,感谢AB的精彩评述,感谢明明的一直相伴,你贴的那首歌,我私下里很喜欢。

再一次对朋友们说一声,谢谢!

说到番外,对我而言,这个故事我是写尽了,当中写了一些想法,发泄了一些情绪,这就足够了,再写,恐怕我已没这个热情了。

能有朋友对此文作出回应,喜欢当中某个人物,或者对某些情节有些看法,甚至能喜欢全文,我就非常高兴了,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想法千差万别,所以AB觉得当中某个情节是怎样,那就是怎样,不用问哦。

而说回此文,我再罗嗦几句。

年轻时,会对某人或某事很狂热,很执着,拼命想得到,想实现,但过了那段日子,再回头看看,得到的东西可能早已不是自己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了,这是很无奈的,呵呵,生活中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以……故事里怎么也要称心如意一回,因此,我让书衡实现了他的理想,于公,他誓死保卫自己的国家,成为一个英雄,于私,他最终赢得了洪瑞的心,代价是惨了点儿,说他是炮灰也成,嘻嘻,而洪瑞,我想他最终是打破了枷锁,得到了他最渴望的自由和平静。

就权以此当作番外吧,退场……



促织 外传 一
章节字数:9577 更新时间:08-08-31 17:26
苍茫天涯路,混沌无间道,祁书衡失魂落魄地来到地府,阴君拿出名册,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可怜人呐,投胎去吧,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能有个好归宿。"

几个小鬼过来提起祁书衡就走。

"慢!"祁书衡艰难地转过身来,"我想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一个人。"

"谁?"阴君不耐烦问道。

"洪瑞。"

"这世间同名同姓的这么多,你能分清谁是谁?况且,你此世的记忆就要消除了,还纠结于此人作甚?快快投胎去吧。"

"不,我无意再纠缠他,只想看看他现在过得如何。"祁书衡苦涩言道。

阴君不耐烦地挥挥手,祁书衡无法,满怀惆怅地转过身,无常小鬼抓着他快步行去奈何桥。

"慢!"这回轮到阴君叫了,他翻着名册,"那个洪瑞,你与他尘缘未了。"

祁书衡转过身来,淡淡笑了,"果真如此么?"

"你不是想看看他现在如何?"阴君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球,"自己看吧,你可以从这个球里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祁书衡半信半疑地上前一看,玉球在阴君手里转起来,越转越快,上面现出一副画面来,竟是洪瑞和杨同宝在爬山采药。杨同宝先一步爬上山顶,转过身去拉洪瑞,洪瑞把手递给杨同宝,脸上露出一副平和满足的笑容。

"他过得很好,我放心了,无憾了。"祁书衡也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不妨此时阴君在他背后猛地一推,祁书衡的身体急速下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堕入无边黑暗,阴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这玉球你带在身边,它能令你纵横几千年,它也可助你改变乾坤,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有果,这就找他去吧,一切尽在你心,好好掌握。如若实在不能,你可砸碎此球转世,自此与他永不相见。"

祁书衡只觉风声呼呼刮过,眼中所见越来越亮,也许,那尽头就是光明吧。

傍晚时分,某旧式小区的一个车棚里,灯光昏暗,自行车被移到四周,一群人站在中间空地上,把张桌子围得没半点缝隙。

"咬啊咬啊,嘿,真挫!你说,你说它怎么今天就这么不给劲儿?"

"哎,我说洪瑞,真晚你怎么这么背?又输了吧,继续脱,继续脱。"

洪瑞脱得全身只剩下一条白色小裤衩了,他抱肩哆嗦着连打了几个喷嚏。

"别装可怜,接着脱!"

"哎,我说哥儿几个,这个就先留着,留着下回,下回还不成吗?"洪瑞连声讨饶。

"下回?没下回!"

"就是,老你赢,这回也让我们开开眼。"

"可不,狗子哥上回输了,二话没说就脱个干净,你扭捏个什么?这里都是老爷们儿。"

"甭废话了,赶紧脱吧!再不脱,我们可就动手了啊。"

"对,再慎着,王大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被那老娘们儿看光了。"

一团团吐沫星子喷过来,一道道捉狭委琐的目光射过来,洪瑞有点招架不住了,"兔崽子们!我让你们看,我让你们看个够!"他暗骂着,猛地拽下裤衩,心想正憋着一泡尿呢,正可尿这帮兔崽子一身。

哪知道这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天上掉下一物,穿过房顶,正好砸在桌子上,霎时间尘烟四起,众人惊呼。

"哎呀!"

"妈呀!"

"鬼呀!"

众人惊叫着后退,过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又聚拢过来,烟尘慢慢散去,众人定睛一看,车棚的房顶破了一个大洞,再沿着洞的方向朝下一看,感情从天上掉下一人,正躺地上呢。

祁书衡晕头晕脑地抬起头,抹了抹眼睛,只见一双修长的腿立在面前,膝盖下面挂着块白布头,祁书衡迷迷瞪瞪地看了看四周,还有一堆人腿,不过都穿着裤子,再往下看,地上几只蟋蟀正鸣叫着四处逃窜,等等!蟋蟀?他忙抬头去看光腿的主人,一眼看到洪瑞的脸和他白生生又光溜溜的身子,他激灵一下急忙捂住了眼睛,大喊起来:"洪将军,这回可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洪瑞的尿被生生憋了回去,"你……你谁啊?"

"这帮小子在呢,可算逮着你们了。"这时候王大妈的声音由远及近。

"糟糕,好象警察来了,散!"众人做鸟兽散。

洪瑞急忙提上裤衩,四处找衣服和鞋子。祁书衡慢慢松开手,看到洪瑞后腰上那块熟悉的圆型伤疤,他是百感交集,真地又见到他了,等等,不对!他头发怎么这么短?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乱,他穿的那鞋子怎么这么怪?上面还系着许多带子?还有,他屁股上那块白布头……怎么让人看着……那么心痒痒?

洪瑞没找到衣服,只穿了球鞋,慌慌张张地正想逃走,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几个警察冲进来,一下子扭住了他,祁书衡也被扭住了,本想运力挣脱,可看着洪瑞被人架走,怕找不见他,只得由着那几人扭住自己。二人被架上了门口的警车。

警车开动了,祁书衡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黑乎乎的景色飞速而过,暗自腹诽,这是何物,跑这么快?

他就着车内昏暗的灯光,使劲看着坐在对面的洪瑞。洪瑞那张熟悉的脸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看什么看!"洪瑞因为没能逃走,气不打一处来。

祁书衡连忙低下头,洪瑞见他不吭声,斜眼上下打量他。

"演员?"

祁书衡摇摇头。

"临时演员?"

祁书衡摇摇头。

"群众演员?"

祁书衡摇摇头。

"那你谁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旅行社的,这附近最近老搞胡同游,你是给老外当导游的吧?"

祁书衡依然摇摇头。

洪瑞火了,"那你是谁?大晚上穿古装爬车棚顶子干吗?"

祁书衡看着洪瑞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瞬时间只觉得物换星移,地老天荒,"洪将军,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行啊,还知道我外号。"洪瑞愣了一下,乐了。

"外号?外号为何物?"祁书衡茫然不知所云。

"装呢?连外号都不知道?还何物?"

"你不是洪瑞么?"祁书衡一头雾水。

"我是洪瑞啊,外号叫洪将军,因为斗蟋蟀我老赢啊,长胜将军嘛。"洪瑞一脸得意。

"哦……"祁书衡心里乱起来,他是洪瑞,可好象……又不是洪瑞。

"这帮兔崽子!跑得倒快,这阵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走哪门子狗屎好运,把我的宝贝都咬死了,唉……"洪瑞不禁为刚才那几只阵亡的蟋蟀默哀。

"不许说话!"铁网前面的警察厉声呵斥。

"是,警察同志!"洪瑞连忙应声。

警车开到派出所,两人下了车,被扭到一间房里。

洪瑞熟门熟路地拖把椅子坐下了,祁书衡也跟着找把椅子坐下,抬眼打量四周,家具物什都是直线条的,桌子后面坐了一人,正在写着什么,等等,这人,这人不是杨同宝么?

"报告杨警官,我想撒尿。"洪瑞的尿刚才被祁书衡吓回去了,这会儿又来了。

"憋着!"杨同宝头也不抬。

"那你先给我找条裤子。"洪瑞冷得直打战。

"你裤子哪儿去了?"杨同宝抬起头来。

"输了。"

"又输了?你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条了?光给你买裤子就花了我多少钱?"

"谁不知道你早市买的,十块钱一条,蒙谁啊?"洪瑞小声嘟囔。

"十块钱怎么啦?那也是钱!"杨同宝提高了声量。

"还真是早市买的?就知道你抠门儿!"洪瑞忿忿地站起来。

"坐下!"

洪瑞只好又坐下了。

"交代你的犯罪事实。"

"我犯什么罪了?交代什么?"

"赌博就是犯罪,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叫你去看车棚,你在车棚里聚众赌博,王大妈已经告上门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那不是赌博,那是斗蟋蟀。"洪瑞小声说。

"斗蟋蟀就是赌博!"

"错!斗蟋蟀是国粹,国粹,中华五千年流传下来的,懂吗?"洪瑞又想站起来,可被杨同宝严厉的眼神又给逼回了座位上。

"我不跟你狡辩,车棚顶上那大洞是怎么回事?"

"这你得问他。"洪瑞一指祁书衡。

杨同宝把目光转向祁书衡,"姓名?"

"祁书衡。"

"单位?"

"什么单位?"

"你说什么单位?"杨同宝有点不耐烦。

"报告杨警官!他这里……"洪瑞指了指脑袋,"好象有点毛病。"

"没听说这附近精神病院有跑丢的啊。"杨同宝皱皱眉,打量着祁书衡,"你从哪儿来的?这身衣服从哪儿弄来的?"

"我从大祁,不,从地府,不……"祁书衡不知该如何作答。

"报告杨警官,我知道,我知道。"洪瑞连忙举手。

"说!"

洪瑞向上一指,"他从天上来……"

杨同宝瞪了他一眼,又转向祁书衡:"你的行为是毁坏公物,准备交罚款吧,具体数额等居委会估算下损失再说。"

"公物为何物?"

"哟,听这口音是外地人呐,有暂住证吗?"杨同宝继续问。

"暂住证为何物?"

杨同宝不想同他废话了,"今儿太晚了,洪瑞,你先带他回家,明天再办暂住证。"

"是,杨警官。"洪瑞应着,却没有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还光着呐。"洪瑞陪着笑脸。

"哼,你呀!"杨同宝出去了,一会儿拎着一件大衣进来了。

洪瑞急忙穿上,"那个,杨警官,早点回来啊,等你做饭。"临走前,他笑嘻嘻地拍拍杨同宝的肩膀。

"做个六!"杨同宝眼一瞪,洪瑞急忙窜出屋去,杨同宝一巴掌没拍着他,笑着摇摇头。

祁书衡看着他二人一唱一和,心里一阵凄苦,洪瑞终是和杨同宝在一起了。

天已经黑透了,祁书衡满怀惆怅跟洪瑞回了家,是小区里的一套老式两居室。

进了屋,祁书衡好奇地四处打量,洪瑞看看他,"这是杨警官的家,我在这儿是寄住,只能睡沙发,你是临时搭伙,就只能打地铺了,对了,那间房不能进,是他儿子的房间。"他指了指身后一间紧闭的房间。

祁书衡点点头。

洪瑞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就一嘴牙膏沫子出来了,"哎,你,收拾收拾,别傻站着,那儿有张席子,铺地上。"

祁书衡手忙脚乱地在洪瑞指挥下铺了一张临时的床。

"我洗完了,你去吧,洗手盆边上还有支新牙刷。"洪瑞出了卫生间,只穿着裤衩在屋里走来走去地找遥控器。

"哦。"祁书衡应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洪瑞屁股上那块白布头,洪瑞一转身,正好和他的眼神对上,祁书衡的脸腾地红了,连忙钻进了卫生间。

洪瑞莫名其妙地挠挠头,打开了电视。

祁书衡进了卫生间,看着堆满的杂物,拿起那个套在纸壳里的牙刷发呆。

"发什么呆啊。"洪瑞进来了,撕了牙刷上的纸壳,把牙刷塞在祁书衡手里,转身开了水,调好了水温,然后出去了。

祁书衡看了看牙刷,放在洗手盆边上,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玉球。他心中一动,举着那玉球,心中默念道,我想知此洪瑞是不是彼洪瑞,可他试了几次,玉球都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得作罢了,他收好玉球,试了试水温,钻到莲蓬下。嗯,很温暖,很舒服。浸在热水里,他有了暂时的平静,来应对这个希奇又怪异的新环境,这究竟是何时何地?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个洪瑞,明明是洪瑞的模样,洪瑞的神态,可谈吐举止又不象洪瑞。万般滋味齐上心头,祁书衡的心乱了,外面那人究竟是谁?

祁书衡洗完澡出来,洪瑞正叼着烟坐沙发上看电视。祁书衡看着电视上花花绿绿的影象,有点好奇,可没看几眼,就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

"不会抽烟?"

"嗯。"祁书衡盯着洪瑞手里那白色的短短的一根。

"要不要试试?"洪瑞看着祁书衡的眼神,把烟递过去。

祁书衡接过来,试着吸了几口,马上咳嗽起来。

洪瑞大笑,"不会抽就别抽,睡觉吧,杨警官今晚值班,可能不回来了,我不会做饭,早点睡就不那么饿了。"

"我不饿。"祁书衡说道,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洪瑞嗤了一声,关了电视,关了灯,躺在了沙发上。

祁书衡也只好躺下了,"洪将军,难道你都忘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忘了什么?"

"大祁,东虞,皇上。"

"你背台词呢?"

祁书衡怔住。

"不听你胡扯,累死我了。"洪瑞闭上了眼睛。

祁书衡躺在席子上,听着洪瑞均匀的呼吸,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他想抓起他问个明白,那个洪将军哪里去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洪将军哪里去了?可是他不敢,好好掌握,好好掌握,他想到了阴君的话,心中默念着,摸着怀里那个玉球,他终于睡着了。

到了早晨,祁书衡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孩子正骑在洪瑞的肚子上,洪瑞边抽烟边和他说话。

"别人要问你哪儿人,你怎么回答?"

"中国人。"

"叫什么名字?"

"大中国。"

"遇到坏人怎么办?"

"就说,我爸是警察,让他抓你们!"

"不对,要装傻子,先擤鼻涕,后流哈喇子,让他们想拐卖你又怕赔了,最后只能乖乖把你放了,懂吗?"

"懂了!"

"好,孺子可教。"洪瑞拍拍那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一步从洪瑞身上跳下来,扭过头,祁书衡一看,这不是那个杨小雷么?

杨小雷看到祁书衡,皱起了眉头,"洪叔,这又是你的虎朋狗友吧?我爸说过,不让你乱把人往家里带。"

"他可不是我要带的,是你爸要带的。"

杨小雷撅起了小嘴巴。

"行了,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过马路小心点。"

"知道了。"杨小雷瞥了一眼祁书衡,背上书包开门出去了。

"你和这杨同宝……"祁书衡憋在心里的话刚要说出口,门响了,杨同宝回来了。

"又值了一夜?"洪瑞问着,掐了烟。

"嗯。"杨同宝的声音很疲惫,"干嘛去?"

"看车棚去啊,去晚了,王大妈又该唠叨了。"洪瑞从沙发上爬起来,穿着衣服。

"不用去了。"

"嗯?"

"王大妈把你开除了。"

"哦……"洪瑞垂头丧气地倚在被垛上。

"我又给你找一活儿。"

"啥活儿?"洪瑞眼睛亮起来。

"弄个报摊,卖报纸。"

"哦……"洪瑞彻底地躺回了沙发上。

"一会儿你就去印厂取报纸吧,我和他们联系好了。"

"印厂在哪儿?"洪瑞懒洋洋地问。

"宣武门啊,快去!"

"哦。"洪瑞应声套上了裤子。

"把这个带上。"杨同宝塞给他两样东西,洪瑞看也不看,接过来就塞进了口袋。

"让他跟你一块去,当个劳力。"杨同宝一指已经穿好衣服的祁书衡。

"不用了。"洪瑞穿上了鞋。

"报纸可沉,就你那单薄样儿,搬不动的,让他跟你去吧,早去早回,回来再吃饭。"杨同宝进了厨房。

天刚蒙蒙亮,路灯还没全熄灭,洪瑞和祁书衡走在小区的甬道上,洪瑞就着余光,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这杨老抠儿,光给个公交卡,一分钱都没有!"

祁书衡听着他抱怨,没有吭声。

"这该往哪儿坐车啊?"洪瑞嘟囔着左右张望。

祁书衡看看他,一提气跃上了房顶,洪瑞惊呆了,嘴巴成了O形,"你……你会轻功?"

祁书衡眉一扬,"洪将军的轻功也很好啊。"见洪瑞不动窝,他跳下来,拉起洪瑞又跃上了房顶。

洪瑞一阵眩晕,站在高处,豁然开朗,整个城市都象踩在了脚下。

祁书衡与他并排站立,恍然如梦,"洪将军……"

"嗯?"洪瑞看着脚下的城市,似浑然不觉。

"曾几何时,我一生的梦想就是与你站在这旷野山颠……"祁书衡喃喃道。

洪瑞猛地转头看他,"这是塔楼,什么旷野山颠?穿着古装你就真以为你是古人了?还旷野山巅呢,毛病!"

"印厂在何方?"祁书衡皱皱眉,随后问道。

"西北偏北。"

"好,抓紧了!"祁书衡手一揽,搂住洪瑞后腰,一阵疾奔,从这个房顶跃到那个房顶,只如风驰电掣。

洪瑞如入云端,心里七上八下,这小子是少林寺的还是武当山的?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已经到宣武门了,洪瑞连忙叫祁书衡停下,两人轻轻落在一条胡同里,出了胡同口就是印厂。门口停满了自行车和摩托车,一帮人正整理着报纸,把报纸往车上放。洪瑞急忙取出杨同宝给的条子挤进了印厂。

祁书衡等在外面,看着这许多人忙忙碌碌,再看看旁边的大街,虽是清晨时分,但已是车水马龙,不禁感叹,这是何处?竟是比邺城不知要繁华热闹多少倍了。

"快过来帮忙啊。"洪瑞拎了两大捆报纸,气喘吁吁地出来了。祁书衡急忙上前接过来,洪瑞见他轻轻提着报纸,竟是毫不费力,不禁乐了:"真是个练家子,说,哪练的?也教哥们儿几手。"

"洪将军,你还用我教么?你自己就是武功高强啊。"祁书衡疑惑又热切地看着他。

洪瑞正要答话,突然身后跑过来一人,跑得飞快,紧跟着一个女人在后面大喊,"抓小偷!"

祁书衡一个激灵,放下报纸,就要去追,洪瑞急忙拉住他,"别管闲事!这帮街头混混都是成帮结伙的,没事别惹身骚。"

祁书衡诧异地看着洪瑞,"洪将军,你可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啊?"说着他一个旋子已冲了出去,没几步就赶上了那个小偷,几下扭住了他。

洪瑞和女人赶过来,女人一边对祁书衡千恩万谢,一边又看着他的装扮发愣。

洪瑞几句话把那女人打发走,对祁书衡说:"把他放了。"

"放了?此人偷盗,应送官!"祁书衡紧抓着小偷的手,小偷一口一个"大哥"地求饶。

"送什么官?放了省事。"洪瑞扒开祁书衡扭着小偷的手。小偷一溜烟跑掉了。

祁书衡不信地看着洪瑞。

洪瑞对他的表情不加理会,只嘻嘻笑着,"少侠贵姓?哦,对了,你叫那什么衡。"

"祁书衡。"祁书衡纠正他。

"嗯,那什么衡,赶紧走吧,这会儿他一个人,一会儿跑出来一帮,你可是好虎斗不过群狼。"

"洪将军怎么象变了个人?你曾是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平天大将军啊。"

洪瑞火了:"什么大将军?什么万夫不挡之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祁书衡愣住了,洪瑞何时变成了胆小怕事之人,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洪瑞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祁书衡无奈,只得拎了报纸跟在后头,洪瑞一路上对祁书衡是一通数落,"那女的也就是个卖报纸的,钱包里铁定没什么钱,也值当你这么追!"

祁书衡闷头走路,并不吭声,街上行人见了祁书衡的模样纷纷回头张望,洪瑞急忙拉他进了胡同,两人七转八拐终于到了家。

一进屋洪瑞就去扯祁书衡的头发,"没事你带个头套干什么?"扯了几下却只是把他发辫扯乱了却并没扯下来,"真的?"

祁书衡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可不真的?"

"你到底哪儿人啊?怎么留这么长头发?这上街也太引人注目了。"

"大祁人,不……我们那里的人都留长发。"祁书衡闷声道。

"我给你剪了吧。"洪瑞转身去找剪刀。

"发肤受之于父母,如何能剪?"祁书衡急忙护住头。

洪瑞眼疾手快,拿了剪刀,喀嚓一下已把他一大绺头发剪了下来。

"你!"祁书衡看着掉在地上的大把头发,突然间心绪烦乱,只如五谷陈杂,"洪将军,你可记得我与你梳头么?"

"你给我梳头?你啥时候给我梳头了?我自己都忘了上回梳头是什么时候了。"洪瑞说着,拖过把椅子,把祁书衡按在椅子上,手里不停,一下一下给他理发。

你是什么都忘了啊,祁书衡感叹着,只低头不语,由着洪瑞在他头上动作。

洪瑞理完了,扒拉着祁书衡的脑袋左右看了看,很满意,他见自己弄了一身头发,忙脱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祁书衡见了他屁股上的白布头,又看直了眼,洪瑞下意识地一转头,祁书衡急忙移开了视线,洪瑞笑了一声,"没事你老看我屁股干吗?"

祁书衡的脸红得象番茄,"那块白布头,它……它真好看。"

"好看吧。"洪瑞扭了扭腰,"CK的,我身上就这个值钱,我嫂子买的。"

"好看……"祁书衡借机又仔细看了几眼,心里象着了一把火。

"你穿的是什么牌子?"

"什么什么牌子?"祁书衡把目光收回来,不明就里地问道。

"就你穿的内裤啊。"

"我没有内裤,只有绔裤。"

"绔裤是什么?让我看看。"洪瑞去扒祁书衡的裤腰。

"洪将军,不,不行……"祁书衡使劲捂着裤腰不放。

"让我看看怕什么?都是男的,哎,好象有人敲门。"趁祁书衡一愣神的工夫,洪瑞把手顺利地伸进了祁书衡的裤腰,摸了一把,手里是光溜溜的一片。

祁书衡的身子僵硬起来,洪瑞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光的?"

祁书衡的脖子都红了。

洪瑞尴尬地把手从他裤腰里缩回来,拍了拍他肩膀,"对不起啊兄弟,没想到你这么穷。"

气氛有点古怪了,洪瑞挠挠头进了洗手间,又探出半拉身子,"对了,你先吃饭吧,在厨房呢。"

"哦。"祁书衡应着,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厨房,看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盆盆罐罐,他翻了翻,翻出一锅稀饭,盛在碗里,可吃在嘴里却怎么也吃不出味道,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洪瑞刚才摸过的地方,好象发烫了。

"那个……"

"啊?"祁书衡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掉在了桌上。

"那个杨老抠儿给我留一条,叫你交罚款,一共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块一毛?他怎么算的?还有零有整?"洪瑞举着一张纸条站到了祁书衡身边。

祁书衡扭头看着他,洪瑞只围了条浴巾,身上蒙了层水汽。

"我现在没有银两。"祁书衡摸了摸怀里,只摸到了玉球。

"银两?银子不值钱,金子才值钱。"

"金子就更没有了,可该如何是好?"

"杨老抠儿就一片警,没什么钱,攒的钱都给儿子交学费了,管他借,铁定没戏……"洪瑞沉吟着,看了看祁书衡,突然欺身和祁书衡来了个脸对脸,祁书衡刚抓到手里的勺子又掉在了桌上。

"仔细看看,别说,你小子长的还真不赖。"洪瑞端详着祁书衡的脸。

祁书衡看着眼前洪瑞放大的脸,看着他斜长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纤薄的嘴唇,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莫名香气,心咚咚直跳,不要再看我了,不要再看我了!再看,我就坚持不住了!

"有了!"洪瑞一拍大腿,祁书衡吓得一屁墩儿坐在了地上。

"快起来,跟我去一地儿。"洪瑞说着也盛了一碗稀饭,呼噜呼噜几口喝完了。

"去何处?"祁书衡爬起来。

"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哎,把这个换上。"洪瑞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杨老抠儿的,可能短点,凑合穿吧。"

祁书衡接过衣服,刚要去解衣扣,见洪瑞盯着自己,喏喏道:"我去那里换。"他指了指卫生间。

"谁看你啊。"洪瑞嗤了一声,可等祁书衡从卫生间出来,他还是看了,看得还挺乐,"嘿,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瞧小伙子精神的,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

祁书衡的脸又红了,"还是……还是洪将军好看。"

洪瑞没搭茬,扔了浴巾,穿上了衣服。祁书衡见洪瑞毫不在意地在自己面前露了春光,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促织 外传 二
章节字数:9175 更新时间:08-08-31 17:28
二人出了门,坐上了公共汽车,祁书衡是看什么什么新鲜,东问西问,洪瑞对他的大惊小怪很不耐烦,又不好发火,只得耐着性子,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厦。

"我找你们祁经理。"洪瑞对前台小姐招呼。

"请问先生您预约了吗?"

"预约?我见他还用得着预约吗?"洪瑞冷笑了一声,扭头就往里走。

"哎,你别进去,祁经理正开会呢!"小姐叫了一声,几个保安追过来,祁书衡见那几个保安去抓洪瑞,一步上前就撂倒了一个。

洪瑞回头一看,笑了,"看见了吧,我这个保镖可不好惹。"他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来到一间办公室,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开了门。

办公室很大,宽大的写字台前坐了七八个人,听到开门声都回过头来。洪瑞对写字台后坐的男人微微一笑:"祁风,好久不见。"

祁风见了洪瑞,有点意外,可是他马上就平静下来,"你们先出去吧,陈小姐,今天的日程你帮我押后。"

"是,祁先生。"一帮人出去了,关上了门,办公室只剩下洪瑞和祁风两个人。

"洪瑞,你好吗?"

"你说呢?"

"我看你气色挺好的。"

"好个屁。"洪瑞笑。

祁风干咳了两声,"洪瑞我对不起你,以前的事是你替我顶的,你是我好哥们,铁哥们!我永远都记着你的好,这阵子我太忙,没去看你,我,我挺愧疚的,真的,你缺钱,我这有卡,你要多少都成,你要还想开公司,我给你筹资金,找关系,真的,一切没二话!但杨警官他特意关照我了,说你出狱后染了赌瘾,以前是打麻将,现在又迷上斗蛐蛐,说不能随便给你钱,要我协助他帮你重返社会,要自食其力,从小事做起……"

"这杨老抠儿还真多事。"洪瑞打断他。

"杨警官事儿虽多点,但是个好人……"

"少罗嗦,你以为我今天管你要钱来了?给你找一星星……"

"猩猩?大猩猩?"祁风丈二摸不到头脑。

"什么大猩猩?就一小帅哥,不知哪儿蹦出来的,天天跟着我,我现在是他经纪人,你帮我看看他成不成事,给他找几个广告拍拍。"

"就这事?"

"你以为什么事?"

祁川放松了,"好兄弟,说实话,我那天偷偷去车棚看你了,我看着你吧,我就觉得自己挺没脸的,我……"

"哎,没工夫听你煽情,说吧,成还是不成?"

"现在是个孩子就想当明星,得看有没有料。"祁风苦着脸。

"我看他成。"洪瑞拉把椅子坐下。

"你先说他什么型的吧。"祁风从写字台后走过来。

"什么什么型的?"

"就是气质,气质。"

"哦……"洪瑞站起身,"有点正气……"他眯起眼睛,眼前出现祁书衡的身影,"见别人丢钱包比自己丢了还着急呢,嗖地就窜出去了,火箭似的。"

"许三多型的?这形象好象不太吸引人。"祁风摇摇头。

"还有点邪气……"洪瑞想着那小子看着自己的目光,"每次我一回头吧,就看见他那两道目光,直勾勾地,跟探照灯似的射过来,就这样,就这样……"洪瑞连说带比划,啪地一巴掌打在祁风屁股上,"落我屁股上。"

"落你屁股上,你打我屁股干嘛?"祁风捂着屁股。

"我怕疼嘛。"洪瑞嘻嘻笑

"感情我不疼!"祁风眼睛瞪起来。

"疼就对了,早想打你了!"洪瑞眼睛瞪得更大。

祁风软了,"是,是,我该打,我该打。"

"别废话,有没合适的?"

"得让我看看本人。"

"行,就在外面呢。"洪瑞听到外面一阵吵闹,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一片热闹景象。

祁书衡就着电梯栏杆,上下翻飞,左右横扫,把几个保安耍得团团转,大厅里一群人都在观看议论。

"看,功夫多好!帅不帅?"洪瑞很得意。

"他捆了钢丝?"祁风揉揉眼。

"你才捆了钢丝!人家这是轻功,真功夫!十几层的塔楼,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此时祁书衡一个筋斗落在了大厅的一座雕像顶上,纹丝不动,他一扭头,看见了楼上的洪瑞,"洪将军,你没事吧。"一缕阳光正照在他脸上,祁书衡笑了,笑容明晃晃地扎进了洪瑞的眼里,也扎进了他心里,惹得他莫名地一震。

"太阳刚了。"祁风摇头。

"什么?"洪瑞回过神来。

"现在流行颓废派,象他这种阳光小帅哥,过时了。"祁风转身进了办公室。

"什么叫过时?这么帅的小伙子,过时了?"洪瑞追在后面。

"他当明星没什么前途,不过当替身绝对可以,全武行啊。"

"这……这也太浪费了吧?"

"洪瑞,我见的人多了,我看谁能红,谁就能红,他这类型的,我手上一大吧呢,没几个出来的,其实你要当明星,一准红,现在就流行你这样的,可惜你岁数大了点,又有案底……"

"少扯我!"洪瑞吼。

"好,好,我这有一金卡,你先拿去用,千万别让杨警官知道,不然他又要打电话教育我了。"

"谁要你的卡?你给他联系个替身的活儿吧。"洪瑞咬牙。

"现成的钱不要,非死扛?"

洪瑞瞪他。

"好,好,服你了。"祁风抓起了电话,"陈小姐,你来一下。"

偏僻的电影城里,祁书衡带了头套,绑了血袋,手持一把长剑蹲在一座宫殿顶上。

"这也太不吉利了,刚演就死个死人,明儿我就去找祁风算帐!"洪瑞怒气冲天。

祁书衡笑了笑,"没关系,"他指了指头上的头套,"早知道就不剪了。"

洪瑞看着他,"是啊,还是原来的头发好。"他摸了摸祁书衡的头。

洪瑞的手有点凉,可祁书衡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剑太轻了。"他轻轻道。

"纸糊的嘛,能不轻?"洪瑞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导演过来了,祁书衡抬头一看,此人不是虞仲文么?

"祁总介绍来的?"

"是,是,虞导演好。"洪瑞殷勤地招呼。

祁书衡见洪瑞好象不认识虞仲文,松了一口气,不认识好,不然洪瑞肯定吃亏。

"说说剧情啊,总共四个动作,转身!挥刀!流血!落地!"虞仲文做着示范,"别怕,底下有网接着。"

这倒干脆,洪瑞看着祁书衡,"明白了吗?"

"明白了。"祁书衡心道,太简单了。

虞仲文点点头,下去了,洪瑞拍拍祁书衡肩膀,也下去了。一会儿,虞仲文在下面大喊:"灯光!音效!摄像!准备!开麦拉!"

"等等,虞导演,能不能给个特写?"洪瑞在一旁问。

"特写?替身要什么特写!连近景都没有!"

"法西斯!"洪瑞暗骂了一句。

灯光亮起,齐聚到宫殿顶上,祁书衡手持长剑,缓缓站起,恍若天神。

天色阴暗,可宫殿顶端却亮如白昼。祁书衡望着宫殿下面,下面是黑乎乎的一片,隐约中,他找到了角落里洪瑞的脸,他脸上的神情似有点期待,又似有点紧张。祁书衡扪心自问,你为何在这里?为何在这里做这等荒谬无稽之事?手里的剑似重量全无,又似有千斤重,一切都不对了,一切都乱了,这是一场南柯梦么?为何周遭如此安静?何时才会醒来啊。

"转身!挥剑!流血!落……"虞仲文盯着监视器,见祁书衡突然停了动作,火了,"卡卡卡!那个替身,你怎么回事?"

洪瑞也急了,"那什么衡,你怎么啦?"

"洪将军,我……"祁书衡满身鲜血,持剑在颈,如鲠在喉,"洪将军,还记得你我二人在天栎决一死战么?"

"你,你神经病啊!"虞仲文骂起来。

洪瑞看着祁书衡,愣住了,想笑又笑不出,刺眼的白光照在那小子脸上,他好象看到他眼中闪过一点莹光。

片场乱套了,虞仲文在发脾气,有人在劝,有人在骂,剧务带着几个人向宫殿顶上爬去,而洪瑞与祁书衡就这样定定对视,突然祁书衡轻笑一声,身子一歪,摔了下来。

"小心!"

扑地一声闷响,祁书衡掉在了底下支好的网里。

洪瑞几步冲了过去,"你没事吧?"祁书衡一跃而起,"没事!"洪瑞看着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心中一滞,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祁书衡整了整头套,借机悄悄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带你的替身走!我不用了!"虞仲文冲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虞导,让他再试一次吧。"洪瑞陪着小心。

"试什么试?这什么人呐?神经病啊!我不用!"

"不用就不用!导演了不起啊?你才神经病!操!"洪瑞的骂声很尖利,周围人都惊呆了,

虞仲文被洪瑞的架势震住了,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洪瑞拉起祁书衡就走,一手扒拉掉他手里的剑,一手扯了他的头套,狠狠扔在地上。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都是默默无言。

洪瑞先开了口,语调轻轻的,"能不能跟我讲讲你那位洪将军?"

祁书衡看看他,"他长得与你一样,脾气也与你很象,可他,可他还是与你有所不同。"

"不同你还跟着我?"洪瑞笑,见祁书衡愣愣地不说话,接着说:"我让你去当替身,你就去,知道不知道当替身很危险?"

"你是为我好,为我交罚款么,我不怕危险,比这危险千倍万倍的事我都做过。"

洪瑞瞪着他,"你是有点神经病,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要把你卖了,你怎么办?你当我真是为你交罚款啊,我是想让你给我……"给我赚俩活钱花花,洪瑞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里。

祁书衡停住了脚步,"可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洪将军眼高于顶,不象你这么,这么……"

"嘿,和着我还很有亲和力?"

"何为亲和力?"

"唉,和你说话这个费劲啊。"

"何为费劲?"

"我,我不和你说了,饿不饿?我们赶紧回去吧,杨老抠儿别的不说,能做一手好饭。"洪瑞嘿嘿笑。

祁书衡点点头,也笑了,笑得很轻松。

洪瑞扭头看他,"你应该多笑笑,别老一副扑克脸,死人似的。"

洪瑞说者无意,祁书衡却是听者有心,我本就是个死人么,"你……你怕死人么?"他闷声问。

"当然怕啊,死人谁不怕?"

"哦……"祁书衡沉吟着,"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其实我就是一个死人。"

洪瑞左右瞅瞅,"这天快黑了,你可别吓人。"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我真是死人,我本是大祁人,死于一场战争,阴君他……"

"哈哈……想不到你还挺会说笑话……"洪瑞笑得不见眉毛不见眼,"可惜,一点都不可乐!"他忽地一下收了笑容,把脸一板,"赶紧走吧,太晚了,杨老抠儿该等急了。"他走得步子越发快了。

"你不相信我?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祁书衡有点急了。

"相信你,相信你。"洪瑞敷衍着,见身旁没了动静,一扭头,祁书衡正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好了,你的笑话讲得挺好的,挺可乐的,行了吧?快走吧,真晚了,这要赶到市里还得几个钟头呢,也不知能不能坐到车。"他往路口两边张望。

祁书衡叹了口气,他不相信他,也许他认为他口中说的洪将军也是他杜撰的吧,祁书衡说不出地失望。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回市里,到了小区,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上了楼,走廊里一片黑暗,洪瑞跺跺脚,声控灯却毫无反应,"又坏了?"祁书衡没吭声,两人摸黑上了楼,突然走廊里亮起来,杨同宝两手支着门框站在门口,"说,你俩干什么去了?"

"嘿嘿……"洪瑞不接岔,只是笑,杨同宝刚要发火,杨小雷从他胳肢窝底下露出头,"洪叔,刚才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你。"

"是吗?"洪瑞应着,祁书衡心里一顿,女人?是何人?

杨同宝把杨小雷的头按了回去,"去,没你事,看书去!"杨小雷吐吐舌头进去了。

"杨……杨警官,洪瑞与我挣罚款去了。"祁书衡磕磕巴巴地解释。

"罚款?先别说罚款,说说,报纸卖了吗?"

"糟糕!"洪瑞忙推开杨同宝,去拎放在门边的报纸,"我这就去卖。"

"晚啦!卖不出去了,看看都什么报。"

"晨报?京华时报?杨警官,你怎么不给我订点晚报呢?"洪瑞翻着那两大捆报纸。

"晚报?晚报这点也卖不出去了!"

洪瑞与祁书衡面面相觑。

"你说怎么办吧,这点报纸花了我二百四十九块五呢!"

"你数学倒好,有零有整的,二百五不得了……"洪瑞小声说。

"你才二百五!"杨同宝眼睛瞪得象灯泡。

"好好,我二百五,我明天再去卖,一定给你赚回来。"洪瑞乘杨同宝一不留神,刺溜就钻进了厨房,"嘿嘿,杨警官,你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在门口我就闻见香味了。"他对着祁书衡招手,"那什么衡,快进来,杂蘑炖鸡啊,一会儿就凉了。"

祁书衡看看杨同宝,也跟着进了厨房,洪瑞已经吃上了,嘴里吧唧吧唧的。

祁书衡看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鸡肉,并没有胃口,他小心试探:"刚才那孩子说什么……什么女人?"

"哦,是我嫂子。"洪瑞嘬了下手指。

"你嫂子?"

"是啊,人挺漂亮的,对我也好,就是这里……"洪瑞指了指脑袋,"和你一样,有点毛病,我大哥宠她宠上天,唉,奇了怪了,我大哥没结婚前,挺雷厉风行一人,可一结婚,被我嫂子一改造,整变了一人。"

大哥?祁书衡一愣,不会是……皇上吧?接连几天的变故,已让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小声点,吃都堵不上你们嘴,小雷明天考试!"杨同宝探进头来。

"是,杨警官!为了杨小雷同学能取得好成绩,全国人民,不!全世界人民都要为杨小雷同学……"洪瑞压低了声音,"保持安静……"他把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

"哼,知道就好,记着啊,明儿早点起,再去趟印厂。"

"啊?还去啊!"

"不去你卖什么?以后天天去!我已给你找好摊位了,就在小区东边的佳佳超市门口,我给你弄了辆小三轮,在车棚呢,你取完报纸就去车棚推吧,摊位费一小时十五,明儿至少把摊位费给我赚回来。"

"是,杨警官……"洪瑞回答得没精打采。

"对了,还有你!罚款赶紧给我,人家居委会催我了。"杨同宝又转向祁书衡。

"我……我没钱……"祁书衡惴惴。

"没……得得,你和洪瑞明儿一块去卖报纸!"杨同宝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了,砰地关上了厨房门。

"这倒不怕吵到儿子了。"洪瑞嘟囔。

"你不觉得杨警官……他很喜欢你吗?"祁书衡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喜欢我?"洪瑞一下子呛住了,咳嗽了几声,"他恨不得马上把我甩掉。"

"不会吧?"祁书衡想到在玉球里看到的情景。

"怎么不会?我是他一帮一的对象。"

"一帮一的对象?"

"他们派出所搞的一个活动,就是对他们管辖片里的出狱人员进行重返社会的帮助,我分他管,所以从我出狱开始,他就盯着我了,盯着我继续改造。"

"出狱?你犯了什么罪?改造?改造什么?"

"哎,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睡觉,睡觉……"洪瑞放下碗,抹抹嘴,扔下仍在疑惑的祁书衡,几步走出了厨房。

祁书衡看着洪瑞吃过的碗,端起来舔了舔,味道咸咸的,他突然觉得饿了,就也盛了些饭,把洪瑞吃剩下的鸡肉连汤倒在碗里,吃完了,他掏出怀里的玉球,嘴里念念有词,"此洪瑞究竟是不是彼洪瑞?"

"干嘛呢你?"洪瑞突然探进身来。

祁书衡吓了一跳,"没……没什么。"他急忙把玉球往背后藏,不小心手就划在了碗柜边上。

洪瑞看看他,"真是个怪人……"他摸摸脑袋出去了。

祁书衡懊丧地揣回玉球,发现手指被划破了,却没有流血,也不觉得疼,一会儿破裂的皮肤就愈合了,他苦笑着看着手指,我是死人么……

第二天一早,二人又去了印厂,取回了报纸,洪瑞带着祁书衡去车棚推三轮车,王大妈对洪瑞是一通教育加数落,洪瑞老老实实听着,连连点头称是。

出了车棚,二人推着三轮驮着报纸来到佳佳超市门口,洪瑞把车停好,把报纸摆好,掏出一个验钞机对着祁书衡,"记着验钞啊。"

"验钞是什么啊?"祁书衡莫名其妙。

"验钞都不会?真服了,记着啊,大钞有两种,红色的,是一百元,绿色的,是五十元,遇到这两种钞票,你就把它放这儿……灯一亮,验钞机就会哔地一声:这是真币!"洪瑞捏着鼻子模仿,"这就证明它是真的。"

"那,如果是假的呢?"祁书衡问。

"笨蛋!那不就是:这是假币!你不会举一反三啊?"

"哦。"祁书衡接过验钞机,左右看着,暗暗称奇。

"嘿,洪瑞,干嘛呢这是?"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走了过来,祁书衡一看,这,这不是曾怀中么。

"哟,曾哥啊,吃了没?"

"没呢,哎,现在城里已经找不到好虫儿了,过两天我想去西山碰碰运气,你去吗?"

"去倒是想去,可那杨老抠儿天天盯着我,我脱不开身啊。"

"没劲!"曾怀中指对着洪瑞,"你就没劲吧!"

洪瑞笑了,"最近哥们儿都哪儿练呐?"

"王大妈天天把着那车棚,跟铁将军似的,我一打那儿过,她就特警惕。"

"是嘛。"

"不过我又摸到个好地方,那边二单元有个地下室,那天我看门上的锁已经锈酥了,我一推,就进去了,冷点儿,可地方大,够哥们儿折腾的,这回来点刺激的,玩真的!咋样?"

"真的?真钱?不成,那可真成赌博了,回头让杨老抠儿知道了,他非把我腿打折不可,不去。"

"还真成好孩子啦?得,你有前途,我不耽误你,我找狗子他们去。"曾怀中打着哈哈走了。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祁书衡开了口,"洪将军,你……你就这么喜欢玩蟋蟀,就这么好玩?"他小心翼翼地问。

"咳,人嘛,活着总要有个目标,比如你吧,不管你脑袋到底有没毛病,你有目标,你的目标就是你老念叨的那什么洪将军,而我,我现在没什么目标,就想活得轻松点,不用老想事,玩蟋蟀就不用想事,还挺刺激的,要不你也试试?"

"我不试。"祁书衡连忙摆手。

"切!装蒜!"

"其实我所说的洪将军也挺喜欢玩蟋蟀的。"祁书衡闷声道。

"真的?"

"是啊,我不想让他玩,结果他是不玩了,他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玩蟋蟀和背叛国家有什么关系?"

"这可说来话长了……"

"哎,太长就别说了。"洪瑞止住他的话头,"你先在这卖报啊,我去那边看看。"他转身走了。

祁书衡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何时才能和他说个明白,而且真同他说了,他能明白么?

洪瑞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回到佳佳超市门口时,发现祁书衡不见了,三轮车和报纸也不见了,他急了,大喊:"那什么衡!那什么衡!唉,他到底叫什么衡来着?"洪瑞四处找着,喊着,没发现祁书衡,他慌神了,这小子脑子不大好使,这要被人拐走了……这时身后的佳佳超市里传来吵嚷声,他忙跑进超市,只见几个店员正揪着祁书衡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几步上前拽过祁书衡。

"他偷东西!"

"偷东西?"

"是啊,他一出来,警报器就响了。"

"我没偷!"祁书衡红着脸。

"你没偷,警报器怎么会响?"一个保安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门口卖报纸吗?怎么跑超市来了?"洪瑞低声问祁书衡。

"刚才有人买报,给我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我用验钞机一验,是假的,可他就说是真的,说我的验钞机有问题,要我找零,可你没告诉我报纸多少钱一张啊,他拿了几张报纸就跑,我想追他,又怕把三轮车和报纸弄丢了,一犹豫,他就跑进了这里,我追了半天,这里太乱,我没找到他,出来时,突然有铃声响起,他们扭住我,竟说我偷了东西,我说我是门口卖报的,他们也不理……"

"就几张报纸,值当你这么追?"洪瑞气乐了。

祁书衡说不出话来,心道,那不是你的报纸么。

"对不起啊,别同他一般见识,他脑袋有点毛病。"洪瑞转过身对店员和保安陪不是。

"有毛病也不能偷东西啊,他刚才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转半天了,肯定顺了什么,不行,得搜身!"

"搜什么搜!"洪瑞火了,"找你们经理来!"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跑过来了,问清了缘由,让祁书衡再从门口过一遍。

"过就过!"洪瑞把祁书衡推过去。

祁书衡又从门口走过,警报器响个不停。

"不好意思,最好还是……"经理一副商量的口吻。

"真没拿?"洪瑞又问祁书衡。

"绝对没有!"

"报警吧。"洪瑞笃定地说。

一会儿,杨同宝赶来了,一看见洪瑞和祁书衡他就火了,"让你们卖个报纸也能卖出事来!"

洪瑞和祁书衡都不吭声。

杨同宝详细问过经过,又问了一句,"谁看见他拿了?拿了什么东西?"

几个店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证和物怔可就难办了。"杨同宝挠挠头。

"警报器响了,这应该就是证据吧。"经理开口了。

"嗯……"杨同宝沉吟着,上下打量祁书衡,"不会是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洪瑞听他这么一说,也盯着祁书衡上下看。

祁书衡摸摸身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掏出了那个玉球,"不会是这个吧?"

"试试。"洪瑞拿过玉球,又把祁书衡推到出口,这回祁书衡走过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试了几次都安然无事。

众人都恍然大悟了,是这个玉球弄响了警报器啊。

"这玩意儿是你们超市的吗?"洪瑞举着那个玉球大声问。

"不……不是……"经理和店员的口气软了,连声说对不起。

"我们走!"洪瑞把玉球往祁书衡手里一塞,拉起他就走。

"等等。"杨同宝问:"你们的三轮车和报纸呢?门口没有啊?"

"被他们扣下了。"祁书衡转身指着那几个店员和保安。

"赶紧还来!小心我告你们诽谤和扣留私人物品!"洪瑞吼。

"是,是,马上就推来。"经理应着。一个店员马上跑到后面去推三轮车。

杨同宝走了过来,"洪瑞,你大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中午要来看你,别忘了中午回家。"

"知道了,杨警官。"洪瑞挥挥手。



促织 外传 三
章节字数:10976 更新时间:08-08-31 17:30
一场闹剧后,二人终于又回到超市门口,重新摆好摊后,洪瑞看看祁书衡,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有功夫吗?对付那几个三角猫应该绰绰有余,或者跑也行啊,还让他们抓住了,东西也被扣了?"

"持强凌弱非大丈夫本色,何况我又没偷,跑什么?"祁书衡淡淡道。

"嘿,和着还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

"你不是小人,不过,洪将军以前总认为我是一个小人。"祁书衡认真言道。

"你是小人?有你这么笨的小人吗?"洪瑞笑了。

祁书衡看着他,也笑了,"你为何就信我没偷呢,以前,洪将军什么都不相信我的。"

"那有什么,因为你脑袋有毛病嘛。"洪瑞回答得毫不在意。

"哦……这样啊……"祁书衡应着,原来如此,他的笑容有点僵硬了。

"对了,你那个球是怎么回事?有磁力吗?连警报器都会响?"洪瑞好奇地问。

"它是个宝贝,可以让我看到纵横几千年的事……"

"是吗,赶紧让我看看,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洪瑞说着,不客气地往祁书衡怀里掏去。

祁书衡紧张地一动不动,洪瑞的手在他胸口掏啊掏的,就象掏摸着他的心。

洪瑞掏出了玉球,摆弄着,"怎么看?"

"这几天它好象失灵了……"

"说你傻呗,连瞎话都不会说,这么个球,能纵横几千年?扯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阴君是这么说的。"祁书衡急道。

"好好,真的,真的。"洪瑞把玉球还给他。

"你那个大哥……是不是姓祁?"祁书衡闷声问。

"哟,你还真能掐会算!"洪瑞来了兴趣。

"他是不是叫祁川?"

"嘿,叫你说个正着!"

祁书衡心道,看来还真是皇上了,"你大哥……他好象很喜欢你……"

"看,露馅儿了吧,你怎么动不动就说人喜欢我啊,你脑袋还是有毛病,不过,我这个大哥对我好倒是真的,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他了,比我二哥对我还好,可是他一结婚,就不能经常和我在一起了,我有时还挺嫉妒我嫂子的……"洪瑞的语气有点怅然。

祁书衡看着他,心道,彼此彼此,我嫉妒你大哥……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终于卖出了几十份报纸,到了中午,二人收了摊,回到家,屋里除了杨同宝还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是祁川却是谁。

"杨警官,您受累,您受累,我这个弟弟啊,爹妈死得早,从小就有点反叛,怪我管教不严,这次接他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一定好好教育。"祁川对杨同宝是一通儿点头哈腰,见洪瑞进来了,冲他挤挤眼。

"赶紧接回去吧,放我这儿,我也头疼。"杨同宝挥挥手。

"是,是,他在您这儿表现怎样?"

"嗯,还行。"杨同宝看看洪瑞,"其实你弟弟人不坏,当初他入狱呢,罪名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不就是偷税漏税兼投机倒把?可是你二弟卷款逃跑,留个黑锅给他背,这对他打击比较大,他有点萎靡不振,我们呢,是尽人民警察的义务,让他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关键还是在个人,主观能动性嘛,回去让他继续坚持改造,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是,是,我那个二弟忒不是东西,有机会我一定修理他!"祁川发狠。

"行了,行了,快把他接走吧,帮他找个工作,找不着就接着卖报纸,反正饿不死,重要的是自食其力。"

"是,是,杨警官,跟您商量点事。"

"什么事?"

"您看能不能让他再在您这儿住一段时间,我还没给他找到房子呢,最近生意也比较忙……"

"生意比较忙?我只知道你二弟祁风是做生意的,你做什么生意啊,不就是卖保险嘛。"

"错,卖保险也是生意,保险呢,那就是挑战与机遇并存,要不您也来一份?我给您打折。"

"得得,我可没钱。"杨同宝连忙摆手。

"这几天我正有几个重要的大单子要谈,他跟我回去肯定会给我惹乱子,再让我着急上火,就让他再在您这儿打扰几天,就几天!"祁川见洪瑞要说话,急忙示意他不要开口。

杨同宝看看祁川又看看洪瑞,无奈地点点头,"好吧。"

"谢谢杨警官!那什么,我想和我弟弟单独谈谈。"祁川陪着笑。

"哦……"杨同宝进了杨小雷的房间。

"他是谁?"祁川发现了躲在洪瑞身后的祁书衡,"皇……"祁书衡及时地闭上了嘴。

"哦,他脑袋有点毛病,不碍事的。"洪瑞拉开了饭桌前的椅子,三人坐下了。

"瞅气色还不错,杨警官没虐待你吧?"祁川打量着洪瑞的脸。

"他对我挺好的,就是不让我拿钱,我现在就缺钱,想买蛐蛐都不行……"

"哦。"祁川马上摸出了钱包,洪瑞一把抢过来,翻了翻,"怎么才十几块?"

"都在你嫂子那儿呢。"祁川苦着脸。

"这还不够买只油呼噜的呢。"

"这蛐蛐这么贵啊?我记得小时侯,咱们院里多着呢,赶明儿我给你抓去。"

"你忘了,咱们院早拆了。"洪瑞把钱塞口袋里,把钱包还给了祁川,"对了,你什么时候接我走?我都待腻味了。"

"再忍忍,我和你嫂子正给你找房子呢,但现在房价高,租金也贵,再忍忍啊……"

"喔。"洪瑞有点失望。

"哎,这次来,我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一方面我想和你说说你嫂子,她……"祁川说着,看看祁书衡。

"说吧,他没事。"洪瑞示意祁书衡坐远点,祁书衡挪了挪屁股。

"自从你入狱后,你嫂子就在家里立了个一人多高的大卫石膏像,每天对着它,我,我都快不举了。"祁川开始吐苦水。

"这么严重?"洪瑞不信地看着他。

"她喜欢看帅哥,在大街上盯着帅哥看我能理解,盯着你和祁风看我也能理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可她老盯着那大卫看,我,我有压力。"

"赶明儿你乘她不在,你把它砸了。"洪瑞给他出主意。

"那可不行,回头她再跟我急,对了,还记得结婚时她在婚宴上说的话吗?"

"记得,她说嫁给你很高兴,自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观赏仨帅哥了。"

"哼,名正言顺,我看她现在是明目张胆!"祁川忿忿。

"搞艺术的嘛,都有点毛病,而且她年纪小,与你差十多岁呢,你们有代沟。"洪瑞帮他分析。

"是有代沟,你听听她说的这都是什么吧,她说你是什么女王受,你二哥是腹黑攻,而我是不折不扣的绝世强攻,你说,仨大男人,有什么好玩?还整成个三角恋!以前她幻想我和你吧,好歹你还是个人类,我就勉强接受了,可那大卫,我看着就觉得冷飕飕的,让我那什么它……我怎么有感觉嘛。"祁川一副苦瓜脸。

"是有点委屈你,她说的我也不明白,对了,你和我嫂子年纪差不多,你应该明白她的话吧?"洪瑞扭头问祁书衡。

"不……不明白。"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的祁书衡摇摇头,心道,我对你们说的话还晕着呢。

"对了,说到这个艺术,洪瑞,我求你个事。"祁川转了话题。

"说,和我还客气啥。"

"这个,不大好开口……"

"唉,快说吧你。"

"你嫂子他们系缺模特,她想让你去。"

"行啊。"洪瑞满口应承。

"不过要全裸。"祁川惴惴。

"你害我……"

"她说你条件好嘛,脸蛋就甭说了,最重要是这身材……它骨感,哎,一小时五十呢,什么都不用做,摆个姿势就行,你说多赚,你不正缺钱嘛,就当去趟澡堂子,溜达一圈就出来……"

"你怎么不去?"洪瑞打断他。

"我是她老公!"祁川脸一板。

"那我也不去!"洪瑞给他一个后脑勺。

"你看你,你嫂子对你多好啊,你入狱那会儿,我都忍着没哭,她可哭了半宿呢,说你打小就没人疼,没人管,才变成这样……"

"得了吧,她是哭我进监狱了,就没办法幻想我和你在一起了。"洪瑞转过头来瞪着他。

"你看你,你嫂子就这点爱好,你就让她幻想呗,也不少块肉……"

"幻想也不成!"祁书衡在一边急了,别的没听明白,这句话可听得明白,洪瑞要和祁川在一起了,那我,我怎么办啊?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洪瑞扭头瞪了一眼祁书衡,又瞪回祁川,"这事你倒替她讲话,忘了她幻想你和大卫了……"话没说完他又转过头来,一指祁书衡,"你看他咋样?"

祁川看了看祁书衡,"他?形象不错啊,而且年轻。"

"就他吧,让他去。"

"不知你嫂子乐意不乐意。"祁川支吾着。

"给他个小帅哥看还不行?非得我脱光了,她才满意?"洪瑞怒。

"瑞瑞,说谁呢?"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人的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容貌清秀又端庄的年轻女子。

"清清,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今天有课吗?"祁川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殷勤地帮她搬过一把椅子。

祁书衡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这不是皇后——云清娘娘么?随后他又马上释然了,祁川的妻子不是皇后又会是谁。

"嫂子。"洪瑞站起来招呼,祁书衡也跟着站起来,"娘娘……"他的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瑞瑞,你,你怎么又瘦了,杨警官呢?杨警官!"

杨同宝应声走了出来。

"杨警官,你又虐待我们家瑞瑞了吧?看他穿的,土了吧唧,看他瘦的,象块排骨!"

"云小姐,我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你让他自己说。"杨同宝闷闷地。

"嫂子,杨警官对我挺好的。"洪瑞赶紧对祁川使眼色,祁川马上把云清清拉到一旁,"杨警官,她就这脾气,直!你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哼!"杨同宝把头一扭。

"你才小孩子!"云清清怒视祁川,祁川陪着笑,"好,好,我是小孩子,我是小孩子……"

祁书衡暗道,印象中皇后娘娘文静贤淑,对谁说话都温声细语,怎么现在似变了一个人?不过也不奇怪,皇上不也似变了一个人么。

"瑞瑞,看,我又给你买衣服了。"云清清抓过祁川手里的购物袋,塞到洪瑞手里。

"又是衣服?还不如给我买俩蛐蛐呢。"洪瑞接过来翻了翻,"嫂子,你怎么老给我买内裤啊,要买你好歹给我买点外面穿的嘛。"

"外面穿的?外面穿的都被你拿去斗蛐蛐当赌注了,我买的过来吗?"云清清怒。

"你不说,我倒忘了,卖报纸的钱呢?快拿出来,别昧了。"杨同宝想起了什么,紧盯着洪瑞的上衣口袋。

洪瑞不情愿地掏出来,"哎,这里有十几块可是我大哥刚才给我的……"

"就当是你在这儿的住宿费和饭钱了。"杨同宝一把抓过钱,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瑞瑞,咱不跟他置气,一会儿嫂子给你。"云清清白了一眼杨同宝,"快看看,看看喜欢不喜欢?"她指了指洪瑞手里的购物袋。

"哦。"洪瑞继续翻看,"全是CK的?怎么全是白色的?"

听了他的话,杨同宝、祁川和祁书衡都好奇地把目光转向那个大大的购物袋。

"白色的对皮肤好嘛,赶紧收起来,别再让杨警官偷偷昧了。"云清清警惕地盯了杨同宝一眼。

"我昧它干吗啊!"杨同宝这个窝火。

"就是,人家杨警官都奔四张了,肯定不会喜欢这种三角裤衩,肯定和我一样喜欢四角的那种大裤衩……"祁川打圆场。

"其实……我也不喜欢,太勒了……"洪瑞皱眉,祁书衡心道,我……我喜欢,我喜欢看你穿。

"勒着点好……"云清清淡定地说。

"嗯?"四个男人都不解地看着她,觉得她说这话有点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云清清已经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怎么样啊,瑞瑞,到我们系做模特吧,我们就缺你这样的人材。"

"嫂子,你饶了我吧,我瘦嘎嘎的有什么好看?"洪瑞嘟囔。

"从人体美学上来说,很有线条感,好看!"云清清热切地看着他。

祁书衡在一旁腹诽,那个,我也觉得很好看……

"哎,你们要真缺模特,我给你介绍一个。"洪瑞急忙把祁书衡推到云清清面前,"那什么衡,这是我嫂子——云清清。"

祁书衡看着云清清,想叫皇后娘娘终是没叫出口,而云清清看着祁书衡,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把他看个遍,把他给看毛了,"洪将军,她……她为何盯着我看?"

"觉得你好看呗,我嫂子是搞雕塑的,她正在分析你的骨骼结构。"洪将军紧张地看着云清清的表情,祁川和杨同宝也好奇地看着云清清和祁书衡。

"这个也不错,骨肉匀称,青春,正气,又有点忧郁,一看就是好孩子。"云清清终于看完了,总结道。

洪瑞松了一口气。

"可我还是想看瑞瑞!"

四个男人都是一惊。

洪瑞强忍怒意,"嫂子,你这毛病得改改,没事在家看你老公就得了,我记得他有六块腹肌呢,还不够你看的?你老惦记我干吗?回头再让你老公吃醋。"

"他吃醋?我还吃醋呢,打小你们哥仨就粘在一起,你算算,他陪我时间多还是陪你和祁风时间多?"

"那时他不认识你嘛。"

"我不管,我就要看,就要看!"

"要么看他,要么没的看,选吧!"洪瑞指着祁书衡,急了。

"你俩当菜场选大白菜呢!"杨同宝看不下去了。

"就是,就是,看把人家孩子吓的……"祁川也跟着帮腔,他安慰祁书衡,"这位小兄弟别怕啊,跟你没关系。"

祁书衡早在洪瑞与云清清的你来我往中晕头转向了,"看谁啊?看什么啊?"

"看你!看你当模特!"洪瑞与云清清转过头来,异口同声。

夜晚来临了,杨同宝家里难得地热闹起来。

小小的门厅里,祁书衡在洪瑞的教导下,正学着摆姿势。

"两腿叉开,头向左看,左手举在左肩前,右手垂直向下,眉头皱起,嘴唇紧闭,表情要深沉而宁静,对,就这样……"

祁书衡站在小木凳上,被洪瑞摆弄成大卫的模样。

"嗯,别说,你还真有点大卫的气质,哎,好象手里少点东西。"洪瑞品评着,一扭头正看到杨小雷,"哎,小雷,吃什么呢?"

"包子。"杨小雷正要把包子放嘴里,洪瑞一把抢过来,咬了一口,"你的怎么肉这么多?我刚才吃的怎么肉那么少?"他把咬过的半拉包子塞到祁书衡举在左肩前的手里。

"哼,你每天无所事事,有的吃就不错了,小雷这几天考试,需要体力。"杨同宝说着也把自己盘里的包子拿起来。

"杨警官,你至于嘛,蒸包子还分两种陷儿?累不累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知道肉价涨了吗?"杨同宝闷声说。

洪瑞瞅不冷子也把他手里的包子给夺过来,一口咬下去,没咬到陷儿,"这,这是馒头?"

杨同宝抢回馒头,边吃边运气,"好心没好报,看你嫂子,每次来都数落我,我招谁惹谁了我!"

"杨警官你人真好。"洪瑞充满感激地说。

"杨警官,对不起,你别和我爱人较真儿,回去我好好批评她。"祁川充满歉意地说。

洪瑞心道,回去只不定谁批评谁呢,"哎,对了,嫂子呢?"他才发现,云清清不见了。

"回家了。"祁川有点懊丧。

"回家了?"

"是啊,每天这点她都要回家上网。"

"上网?她网恋了?"

"要是网恋倒好了,她……她是和她那帮网友讨论大卫。"祁川郁闷的。

"哦……"洪瑞同情地看着他。

祁川受不了他的目光,看向祁书衡,"男人的身体是不怎么值钱,但也不能大庭广众地就平白让人看啊,小兄弟,你知道什么叫人体模特吗?不光要摆姿势,还得脱光了让人看呢。"

"我刚才跟他解释半天了,你别吓唬他。"洪瑞横了祁川一眼。

"我……我是替洪将军。"祁书衡心道,我一个死人,被看就被看呗,可洪将军……我想留着自己慢慢看……

"你替他?你是他谁啊?"祁川替祁书衡叫完屈又转向洪瑞,"你拿个小孩子当垫背,这事办得可不象你啊,当年你揽了所有事,把祁风那份大牢也蹲了可都没有二话。"

"那什么衡是年纪小点,可我又这么瘦,就是想装大卫也装不象嘛,其实这里头还是你去最合适。"洪瑞认真地看着祁川。

"我?算了吧,还是他去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祁川不敢吭气了。

"云小姐疯,你们也跟着她疯,就欺负人家是外地人。"杨同宝在一旁很不以为然,"那什么衡,别听他们的,明儿哪儿都别去,跟我去所里办暂住证。"

祁书衡看看杨同宝,又看看洪瑞,没吭声。

"爸,什么叫人体模特?"杨小雷忍不住发问了。

"没你事,吃完了吗?吃完快去看书。"杨同宝推着杨小雷进屋了。

门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记住了吗?明天就这姿势,站上俩小时就行了。"洪瑞叮嘱祁书衡。

"姿势倒不难,就是有点怪。"祁书衡纹丝没动,只动了动眼珠,看看手里的半拉包子,"明天还拿这包子么?"

"不拿包子。"洪瑞乐了,"大卫手里拿的是弹弓和石头,对了,大哥,明天你把我小时候玩的弹弓找出来,让嫂子带上。"

"哦。"祁川应着,看看站得一丝不苟的那什么衡,暗道,这姿势还真难拿。

第二天一早,云清清和祁川早早地来到杨同宝家,云清清带祁书衡去学校了。

屋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杨同宝忍不住了,"你们就别欺负人家了,他那么小,你让他去当什么人体模特,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当人体模特是为艺术献身嘛……"洪瑞的声音很小。

"他要是自愿献身也就算了,人家明明说了:是替你去的。"祁川在一旁敲边鼓。

"这事从头到尾都得怪你老婆!"洪瑞瞪他。

祁川不说话了,一会儿喏喏地,"你嫂子他们写生课总找不到好素材,外面职业的又请不起,好不容易碰到不错的,她,她能放过嘛……"

"那就谁也别说谁!"洪瑞得便宜卖乖。

三个男人沉默了,都闷头抽烟,谁也不理谁。

许久,祁川还是开口了,"第一节课开始了,他们人体课是第二节,你还有一小时的时间。"

"关我什么事……"洪瑞依旧抽烟。

"过一分钟了。"杨同宝看看表。

"两分钟了。"祁川也看表。

"好好好,怕你们了,我这就把那什么衡给弄回来!"洪瑞掐了烟,狠狠瞪了他俩一眼,起身要走。

"记得打车,要不真来不及了。"杨同宝拉住他,把钱塞到他手里。

与此同时……

画室里,祁书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怵,没想到地方这么大,那得多少人看啊。

"准备好了吗?"云清清问。

"准备好了。"祁书衡一咬牙,开始解衣服。

"是问你心里准备好了吗,还没开课呢。"云清清觉得这个男孩有点傻得可爱,有些不忍了,"你要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可以回去。"

"不用了,这没什么。"祁书衡淡淡道。

"哦,那你就在这先等一会儿吧。"云清清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洪将军说要我拿什么……什么弹弓?"

云清清愣了一下,笑了,"我随便说的,你们还当真了?一会儿上课你只要保持一个姿势站好就行了。"面对祁书衡清亮的眼睛,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在这里等吧,一会儿学生们就来了,我出去办点事。"

云清清逃也似地跑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犯愣。

助教小张进来了,"云老师,画室椅子不够了。"

"不够了?人一直就没满过啊?"

"以前人体课没什么好模特,这次听说来个小帅哥,人多的都快把画室挤爆了,都是女生,许多都是别的系的。"小张兴奋地说。

"哦。"云清清并无太大反应。

"云老师,一会儿的课,我,我想带……"小张的脸有点发红。

"哎,去吧,去吧。"云清清挥挥手。

"谢谢云老师,谢谢云老师!"小助教一溜烟跑掉了。

切!一看就没见过帅哥,小帅哥而已嘛,又不是我们家瑞瑞,要是我们家瑞瑞……云清清脑海里开始勾勒洪瑞的轮廓……

"嫂子!"洪瑞突然冲了进来。

"啊?瑞瑞你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想通了!太好了!"云清清一跃而起。

"想通什么啊?我那个小兄弟呢?"洪瑞皱眉。

"那什么衡?在画室啊。"云清清莫名其妙。

"他脱啦?"

"没脱光可也差不多了。"

"什么?画室在哪儿!"

"出门右拐,正对楼梯口那间就是。"云清清有点不安,头一次见瑞瑞这么着急哦。

洪瑞一跺脚跑出了办公室,直奔画室。

画室里,站在台上的祁书衡正满面通红地脱衣服,脱了上衣,脱裤子,最后就只剩下了绔裤。

台下学生们议论纷纷……

"身材真好啊!"

"倒三角!"

"他穿的那是什么内裤?"

"这,这不是开裆裤吗?"

祁书衡夹紧两膝,捂着中间部位,无措地看着台下几十双眼睛,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摸到腰间……

"等等!"还没等他褪下绔裤,洪瑞冲进来了,一步跨上了台,"走!咱不脱了,给多少钱都不脱,快走!"洪瑞拉起祁书衡,把他脱掉的衣服往他身上一裹。

台下学生们议论声更甚……

"这个也是模特?哇,赚到了吔!这个更好!"

"容貌好,气质佳!"

"感性中带着性感……"

"性感中带着感性……"

"有点落拓,有点沧桑,还有一点小脾气……"

"少罗嗦!"洪瑞转身一声怒吼,响彻整个画室。

众人都惊呆了,画室里顿时一片安静……

随后潮水般……

"哇!"

"好帅啊!"

"好酷啊!"

"好正点啊!"

"好……啊!"

洪瑞两耳嗡嗡,头发蒙,身子发飘,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急忙稳住身体,拽了祁书衡,几步冲下台,冲出了画室。

到了走廊里,正碰到赶来的云清清,还没等她开口,洪瑞拉着祁书衡已越过她跑下了楼。云清清想喊住他们,可见洪瑞脸色铁青,又及时住了口,瑞瑞发火了?

"你傻啊!大庭广众的,脱裤子?男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出了教学楼,到了操场上,洪瑞一面催促祁书衡穿好衣服,一面狠声数落他,他说不清在为什么愤怒。

"我不想你脱才……"祁书衡有点委屈,心道,谁昨晚教我摆姿势来的。

"那你就脱啊?我嫂子想一出是一出,她以前还想让我大哥亲我呢,你也去替我?"

"啊?那你大哥亲你了么?"祁书衡着急了。

"没让她得逞。"洪瑞翻个白眼。

"哦。"祁书衡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起来,"我走了,你嫂子会不会生气?"

"没事,她闹闹就过去了,我们都不当回事的,她年纪小嘛,比我还小呢,平时我们哥仨都让着她。"

"哦……"祁书衡彻底放心了,"方才……你在画室里……很象洪将军……"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洪瑞,"战场上,洪将军就是这种气势。"

"别跟我提你的那啥洪将军,再提我跟你急!"洪瑞唬起脸。

祁书衡不敢说话了。

洪瑞见祁书衡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慢慢放缓了声音,"你别这么死心眼儿,我不是你的洪将军,什么战场?除了斗蛐蛐,我能干吗?卖一辈子报纸啊,我大哥,你别看他卖保险,每天东跑西颠,挺累的,可他有家庭,他有我嫂子,祁风做生意更是忙得不得了,就是杨警官,他有他管的那片儿,片儿里鸡毛蒜皮的事都找他,他表面烦,可他心里乐着呢,他也有目标,他省吃简用就是希望能让小雷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我……"见洪瑞越说声音越低,祁书衡轻轻道。

"有你管个屁用,算了,没事我跟你说这些干吗……"洪瑞不自觉地抹抹眼角,"饿不饿?我们吃饭去。"

"我……我挺想听你说的,以后你能多与我说说么?"祁书衡没有放过洪瑞刚才一闪即逝的泪光。

"说什么说?吃饭去,吃饭去。"洪瑞板起脸,拔脚就走。

祁书衡不敢再提了,乖乖地跟在他后面。看着洪瑞孤独的背影,他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暗暗涌起。

洪瑞带着祁书衡来到好伦哥,在门口付过钱,他把祁书衡领到靠门的一张桌子前,"在这儿等着。"

洪瑞转身去了餐台,很快就端回一满盘子食物,"快吃吧。"他把盘子放到祁书衡面前。

"这里随便拿,随便吃?"祁书衡看看眼前诱人的食物,又看看四周,周围人很多,有在吃的,也有拿着盘子在取吃的。

"自助餐嘛,可不随便拿,随便吃?你怎么连自助主餐都不知道?哎,这点钱是杨老抠儿给的,难得他一下子给我这么钱,我怕我弄丢了,你先替我装着……"洪瑞把杨同宝给的钱全都塞进了祁书衡的口袋。

"还是洪将军自己保管吧。"祁书衡急忙想掏出来还给他,又被洪瑞的眼神逼得撤回了手。

"快吃啊?"洪瑞催促。

"哦。"祁书衡夹起一块肉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他一下子觉得饿了,可他见洪瑞面前并无食物,"你怎么不吃?不饿吗?"

"来时我已经吃过了。"洪瑞一面看着祁书衡狼吞虎咽,一面说:"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你有武功防身,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可也不能麻痹大意,象上回抓小偷那事,就欠考虑,遇到坏人坏事,得先要保护好自己,再见机行事,该认怂时就得认怂,你得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你办不成的事……哎,我说的你有没仔细听啊?"

"有啊,你说出门在外要留个心眼……"祁书衡低头大口大口吃着。

"实在不行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人不能总跟自己过不去……"洪瑞看着祁书衡的眼睛,别有深意。

祁书衡猛地抬头看他,心里一顿。

洪瑞慢慢移开了视线,看着他面前的空盘子,"你小子挺能吃啊,够不够?不够去取。"

"自己去取?"

"是啊。"

"取什么都行?"

"是啊。"

"取多少都行?"

"是啊。"

"那我去了啊?"祁书衡半信半疑地站起身。

"去啊,去啊。"洪瑞笑着对他挥挥手。

祁书衡端着盘子来到餐台,加入了取餐的行列,他学着别人的样子,也用夹子夹了块点心,那块点心呈三角形状,黄黄的,软软的,上面铺了层白色的油脂,祁书衡小心地把它夹到盘子里,他不自觉地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洪瑞坐在座位上对他微笑,那笑容无可名状却透着暖意,祁书衡也开心地对他笑了,洪瑞对他挥挥手。祁书衡端着盘子去了更远一些的餐台,他又回头去看洪瑞,那笑容远了些,暖意也似冷了些,他有点不安,几个人挤到他旁边,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急忙走开两步,想躲开他们,可又有几个人端着盘子挤过来了,等到他终于摆脱了遮挡,他急忙转身去寻找洪瑞……



促织 外传 四
章节字数:12944 更新时间:08-08-31 17:34
洪瑞不见了。

他乘祁书衡不注意,飞快地跑出了好伦哥,躲在角落里,透过玻璃窗,他看到祁书衡端着盘子焦急地四处寻找,喊着自己的名字,洪瑞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等到祁书衡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来,他急忙矮身蹲下,心里是擂鼓似地一阵急跳,过了一会儿,祁书衡冲出了好伦哥,洪瑞急忙闪到墙角,祁书衡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左右望了望,随后朝着东边跑去了,他跑得飞快,撞得路人骂声四起,跑了没多远,他一提气窜上了一个房顶,"洪将军!"他的喊声凄厉而绝望,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洪瑞被他的喊声震得鼓膜发疼,他捂着耳朵掉头朝西一路狂奔,也不知跑出了多远,那声"洪将军"好象还响在耳边,他心神不定地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找个空位坐下了,这几日与祁书衡在一起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反反复复,挥之不去,一会儿是他站在雕像上对他笑,笑容洒满了阳光,一会儿是他手持长剑凝望他,泪光闪烁在他的眼角,一会儿又是他满面通红地站在他面前,懦懦地叫他洪将军……洪瑞的心情起起落落,他漫无目的地坐着那辆车,坐到了总站,又从总站坐到另一个总站,也不知坐了几个来回,已是日头西斜,他终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杨同宝家,一进门,看到门口摆着一堆鞋,有客人来?再抬头,只见狭窄的门厅里全是人,把小饭桌都坐满了,除了杨同宝和祁川夫妇,祁风也来了,而正中坐的正是祁书衡。

"洪将军!"祁书衡惊喜又胆怯地招呼他。

洪瑞皱起眉头,"你怎么找回来的?"

没等祁书衡开口,杨同宝已抢在了头里,"还说呢,他爬上了房顶,招了一大堆人观看,把交通都堵塞了,分局的人出动了,连消防车都动用了,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倒挺聪明,跟人说了我的名字,人家就把他给送回来了。"

"瑞瑞,你也太大意了,竟然把那什么衡弄丢了。"云清清紧跟着埋怨。

"就是,就是……"祁川和祁风在一旁附和。

洪瑞不接岔,只看着祁书衡,"那什么衡,我叫你哥好不好?那哥?那爷?您饶了我好不好?别再跟着我了,好不好?"

祁书衡的脸慢慢由红转白,"洪将军,以前我迫你按照我的想法,我想我是为你好,可是却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阴君说你我尘缘未了,要我好好掌握,所以现在我处处迁就你,事事顺你意,可是无论我如何做,都会让你不开心,你要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我回不去了,除非再也不想见你,可我又舍不得你……"

"停停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什么衡,你听着,我这人不需要也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受不了,我一个人惯了,身边突然有个傻乎乎的人对我这么莫名其妙地好,我会有负担,我不想欠你的,懂吗?你问问他们,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我全干过,我蹲过八年大狱,不是什么好人,你一个大好青年,跟着我会学坏的,杨警官,我说得没错吧?"

"话是没错,可是……"杨同宝挠挠头。

"洪将军就是不想欠我的,他不想欠任何人的……"祁书衡看着洪瑞,声音有点哽咽了。

"又来了,洪将军,洪将军,我顶烦你说的这个什么洪将军了,你从哪儿瞎编出这么个洪将军?你的确是脑子有病!神经病!"洪瑞怒气上升。

"我没有瞎编,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姓那,我姓祁,我是大祁人,死于大祁与东虞之战……"祁书衡慢慢站起身,抄起饭桌上一把勺子,掉转头就用锐利的手柄往手腕上一划,瞬时间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别冲动!"坐在他身边的杨同宝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快拿药来!"可是他马上不喊了,慢慢松了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云清清尖叫了一声:"鬼啊!"那道口子自己逐渐愈合了,祁书衡的手腕只转眼间就变得完好如初,杨同宝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后!快!退后!"

几个人离了饭桌,向后退着,云清清哆嗦起来,"祁风,你的私人保镖呢?你不是每天都带着吗?"

"就今天没带……"祁风的声音有点颤抖。

"杨警官,你的枪呢?"云清清不死心。

"在派出所呢,片警哪有配枪啊。"杨同宝懊恼。

"清清,别怕,快过来!"祁风一把把云清清拽到身后。

洪瑞这时冲到了最前面,"那什么衡!你同我有梁子,冲我来,不要伤害他们!"

"洪将军,我怎么会伤害你们?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祁书衡掏出怀里的玉球,托在手里,"老天保佑,这就显灵吧!再不显灵,我就砸碎你!"话音刚落,玉球在他手中突然转起来,越转越快。

慢慢地玉球现出了一副画面,正是夏日的杨镇。

"这是你们前世发生的事情。"祁书衡看看玉球,舒了口气,总算及时显灵了。

众人半信半疑。洪瑞犹豫了一下,先走了过去,正看到自己拿着把破竹扇躺在竹榻上,"我怎么穿着古装?还是这么破的古装?"

其他人听了他说的,都围了过来,盯着祁书衡手里的玉球,"洪瑞,你什么时候演电视剧了?"

"我知道了!"云清清激动起来,"这是穿越!"

"穿越是什么啊?"其他人都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哎,一会儿再解释,那什么衡,能暂停吗?"

祁书衡挠挠头,"我试试。"他盯着玉球念念有词,"暂停!不然我砸碎你!"玉球里的画面果然停止了,原来这东西也怕威胁?祁书衡不信地看着手里的玉球。

"太好了!还能暂停,这比《大话西游》里的月光宝盒还要强啊!"云清清兴奋起来,"对了,这么小的球,怎么看得清楚嘛,祁风!快去买投影仪!"

"投影仪?买投影仪干吗?"祁风不明白。

"快去买!测量用的那种,精确度高的,快!"云清清催促。

"哦。"祁风急忙掏出手机,"陈小姐,马上去买最好的投影仪,对,要最好的,测量用的,精确度高的,对对,火速送到某小区某号楼某单元某号,别问那么多,快去!"

云清清这时打量着门厅,"这地方也太小了,杨警官,把你的房间贡献出来。"

"我的房间?"杨同宝摸不着头脑。

"哎,别说那么多了,快,收拾收拾。"男人们在云清清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把杨同宝房间里的家具集中到一处,空出一面墙,又在对面的一面墙前摆了椅子。

"等投影仪到了就明白了。"云清清见他们都一副不解的样子,忙招呼他们坐下。

其他人都坐下了,就祁书衡傻乎乎地站着,"你们,你们都不怕我了?"

"怕啊,我好怕怕啊!"洪瑞没好气地看着他,"我怎么这么倒霉,从车棚拣回一只鬼。"

"还是一只笨鬼。"其他人跟着附和。

祁书衡看着他们,不知是喜是悲,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球,你可要好好争气,一定要让他们相信我。

一会儿投影仪送到了,祁风打发走送货的,几个人把投影仪拆箱装好,云清清抢过祁书衡手里的玉球,放到测量台上,调好角度和焦距,一按开关,对面墙上的屏幕立刻显出放大的玉球。

"清清,你真聪明!"祁川由衷地赞美。

"切,小CASE!"云清清得意扬扬,"那什么衡,接着放!"

"哦。"一想到马上要出现洪瑞的裸体,祁书衡心中默念,放归放,洪将军是我的,谁也不能看,谁也不能看……

玉球慢慢现出洪瑞和祁书衡在小酒馆里的重逢场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眼前的大屏幕上。

"原来我在古代就斗蛐蛐……还输了……等等,那什么衡,你也太缺德了,刚输一局,你就要我脱光啊?我说你在车棚为什么和我说那话呢。"洪瑞扭头瞪坐在他旁边的祁书衡。

祁书衡的脸成了一块大红布,"我……我想看看你后腰上那块疤么……"

"借口!"坐在一旁的祁川、祁风和杨同宝异口同声地反驳。

而坐在正中的云清清没吭声,只死盯着屏幕。玉球里,洪瑞在小酒馆里脱个精光,可是前后的重要部位都有阴影挡着,看不真切。

云清清埋怨起来,"好不容易才看到瑞瑞的裸体,怎么把重点给遮住了?瑞瑞,你站的角度不对,乖,赶紧往前站站,让我看清楚一点……"

旁边的男人们开始咳嗽,挠头,望天,各自遮掩不自然的神情,洪瑞一语不发地起身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洪瑞,你生气了?"祁川用手肘碰碰云清清,"清清,你稍微收敛一下下……"

"收敛什么?我就要看!"云清清眼一瞪,祁川不敢吭声了。

祁风在旁边劝解,"看就看呗,哎,我说洪瑞,你没劲啊,嫂子想看,你就让她看呗,躲什么啊,赶紧出来。"

洪瑞在卫生间里瓮声瓮气,"你怎么不让她看?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玉球里杨同宝出场了,端了碗粥递给洪瑞,粥里浮着一个鸡蛋,洪瑞对他笑了。

"瑞瑞真可怜,只见个鸡蛋就这么高兴……"云清清鼻子酸酸的。

"他可怜?我还没的吃呢。"杨同宝哼唧。

"说实话,杨警官你还是穿制服比较帅,穿古装真难看。"云清清点评。

杨同宝瞪她,"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这时卫生间的门悄悄开了一道缝。

祁书衡知道洪瑞在偷偷看,一想到就要出现客栈里与他……他心里马上念念有词,朦胧一点,再朦胧一点,再再朦胧一点点……

玉球里,祁书衡把洪瑞掳到客栈。祁书衡命小二推来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随后去解洪瑞的衣服,洪瑞是破口大骂……

男人们都看傻了……

"停!"云清清一声大喊,男人们都是一哆嗦。

画面定格了,祁书衡压在洪瑞身上,两人都是全身赤裸,不过只看得清脸,身体都是朦朦胧胧的。

"畜生!"杨同宝瞪着祁书衡。

"禽兽!"祁风也瞪着祁书衡。

"那个……坏蛋!"祁川没词了,憋了半天,还是跟着骂了一句,扭头见云清清没有动静,这……这也太没正义感了吧?

云清清盯着屏幕,半天没说话,随后冲着祁书衡,咆哮般……"瑞瑞太可怜了!竟被你这缺德玩意儿……你火星脑子啊?瑞瑞那么可怜,你还那什么他,你该被刨祖坟!"

云清清声高八度,周围人都捂上了耳朵,祁书衡心虚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她。

云清清噌地站起身,四处踅摸,众人以为她要找家伙打祁书衡,纷纷劝慰,"这不是前世的事吗?你的瑞瑞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咱先饶了那什么衡,先往下看……"

哪曾想,云清清是转身奔向了投影仪,"这机器怎么回事!"她一边调试一边喊,"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再再清楚一点点!!!"

画面上祁书衡和洪瑞的身影还是模模糊糊。

云清清调试了半天始终没见效果,终于放弃了,"祁风你不是买的最好的投影仪吗?怎么质量这么次?不过……年下大好!我终于看到瑞瑞的裸体了,就是模糊了点,可那也是瑞瑞的裸体啊!"云清清高兴地欢呼起来。

男人们都扭头看她,张大了嘴。祁书衡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卫生间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云清清回过味来,对着卫生间,"你怎么不反抗呢?瑞瑞你要奋起反抗!"

"我怎么反抗啊,没看见我被他点了穴道吗?"卫生间里,洪瑞郁闷地想撞墙。

"那什么衡,强扭的瓜是不甜的,说,你为什么点他穴道?"云清清又转身对着祁书衡。

"这不明摆着?好办事嘛……"众人摇头。

"接着放!"云清清回到座位上,咬牙切齿地瞪着祁书衡,目光中有愤怒也有哀怨。

祁书衡结结巴巴,"我,我控制不住……"

"别说了,越描越黑。"众人不屑。

玉球里的画面又开始动上了,洪瑞昏了过去,祁书衡坐在床边看着他,哭了……

"哭什么哭,装相!"

"做了错事,自己还很委屈!"

"哭也晚了!"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声讨。

云清清总结陈辞:"鳄鱼的眼泪!"

"我……我就是很委屈嘛。"祁书衡声音小的象蚊子。

众人不理他,接着看。

玉球里,杨同宝在洪瑞的授意下连夜直奔东虞去搬救兵,马不停蹄,从茫茫黑夜到落日余晖,又到茫茫黑夜……

云清清打起了哈欠,"好了,好了,杨警官,知道你骑马很帅了,那什么衡,能快进吗?"

"我试试。"祁书衡转身小心翼翼地对玉球道:"麻烦你快点。"

屏幕上的画面即刻快进起来。

"够了!"云清清一声断喝,画面速度又正常了,洪瑞被祁书衡带进了邺城,两人为上不上战场的事起了争端。

"感情戏太少了。"云清清有点失望。

男人们却看得津津有味,"上好?还是不上好?这是个问题。"洪瑞这时也悄悄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上什么上?无聊!"

等到祁川在邺城城门前捉住洪瑞,云清清终于来了兴趣,"川川,你在古代是皇上?好威风啊!我就说你是绝世强攻嘛。"

祁川听了,得意极了,他咳嗽了两声,挺直了身体。

男人们看着他,都是一句,"切!自恋!"

而玉球里,祁书衡在宫外心急如焚,洪瑞被祁川软禁在寝宫……

祁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身体也越来越矬,他偷偷去看云清清。

云清清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眼神专注而悠远……

祁川有点忐忑不安。

"那什么衡,拖到后面,看看瑞瑞和川川的结局如何。"云清清沉声吩咐道。

"是。"随着祁书衡的应声,男人们的心也跟着一沉。

玉球里,洪瑞在大殿上把祁川一剑穿心……

"孽缘啊!"云清清大叫一声,瘫在了椅上,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川以为她生气了,急忙解释:"我会喜欢洪瑞?还把国都误了?呸!就他那身板,全身上下没四两肉,就屁股还凑合……"

云清清眼睛一亮,祁川以为自己失言了,又急忙解释:"清清,清清,你别生气,我,我肯定不喜欢他,我就喜欢你一个,我祁川就喜欢云清清一人!"祁川急忙赌咒发誓。

云清清直直地看着他,"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哪句?哦,知道了,我祁川就喜欢云清清一人!"

"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

"就是……哎呀,就是你怎么知道他屁股还凑合的?"

"我怎么……我们打小就在一起,洗澡、游泳、下河、摸鱼,他什么事我不知道哇?"祁川急了。

云清清瞪着他,眼神开始涣散。

"清清……"祁川以为她受刺激了,他急忙去掐她的人中。

云清清一把搪开他的手,"说!这是什么破球?这是什么鸟球!为什么你和瑞瑞的床戏一个近镜头都没有?不是被子挡着就是帐子遮着?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云清清抓住祁川的脖领子拼命摇,把他摇成了不倒翁。

众人石化在椅子上。

"你老婆疯了。"洪瑞同情地看看祁川,缩回身,又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

云清清象想到了什么,她放开祁川,站起身,扑向投影仪,一把抓过玉球就要砸……

"小心!此球若是砸了,我就只能转世,自此与洪将军永不相见……"祁书衡站起身,痛苦万分地看着她手里的玉球,声音都变了。

"对对,先别砸,先看完是怎么事再砸不迟。"其他人也跟着劝。

"胆这么小?切,吓吓你们的。"云清清撇撇嘴,放下玉球,又回到座位上,"那什么衡,接着放。"

"是。"祁书衡松了一口气。

玉球里的画面又动上了,杨同宝搬来虞仲文,祁书衡为洪瑞解毒度功,却被虞仲文抓住了机会,让洪瑞误以为是他所为,祁书衡故意把令牌落给洪瑞,洪瑞凭借令牌,同虞仲文和杨同宝顺利逃出大祁,直奔东虞……

"总算做了件象样的事情,给那什么衡加分!"云清清随手抄起苍蝇拍,就权当打分牌了。

"加分?什么分?"祁书衡小声问杨同宝。

"笨蛋!印象分呗。"杨同宝白他一眼。

玉球里,洪瑞经不住虞仲文的苦肉计,终于答应为东虞出战并顺利破关,至此洪瑞彻底背叛了大祁。

"净打仗啊,男人的无聊游戏,幼稚!愚蠢!瑞瑞你不想为虞仲文打仗,可以偷偷溜走嘛,笨啊你!那什么衡,你再接着快进,但是,但是!凡是和瑞瑞有关的情爱镜头都要……着重滴、反复滴、一点不落滴、慢动作滴……播放!"云清清又吩咐祁书衡。

男人们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还是全看完吧?"

"切,都是战争狂,得,就让你们一回!"云清清不屑地看看他们,收回了成命。

玉球里,洪瑞与祁书衡在战场上相见了,祁书衡被洪瑞俘虏,他借此机会劝洪瑞逃走,洪瑞听不进去反倒打了祁书衡一顿。

男人们看到这儿,没太大反应,只说,"这洪瑞还挺有原则的,那什么衡还挺执着的。"

云清清已气得不行,"气死我了,瑞瑞,你怎么一根筋呢?明明有许多方法可用嘛,比如说,你可以听那什么衡的话——逃走嘛,你怎么不听呢?"

"他那是讲义气,这倒和现在的洪瑞脾气挺相象。"男人们如是说。

"什么讲义气?哥们儿义气最要不得!行了,等HE了再叫我,如果是BE,就不用叫我了。"云清清起身去门厅喝水了。

男人们嘀咕,"什么叫HE啊?"

"这都不懂?老冒儿!不就是英文"他"的意思嘛。"祁风嗤之以鼻。

"喔。"祁川、祁书衡和杨同宝都一脸钦佩地看着祁风。

"你们全都老冒儿,HE是HAPPY*ENDING的意思!"云清清忍不住了,在门厅里嚷起来。

男人们面面相视,那BE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看着祁风,祁风不敢贸然解释了,扭头转向门厅,"嫂子,BE肯定不是系动词的意思,这回我没说错吧?"

"哼。"云清清鼻子出声当作回答。

玉球里,战争还再继续,大祁和东虞的军队终于在天栎决一死战了,大战中,祁书衡的心里话还没对洪瑞讲完,就被洪瑞一刀斩去了首级……云清清在门厅听到动静,马上奔过来,祁川一把拦住她,"战争太残酷,清清,你……你还是别看了。"

"那什么衡死了?"云清清难以置信地问。

"嗯。"祁川沉重地点点头。

"完了,肯定是BE了,小攻都死光了。"云清清的眼泪掉下来。

"还没完,洪瑞不还好好的吗?"祁风和杨同宝在一旁插嘴。

云清清连忙坐回到座位上,大家又接着看。

玉球里,东虞攻下大祁,成立新国,定国号为大虞,洪瑞辗转中终于回到杨镇,看到祁书衡送回的蟋蟀——鸣凤后,他终于明白了祁书衡对他的深情厚意,终于为他流下了眼泪……

云清清已泣不成声,可看到洪瑞在祁书衡墓前砸了蛐蛐罐,终于摆脱心中桎槁,投入杨同宝的怀抱,开始了新生活。她的眼泪停止了。

男人们这时都很欣慰,"唉,一只蟋蟀引发的血案啊,战争很残酷,和平很难得,安宁的生活才是幸福,平平淡淡才是真。"

云清清已大喊起来,"惊天雷啊旱天雷!一眼望去全是雷!"

男人们莫名其妙,这晴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雷啊?

"清清,你别哭,瑞瑞现在不是挺好的。"祁川安慰她。

"我是被他气哭的,哭得都要吐了!"云清清转向卫生间,"瑞瑞,你神经病啊?不跟川川,不跟衡衡,偏要跟个杨大夫!还让他亲你,亲得叭叭儿的!"

卫生间里悄无声息。

云清清又转向杨同宝,"杨警官,谁允许你抱我们家瑞瑞的?还亲他?你这么大岁数不知道害臊啊?"

"我抱他?还亲他?这是哪个咸鸭蛋造的谣?"杨同宝火了,周围人都象看罪魁一样地看着他,"那是前世的事嘛。"杨同宝心虚了,声音低下来。

"史上最痴情小攻诞生了!衡衡,原来我最喜欢瑞瑞,现在我改变心意了,我最喜欢你!"云清清对着祁书衡,眨了眨她那美丽又有点红肿的大眼睛。

"那……那我摆哪儿啊?"祁川急了。

"幻想和现实是有区别的,那不是一回事,川川你别打岔。"云清清瞥了一眼祁川。

哼哼?这比那什么衡听着还难受!祁书衡痛苦地大声纠正:"我叫祁书衡!"

"衡衡,别怕,我给你做主。"云清清依旧充满爱怜地看着祁书衡。

"还是叫我那什么衡吧。"祁书衡虚弱地说。

云清清不加理会,"先说,这球哪儿来的?"她走到投影仪前,把玉球拿起来。

"阴君给的,你,你小心点。"祁书衡警惕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

"我是说,谁造的?"云清清耐心地问。

"不知道。"

"看看球上有没商标?"其他人提醒。

云清清忙翻来覆去地看玉球,"没有,只有一副对联。"

"对联?"大家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一起看着玉球,"上联是:俺想咋滴就咋滴,下联是:我说是啥就是啥,横批:此为正剧!"

"没天理啊!这明明是个悲剧!小攻都被砍了,还,还什么正剧?"云清清怒火满腔。

"再看看,看厂家叫什么?"男人们继续提醒云清清。

云清清又仔细看了看玉球,对联下面印了几个很浅的字——MADEBY照无眠。

"照无眠?会个酸词就装文化人?我让你拿人家苏轼的词当名字,这是剽窃!捶!跺!踹!"云清清举起玉球就想砸地上,祁书衡一把抢过来护在怀里,云清清无处发泄,把手里的苍蝇拍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而其他人看着祁书衡怀里晶莹剃透的玉球,都恍然大悟了,"怪不得厂家叫照无眠,老拿这么个球照着,是睡不着。"

"拍!砸!凸!"云清清还再猛踩苍蝇拍。

杨同宝不干了,"云小姐,你踩坏我的苍蝇拍,可得陪我个新的,五块钱一把,赶紧拿钱来。"

一片混乱中,一直悄无声息的卫生间突然门户大开,洪瑞冲了出来,"那只鸣凤长什么样?那什么衡,你赶紧带我去逮一只,明儿咱俩就上西山!"

众人都哑口无言了,其他人是一脸惊讶和愤慨,祁书衡是一脸悲伤。

洪瑞看着大家的神态,有点疑惑,"我说错话啦?你们怎么都傻啦?我要有了那只鸣凤,我就发了啊!我就不用再卖报纸啦!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过了好半天,云清清开口了,"我算看出来了,瑞瑞,我一直以为你外冷内热,感情你是从内到外的冷血,彻头彻尾的叛徒!"

"那是我前世干的,关我屁事……"洪瑞有点底气不足。

"嫂子说的没错,,洪瑞,你还是人吗?那么多人为你而死,我,我还没出场就被一箭穿心了。"祁风忿忿不平地说。

"你有什么可叫屈的?前世我为救你,陪他睡觉……"洪瑞一指祁川,祁川连忙把头低下,只悄悄瞄着云清清。

"后世我替你坐了八年牢!"洪瑞盯着祁风,声调冷冷的。

"我……"祁风卡壳了。

"你知足吧,我们当中数你最有钱!"杨同宝一脸羡慕加嫉妒地瞪着祁风,"我最倒霉了,前世后世都是穷光蛋,而且……"杨同宝看看洪瑞,表情有点古怪,"我说我这辈子怎么跟欠你似的,老跟你屁股后头给你收拾乱摊子,原来上辈子你是我老婆啊。"

"谁是你老婆?美得你!"洪瑞一声吼,把所有人都震住了,"你们谁真正关心过我?从我出来,你,杨警官,你就把我当包袱,恨不得马上甩了我。"

杨同宝想辩解,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你!"洪瑞指向祁川,"自从你有了我嫂子,你眼里就没我了,说!你才来看过我几次?"

"我要赚钱养家嘛,卖保险很辛苦的。"祁川小小声。

"还有你……"洪瑞又转向祁风,"你只顾着你的公司,你整个人都钻进钱眼了!"

祁风彻底成了哑巴。

"我经常给你打电话……"云清清委屈地插嘴:"可你都不在。"

洪瑞不理她,"说!你们谁真正关心我?谁?谁!"

"我……"祁书衡期期艾艾地举起手。

"你是鬼,不算!"

"还有我!"云清清把手举得高高的。

"你?你只惦记给我买内裤,算了,勉强算你一个。"

"洪瑞你真没良心,你嫂子为了你可……"祁川忍不住了。

"哎,川川你少说两句。"云清清急忙对祁川摆手,截住他的话头。

"还是这位小兄弟执着,竟然追到后世来了。"杨同宝为缓和气氛,连忙转移话题。

洪瑞这才终于把目光锁定在祁书衡身上,"那什么衡,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全都相信了,我虽然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洪瑞,可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的前世。"

"洪将军,我……"祁书衡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不知是激动,还是失望,他只觉得整个事情并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发展,他还是……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洪将军。

"衡衡,你别哭啊,唉,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啊,你再哭,我……我也要哭了。"云清清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就是,就是,小兄弟,快别哭了,快把眼泪擦擦……"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劝慰祁书衡,除了洪瑞……

他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清清见洪瑞没反应,急得直跺脚,"瑞瑞,我恨你!你的心是铁打的还是钢做的?衡衡都哭了,你死人啊?快过来!"

洪瑞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象征性地碰碰祁书衡的胳膊,"那什么衡,别哭了,让人笑话。"

"谁笑话?衡衡是真情流露,哪象你,总是躲躲闪闪!"云清清怒。

"就是,就是,打小他就这样,在感情面前特讳莫高深。"祁川与祁风揭发。

"哦?这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快说来听听!"云清清来了兴趣。祁书衡止住了哭,杨同宝也好奇了。

"男人的类型虽然多,但无外乎以下几种,我属于大男人型——家里家外一把抓。"祁川说着一指杨同宝,"杨警官属于小男人型——会过日子。"

"有点道理。"云清清点头。

"祁风属于内有乾坤型——比较黑,不,比较酷。"祁川又品评祁风。

祁风听了沾沾自喜。

"他那是心眼多!"云清清不以为然。

祁风利马蔫了。

"那什么衡呢,属于理想主义者,是热血青年。"祁川又指对祁书衡。

"那洪瑞呢?赶紧说重点!"云清清有点不耐烦了。

"他属于两眼望天型。"祁川看了眼洪瑞,两手一摊。

"那是什么型?"云清清、祁书衡和杨同宝都没明白。

"就是对别人的示好基本没反应,不是因为他酷,而是他天生反应迟钝,他拿不准别人对他的意思,所以只有两眼望天了——看见也当没看见。"

"啊?"三人都很惊讶。

"所以……那什么衡,前世你对他太深沉了,他没搞懂你是啥意思,等他搞懂了,你俩也玩完了。"祁川遗憾地看着祁书衡。

祁书衡的眼泪又掉下来。

"衡衡你先别哭,川川,你再说清楚点,我还没明白呢。"云清清急忙说。

"就是,就是,小兄弟你先别哭。"杨同宝也跟着劝。

"就你们知道!"洪瑞没好气地瞪着祁川和祁风。

兄弟俩无视洪瑞的抗议,继续说。

"举个例子,就那年,我们哥仨在同一所中学读书,我高三,祁风高一,洪瑞初二,那时候我们哥仨收情书那就海了去了,收到手软……"祁川见云清清眼神有点不善,忙挑重点,"洪瑞情书收得最多,但他基本不看,说那些女孩写得云里雾里的,他看不懂,所以都扔了。"

"是啊。"云清清、祁书衡和杨同宝适当给以感叹词,洪瑞在一旁哼了一声。

"这当中有个女孩,叫什么来着,见给他写了几封情书都石沉大海,就找到教室来了,那天,正好我和祁风去找洪瑞,所以看个正着,就见那女孩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冲上去就把洪瑞的课桌掀翻了。"祁川憋着嗓子一叉腰,学那女孩的样子,"洪瑞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祁风跟着学洪瑞。

祁川对祁风咬耳朵,"这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太喜欢你了,喜欢得都要疯了,你看着办!"

"什么……什么看着办?"祁风继续学洪瑞。

"放学后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不见不散。"祁川拿捏女孩的腔调。

"后来呢?"祁书衡和杨同宝急忙问。

"唉,依我对瑞瑞的了解,他肯定没去,结果那女孩等他等到天黑。"云清清抢先回答。

"不对,洪瑞去了,那女孩没去,结果洪瑞等她等到天黑。"祁川说。

"啊??"祁书衡和云清清都有点不相信。

"不仅如此,而且第二天洪瑞又去了,那女孩还是没去,结果他又巴巴地等到天黑,连着等了一个星期。"祁风接着说。

"这女孩这么彪悍啊?瑞瑞也太没面子了,被她耍了。"云清清忿忿。

"耍倒没耍,那女孩是借读生,就在她约会洪瑞的当天就被她家长带回老家了,没来得及通知洪瑞,或者猜测洪瑞不会去,就没通知,这都是后话了。"祁川说。

"这事你们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我都忘了。"洪瑞在一旁插嘴。

众人都不理他。

"这就证明了一点,"祁风看着祁书衡,"如果你跟你的洪将军直接讲清楚,不兜圈子呢,还是有机会的,大大地有机会!"

"那我知道了!"云清清似看到了希望。

"知道什么了?"众人问。

"让衡衡当众对瑞瑞示爱!人越多越好。"

"人多?就战场上人多——千军万马,可现在是和平年代,可怎么上战场呢?"

"通过玉球呗,好象这玉球特别听衡衡的话。"云清清转向祁书衡。

"我试试……"祁书衡低头看着怀里的玉球,"试试能不能回到那个时候。"

"那怎么示爱呢?"众人又问,除了洪瑞。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男追男?那就只隔层空气了,没那么难,衡衡,你就直接对瑞瑞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我说不出口。"祁书衡偷偷看了眼洪瑞,见洪瑞没反应,他急忙摆手。

"这有什么说不出口?川川,你给他做示范。"云清清示意祁川。

"行啊,那什么衡,预备齐,我——爱——你!"祁川对祁书衡示范。

"预备齐我爱你,预备齐我爱你,预备齐我爱你……"祁书衡低声练习,练得满脸通红。

"行了,上战场吧。"云清清打断他。

祁书衡又把玉球放回投影仪,众人又都坐回到座位。

云清清略一思索,"快进到衡衡与瑞瑞第一次在战场上相见。"

祁书衡马上快进到与洪瑞在天栎第一次见面。

屏幕上,玉球慢慢清晰了……

祁书衡与宋炎领兵三万出城来到阵前,祁书衡远远望去,见得那平天大旗,不禁心中摇曳激荡,就要与他见面了,却是在这么个地方,用这么个方式,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纵马行到近前,祁书衡见洪瑞一身银色盔甲,拎着刀,歪着头,脸上满是不屑。如今他已一扫往日颓态,竟又如记忆里那般意气风发了,只不过带了些阴骛在眉间,显得他整个人愈加狂傲不羁。

宋炎高声道:"洪将军,如若回头,还有机会……"

"机会?谁能给我?谁会给我!小子,这种心智还与我斗?看来大祁真是没人了。"洪瑞看着面前两员小将,连连冷笑:"大爷我一个是战,两个也是战,再不成算上孙统伟那老匹夫,都放马过来吧!"

玉球行进到此时,祁书衡心中念念有词,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玉球里情形即刻变了。

祁书衡坐在马上,大喊了一声,"且慢!"

洪瑞诧异地看着他,宋炎也扭头看他。

祁书衡嘴唇轻轻蠕动,"预备齐我爱你,预备齐我爱你,预备齐我爱你……"不管了!豁出去了!祁书衡气运丹田,声震四方,"洪将军!我——爱——你!"

两军将士都惊呆了,祁书衡的话音落后,阵前是一片安静。

洪瑞石化在坐骑上,慢慢身子一斜,摔下马去。

"你个小崽子!定是要……定是要这般羞辱我!"倒地的一瞬间,洪瑞一个鹞子翻身,又重新跃上马,拎刀就冲了过来。接下来是一片刀光剑影,大祁军队全军覆灭!

屏幕上,玉球慢慢模糊了……



促织 外传 五
章节字数:9568 更新时间:08-08-31 17:37
半天,屏幕前面的人们才有反应。

"我前世怎么就这么酷呢?"洪瑞感叹。

"那不是酷,那是轴。"杨同宝也感叹。

"太轴了。"祁川还是感叹。

"轴毙了。"祁风依旧是感叹。

"一点都不轴,什么是偶像,这才是偶像……瑞瑞真是太女王了……"云清清喃喃道。

"我明明是男的。"洪瑞有点不满。

云清清不理他,面向祁风,"祁风……"

"啊?"祁风从感叹中回过神来。

"你们公司不是想投资拍部古装大戏吗?就拍这个。"

"拍这个?"

"对!宫廷戏加同性恋!"

"宫廷戏加同性恋?有搞头吗?"祁风疑惑地问。

云清清白了他一眼,笃定地回答:"有——搞——头!"

这时祁书衡归位了,气呼呼地看着云清清,"这法子行不通!洪将军更火了,把我们大祁军队全灭了!"

"哦……衡衡你先别泄气。"云清清暂时放下她的宫廷同性恋大戏,转头问祁川,"川川你现在还喜欢瑞瑞吗?"

祁川头摇得象波浪鼓,"绝对不喜欢!"他见洪瑞瞪着他,忙解释,"咱俩谁跟谁啊,那感情是钢钢的!"

洪瑞不屑地哼了一声,"见色忘义,有了媳妇忘了哥们儿!"

"你呢?"云清清又问祁风。

"喜欢他就意味着赔本儿加赔小命,没搞头!我那么傻?"祁风的话音刚落,洪瑞啪地给了他一个脖溜儿。

"哎哟!"祁风摸着后脖梗子委屈地看洪瑞,洪瑞没事人似地仰头看天花板。

"杨警官呢?"云清清又问杨同宝。

"白给都不要!"杨同宝连连摆手,瞥了一眼洪瑞,"啥都不会,吃的还特多,谁养得起?"

洪瑞扬手又想打杨同宝,杨同宝眼一瞪,洪瑞急忙把手撤回来,臊眉搭眼地落在自己后脑勺上。

"瑞瑞前世不是万人迷吗?不是香饽饽吗?怎么后世撮堆儿都没人要了?"云清清不信地看着面前几个男人。

"我……我要。"祁书衡又把手举起来。

"还是衡衡好,我保证瑞瑞肯定是你的!"云清清的眼眶又湿润了。

"唉,那什么衡你好歹含蓄一点嘛,知道你要,可也别显出那么想要,你自己是男人,难道不明白男人的心理?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表现出想要,他就越不稀罕你,你臊着他,晾着他,没准儿他倒贴你了。"祁风见祁书衡总不上道,起急了。

"着啊!"云清清空中打了一个响指,众人都吓了一跳,"你又有办法了?"

"对!让衡衡留给瑞瑞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让瑞瑞心动又琢磨不透,不消一时半刻,瑞瑞一准儿掉头追衡衡,这就大功告成了!"

"这样行吗?"祁书衡有点担心。

"肯定行!月郎星稀夜,惊心动魄天,衡衡离瑞瑞而去,留下一个孤独又寂寞的背影……衡衡,你离去时样子要潇洒一点,步子要迈得沉重一点,每一步都象踏在瑞瑞的心尖上,千万别回头!瑞瑞肯定感动得一塌糊涂!"云清清陶醉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

"这样行吗?"其他人也有点担心了,都看着洪瑞。

"看我干吗?得看我前世的反应。"洪瑞嘟囔。

事不宜迟,众人又都坐好了。云清清略一思索,"回到衡衡送瑞瑞出邺城。"

祁书衡马上指示玉球快退到送洪瑞出邺城时候。

屏幕上,玉球慢慢清晰了……

洪瑞和虞仲文六人冲出来直奔了杨同宝马车处,上了车,洪瑞见到了杨同宝和小雷,只觉心情激荡,一把搂过了小雷,几人不搭话,杨同宝一声大喝,驾着马车朝城门赶去。

这一阵风驰电掣,快到城门时,却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吁……"杨同宝急急拉住了马。

洪瑞急忙跳下车来,看那人却是祁书衡。

"好你个小贼,当年你救我一命,方才本不想杀你,如今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剑不长眼!"

"职责所在,怕是不能让你们走……"祁书衡气息紊乱,声音颤抖,显是一路奔来,来不及喘息,站在那里,一阵风就似能把他吹倒。

洪瑞不想同他再浪费时间,一挺剑刺向他胸膛,祁书衡连忙躲过,转眼两人已战在一起。

祁书衡内力早已虚空,刚才又费力赶来,此时体力再也支撑不住,只几个回合,就被洪瑞一剑刺中肩膀,负痛倒在了地上,而随着他倒地,一物从他怀里飞出,掉在不远的地方,洪瑞看去,眼睛一亮,是令牌!

洪瑞拣起令牌,攥在手里,看了看地上的祁书衡,好象眼花般看到那小贼竟对他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悄悄绽放,竟有一丝莫名的动人……

玉球行进到此时,祁书衡心中念念有词,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玉球里情形即刻变了。

祁书衡颤抖着强自站起,掉转头,拖着受伤的身体,义无返顾地走向黑暗,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潇洒一点,沉重一点,再潇洒一点,再沉重一点,洪将军就是我的了!他的肩膀端得平平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不时甩一下头,晚风拂动他的发梢,月光映照在他坚韧不拔的步伐上。

"莫名其妙!"后面的洪瑞看祁书衡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就走,走得一瘸一拐,并不追他,心道,这会儿没空理你,且饶你一条小命。他急急上了马车,马车又疯了般朝城门驰去,有了令牌,自是城门大开,转眼马车已顺利冲出了邺城。

祁书衡听到动静想回头,可想起云清清的叮嘱,他又不敢回头,又拖着身体走出一段路,听到后面完全没动静了,他停住脚步,洪瑞并没有追来,他心里天神交战,回头?还是不回头?终于,他忍不住了,慢慢转过身来……马车早跑远了,可哪有洪瑞的影子?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玉球慢慢模糊了……

半天,屏幕前面的人才有反应。

"我前世怎么就这么酷呢?"洪瑞感叹。

"那不是酷,那是糊涂。"杨同宝也感叹。

"太糊涂了。"祁川还是感叹。

"糊涂死了。"祁风依旧是感叹。

"一点都不糊涂,什么是偶像,这才是偶像……瑞瑞真是太有个性了……"云清清喃喃道。

"这年头夸人有个性就跟夸人老实一样,其实就是说人傻!"洪瑞有点不满。

云清清不理他,面向祁风,"祁风……"

"啊?"祁风从感叹中回过神来。

"你们公司不是想投资拍部音乐剧吗?就拍这个。"

"拍这个?"

"对!剧名就叫《被抛弃与被放弃》!"

"《被抛弃与被放弃》?有搞头吗?"祁风疑惑地问。

云清清白了他一眼,笃定地回答:"有--搞--头!"

其他人闻言都同情地看着祁风,心道,这下可够你忙的,这么会儿俩任务了。

这时祁书衡归位了,看着云清清,哭丧起脸,"这样也不行,洪将军还是走了。"

云清清回过神来,"是哦,这招还是不灵哦,没关系,依照我对瑞瑞的了解,他是心眼小,爱记仇。他对你积怨太深,肯定还是没原谅你。"

"我哪儿心眼小,爱记仇了?"洪瑞在一旁小声反驳。

云清清只当没听见,看着祁书衡,"对了,你再试试温言软语。"

"温言软语?"祁书衡不明白。

"对,用川川的杀手锏——跪搓板!"

"跪搓板?"祁书衡还是不明白。

"每次川川惹我生气,我都不理他,最后他都是用这招把我逗笑的,屡试不爽。瑞瑞虽然四六不吝,可也会败在这招之下!"

"跪搓板?古代有搓板吗?"杨同宝插嘴。

"当然有,不然古代没有洗衣机怎么洗衣服啊?对了,还要配上一段发言,这就交给祁风了。"云清清转向祁风,"你当老板,不是经常给员工们训话、做报告?文笔肯定不错,就写一个情真意切的悔过书,要慷慨激昂,对,要慷慨激昂!"

"发言?从来没写过,都是秘书——陈小姐替我写的,我这就给她打电话。"祁风急忙拨手机,"陈小姐吗?马上写一个悔过书,对,是一个男人写给另一个男人的,要慷慨激昂,对,要慷慨激昂!"

过了一会儿,祁风手机响了,"发过来了。"他忙查看短信。

"这么快?"其他人都很惊讶。

"那是,陈小姐是京大中文系毕业的,写个东西不小菜一碟?"祁风看了看短信,"写得不错,等我把"某某"换成"洪瑞"……"祁风把短信改好后,把手机递给祁书衡,"小兄弟,看看吧,能背下来最好。"

祁书衡飞快地扫了一遍,"行了,背下来了。"

"啊?这么快?那什么衡你哪儿毕业的?"祁风一脸崇拜。

"还哪儿毕业的,那什么衡二十岁就官奉二品了,那就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他那脑子就相当于电脑!可怜我都快四十了还只是个小警员……"杨同宝感慨起来。

众人不理会杨同宝的感慨,又都坐好了。云清清略一思索,"回到衡衡被俘,见到瑞瑞……"

祁书衡马上快进到自己被东虞士兵押送到洪瑞帐子时候。

屏幕上,玉球慢慢清晰了……

"给他松绑!"

听得此话,祁书衡只觉心中一滞,隐约中看那人坐在帐中的案前,一身白衣,丰姿卓越,已完全没有了几个月前的颓废与皮赖。

一人解了祁书衡手上的绳索,随即押送他的几人都出去了,放下了帐帘。

洪瑞站起身走过来,沉思着看向面前形容狼狈的祁书衡。

祁书衡心情激荡,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帐里点了蜡烛,烛光昏黄,给洪瑞的脸上渡了一层金色,已没有原先那么苍白了,祁书衡的心咚咚跳起来,见洪瑞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对着自己,是块令牌。

"那日你等在路上拦我,是故意的吧……"

祁书衡心里咯噔一下,看着那块令牌是百感交集,那块令牌已被血迹玷污了,但那个金色令字却依旧闪烁着耀眼光芒。

"你在平天府被我打伤,竟还敢一个人跑来拦截我,莫非是要故意给我这个令牌?为什么!"洪瑞挑眉问道。

玉球行进到此时,祁书衡心中念念有词,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玉球里情形即刻变了。

祁书衡看着洪瑞,深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感情,慢慢跪下去,膝盖触地的一瞬间,飞来一物,垫在地上,正是一搓板。

洪瑞和祁书衡都吓了一跳,洪瑞退了几步,瞪着祁书衡。

祁书衡则扑通一声跪在搓板上,满含深情地忏悔道:"亲爱的洪瑞同志,在这和风送暖的2008年,我们即将迎来举世瞩目的奥运会,让我们放下一切个人恩怨,众志成城,团结友爱,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在一起!要有爱,要有爱,要有爱……"祁书衡说到最后已是声音哽咽,热泪盈眶。

洪瑞愣了半晌,大怒:"搞什么名堂?一派胡言!拉出去,三十鞭子!"

即刻有两个士兵走进来,拖起祁书衡直奔帐外,不一会儿,祁书衡背上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模糊一片。

玉球慢慢模糊了……

半天,屏幕前面的人才有反应。

"我前世怎么就这么酷呢?"洪瑞感叹。

"那不是酷,那是……唉,我说不出来。"杨同宝也感叹。

"太……了。"祁川还是感叹。

"……"祁风依旧是感叹,感叹得发不出声了。

"一点都不酷,什么是呕象,这才是呕象——呕吐的对象!瑞瑞,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云清清彻底怒了,"说,你们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男人们都摇头,"没有!"

"那就生米煮成熟饭,让衡衡把瑞瑞按在床上,叉叉那个圈圈!"云清清的面容有点狰狞。

"嫂子,这招他一开始就用了,结果洪将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洪瑞在一旁平静地提醒她。

"是吗?那就……圈圈那个叉叉!"

"也用过了,被俘时那什么衡不还主动献身来着?可洪将军看不上他。"

"那该怎么办啊?"云清清彻底没了主意。

这时祁书衡归位了,他满脸失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众人看着祁书衡,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洪瑞干巴巴地说:"那什么衡,谢谢你,这么喜欢我……的前世。"

云清清看着洪瑞,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变绿……

^0^~-~囧〉〈=v===|||XDDDoooooooooooooV````````````````

祁川一见情况不妙,连忙劝她:"清清,咱不跟洪瑞一般见识,他逆反心理严重,一时半会儿拉不回来。"

祁风也跟着劝,"对对,嫂子,你甭理他,你还想拍啥片子?只管说,我马上投资!"

云清清不搭理他俩,只盯着洪瑞,"瑞瑞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欠揍!欠揍!!欠揍!!!"她一把拧在洪瑞的胳膊上。

"疼疼……疼死我了!"洪瑞大叫。

云清清松了手,洪瑞急忙撸起袖子,"青了?大哥,你怎么不管管你老婆?我胳膊都被她掐青了!"

祁川看了看,"这算好的,我胳膊都被她掐紫了,谁让你招她?"

"我哪儿招了她了我!"洪瑞疼得直抽气。

祁书衡急忙凑过来看,"娘……娘,下回你再想掐,掐我吧,我经掐。"

"瞧那什么衡心疼的,娘都叫出来了。"祁风笑。

"瑞瑞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呢?看衡衡对你多好?你怎么就一点不动心呢?"云清清痛心疾首。

"我……"洪瑞正想辩解。

"几点了?"杨同宝突然问。

"六点多了。"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墙上的挂钟。

"糟了!小雷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往常他五点多就回来了。"

"是啊!"洪瑞也急了,"以前这会儿早回来了,赶紧出去看看,没准儿他在楼下玩呢。"

说着洪瑞和杨同宝起身就奔出房去,其他人见他俩这么着急,也跟在后面下了楼。

外面已经擦黑了,杨同宝和洪瑞楼前楼后地喊起来,"小雷,小雷,你在哪儿?"没有回应。

杨同宝急了,他急忙给小雷的老师和同学打电话,可回答都是没看见小雷。杨同宝声音发颤了,"这些日子这一带一直有个流氓团伙在活动……"

"杨警官你别着急,小雷那么聪明,肯定没事,他肯定是跑哪儿玩去了……"洪瑞嘴里劝着杨同宝,心里也急得象着了火。

"我去那边找。"杨同宝骑上自行车就出小区了。

"小雷是杨警官的命根儿,这要找不着……"祁川的话没说完,见洪瑞双眉紧锁,忙咽下了后半句。

"我们分头行动,两人一组,我和川川一组,你和瑞瑞一组。"云清清对祁书衡使眼色。祁书衡会意地站到洪瑞身边。

祁风连忙问:"那我呢?"

"你守在单元门口,万一小雷回来了,你打电话通知我们。"洪瑞叮嘱。

"好!"祁风应着,站在了单元门口。

洪瑞四人出了小区,祁川和云清清去了东边,洪瑞和祁书衡一路朝西找去,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看到杨小雷的踪影,洪瑞见了公共电话亭就忍不住过去打电话,可祁风的回答都是小雷没回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已是半夜,洪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祁书衡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洪将军,如果找不到那孩子……怎么办?"

"不知道……"洪瑞心烦意乱,他看了看祁书衡,语调很沉重,"我会内疚,如果没有我,杨警官就会把全部时间都放在儿子身上,可能就不会……小雷才八岁啊……"

"洪将军,我明白你的感觉。"祁书衡认真地看着他。

"你明白个屁!"洪瑞听他又提啥洪将军,不耐烦地一挑眉毛,"你以为这事是开玩笑?少跟我扯你那啥洪将军,这是现实!醒醒吧,这是在中国,不是你球里的那啥大祁国!"

"那感觉就象心被剜去一块,鲜血淋漓,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补救又不得其门,恨不得肝肠寸断换个心安。"祁书衡静静地看着他。

洪瑞愣住了,路灯下,两人定定对望,对方的面孔都有点惨白。

这时偏僻的街角传来一阵说话声夹杂着哭声,两人急忙赶过去。昏黄的路灯下,几个小痞子模样的人正拉扯着一个小孩。

洪瑞定睛一看,那小孩正是杨小雷,他一阵狂喜,"小雷,你怎么在这儿?你们快放开他,你们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孩呢?"洪瑞几步跑过去,拉开那几个小痞子,把杨小雷揽到怀里,"小雷,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快别哭,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们问我哪儿人……"杨小雷本来很害怕,见了洪瑞,马上扑到他怀里抽噎起来。

"你怎么答的?"

"中国人。"

"答得不错啊。"洪瑞摸摸他的头,鼓励他。

"他们又问我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答的?"

"大中国。"

"答得很好啊,然后呢?"

"然后,我看他们象坏人,就装傻子,先擤鼻涕后流哈喇子,让他们想拐卖我又怕赔了,最后只能乖乖把我放了,可他们没放我,说我装蒜,是小鬼头,一定要我掏钱,没有就明天拿给他们,不然就打我……"杨小雷一边哭一边说,说得断断续续。

洪瑞听了心如刀搅,他抚慰地拍拍杨小雷的肩膀,"好孩子,好样儿的!不哭,男孩儿不能随便掉眼泪。"洪瑞轻轻帮小雷擦去泪水。杨小雷拼命止住哭,可鼻子还是一吸一吸,小肩膀还是一颤一颤。

洪瑞把他拉到身后,"我说,这几位小朋友,你们欺负一个小孩儿,不觉得没劲吗?不觉得黑了点吗?"

"少废话,有钱拿钱,没钱靠边站!"几个小痞子叫嚣。

洪瑞忍着气,扭头问祁书衡,"那什么衡,我上回给你的钱呢?"

"在此,你……"祁书衡刚把钱掏出来就被洪瑞一把抢过去。

"都在这儿了,拿去吧。"洪瑞把钱转手给了那几个小痞子。

祁书衡不信地看着洪瑞,"洪将军怕这几个孩童?"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得罪这帮小崽子,小雷以后还怎么上学?"洪瑞不耐烦地低声催促:"快走吧。"他搂着杨小雷转身就走。

祁书衡愣了一下,急忙跟在他身后。

"慢着!"后面突然一人喊起来,"这么几个钱就想走?打发要饭的呢!"

洪瑞回过头来。

"哟,我认得你,你不是那个卖报纸的吗?"一个年纪大点的小流氓儿晃荡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洪瑞一看,是上回在印厂门口放走的小偷,他愣了一下,见黑暗中走出的人越来越多,他马上摆了副笑容,"嘿,哥们儿,上回那事是误会,是误会,小孩儿家不懂事,你要多少?我转天给你啊。"

"哎哟,这不是见义勇为那小子吗?够勇的啊,上回的事我该怎么谢你啊?"那小偷看到洪瑞身后的祁书衡,认出了他,语气更加不善了。

洪瑞搂紧怀里的小雷,目光往四下角落里瞟,可什么能当武器的家伙都没有。

祁书衡走过来,挡在他俩面前,"是我又如何?你这贼人!上次放了你,你不好生为人,竟还敢出来为非作歹!"

洪瑞暗暗叫苦,这小子真是愣头青,这下子路被堵得死了,眼见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后退着,猛地一抄杨小雷的后腰把他抗在肩上,"那什么衡,快跑啊!"他拔脚就跑。

几个流氓冲上来拦他,祁书衡一跃而起,几脚就把他们踢翻了。"洪将军你快跑,这里有我!"他对着洪瑞的背影大喊。

洪瑞心里有点放心又有点担心,身后是祁书衡与一群流氓的打斗声,耳边是杨小雷的哭声。他又跑出几步,听到后面有人喊,"抄家伙!"

不好!他放下杨小雷,一指不远处的楼群,"小雷你快躲起来,我不找你,你就别出来!"杨小雷会意地跑向楼群。

洪瑞一直看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群里才放心地转过身,他快步往回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拣起一个酒瓶子。

祁书衡正与那群流氓打得不可开交,刀子、棍子、石头纷纷向他身上招呼,可不是被他挥掌击落,就是被他一脚踢飞。

"我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领头的那小偷嚷起来。

"这小子会妖术!"一个流氓用刀划破了祁书衡的手臂,却见他伤口自动愈合,不禁怪叫。

"用火!不信弄不死他!"

流氓们闻言点起了火堆,火蛇肆虐,足有一人多高。几个流氓手持汽油桶,把汽油向祁书衡身上泼去,祁书衡左右躲闪,一纵身高高跃起,却不妨把怀里的玉球掉了下来。

"哎哟妈呀!"玉球正砸在那小偷肩膀上,弹了起来,落到草丛里。

祁书衡见丢了玉球,急忙跳下去抢,无奈几个流氓拿着汽油桶把他紧紧围在当中,汽油无情地淋了他一身,他左冲右突间,小偷已好奇地把玉球拣起来。

"别动!"祁书衡终于摆脱了那几人的围攻,冲到他面前。

小偷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你的心肝?"他把玉球举过头顶,摆弄着,"我偏动!你敢怎么着?"

"你!你小心……"

小偷看着祁书衡急切的样子乐了,把玉球拿在手里来回倒腾,"想要啊?可以啊,跪下!不给爷爷跪下,我就砸了它!"

祁书衡惊谔地看着眼前穷凶极恶的面孔,身后一人趁机挥来一记黑拳,这时洪瑞赶到了,砰地一声把手里的瓶子砸在那人脑袋上。

"那什么衡,赶紧走!你傻啊,为个破球给这小畜生下跪?别犯傻了!"

"我的玉球在他手里,我不能没有它……"祁书衡绝望地看着在小偷手中抛起又落下的玉球。

"快跪吧,叫声爷爷我就把它还给你。"小偷不怀好意地狞笑。

"那什么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啊!"洪瑞去拉祁书衡。

"洪将军,你告诉过我,该认怂时就得认怂……"祁书衡的声音有点虚弱。

"我说过这话?"洪瑞有点蒙。

祁书衡已扒掉他的手转身跪下了,"爷爷……"

小偷得意地纵声大笑,随即周围响起一片刺耳的笑声。

"那什么衡,你,你真是傻啊!"洪瑞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洪将军,我不想永远见不到你,我舍不得你……"跪在地上的祁书衡扭头看着洪瑞,火光下,他晶亮的瞳孔里跳动着两簇火焰,洪瑞的心颤抖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你他妈快把那球还来!老子也给你跪下了……"洪瑞说着已曲了一膝,却被祁书衡一把拉住,"我心中的洪将军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祁书衡……"洪瑞的声音颤抖了。

"你终于记住我名字了……"祁书衡笑了,那笑容是那么开心,却让洪瑞看着只想哭。

"小子,记住了,没本事就别出头!你想要这个球是吧?我还给你!去拣吧!"小偷一扬手把玉球扔进了一旁的火堆。

"不要啊!"祁书衡纵身扑进了火堆,砰地一声火堆旁的几个汽油桶接连爆炸了,霎时间火光冲天,吞没了他的身影。

洪瑞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祁——书——衡!"他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空。

流氓们见出了人命也被吓住了,纷纷逃窜,这时警车赶到了,"都不许动!"警察把他们团团围住。

"洪瑞!"

"洪瑞,你没事吧?"

"瑞瑞,衡衡呢?"

杨同宝、祁川和云清清跑过来了,围住了洪瑞。

"祁书衡,祁书衡他……"洪瑞只看着眼前无情的大火,泪流满面。

那火熊熊燃烧,火苗直指天际,可哪还有祁书衡的影子。

"那什么衡?"

"那什么衡……"

"衡衡……"

杨同宝和祁川都忍不住流下眼泪,云清清是失声痛哭。

大火被扑灭了,警方没有发现祁书衡的尸体,也没有发现那个重要证物——玉球。

"人鬼疏途,那什么衡肯定是升天去极乐世界了。"杨同宝擦着眼角的泪水,杨小雷依偎在他怀里,扬着小脸问他:"爸,什么叫极乐世界?"

杨同宝回答不出,只忧郁地看着儿子。洪瑞做完口供后就一言不发,云清清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祁川和祁风也是一脸黯然。



促织 外传 六
章节字数:12717 更新时间:08-08-31 17:38
几个人出了警察局,祁风的车子正停在外面。一行人上了车,祁风开车,杨同宝抱着儿子坐在副座,后座上坐了祁川、洪瑞和云清清。

云清清见洪瑞不说话只看着窗外,小声地开口了,"瑞瑞你别伤心了,衡衡在天上会不安心的。"

"他怎么这么傻呢?"洪瑞喃喃地说,"就为了一个破球,就为了一个破球,他比杨老抠门儿还小气。"

杨同宝听了他的话,想回嘴,可回头看了一眼洪瑞,他只叹了一口气。

"瑞瑞,你后悔吗?"云清清问。

"后悔,后悔没多骂他几句,现在词儿都想起来了,他真是个傻瓜,大傻瓜!天字号大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洪瑞的眼泪又扑梭梭掉下来。

"那最后俩词儿有区别吗?"祁川忍不住问。

"有区别!"洪瑞哭着还不忘嘴硬。

"后悔有用吗?你早干吗来着?他都对你表示多少次了?说了多少遍"我爱你"……"云清清也哭起来。

"他那是喜欢我的前世……"洪瑞还在嘴硬。

"有分别吗?瑞瑞你真是又无知又无情,还那么固执……你不知道人最难得是遇到真爱吗?"

洪瑞答不上话来,只闭上双眼,听任泪水流淌。

车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云清清时断时续的啜泣声。祁风开着车,眼眶被泪水润湿,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他使劲眨了眨眼,道路寂静而空旷,路灯的光亮反射在挡风玻璃上,金灿灿的,只那么一瞬间,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呲啦……"车子伴随一声刺耳的刹车停住了。

车里的人随着惯性向前一倾又向后一靠,祁风和杨同宝看着前方,睁大了眼睛,杨小雷刚要喊被杨同宝急忙捂住了嘴巴。

祁川叫起来:"那什……"他的后半句被云清清掐在大腿上的疼痛逼回去了。

洪瑞靠在车座上并不睁眼,"这都快凌晨了,还有人乱闯马路……"

"瑞瑞,如果衡衡活着,他要想抱你亲你,你答应吗?"云清清小心翼翼地问。

"随他便吧,他不是一个死人吗?什么时候活着了……"洪瑞哭累了,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要想叉叉那个圈圈你,你答应吗?"云清清乘势追击。

洪瑞还是不睁眼,"嫂子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他都不在了,还叉叉那个圈圈?就是我想圈圈那个叉叉他也没用啊……"

"瑞瑞你可得说话算话!"云清清激动了。

洪瑞隐约觉得不对头,车门突然打开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泪水蒙住他的眼,他看不真切,只感觉身边的座位早空了,眼前一个人影压下来,压下来,他吃惊地张大嘴,只迟疑了一下,那人的嘴就堵住了他的嘴,洪瑞觉得舌尖上有苦涩的咸味弥漫开来,是自己的泪水,还有……那人的泪水。

嘭地一声车门关上了,洪瑞激灵一下直起身,推开身上那人,"那什么衡,你没死?不对,是你没升天?太好了!"

祁书衡满脸泪水地看着他,"洪将军,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你可不能反悔……"

"我刚才说什么了?什么……什么不能反悔?"洪瑞挠头看车厢顶棚。

"不好!洪瑞又两眼望天了!"车外的祁川与祁风急起来。

"他那是装蒜!装酷!衡衡别怕!上上上!我们支持你!"云清清一边喊一边拍打车窗。

祁书衡愣了一下,鼓足勇气,拌住洪瑞的头就吻下去……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车外的杨同宝急忙捂住杨小雷的眼睛,把他拉到远处。

"那什么衡……你让我喘……口气……"一番挣扎,洪瑞再一次推开祁书衡,"你现在是人是鬼?先说清楚……"

"当然是人,我要还是鬼,此时早把你阳气吸光了……"祁书衡呼吸急促,他又按住洪瑞的肩膀,去亲吻他脖子。

"人?你不是扑进火里了吗?没成仙成人了?"洪瑞还是糊涂。

"我冲进火堆,不知为何又回了阴间,阴君说被我感动,收回了玉球,说把我留在此时此地,就当转世了。"祁书衡热血沸腾,他一边狂乱地亲吻洪瑞,一边胡乱地撕扯他衣服。

洪瑞躲闪着,一把攥住他手腕,"你干吗啊?怎么这么流氓?有人看着呐。"

祁书衡清醒过来,马上放开他,一扭头,见云清清的脸正紧紧帖在车窗上,有点变形了,"怎么停了?衡衡你快继续啊!赶紧把瑞瑞扒光!让他拽!"

"扒光?在这里?那可不行,洪将军是我的,我要自己留着慢慢看。"祁书衡一本正经地说。他按耐下心中激动,扭头又去看洪瑞,洪瑞的衣服被他扯得皱皱巴巴,本来就乱的头发更被他揉成了乱草窝,脸上则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可他怎么看怎么喜欢,已说不出话来,只嘿嘿傻笑。

洪瑞沉浸在震惊当中,被突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镇静下来,"那什么衡,那什么……先回去吧。"他挥挥手。

"哦。"祁书衡看着他,不知为何,有点惴惴,他刚发现洪瑞又叫他"那什么衡"了。

其他人又准备上车,可车子盛不下七个人,云清清灵机一动,"我们坐车,让瑞瑞和衡衡走路回去,反正也不远。"

众人都心领神会,祁书衡急忙跳下车,洪瑞呆了一会儿,也磨磨蹭蹭下车了。

云清清把祁书衡拉到一边,"这可是关键时刻,千万把握机会!"临上车前,她对祁书衡挤挤眼。

"哦。"祁书衡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洪瑞,见他一副沉思的神情,他有点不安。

祁川走过来,"小兄弟,前世呢,我是你叔,后世呢,你要真跟洪瑞好了,那我就是你哥,哎,怎么这么乱?那个,玉球里洪瑞最后跟谁了?杨大夫!杨大夫有什么优点?会医术,会做饭,脾气好,啥都听洪瑞的。再对比你,你不是郎中,肯定不会医术,出身皇家,肯定不会做饭,脾气又不好,老阴着脸,还打他、那什么他,啥都不听他的,所以他不跟你,所以你要对他……"

"大哥你怎么这么罗嗦?"祁风在一旁忍不住了,"说了一大堆都没说到点子上,那什么衡,一会儿你见机行事就成了,洪瑞在感情上一直慢半拍,他肯定是还没适应,你给他点时间,耐心点,不要重蹈覆辙,千万别那什么他!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知道了。"祁书衡脸红了,刚才可能太心急,让洪瑞反感了也说不定。

杨同宝也走过来,看着祁书衡,憋了半天,"祝福你!"他握住祁书衡的手,使劲儿握了握。

车子满载着对祁书衡的祝福开走了,原地只剩下洪瑞和祁书衡。

"走吧。"洪瑞终于说话了,抬脚就走。祁书衡急忙跟在后面。

天快亮了,街道上开始有零零落落的行人,两人并排走着,"洪将军,你,你怎么又叫我"那什么衡"了呢。"祁书衡终于忍不住问。

"嗯,你刚才为什么亲我?"洪瑞停下脚步,不答反问。

"喜欢你啊,喜欢就想亲啊。"祁书衡心道,这还用问吗?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你会不会老想亲我?想叉叉那个圈圈我?"洪瑞认真地问。

"会……"祁书衡脸又红了。

"喔。"洪瑞继续走。祁书衡又急忙跟上。

"你会做饭吗?"走出一段,洪瑞又冷不丁问。

"不会……"祁书衡想起祁川说的话,有点担心了。

"喔。"洪瑞似在掂量。

"但我会学!"祁书衡急忙表白。

"喔。"洪瑞不置可否,扭头看祁书衡,上下打量,"年轻,有力气,会轻功,能拎报纸又能打架,长得不错,可以当人体模特,又肯学做饭……"

"怎样?"祁书衡急忙问。

"可以考虑。"

"真的!"祁书衡高兴起来。

"可你老想亲我,又想叉叉那个圈圈我这事……"洪瑞拿不定主意,原地踱起步来。

"怎样啊?"祁书衡跟着他踱步,踱了一圈又一圈。

洪瑞终于停下脚步,"……回去吧。"

这一路,他再也不说话,祁书衡也不敢问,心里忐忑着终于回到杨同宝家。一进门就见所有人都坐在门厅里,见他们回来了,都急切地站起来。

"怎么样啊?"云清清问。

"什么怎么样?"洪瑞皱眉。

"哎呀,就是你和衡衡怎么样啊?"

"哦,经过我慎重考虑呢,那什么衡人还不错,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和我大哥不是还没帮我找到房子吗,那我和那什么衡就只能还在杨警官家凑合了,所以基本和原来没两样。"洪瑞轻松说着,一屁股坐到饭桌前,"杨警官,晚饭做了吗?不,这会儿该是早饭了,饿死我了……"

"什么没两样?我就防着你这手呢!川川,你跟他说!"云清清把祁川推到洪瑞面前。

"本来我和你嫂子想再瞒你一段时间,房子其实我们早准备好了——帮你付了首期,你嫂子从你出狱就一直在给你物色对象,可人家一听说你坐过牢就……正好那什么衡来了,那就一切都好办了!"祁川兴奋地说。

"对对,大哥大嫂为你们准备了房子,那装修和家具就归我了。"祁风连忙接着说。

"我累了,先睡了。"洪瑞起身躺倒在沙发上,盖上被子,把头也盖住了。

众人面面相视,云清清急了,"还住杨警官这儿?瑞瑞你现在是衡衡的,万一杨警官又想抱你亲你怎么办?"

杨同宝刚要反驳,祁川拉起云清清就走,"不用担心他,有那什么衡在呢。"祁风跟在后面,"洪瑞你不答就是默认喽,我们准备我们的,到时你和那什么衡搬过去就行了。"他对祁书衡使个眼色,走时关上了门。

祁书衡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洪瑞,有点不知所措。杨同宝知趣地拉起杨小雷,蹑手蹑脚回屋了。

洪瑞蒙着被子睡个够,醒来已是中午,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他懵懂地坐起来,象做了南柯一梦。听得厨房里一片吵闹声,他掀被下床,开门一看,好家伙,祁书衡正和杨同宝学做饭呢。

"洪将军!你起来了!"祁书衡脸上满是面粉,"杨警官说你爱吃饺子,我正在学着做呢。"

"是吗?"洪瑞声音很平淡,他看看面板上奇形怪状的面团,"那什么……继续。"他推门出去了。

"别理他,有什么了不起?就一后进分子,啥都不会,吃得又特多,还不长肉,瘦干儿狼似的,那什么衡,也就你看得上他,把他当成宝……"杨同宝很为祁书衡叫屈。

"我都喜欢他八年了,他变成什么样子好象我都能接受。"祁书衡还是一脸高兴的神情。

"唉,什么马配什么鞍……"杨同宝摇摇头,见祁书衡不解地看他,忙遮掩着拿锅倒水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洪瑞变得很勤快,每天早出晚归取报卖报,祁书衡跟着他,风里雨里乐呵呵的,晚上俩人唠嗑,什么都聊,可就是不提要住在一起的事,象是约好了,心照不宣。

祁川和祁风这期间再没来过,只有云清清时不常来通报一下装修情况,"铺墙砖呢。""吊顶了。""今儿装洁具。"她满脸的兴高采烈,可见洪瑞一副心不在焉、没啥兴趣的样子,祁书衡又是想高兴又高兴不起来,她只觉得纳闷。

房子终于装修好了。一天晚上,祁风、祁川和云清清都来到杨同宝家,杨同宝做了满满一桌子饭菜。

席间云清清唧唧喳喳地讲述房子买得多好多值,"本来是个二手房,但临街又是一层,你们可以当门脸儿用,开个小店,前面当店铺,后面住人。"

祁风也表功,"本来我想装个欧式风格,但设计师说地方太小不好发挥,就好歹来个现代简洁,其实要我说,我给你俩买栋别墅……"

"你钱多烧的?"洪瑞看他。

祁风讪讪,"洪瑞,我就知道你还在为以前的事生我气,不想用我的钱……"

"好了,好了,祁风,知道你有钱,瑞瑞不要,你给我买一栋吧?"云清清见缝插针。

祁川不干了,"清清,我以后肯定能给你买别墅!"

"川川,你好有志气!"云清清感动又崇拜地看看他,白了祁风一眼,"哼!别墅有什么了不起!"

"好了,好了,菜都凉了,赶紧吃吧。"杨同宝打圆场。

"要不……吃完饭,去看看房子去?"云清清试探地问洪瑞。

"行啊。"洪瑞回答得很痛快。

"其实已经散过味儿了,索性今晚就搬过去!"云清清趁热打铁。

祁书衡紧张地看着洪瑞,其他人也紧张地看着他。

"随便吧。"洪瑞只顾埋头吃饭。

"太好了!瑞瑞,衡衡,庆祝你们乔迁之喜!"云清清急忙端起酒杯。

洪瑞犹豫了一下,端起杯子就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敬酒,洪瑞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渐渐有了醉意。

"别喝了。"祁川抢下他手中的杯子,对祁风使眼色。祁风会意,两人站起来一起把洪瑞架到外面车上。

"他俩这是干吗?"云清清莫名其妙。

祁书衡和杨同宝也莫名其妙。杨同宝见天色已晚,忙把杨小雷轰进屋去睡觉。

一会儿,祁川和祁风回来了,又坐回桌旁,脸上都是一副郑重的表情。

"那什么衡,今晚是你俩共同生活的第一关,过了就没事了,洪瑞那人……怎么说呢,挺好面儿的,你好好待他。"祁川的声音有点闷,情绪象很复杂。

"对对,他这样似醉非醉最好,黑灯瞎火地你把事办了,也不伤他面子。"祁风跟着说。

"瞧你们说的,好象多严重似的。"云清清不以为然,"我还想参观呢,祁风,一会儿你给我买个摄相头。"

"嫂子,这个恐怕……比较难办。"祁风噎住了。

"有啥难办的?哦,对了……"云清清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摊在桌上。

"这是什么?"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堆东西上。

"衡衡,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一根小皮鞭还有一卷小麻绳!"云清清兴致勃勃,"瑞瑞的脾气又臭又硬,你要降不住他,就把他捆在床上,拿这鞭子抽他!"她的声音邪邪的。

"我……我不敢,而且他会疼。"祁书衡的脸成了一块大红布。

"切,没出息!你在床上降不住他,当什么小攻啊!"云清清不满。

"那什么衡会武功,还用得着这些?"祁川在一旁插嘴。

"用得着!一想到瑞瑞在衡衡身下呻吟、求饶,我,我就想流鼻血!"云清清的脸也成了一块大红布。

祁风和祁川直摇头,"这个他恐怕不会……"

"对了,杨警官,瑞瑞就要跟衡衡在一起了,你就没点表示?"云清清扭头问杨同宝。

杨同宝沉吟了一下,起身走进屋去,一会儿回来了,"早准备好了,小夜衣……"他闷声说着,刷地就把手里的东西塞进祁书衡兜里。

"怪不得瑞瑞老说你抠门儿,他俩大喜的日子,你就只送盒套套?"云清清难以置信又嗤之以鼻。

"我哪儿抠儿了?那什么衡欠居委会的罚款还是我交的呢,一共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块一毛,老百姓赚点钱容易嘛……"杨同宝转向祁书衡,不甘心地,"那什么衡,如果,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记得还我啊,一共是一千一百一十一块一毛……"

祁书衡连忙点头,"一定,一定……"他摸着兜里杨同宝给的那个小盒子,"杨警官,这是什么?做什么用?"

"咳,这个你一会儿睡觉时用,把包装袋撕开,取出来一吹,再戴你那里就行了……"杨同宝支吾着,脸也成了一块大红布。

至此,小小的门厅里已飘着三块大红布了。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块大红布晕乎乎地走了,带着小鞭子、小麻绳和一盒套套,带着大家的殷切希望跟祁风坐车走了。

门厅里,云清清走来走去,"出二环了……到小区了……上楼了……进门了……脱衣服了……上床了!"她紧张又兴奋,祁川和杨同宝被她闹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祁风回来了。

"怎么样?"三人都急忙问。

祁风坐在座位上,半天才有反应,"那什么衡扶他进去时,我突然有罪恶感,我们……我们不是干了一件坏事吧?万一洪瑞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什么衡,我们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不会,他要真不喜欢衡衡,就会对衡衡直说了,还看他表演?还答应和他搬过去住?瑞瑞那是装傻!心里明明很清楚。衡衡明里暗里对他表示多少次?光穿玉球就穿了三回!他就一点不动心?我不信!"云清清话说得很肯定。

"哦,那我放心了。"祁风松了一口气。

"可我不放心了。"云清清发愁。

"有啥不放心?"三个男人看着他。

"我怕衡衡搞不定瑞瑞,有点不放心。"

三人心里嘀咕,你那哪儿是不放心?你那是惦记着看他俩那啥……

"走!"云清清拎起包包就走。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急忙跟在后面,皆想,今晚怕是消停不了了。

四人坐车赶到洪瑞和祁书衡的新家,上了楼,停在门口。

云清清刚要敲门,祁川急忙拦住他,"清清,那什么衡要问我们干吗来了,我们怎么答啊?"

"什么怎么答?当然是看他俩睡觉!"云清清不耐烦地又去敲门。

"嫂子,先不忙,不忙。"祁风也急忙拦住她,"咱们这样闯进去,我倒不怕把那什么衡给吓着,就怕洪瑞脸皮薄,再吵着回去,那不前功尽弃了?"

"哦……"云清清放下手。

"还是回去吧,人家小两口的事,要我们跟着瞎操心。"杨同宝转身想下楼。

"你们没发现门上有个小窗户吗?"云清清突然看着大门笑。

"嫂子,我就说这种老式门得换,这么难看,还容易被小偷盯上,你偏不让换,后悔了吧。"祁风有点埋怨。

"我为什么留着它呢……"云清清拖长音。

"为什么?"三个男人问。

"方便我参观。"云清清得意地一笑,对祁川一努嘴,"川川,托我一把。"

"好。"祁川急忙把云清清向上一举,云清清稳稳当当地骑在他脖子上,啪嗒一声,门上的小窗户被她拉开一道缝。

"竟然没关窗户?"三个男人吃惊。

"我特意留的……"云清清嘿嘿乐。

一会儿她不乐了,三人见她没了动静,忙问,"里面什么情况?"

云清清依然没动静。

祁川突然觉得脸上滴了一滴水,他仰望骑在他脖子上的云清清,"清清,这么冷的天你都冒汗?一定是上火了,回去我给你切西瓜吃。"

"切什么西瓜,这日子西瓜多贵啊,她那哪儿是冒汗?明明是流口水……"杨同宝忍不住提醒祁川。

"小声点!"云清清急忙摆手。

"嫂子,到底是啥情况?你别一人闷着啊。"祁风好奇了。

云清清声音兴奋得发抖,"衡衡光着膀子……瑞瑞敞着怀……两人围着桌子跑步……"

"围着桌子跑步?那……那是啥情况?"三人面面相视,都有点晕。

"自己想象吧!"云清清又不耐烦。

三人不敢吭声了。

门里头……

祁书衡和洪瑞果然在跑步,围着门厅里的一张小圆桌跑步。

洪瑞边跑边气喘吁吁,"那什么衡,你……你回天上吧,你……你饶了我吧,我跑不过你。"

"洪将军,你就别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抱抱你。"祁书衡气息也有点紊乱。

"那什么衡,您今年贵庚?"

"年方弱冠。"

"说大白话儿!知道你学问高……"洪瑞不满。

"就是二十。"

"二十?那我比你整大一轮儿呢,这比赛一般都分甲乙组,这么跑法儿也太不公平了……"洪瑞忿忿。

"那咱们就别跑了?"祁书衡一副商量的口吻。

"不成,停下你又要抱我了,我不上你当。"洪瑞固执己见。

"那就继续跑?"

"继续跑。"

二人又跑上了。

门外头……

云清清终于小声地把门里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祁川和杨同宝纳闷,"洪瑞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还跑步?"

祁风沉吟,"这醉酒一般有三种表现,撒酒风,说胡话和睡大觉,洪瑞估计是第一种。"

"哦。"其他人点头。

"这么跑也不是事啊,得让他们停,这要跑没劲儿了,还怎么那啥?"三个男人都看着云清清。

"对啊!别误了正事!"云清清急忙对着门里喊:"那什么衡,干吗呢你?掀桌!"

祁书衡正跑得全神贯注,突然耳边天外游音般传来:"掀桌!"

他一拍脑门儿,"对啊!跑什么跑?这么麻烦!"他一使劲儿,哐啷一声掀了桌子,洪瑞吓得向后一窜,一个没站稳,眼看要摔地上,祁书衡一步上前把他抱个满怀。

"你干吗!你干吗!"洪瑞急忙推他,祁书衡瞅不冷子叼住他两片唇就不撒嘴,舌头长驱直入,缠住洪瑞躲在里面的舌头,使劲儿亲啊亲啊……亲个没够。

洪瑞被他牢牢箍在怀里,喘不过气来,只能在喉咙里唔唔叫。

终于,祁书衡放开他,"还跑吗?"

洪瑞傻愣愣,"累死我了,我认输……"他眼皮一翻,竟睡着了。

祁书衡呆了一下,把他上衣脱了放到一边,又去脱他鞋和裤子,脱他袜子时,他发现洪瑞袜子上有个洞,大脚趾已经钻出来了。洪将军真可怜……祁书衡怜惜起来,我,我一定会对你好!让你有新袜子穿!祁书衡下定决心,把洪瑞的袜子扔得远远的。这时洪瑞身上只剩下内裤,祁书衡面带欣赏地看着那小小裤头,刚要去脱,想了想,他把他打横抱进了屋。

在小窗户一直扒着看的云清清心里这个气啊!衡衡你真不够意思!你好歹把他扒光了再抱进去啊!亏我对你这么好!她使劲挥手拍打空气,又不敢出声,只生生憋出内伤。

一会儿,祁书衡出来了,站在那儿想了想,他拿起云清清给的小皮鞭和小麻绳,沉思了一下,又进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祁书衡又出来了,又拿起杨同宝给的那盒套套,他背过身去解腰带,嘶啦一声拉开拉链,摸索着。

云清清满心期待……

祁书衡转过身来,裤子是解开了,裤襟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开裆裤,里面是个红红绿绿的大花裤衩。

云清清气蒙了,你舍不得把瑞瑞给我看,好歹让我看看你啊!只给我看这么个俗气的大花裤衩?

这时祁书衡打开那个盒子,拿出一个保险套,小心撕开包装,取出套套对着灯光查看,他试着对那圆圆的小口吹气,套套鼓出一个泡泡,嘭地一声爆了。祁书衡、云清清与门外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祁书衡愣在原地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又急忙拿出一个套套,又吹……结果……拿一个,吹一个,吹一个,爆一个,只转眼功夫,他一摸盒子,没了?祁书衡不信地看着那盒子。

云清清不信地看着祁书衡,张大了嘴。

门外的祁川、祁风都埋怨杨同宝,"这哪儿买的套子?质量这么次!"

"说是名牌啊,以前计生委发的,叫杜什么斯?"杨同宝无辜地摸后脑勺。

"杜蕾斯?那应该质量很好啊,吹成气球都不破。"祁风纳闷。

"不,好象叫杜丽斯……"杨同宝小声说。

"差一个字?那就是假冒伪劣了!"祁川和祁风气愤。

"杨警官,你,你这个抠门儿!害死衡衡了!"云清清小声骂。

"这次可不能怪我抠门儿,要怪得怪计生委抠门儿。"杨同宝小声辩白。

云清清不理他,"衡衡这是干吗呢?"

"他在干吗?"三个男人问。

"他打开了冰箱。"

"冰箱?"

"他取出了保鲜膜。"

"保鲜膜?"

"他想干吗????"四人都不明白。

门里头,祁书衡拿出保鲜膜,抽出一点看了看,放在一边,他又背过身去,拉开花裤衩,他把保鲜膜层层缠裹,裹完了,转过身来……

云清清倒吸一口凉气,衡衡真聪明!懂得就地取材,可是,你要裹也裹得小一点嘛,裹这么大!跟个棒槌似的,瑞瑞怎么受得了啊!

祁书衡自然听不到云清清心里的呼喊,他深吸了一口气,顶着大棒槌,义无返顾地进屋了。

屋子里,洪瑞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祁书衡脱了鞋袜,轻手轻脚地坐到他旁边,爱不释手地把他轻轻抚弄,他轻轻地脱去他内裤,看了看那条白色CK,套在胳膊上。他看着洪瑞后腰上熟悉的圆型伤疤,情不自禁地俯身去亲吻,不妨洪瑞突然动了一下,向上一蹭身,结果祁书衡这一亲没到他后腰,正亲在他屁股蛋子上。

洪瑞机灵一下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再看祁书衡正满面通红地看着自己,洪瑞看着挂在他胳膊上的内裤,嘟囔起来,"那什么衡,你拿我裤衩干吗?快还来,我就这个值钱,你还偷我的……"

祁书衡低头看看那条CK,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说你以前怎么老偷看我屁股,原来你是嫉妒我……"洪瑞还在嘟囔。

"我嫉妒你?"祁书衡茫然地看着他。

"你嫉妒我有CK穿,你却只有开裆裤,你这是红眼病,赤裸裸的红眼病……"洪瑞抢过他胳膊上的内裤,套回身上。

"我,我也有裤衩。"祁书衡小声争辩。

洪瑞这才注意到他褪在大腿根上的花裤衩,"你从哪儿搞来这玩意儿?"

"上回你不是给我一套杨警官的衣服吗?里面夹着的。"祁书衡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屁股,大棒槌跟着晃了晃。

"哦,杨老抠儿连这玩意儿都舍不得买好的,这肯定是早市买的,你还当宝了。"洪瑞嗤了一声。

"我,我觉得挺好的,花花的……"

洪瑞不以为然,他盯着祁书衡的大棒槌,好奇起来,"你那里怎么裹得象棒槌?怎么弄的?不难受吗?"

"我,我怕我忍不住,我会武功的嘛,杨警官给的套套又都破了,我就找这东西裹起来,如果我忍不住,你……你又打不过我,你就拿那绳子捆住我,用那鞭子抽我一下,我,我就能忍住了。"祁书衡结结巴巴地指指放在枕边的小皮鞭和小麻绳。

洪瑞顺着他的指引看看那小皮鞭和小麻绳,"哦……"他不置可否地拉过一床被子,重新躺下了,蒙住头。

祁书衡呆了呆,也想躺下,可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躺在洪瑞边上,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突然被子掀开了,祁书衡吓了一跳。

"疼不疼?"洪瑞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疼不疼?"祁书衡莫名其妙。

"我……我看我前世被你那啥后,第二天都没起来床……"洪瑞小小声。

"我会轻轻的,应该不会疼……"祁书衡小心翼翼地回答,拼命忍住心中激动。

"哦……那就让你试一次,你……"洪瑞的话音还没落,祁书衡已扯过被子扑过去,然后把被子蒙在自己和洪瑞身上。

"哎,哎,那什么衡,你,你轻点!你不是说会轻轻的吗?"洪瑞喊。

被子里西西梭梭,一会儿飞出一条裤子,一会儿又飞出两条裤衩,一条花花的,一条白白的,最后是一堆保鲜膜。

"那什么衡,你轻点,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是个古人,怎么……怎么这么流氓啊!"被子里,洪瑞的呼喊有点闷,"你,你别咬我!你,你老摸我胎记干吗?放手!哎,哎,你亲哪儿啊?弄我一屁股口水,恶心死了!快放开我,你快放开我,那什么衡!"

"你叫我什么?"被子里一顿,祁书衡的声音带点威胁。

"那什么衡……"

"那什么衡?我让你叫我那什么衡!"

被子突然和床一起涌动起来,频率飞快,洪瑞的嗓子都要扯破了,"那什么衡!那什么衡!那什么衡……那什么衡衡衡衡衡衡……衡衡……"

云清清和门外的三人被屋里的响动惊呆了,"这……这也太激烈了!这……这房子也太不隔音了!"

"没想到……没想到……衡衡这么勇猛,瑞瑞……瑞瑞竟然也有服软的时候……"云清清喜极而泣,一下子稳不住身体,栽了下来,祁川急忙扶住她,四人在门外一起欢呼蹦高,"终于成功了!"

与此同时……

屋子里,祁书衡趴在洪瑞身上,满足地长舒一口气,他轻轻亲吻洪瑞的后脖埂子。

洪瑞头埋在枕头里,疼得脸都变形了,"你个小崽子,敢骗我……"

"疼……疼吗?我已经很小心了。"祁书衡有点歉疚。

"你试试?我要起不来床,我就,我就抽你我……"洪瑞骂得有气无力。

"什么声音?"祁书衡听到外面动静,警觉地探起身。

"什么什么声音?嘶……"祁书衡埋在洪瑞体内的家伙拔出了一点,洪瑞觉得屁股都要开花了。

"好象是你嫂子的声音。"祁书衡掀开被子。

"真的!?"洪瑞一翻身挣脱祁书衡,跳下床,捂着裆部,飞快地跑出屋子,跑到门厅里,他撅着屁股查看门镜,"没人啊?"

他的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床上的祁书衡看傻了眼,本来心怀歉意,可见洪瑞并无大碍,他笑了,他拿起床上的被单,蹑手蹑脚地走近洪瑞,乘他不注意,一下子把他挤在门上,用被单缠住,他亲吻他的耳垂……

洪瑞嗷地叫出声,疼得直吸气,"你,你他妈离我远点!"

祁书衡吓住了,他松开洪瑞,拿着被单站远了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洪瑞摸着屁股,"都肿了!里面肯定破了……"

"我,我给你揉揉?"

"揉管屁用!是里面疼!"

"那我给你吹吹?"

"吹什么吹!?"洪瑞吹胡子瞪眼,"你把我衣服拿哪儿去了?"

"在这儿。"祁书衡急忙把衣服递给他。

"幸亏我准备了药……"洪瑞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瓶云南白药。

"药?你准备了药?"祁书衡惊讶后面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一直揣着呢,谁知道哪天我会落你手里……"洪瑞嘟囔,他打开药瓶,沾了点在手指,往身下抹去,"嘶……"他被药沙得直抽气。

"我给你抹?"祁书衡看着他艰难又滑稽的姿势,关切地问。

"站着别动!你,你再过来?再过来我抽你我!哎哟,疼死我了。"洪瑞扔了药瓶,"你,你还不快过来!"

"你不是不要我过来……"祁书衡犹豫着走过来。

"站着别动!你,你再过来?再过来我抽你我!"洪瑞又吼。

"我……"祁书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原地打转。

"赶紧给我倒盆热水!"洪瑞吩咐。

"哦。"祁书衡手忙脚乱地找暖瓶和水盆,倒好水,端到洪瑞面前。

洪瑞慢慢蹲下身,蹲在那盆热水上,被热气一熏,疼痛总算有点缓解。

他缓了一口气,看了看祁书衡,脸色稍好了一些,"你,你知道什么叫心理阴影吗?你,你知道什么叫思想斗争吗?一点都不体谅别人……这些日子,我,我容易吗?思来想去,思来想去……哎哟,疼死我了……"他又缓了一口气,"古人不都讲究礼仪廉耻吗?你怎么一点都不讲究呢?还是个当官儿的呢,我话都没说完,你,你就一味蛮干……"

"洪将军,我……我……你那时想说什么?"

"都忘了!"

"那……"祁书衡刚要再说,突然嘭地一声,门被撞开了,扑进来一堆人。

洪瑞吓得一屁股坐进水盆,水溅了一地,祁书衡激灵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被单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洪,洪将军是我的。"他矮着身子,躲在洪瑞身后,看着闯进来的人。

"切,小气!连根毛都没看见!"云清清没事人似地站起身,拍拍身上。

"切,谁看啊?他有我也有,白给我看都不看!"祁川、祁风和杨同宝也没事人似地站起身,拍拍身上。

四人转身出去了,关上门,"你们继续吧,记得锁门。"

洪瑞和祁书衡面面相觑,竟然没锁门?

"你说他们刚才看见了吗?"洪瑞郁闷。

"应该,应该没看见吧?"祁书衡不确信。

"你,你怎么又过来了?离我远点!再过来?再过来我抽你我!"洪瑞又记起刚才那岔儿了。

祁书衡兔子一样跳得远远的。

结果接下来的时间,洪瑞躺在屋里的床上,祁书衡躺在厅里的沙发上,两人都是一夜没睡。



促织 外传 尾声
章节字数:1883 更新时间:08-08-31 17:40
第二天一早,祁书衡想做早饭,他去问洪瑞,"洪将军,你想吃点什么?"

洪瑞面无表情,"来个简单点的吧,蛋炒饭。"

等到祁书衡端来黑乎乎的蛋炒饭,洪瑞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出去走走。"他心事重重地出门了,祁书衡忐忑不安地跟着他。

路上洪瑞一语不发地走在前面,走得一瘸一拐,祁书衡跟在他后面,心情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

两人来到北海公园,天高水阔,春天已经来了,柳树抽出嫩芽,很是喜人。

洪瑞买了矿泉水和面包,分给祁书衡,两人沿着北海边走边吃,祁书衡不敢说话,与洪瑞保持几米的距离。突然一个老头儿夹到他们当中,祁书衡想越过他,可那老头儿的腿脚很好使,一直跟着洪瑞,祁书衡一时间竟赶不上他。

洪瑞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停下了。老头儿走到他面前,瞪着他。

祁书衡紧张起来,洪瑞自小就爱慕者众多,来到后世自己一直没遇到竞争对手,这个当口竟冒出一个?还是一个老头儿?

"您要干吗?"洪瑞看着老头儿。

祁书衡也几步跑过来看着老头儿,"您要干吗?"

老头儿指指洪瑞手里的矿泉水瓶,"喝完了吗?"

"喝完了。"洪瑞想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

老头儿一把抢过来,"绿色奥运!人文奥运!"他把矿泉水瓶扔进随身的塑料袋,白了洪瑞一眼,快步走了。

祁书衡松了一口气。

"绿色奥运?人文奥运?"洪瑞陷入沉思。

"洪将军,你,你没事吧?"

"没事!"洪瑞不耐烦地又走,见祁书衡跟在后头,停住脚步,"你在这儿等着。"

"等着?你去哪里?去干吗?"祁书衡警觉起来。

"解手。"洪瑞一指前方的厕所。

解手?不会又找借口把我丢在这里吧?祁书衡连忙问:"大解,小解?"

"大解,多事!"洪瑞瞪他一眼。

"瑞瑞……"祁书衡一急把心里叫了不知多少遍的称呼叫了出来。

"瑞瑞?"

"我,我觉得这称呼挺好的。"祁书衡试探。

"在外面不许这么叫我!"洪瑞皱眉,又要走。

"瑞瑞!"祁书衡见他没反对,高兴地又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

"我……我……"祁书衡不知该说什么,"那个,你带纸没?"

洪瑞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兜里有……"

"那什么,你轻点用力,小心疼……"

"……"洪瑞愣了一下,"你再说?再说?再说我抽你我!"他气咻咻地疾步走过来,做势要打祁书衡。

祁书衡急忙一缩脖,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眼,洪瑞已经进厕所了,他急忙围着厕所转了一圈,确定只有一个门之后,他蹲在了门口。

过了好半天……

洪瑞终于出来了,祁书衡高兴地问,"解,解出来没有?"

"没解出来,怪了,明明想解啊……"洪瑞一边琢磨一边继续往前走。

祁书衡又急忙跟上,这回是惴惴地和他走个并排。

洪瑞看看他,"那什么,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祁书衡紧张起来。

"你要想和我在一起,就得把这个好好研究研究。"洪瑞掏兜。

"研究什么?"祁书衡不明白。

洪瑞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最简单的了,我从杨警官那儿找的,你好好看看吧。"

祁书衡接过书,一阵兴奋,瑞瑞终于对自己有所表示了,这书……这书肯定是春宫图之类的吧?对,他昨晚对自己的床上表现很不满意,又不好意思明说,就给我这本书,让我好好研究研究!

"奥运就快来了,到时生意肯定不少,我们借此赚它一笔,就开个小吃店吧,总比卖报纸强,到时你负责厨房和跑堂,我负责管帐,店名就叫洪祁小吃。"洪瑞踌躇满志。

"啊?!那,那这书?"祁书衡有点晕。

"菜谱啊,你以为是什么?"洪瑞皱眉。

祁书衡急忙翻开那书,书里花花绿绿的都是菜式的图片,不是菜谱又是什么?

"先从蛋炒饭做起,就在第一篇,最容易。"洪瑞指指那书。

"哦。"祁书衡急忙翻到第一篇,仔细看了看,想到早上自己做的黑乎乎的蛋炒饭,再对比那诱人的图片……他一下子傻了,啊?!这,这也太难了!

-全剧完-

※※※

演职员表

主演:祁书衡、洪瑞

演员:祁川、祁风、杨同宝、杨小雷、虞仲文、曾怀中

特别客串:云清清

编剧及导演:照无眠

插曲:《追啊追》演唱:那什么磊

片尾曲:《蛋炒饭》演唱:那什么庆